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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

沈浩然出院一周后,宇航陪他一起去戒毒所探望沈秋。

生活有时是平淡的,波澜不惊,有时又风起云涌,惊涛骇浪。宇航常常回忆曾经的点点滴滴,心绪总会在往事里起起伏伏。

时间不急不缓的向光阴里滑行,而生活在城市里的人们,却是在马不停蹄中把光阴抛到了身后。

一晃沈浩然出院两个多月,这期间宇航偶尔会应沈浩然的邀请到沈家吃饭。吃完饭两个人就到书房聊天,沈浩然的书房里有许多书画,是沈浩然平时的爱好,他尤其喜爱画白蝉花。

宇航看了总会在心里感叹,母亲也特别喜爱这种花,每年的春天,母亲有时间就守在花前等待花开。她精心为它浇水施肥,直到那叶子茂盛肥润,花蕾含苞待放。然后看着那些秀色清绝的花朵,痴痴呆上半天。

宇航当时以为,那是母亲爱花的缘故,并不知道其中的原委。直到他在沈浩然的书房里,看到那些墨色生香的水墨画,他才知道,那是两个人的爱情花。不错,只是爱情花,开在春天,明知不会结果,还在努力绽放着它的香艳。就像爱情,不一定会结果,却是令人迷醉销魂于它的圣洁和美丽。

宇航知道沈浩然是爱着母亲戴阿娇的,而且二十多年竟不曾忘记,或许沈浩然对不起沈秋的母亲,只是没有爱的婚姻,又谈何谁为谁付出呢?彼此生活在没有爱可言的城堡里,不是更惨然吗?那种精神上的折磨,足以令人痛苦不堪。

有时放弃得不到的,给爱一条生路,还有机会得到幸福。只是,很多人不甘心也做不到。因此,一生被情所困扰纠结,有勇气走进去,却没力量走出来。

唉,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宇航啊,宇航,你不也是情痴至此吗?虽然当下很多人眼里只有利益,像这种生死相许的爱情,简直成了稀有珍品,但毕竟还是有的吧?

一个周末,沈浩然给宇航打电话说,想到宇航和她母亲居住的地方去看看,宇航答应了。

当沈浩然站在那个只有六七十来平方米的房间里,心里感到阵阵疼痛,看起来戴阿娇和宇航的日子过得并不是很宽裕。他抱着戴阿娇的照片默然凝视良久,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

这是何等的相见啊?伊人已去,只留得生者为之断肠!阿娇啊,你为什么不等到这一天,为什么在同一个城市,却咫尺天涯?你一定是知道我的消息的,为什么不来找我呢?沈浩然在心中悲叹、呼唤。眼泪滴在心上人的照片上,顺着戴阿娇的脸庞流淌下来,仿佛两个人的眼泪融合在了一起。

宇航在一旁看着也黯然神伤,他没有安慰沈浩然。在此刻,安慰是不起任何作用的,宇航默默退出房间,到街上买来酒菜,在厨房忙碌起来。

父子俩酒入愁肠,相对无言。宇航隐忍着眼泪,喝着闷酒。

“啪嗒”一声,一滴眼泪滴到酒杯里,沈浩然默然垂泪。宇航的眼圈也红了,眼泪还是忍不住流出来,父子两个相对啜泣。

“宇航,你能不能叫我一声爸爸?”沈浩然近似哀求。

“嗯,爸……”宇航终于喊出了声。

这段时间,他已经在心里认可了沈浩然,却一直不曾叫过沈浩然一声爸爸,除了难为情还有不习惯。“爸爸”这个词并不陌生,只是自己一次都不曾叫过,突然让他叫出口,也确实难为了他。

此刻,宇航喊出一声爸爸,好像是这一声已经积郁了很久,终于得以释放。他感到喊出来是如此畅快淋漓,并不是之前想象的那样困难。

沈浩然答应着,伸出手臂去抚摸宇航的头,父子俩不禁抱头痛哭。

从那天以后,宇航搬进了沈家别墅。只是,他坚持不花沈浩然一分钱,他对沈浩然说,自己有工作有工资,足够他自己的开销。沈浩然见他执拗不接受,也不勉强于他,并且在心里赞赏宇航,有着和他母亲一样的高洁。这在当今社会,这样的品格实在是太难得了!

