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一世长安:纤弱女子江湖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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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一入宫门深似海(1)

再一次扶桑花开的时候,已是千羽寒整整离开我一年了。我不太敢在阿绿面前提分离有关的字眼,因为夏千泽离开她也足足有一年了。

当年千羽寒同我做最后的别离的时候,夏千泽也与阿绿见了一面。夏千泽说:“阿绿,师父有难,我是一定要去拼了性命保护师父的。我这一去,可谓是生死未卜。阿绿,我们以一年为期。一年之后,我若还不回来找你,你就另嫁了旁人罢。”

阿绿依偎在夏千泽的怀里,摇头。她说:“夏千泽,阿绿终归是要嫁你的。你一年不来找我,我就等你一年;十年不来找我,我就等你十年;若是一辈子都不来,那我就等上一辈子。阿绿没有什么才学,长的也不是花容月貌,有的,便是对你一颗热腾腾的真心,还有愿意等上你一辈子的光阴与岁月。”

夏千泽走后的两个月,阿绿竟被诊出了喜脉。前半个月,阿绿一直食欲不振,平常时时瞌睡,还呕吐得厉害。我以为阿绿是得了胃肠症,便时常煮些清茶给她喝。饮食上,也一直让阿绿谨记着,吃些清淡的饭菜。

但是阿绿的病情并没有好转,反而愈演愈烈。直到阿绿搅着手帕对我说:“小姐,我已经一个月没有来月事了。”我和阿绿才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

这事有些棘手,我都有些失了主心骨。左思右想,我还是将这件事告诉了沈洛洛。沈洛洛见多识广,她还是能帮我和阿绿拿拿主意的。

千羽杀说,沈洛洛没有害我之心,我是愿意相信他的。我一直不知道怎样定位千羽杀在我心目中的位置。小时候,我觉得他是个世家小少爷,自以为是,闭口朝天,以捉弄我为乐事,我自然不会对他有好印象。十年之后再次相遇,千羽杀是一个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公子哥。但是男人就好比一壶酒,你光看他的成色、闻它的味道是不够的。你需要亲口品尝,慢慢地,细细地品,方知个中滋味。我一直都钦佩不慕荣利的男子,千羽杀,便算一个。

沈洛洛要我和阿绿一起去她的醉风楼,在那里,她安排好了最好的大夫给阿绿诊脉。

最终大夫确诊是喜脉的时候,阿绿眼里包了一包的泪。但是她拉着我的手,却说:“小姐,阿绿好开心。”

沈洛洛有意避嫌,说送大夫出门便离开了。离开前,还为我和阿绿关好了房门。

我拿着手帕,细细地擦去阿绿脸上的泪。我皱了下眉,说:“阿绿,你别怪小姐我多嘴,非要说你一句,但这句我不得不说。你和同夏千泽还没定下终身,这孩子……”

阿绿这下算是实实地落下了泪。她“扑通”一下跪在我的面前,紧紧地拉着我的衣袖,说:“小姐,这孩子阿绿一定是要留下的,小姐您就遂了阿绿这个愿吧!”

我叹了口气说:“阿绿,你知道我心软,也不想对这个孩子怎样的。但是阿绿,你得想清楚了,你有了这孩子,你和夏千泽万一有了什么意外,你今后的日子,一辈子的幸福,你要找谁去算啊?”

阿绿抹了抹脸上的泪,语气坚定了起来。她说:“小姐,阿绿冒犯问您一句。若此时,您有了千公子的骨肉,您当如何?”

我俯下身,摸了摸阿绿的发髻,说:“若是有个孩子陪在膝前,自是少了分寂寥,也弥补了相思之苦。阿绿,我们本是同病相怜之人,你想做什么,我便随了你罢。”

阿绿生产的那天,是我和沈洛洛一起陪在她床边的。阿绿的身子底不错,可这一胎偏偏孩子脚朝下,胎位不正,是难产。阿绿死死地咬住嘴唇,都咬出血来了。下身是流了许多血,触目惊心的。僵持了近两个时辰,接生婆下了最后的结论。

“两位小姐,快做个决定吧!保大还是保小,阿绿小姐快不行了,不能一失两命啊!”

沈洛洛紧握着我的手,我还是浑身颤抖到不行,指甲都嵌到沈洛洛的掌心里了。我说:“保大,当然是保大啊!”

这时,阿绿终于恢复了一点神志。她拉住我的手,虚弱地说:“小姐,您既然了解阿绿的为人,又怎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呢?阿绿出事了死不足惜,可是阿绿不能搭上我的孩子的一条命啊!他的身上,流的是夏千泽的血啊!”

我哭着说:“阿绿,你真是傻啊!你和夏千泽都那么年轻,孩子早晚还会有的,你又何必拿自己的命来赌?若,若你真出了什么事,日后我如何抱着你的孩子,去面对夏千泽啊?”

