我拿着玉佩，后退了几步。我嘴角上扬，努力地笑着，却，敌不过满嘴满心的苦涩。泪水连串地落了下来，但是我还是保持着微笑的表情。我说：“千羽寒，我从十六岁，等你等到十八岁。我等的，是一个爱我疼我的男子，是一场人间最最平凡的婚姻，却不是，一纸皇家的婚书啊！”
卫沉沙愣住了。现在对他来说，“千羽寒”这个名字无疑是个最大的讽刺，而我却这样堂而皇之地把这个伤疤揭露出来。我告诉他，我爱的人，是会惹我生气，逗我玩乐，把我气得随时炸毛，却真心实意爱我的千羽寒。而不是住在东宫，随随便便就可以给我下旨意的太子卫沉沙。
卫沉沙不再言语，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
我怔怔地看着卫沉沙离开的方向，手指一滑，那枚上好的玉佩就掉到地上，碎了。我低下身，看着四分五裂的玉佩，再一次地落下了泪。
小成子这里小步走了进来，见到碎了的玉佩大惊失色，喃喃：“这是太子最心爱之物啊！你居然……居然就给弄碎了……这是会杀头的啊……”
我心想，杀头又怎样？其实这样伤心地活着，倒不如一刀两断，死了的干净。
我自顾自地说：“这东西碎了，可以再买，可是人心呢？”说着，我慢慢地蹲下，伸手，一点一点捡着玉佩的碎片。翠绿翠绿的玉佩，滴上红红的血，倒也好看。
镜花水月，不过是空梦一场。
卫沉沙这一离开，便再也没来看我。晚上的时候，卫沉沙亲自嘱咐御膳房给我做我最爱吃的饭菜。我看着满桌可口的饭菜，确实饿了，但实在没有胃口。
拿起三次筷子，最终却都怏怏地撂下。小成子求着我说：“太子妃，您多少吃一点吧。您要是饿着了，太子会打死我的！”
我起身离开饭桌，瞥了一眼小成子。我说：“再叫我一声太子妃你试试看！卫沉沙没打死你之前我就先打得你满地找牙！还有，卫沉沙怎样对你与我无关！”
小成子低着头，一副要哭了的样子。
我正蜷缩着身子，蹲在地上做长期绝食准备的时候，阿绿便抱着翡嫣来了。阿绿先是把睡着了的翡嫣放在床的里侧，给她盖上被子，然后转过身对我说：“小姐，一路上，小太监已经把您和千羽寒……卫太子的事跟我说了……小姐，事已至此，您又何苦为难自己呢？”说着，阿绿走到我身边，蹲下来，与我平视。
我缓缓地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阿绿。我喃喃：“阿绿，是你吗……阿绿，千羽寒告诉我，他是新朝的太子卫沉沙……他说他是我家族的仇人啊……可是阿绿，我不相信啊，你让我怎么去相信呢……”
阿绿俯下身，用力地抱住我。她让我的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她说：“小姐，您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吧……阿绿知道小姐现在很难过、很委屈，但是小姐不要憋坏了自己啊……”
看着阿绿一脸担心我的样子，我很过意不去，但是现在我确实不想哭。我摇了摇头，对阿绿说：“阿绿，我饿了，你去给我做你最拿手的桂花糕好不好？”
阿绿眼里含着泪，狠狠地点头。阿绿把我从地上扶起来，让我躺在翡嫣的身边，说：“小姐，阿绿马上就回来，您等着阿绿。要是您困了，就早些睡吧，阿绿把糕点放在床头，明儿一早您醒了就吃。”
我点了点头。
可这一觉终是奢侈，终是没有睡成。夜已经很深了，我拉着阿绿的手，说：“阿绿，你先睡吧，不用管我。你照顾翡嫣那么辛苦，不能因为我再伤神了。”