几天后,宇航陪同沈浩然去市区戒毒所看望沈秋。

戒毒所的环境还算不错,窗明几净,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绿树成荫,给人一种温馨舒适的感觉,并非想象中的那样冷峻。

戒毒所里有专业的治疗医师和心理辅导师,对戒毒人员实行军事化管理,为的是锻炼吸毒者的毅志,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

沈秋身着一身肥大的病号服,被工作人员领到接待室。当她看到沈浩然和宇航时,大而无神的眼睛流露出无限茫然,对眼前的这两个人,不知道是爱还是恨。

宇航关切地打量着沈秋,她那双曾经玻璃般明亮的眸子,如今变得如此暗淡没有神采,头发披散在肩头,干枯没有光泽,瘦瘦的身躯躲在肥大的病号服里,更加显得她羸弱颓靡。宇航看了心里既愧疚又心疼。为什么一个女孩为了爱,竟去这样糟践自己?是她的错还是他的错?宇航有些困惑,为什么有时侯,爱总会给人带来伤害?

身份的转换让宇航也觉得有一些尴尬。他收回目光,眼睛无目的地看向窗外,一位身着护士服的女孩儿从窗外经过,脸上洒满阳光,嘴角挂着微笑,眼睛黑而亮,像黑玛瑙,那是沈秋曾经的模样!

沈秋随着宇航的目光望过去,目光也落在年轻护士的身上,她只看到她的侧面,只看到了那灿烂的光点。她有片刻的心颤,有种似曾相识之感。霎那的感知使她心里徒增苦涩,然而这苦涩对已经麻木的她来说,也是奢侈的。

沈秋退后两步坐到身后的沙发上,时光带走了年轮,却抹灭不了记忆。曾经的曾经,她也是含苞的蓓蕾,在阳光下待放花苞,只是谁是摧毁她的罪魁祸首?她逃不出自己为自己设置的迷障,为爱而恨,为恨沉沦堕落,像是在一个噩梦里无法脱身。

那天,当沈浩然在书房告诉她和沈帆,宇航是他们同父异母的兄弟时,她一下子被击晕了,她做梦都不会想到会有这样戏剧化的变故。她觉得荒谬滑稽,甚至想,父亲是不是得了臆想症?这简直就是韩剧里的情节,一个女孩爱上一个男孩,结果那个男孩是女孩的哥哥。

沈秋在心里想笑,却笑不出来。在她心目中父亲是一个谦谦君子,有才气又儒雅倜傥。虽然他知道父亲和母亲关系不好,对她和哥哥少有关心,但并不影响她以父亲为骄傲。

而今父亲在她面前颠覆了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一切都被打碎了。原来他是那么虚伪龌龊,在她还没有出生之前,就背叛了母亲,之后还要生下她!她不懂,更不理解父亲的行为。她可以堕落,但她不允许父亲做对不起母亲的事!

沈秋坐在沙发里,胸中有口气吐不出又咽不下,眼前父亲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远,她自己也好像从高空中被抛了出去,身子轻的像一片飘在空中的纸屑。

沈秋脸色苍白坐在沙发里,思维好像进入六维空间,幻象丛生。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觉得被莫名的幻象包围,在另一个世界里左冲右突直到精疲力竭。突然一声电光火石般的炸响穿进耳膜,她被惊醒,她寻着响声看过去,原来是哥哥沈帆在拈着打火机,简单的动作重复了好几次才打着,把一根烟点燃。

沈秋的心火也被点燃,她从沙发上猛得站立起来,眼里满含怨恨和委屈的泪水。她看着曾经仰望过的父亲,先凄然地喊了声,“爸!”然后歇斯底里地喊:“我恨你!为什么?为什么当初要生下我?”说完不顾一切地冲出房门,任沈浩然在身后怎样呼喊也不回头狂奔出家门。