“小姐,你我心知肚明,夏千泽能否回来找我,甚至是生死,都不明了,还哪来的日后啊?若是夏千泽有了个三长两短,这孩子,便是他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啊!小姐,阿绿不能这么自私,不能啊……”

还是沈洛洛见过大世面。她拉开哭作一团的我和阿绿,说:“你们主仆二人,这是哭得什么劲啊?阿绿你快省省力气,这孩子还没生出来呢,保不齐就母子平安了。现在在这儿生离死别的,好不晦气!”

沈洛洛是阿绿的大恩人,没过多久,阿绿就生下了一个小女孩。刚出生的小孩子都皱皱巴巴的,但是阿绿的小女儿却是粉粉嫩嫩,惹人爱得紧。孩子的啼哭声很响亮,大夫说,小孩子很健康。阿绿生产时费了周折,伤了身子,但是细心调养一段时间也会好起来,毕竟年轻。我和沈洛洛都很开心,抢着做孩子的干娘。

孩子的满月宴,是在醉风楼办的。沈洛洛给了我们一个包间,说是旁人进不来,咱们姐妹三人,好好乐呵乐呵。

自打千羽寒离开,沈洛洛对我和阿绿都照顾有加,我很感谢她。但沈洛洛却调笑着对我说:“要不是千羽杀特意嘱咐我照顾你啊,我还懒得管你呢!切别高看了自己!再者说了,千羽寒安排在你身边保护你的暗士多说三十几人,少说也有十人。他们个个都是江湖中的一把好手,我这么做,只是顺水推舟,向千羽寒讨个便宜罢了。”话虽这样说,感激还是不能免了的。

宴席上,阿绿对我说:“小姐,孩子满一个月了,却还没有一个名字。阿绿从小没读过什么书,取不好名字,今天正赶上孩子的满月宴,阿绿就向小姐讨一个名字了。”

我想了下,说:“我取名字还不大适合,这孩子的名字,终归是要孩子的父亲取的。但是你既然向我讨了,我不说也不好,那我不妨先起个小名,大家平时也方便唤她。”

我伸手向阿绿讨来小丫头抱,低头亲了亲她红润的小脸蛋,说:“我们叫她珍儿,珍宝的珍,怎么样?”

阿绿拍手叫好,沈洛洛也很满意,这孩子的名字便定下了。

珍儿出生大费了周章,但是孩子还算争气,从小到大,基本没得过什么病,长得健健康康的。

珍儿长到一岁的时候,夏千泽找到了我们。夏千泽抱着阿绿,阿绿抱着珍儿,一家三口,都湿了眼。那时细雨初歇,我站在别院的庭廊里,也湿了眼。

千羽寒,我们这一别,竟已过去了一年。在这一年里,阿绿做了母亲,有了女儿,我也从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小女孩长到了十七岁,是一个少女了。若是寻常人家,估计早就出阁嫁做妇人了。只怕,连孩子都是有的了。夏千泽也来找阿绿,履行他一年之约了。可是千羽寒,他在哪里呢?为什么还不来找我?

夏千泽为他和阿绿的女儿起名夏翡嫣,翡,翡翠,是绿色的呀,正好配了阿绿的名字。

一周之后,夏千泽和阿绿举办了婚礼,还是沈洛洛在醉风楼招待的。闹完洞房后,沈洛洛拉着我要我与她同睡。我推辞,说我还是回去吧,也收拾收拾屋子,给阿绿他们一家三口腾出来个地方,做暂时的处所。沈洛洛却不肯,执意要我来,说这醉风楼大着呢,阿绿他们家想住哪儿住哪儿,想住多久住多久。屋子的收拾,也不急在一时,都这么晚了。我拗不过沈洛洛,便点头同意了。

和沈洛洛并肩躺在床上的时候,沈洛洛拉着我的手,拍了拍我,以示安慰。她说:“倾晨,要是我现在放你走了,你自己一个人回去,躺在床上,指不定怎么哭呢!”

我感激沈洛洛的体贴,泪都包在眼眶子里了,却还是忍了回去。虽然我平时大大咧咧的,但是我确实不是轻易愿意示弱的人。我说:“洛洛姐说笑了,阿绿出嫁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躲起来哭做什么?”

沈洛洛杵了我的脑袋一下,说:“小丫头年纪轻轻的,倒底很会口是心非嘛!行,你不难过,你不伤心,到时候想哭了,可别来找我诉苦啊!”说完,沈洛洛翻了一个身,背对着我,气鼓鼓地在演戏。

我啼笑皆非,抻着沈洛洛的手,说:“好啦好啦,我的好姐姐,妹妹我知错了。好吧,我承认,看见夏千泽回来跟阿绿成了亲,我确实想千羽寒了。想这个挨千刀的臭男人怎么还不回来找我,是不是早就把我给忘了?但是我向你保证,不,是发誓,我只有那么一点点伤心哦,就只有那么一点点。”说着,我还伸手比了下尺寸。

蝶声谷被灭,秋声谷带着女儿等一干人马找了个南方边陲之地避难。夏千泽是秋声谷的大徒弟,凡事都要他处理,他自是不能在镐京待得太久。

在正厅里,夏千泽对我恭敬地说:“叶小姐,夏某这个请求过于唐突,但是现在阿绿已经是夏某的妻子了,夏某还是不得不张口请求一次。师父现在在南方避难,我不能长在镐京,又不忍和妻女分离,还请叶小姐同意让阿绿同夏某一起去江南。”