阿绿微微起了下身，为我掖好被角，说：“小姐既然知道阿绿需要休息，那小姐就不要让阿绿担心了。阿绿不劝阻小姐，也不想惹小姐伤心。阿绿只问小姐一句：他是千羽家族的掌门人也好，是当今大卫的太子爷也罢，若是小姐今朝不嫁予他，小姐会不会后悔？”
阿绿的话倒是真把我问住了，我从未想过这件事。犹豫了许久，我只说了句：“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后悔，我只知道，若是今日的婚我给逃了，我与他，便再也没有机会有婚约了罢。”
“小姐，我不知道您与卫太子之间的情事，但是推己及人，阿绿也是能领会几分的。当初阿绿与小五没能终成眷属，但是现在回想，多是年少时的懵懂美好。爱慕千羽杀千公子，虽无缘无份，却也知晓了思慕一个男子的希冀与痴情。可若阿绿因这两次情伤，就放弃了对爱情的信仰，阿绿何来今日与夏千泽的欢好？又哪里会有阿绿可爱的女儿翡嫣呢？但爱情终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小姐自己斟酌了。”
三更天的时候，我拉着阿绿的手，低声说：“阿绿，十日后，你为我梳妆好不好？我要做卫沉沙最美丽的新娘。”
天华二年，盛夏，阴历六月二十一，我从东宫偏殿夜香阁，嫁到东宫正殿。我被封为大卫第一个太子妃，是当朝太子卫沉沙的嫡妻。阿绿告诉我，这是个极好的日子，因为大卫就是这一天立的国。
叶家一直被卫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却不想当今的皇帝老儿竟许我嫁予他的心肝宝贝儿子？阿绿就嘲笑我，说我都快嫁给太子了，那皇帝老儿都将成您公公了，您竟连这样的事都不知道？
照阿绿的话来说，卫沉沙本是无心朝政，无心这天下的，但是卫宗荣却不得不依仗他这个骁勇善战又足智多谋的儿子。卫宗荣起兵攻打许氏的时候，卫沉沙便说：“这天下我本就无意，日后的王侯将相三妻四妾也是我的禁忌。儿子不孝，请求父亲，若我们战事胜利，儿子只娶叶家长女叶倾晨一人。若是我与倾晨终是无缘，儿子也是生死不复旁娶。另，儿子希望可以为叶家翻案，也给倾晨一个交代，还望父亲成全。”
对于阿绿的这种说法，我很是不屑一顾。或许卫沉沙娶我还尚有几分真心，但他无意天下，那就真真是开大了玩笑。卫沉沙不过是仗着他是卫宗荣不可多得的良才，趁着机会，多开些好处罢了。再者说，这番话，也向卫宗荣表明了自己只痴爱女子，不愿多涉朝政，也免了卫宗荣的不愿让卫沉沙独大的担忧。
日暮将要降临的时候，整个卫宫都响起了一片锣鼓喧天的声音，这是大卫建国以来第一次盛大的婚约。
阿绿为我梳了一个腾云髻，戴凤冠，披霞帔。阿绿说，我定是大卫最最美丽的太子妃。
太子妃的轿辇停在夜香阁的门口已过了一个时辰，管事姑姑已催了好几催。我一手拿着阿绿递给我的平安果，一面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对阿绿说：“阿绿，你说，我的腮红涂得够不够红呀？你帮我看看，我这凤冠，有没有戴歪？还有还有，我这衣服上，可有哪处不够妥帖的？”
阿绿蹲在我的面前，捧起我的双手，泪眼盈盈。她说：“小姐，你若是不想嫁，就不要勉强自己。无论小姐作何决定，阿绿定当陪伴到底！”
我将阿绿扶起来，嗔了句：“卫沉沙乃当朝太子，我若现在毁了这婚事，不但我死罪难逃，我身边的人也得不了什么好下场！当初我们在江湖之间玩玩闹闹也就算了，可现如今我们已到了后宫，哪里还容得我们造次？”