沈秋离家出走后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酸甜苦辣一起在心里翻涌。

于是,她又去了酒吧想用酒麻醉自己的神经,只是借酒浇愁愁更愁,往事更加清晰的再现脑海。

刚认识宇航是在学校的篮球场上,宇航的高大帅气,一下子就把她骄傲的芳心征服。是的,她骄傲的像公主,她漂亮,家庭条件优越,身边有很多富家公子追求她,她都不屑一顾,但她却鬼使神差,一眼就爱上了宇航。他身上散发着别样的迷人光环,有着那些公子哥们完全没有的气息。到底是什么她一时也搞不明白,她只知道,她为他着了迷。她开始想方设法接近宇航,为了宇航,她从刁蛮任性变得乖巧听话。她大胆表示自己的爱慕之情,但令她失望的是,宇航对她总是不冷不热,她不甘心穷追不舍,因爱生恨……

为什么她的世界里竟如此混乱不堪?父亲竟然在外有私生子,而且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竟是宇航,自己两年多来追逐爱慕的人。多么滑稽可笑,多么令人难堪!而且自己竟为了得不到所爱的人,一步步走错,做出了那么多伤害自己又伤害叶童的事。

叶童被迫害的一幕深深刻入了沈秋的脑海,时常折磨着她的良知。她心里痛苦难抑,每晚被噩梦缠绕,她把自己埋进酒吧的灯红酒绿中麻醉自己,彻底的放弃了自己,又开始过着颓糜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这是她第三次被送进来,她坚决抵触治疗,拒绝作心理辅导。几次自杀未遂,院方设法联系她的父亲。因为沈浩然在此期间患病住院,而无法进行沟通交流,直到沈浩然出院,戒毒所才把沈秋的情况告之,希望她的家人能够来做她的思想工作。

沈浩然自然也是一直惦记着沈秋,当他看到沈秋憔悴瘦弱的样子,既心疼又自责。他走到沈秋身边把她揽进怀里,用手爱抚着沈秋的头说:“秋秋,是爸爸不好,对不起你!原谅爸爸好吗?”。

沈秋依然僵硬地站在那里,没有回应沈浩然。她爱父亲,同时也恨父亲,她改变不了现实,只有在现实里沉沦。她不想醒过来,怕醒过来后的疼痛,于是用自虐的方式达到一种对自己痛苦的释放。

当一个人拒绝接受自己时,已经把自己彻底打碎,站在阳光下的只是一具没有实体的空空的躯壳。

一个人跌倒了要爬起来,即便有旁人拉你一把,但那只是辅助之力,真正站立起来依然需要自身的力量。如果你不想站起来,外力再大也是枉然。

半个小时的会面,沈秋拒绝和他们交流,始终一言不发。沈秋拒绝外力的帮扶,拒绝站立起来,沈浩然和宇航都感到焦灼痛心和无奈。

沈浩然和宇航伤心无奈地离开了戒毒所。

之后的日子,宇航时常到戒毒所看望沈秋,鼓励她从新来过。开始沈秋还有些抵触情绪,时间长了,她也在心里默许了宇航。毕竟他们的血管里流淌着相同的血,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如果当初她得到了宇航的爱,不是更令人不堪吗?

宇航的关心和爱护,让沈秋感受到了亲情的温暖,开始接受戒毒治疗,开始按时吃药,但是好景不长,沈秋又开始拒绝治疗,而且性情变得怪癖而暴躁。

戒毒本来就是一件非常痛苦的过程,需要坚强的意志才能成功,而且有很多吸毒者都是几进几出。

在两年多的时间里,沈秋几次从戒毒所偷跑出来去吸毒,宇航始终没有放弃她,一次次设法寻找送她回戒毒所。

沈浩然非常自责,对沈秋又无计可施,除了给她关心和爱,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他为她找来最好的心理医生对她进行心理疏导,但好像并没有什么效果。心病还需心药医,沈秋的心结解依然在叶童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