我放下茶杯,用手帕擦了擦嘴角,说:“夏公子客气了,你的请求并不唐突,和自己的妻女相聚,是人之常情。我要是不放阿绿走,岂不是成了心肠歹毒的刁妇?阿绿是我的婢女,却更似我的姐妹,我早就为她做了打算,让她跟了你去。今日你既然提了出来,我也正好做个顺水人情。但是夏公子,我知你对阿绿是百分之百地真心,但是我还是请求你能对阿绿好,再好,更好。阿绿身世悲惨,后来经历的事也是伤了她不少的心,是个命途多舛的姑娘。在这里,我就请求夏公子好好照拂阿绿了!”说着,我站起身,朝夏千泽大大地鞠了一躬。

夏千泽连忙伸手扶我,说:“叶小姐这是万万使不得的啊,夏某定当好好照顾阿绿,不敢让她受一丁点的委屈,却怎敢受小姐这番大礼?”

“千公子,你若对阿绿好,便是受得。”

这个时候,阿绿却忽然出现了。她说:“小姐,阿绿不要走,阿绿要服侍小姐的!”

我有些责备地看着阿绿,说:“阿绿,你都是已经嫁了人,为人妻、为人母的人了,怎么还在这里耍小孩子脾气?你既已有了夫君,自是要同夫君住在一处,你要是还留在镐京服侍我,像个什么样子?”

阿绿“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她拉着我的衣袖,哭着说:“小姐,您就让阿绿陪着您吧,阿绿和夫君有一辈子相守的时间,但是阿绿服侍小姐的时间就不多了呀!最重要的是,小姐还没有等到千公子,阿绿怎么能忍心把小姐一个人留在镐京呢?”

此番阿绿提到千羽寒,我再也忍不住长久以来的悲苦,顾不及夏千泽还在场,就同阿绿抱着哭了起来。眼泪有些咸,这心,是真的苦啊!

夏千泽是个好男人、好丈夫,阿绿看对了人。夏千泽听从了阿绿要留下来陪我的要求,只说:“你开心就好,我也可以常来看你和咱们的翡嫣啊。”

之后的岁月,夏千泽每隔一个月便来镐京同阿绿和翡嫣相聚。一聚,大概是半个月的时候。然而这样的相聚,已经有五次之久了。

我常跟阿绿讲:“阿绿,你带着翡嫣去江南吧。就算你为了我,忍心离开你的丈夫,翡嫣也不能从小过没有父亲的生活啊。”

阿绿正在拿着拨浪鼓逗着翡嫣玩,听了我的话,便漫不经心地说:“不急,还早着呢。再说了,夫妻小别胜新婚,我辛辛苦苦地给他生下一个女儿,让他忽然之间做了爹,不能让他一下子把甜头都尝尽了啊。”

我逼阿绿逼得急了,阿绿便会说:“小姐,千公子马上就会来找你了。小姐您相信阿绿,千公子不是背信弃义的人,他一定是有事耽搁了,他马上就回来的。”

我便又湿了眼。

我本不是伤春悲秋之人,这两年来的性格,着实忒不像我了些。

顺和二年,我没有等来千羽寒的回来,却等来了东宫太子卫沉沙的一道旨意。

当时我正在和阿绿在院子里逗着翡嫣玩,院子里就忽然冒出了二十几个佩刀侍卫。侍卫皆穿着镶嵌着金丝边的官衣,一看便知是镐京皇城里的大内侍卫。

带头的侍卫走向我和阿绿,低头,抱拳,施礼。他说:“请问两位小姐,谁是叶倾晨叶小姐?”

尽管带头侍卫很是恭敬,其他的侍卫也没有做任何暴力和伤害我们的事,但是翡嫣太小,还是被害得哇哇大哭起来。

我起身,同样恭敬,但带着敌意和不满对带头侍卫说:“我是叶倾晨。不知倾晨得罪了谁,竟惹来这么多带刀侍卫上门质问?”转头又对阿绿说,“阿绿,这里没有你的事,抱着翡嫣去屋里。”

阿绿没见过这样大的阵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样做了。等阿绿缓过来一些之后,不想就这样留我在这里,想跟我同进同退时,奈何翡嫣哭得越来越厉害,在这里也会给我添麻烦。她说了句注意安全,便抱着翡嫣离开了。

我见阿绿走后,便对带头侍卫说:“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

带头侍卫又向我抱下拳,行了个礼,说:“叶小姐,我们是太子殿下的侍卫,传太子口谕,召叶家遗女,叶倾晨,东宫叙事。”然后,他向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东宫太子?卫沉沙?这个我素未蒙面的东宫太子爷,为何要召见我这么一个罪臣之女?我竟与卫沉沙是相熟的吗?这太不可思议了。

“我若是不去呢?”我试探性地问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