“那小姐……您怎么还……”阿绿犹犹豫豫地，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我为什么还拖拖拉拉，迟迟不上轿对吧？”见阿绿点头，我便接着说，“我既然许了卫沉沙，便是心甘情愿嫁的。我想明白了，我爱的人是千羽寒，但是我不能因为千羽寒换了一个身份我就不爱他了。现在迟迟拖着，算是我同卫沉沙置置气罢了。他骗得我那样苦，瞒得我那样苦，竟还不许我使使小性子吗？”
我需要的，不过是千羽寒对我说的一句爱和卫沉沙对我说的一句抱歉。
半个时辰后，卫沉沙终是沉不住气了，不顾礼法地闯进了我的闺房。今日的卫沉沙穿了一件大红色的喜袍，柔顺而乌黑的长发用一根金簪高高地盘到发顶，极为英俊。
我原以为卫沉沙会大发雷霆，甚至会动手硬绑了我去。但是他没有，他只是缓缓地蹲在了我的面前，伸手，捧住了我的面颊。他的声音低低的，不辨悲喜。他说：“倾晨……我以为……你终是逃了……终是不愿意嫁给我……”
这是我第一次，在卫沉沙的眼里，看见了细碎的伤。
我笑着挣开卫沉沙的手，说：“逃太子的婚事，可是要被处死的。我叶倾晨最惜命了，怎会做这样的蠢事？”
卫沉沙站起来，紧紧地抱住我。他说：“倾晨，你还是不原谅我是吗……是不是，你这一辈子，都不愿意原谅我了？可我有时候又想，不原谅我又能怎么样呢？我是一定要娶你做我妻子的……”
一滴泪，滑落在了我的脖颈处。这夜晚，真凉啊。
我的嘴巴贴在卫沉沙的腰上，说话不是很真切。我说：“嗯，我该叫你什么呢？千羽寒？卫沉沙？还是当朝的太子爷？”
“若你喜欢，叫我什么都好。”听我终于肯说话了，卫沉沙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虽然我很喜欢‘千羽寒’这个名字，但是我还是叫你卫沉沙吧。毕竟，‘卫沉沙’，才是最真实的你。”我顿了顿，又说，“卫沉沙，你逼我嫁给你的这步险棋走得很对。你赌我足够爱你，足够可以不计前嫌地嫁给你。恭喜，你赢了，我不会逃，我愿意嫁给你。但我还是想问你一句：你是以‘千羽寒’的名义娶我的呢？还是以当朝太子的身份娶我？”
卫沉沙放开我，再次蹲下身，目光与我平视。他说：“我在天下人的面前做‘卫沉沙’，只在你叶倾晨一个人的面前做‘千羽寒’，这样，可以吗？”
整个婚礼的仪式，都是卫沉沙抱着我完成的。只有在面对他的父亲，也就是大卫皇帝卫宗荣的时候，卫沉沙才许我下来。我跪拜一完成，便又被卫沉沙拦腰抱起。
我附在卫沉沙的耳朵边小声说：“你这样是不符合法度的呀！还有呀，你看，他们都笑话我们呢。”
卫沉沙却理直气壮地说：“大卫刚刚建立两年，大卫之前的法度统统都是不算数的。你这样说，不过是我的小新娘害羞了吧。”
我确实害羞了。同卫沉沙正式在一起不过几日，亲密的时候也只有几处。这样和他堂而皇之地亲密，我当真是狠狠羞涩了一回。再一想到不久后的洞房花烛夜，一向大大咧咧的我也变成了矜持的小女人了。
百盏红烛，千丈红绡，这便是我与卫沉沙的春宵夜了。
由婢女为我沐浴更衣后，卫沉沙牵着我的手，将我带至床边。吻，便这样不期然地落了下来，先是眉头、脸颊、唇，再是脖子、肩窝到胸口。等我微微喘息的时候，卫沉沙已经一件一件地剥尽了我的衣服。
卫沉沙的手将我的手带至他的腰间，他对我说：“倾晨，你帮我。倾晨，我不愿逼你。我若得到你，必是你心甘情愿。”
我觉得卫沉沙忒不君子了，都到了这个时候，才问我后不后悔这样的话。
随着我解着卫沉沙的衣服，他的吻已经落遍我的全身了。
当疼痛让泪水滑落腮边的时候，我对自己说：这是我最美丽的一夜，我献给了我最爱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