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教授的研究工作进展得很顺利。
他现在需要的是立即对杨五郎所说的“种玉国”进行一次实地考察,由此揭开那个神秘家族的面纱,使这个神秘的国度大白于天下。而根据他的推断,那片沼泽地后面,很可能就是种玉国;而那个神秘的山洞,可能就是进入种玉国的一条秘径。为此,秦教授做了几天认真的准备工作,选了个好天气,一个人慢腾腾地踏上去山洞的路。
秦教授进入山洞的时间大约在早晨的九点钟,但山洞深处依旧一团漆黑,只能依靠随身的手电来照亮路径。
秦教授很快来到山洞深处的那个歧路,却发现这个路口似乎有人踏踩过的痕迹;究竟是谁来过这里?那些洞中的神秘有没有被人破坏掉?秦教授甚至怀疑,自己隐瞒这个秘密的做法究竟对不对?
洞中的路虽然潮湿,但却并不难走。洞中时时垂落的水滴打湿了秦教授的衣衫,使他感到凉凉的有点儿难受。
在洞中走过几华里远近,已是满头大汗的秦教授终于看到了远处出现的亮光,也看到了远远出现的布满青藤的洞口。这时,秦教授感到一阵激动。他为自己的发现激动,也为即将被自已发现并将揭开秘密的那个古王国振奋。
当秦教授走出那个山洞的时候,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是一个宽阔深邃的山间谷地,谷地里长满了各种各样巨大的树木和奇花异草;树木蓊郁,掩映出几处石屋和坍塌破敝的茅棚草庵。
漂亮的梅花鹿、山獐和野獾出没在谷地里、林木间;有几只长着长长犄角的硕大的公山羊,毫不畏惧,悠悠地走近秦教授身边,伸出鲜红的舌头,缓缓地舐着秦教授的手;大概它把秦教授当作了同类,进行着属于自己的试探性地友好接触。
在这己是深秋的季节里,谷外的花木己然凋敝;但在这谷中的山花依旧艳艳地绽放,映出一天红碧绿紫。成群的蝴蝶在花丛中出没;啁啾啼鸣的鸟儿自由自在地翔飞,努力地表现着生命的活力。
谷顶上的蓝天白云分外触目,几只骠悍的雄鹰高飞低冲,俯仰山巅,并不是为着弱肉强食进行贪婪的追逐,而是做着自己日常的游戏。
远处的髙山上,流水潺潺,形成一道自天而降的瀑布,并在不远处汇聚成一条小溪,泠泠作响,奔流而去。
这山谷间并不是静谧的世界,而是一个生动和谐,让人可以充分体味大自然万千气象的世外桃园;只是,在这里缺少了作为人类附庸的鸡犬的奔走和争鸣,缺少了万物之主喧闹的笑语人声。
在这块没有总统霸主、没有警察强盗、没有思想家科学家;也没有纷争打拼,更没有任何复杂和深沉的土地上,一切存在都是那么有条不紊、那么秩序井然。就连那曾经有过的人类生存的遗痕,也被无情改造并溶入了茫茫自然。
秦教授从洞中出来,踏着没胫野草,径直走向对面的那片树林。这是片北方常见的柏树林,生长极为缓慢,但如今粗可几人合抱的大树繁繁复复地排开。奇怪的是,走进树林里,却如进入一座迷宫,秦教授转来转去,竟然找不到所要到达的那片显然荒芜了的建筑群。
秦教授知道,他已进入古人的所谓“迷宫”。
关于迷宫的资料,秦教授早年有过研究。所谓迷宫,就是古人的九宫八卦,依照五行八卦乾、坤、坎、离、兑、震、巽、艮而变化出生、死、休、开、惊、景、杜、伤八门,通过互相连通阻隔、曲折环绕的组合形式,幻化出无穷无尽的变化,用来阻挡外界的入侵。
秦教授知道,八门中开门、生门是吉门,休门主休养等待时机,伤门主伤恐之事,杜门为阻塞不通,景门主虚幻不实,死门为大凶,而惊门自然为惊恐险恶之地。这八门中却又两两相对,生息互相变化。如生死相对,分主西南、东北;景休相对,分主正北、正南;杜开相对,分主西北、东南;伤惊相对,分主正西正东。
秦教授看清这一点,也就心中有了数。他对着天日辨识方向,感到自己若由入谷的东北方径直进入,必然处于死门位置;于是沉默良久,便缓缓地退回来,绕过正东方向的惊门,来到西南方,这里是开门,应该是进入树林的最佳位置。
树林的西南方果有一条长满荒草的小径,只是有了两排整齐树木的引导,才可以分辨出来。
走进小径数十米,却见一片杂树迎面而立,把小径分开两处;依着惯例,秦教授没有犹豫,径自转向西方的小路,他知道这里是休门,也是进入古堡的必经之处。
休门位于正南方,一条小溪正在不远处奔流。已感疲惫的秦教授来到溪水边,坐在一块巨石上,用清凉的溪水洗了把脸;然后又掬起水来喝了一口,感到溪水清凉甜润,甘冽无比,觉着精神矍烁,站起身来又踏入被荒草遮蔽的小径。
前行数十米,又是一片竹林拦路,把路径一分为三;秦教授会家不忙,径自向东北方向的小径转入;因为这条路应该是开门无疑。
大概由于树木太过茂盛的缘故,这里的小路上草长得很少,依稀可见苍苔斑驳的鹅卵石,规规矩矩地摆放在路上。树林的草丛里,时不时蹿出几只山兔和松鼠来,睁着圆圆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走过大约一华里路程,眼前又现出个一望无边的湖泊,从这里看过去,遥遥相对的是峭拔如削的石壁,一道飞瀑自半山腰喷涌垂挂下来,犹似蹁蹁起舞的仙女腰中飘拂的玉带,在湖面上轻轻拂动。浩浩淼淼的湖水清沏如镜,深不见底,碧莲红荷摇曳水面,游鱼栖鸟追逐在绿荷碧水之间,创造出一片生动活泼的景象来。湖面上水汽氤氲,缥缈升腾,把周围的景物隐入一片朦胧之中,很有些传说中仙乡天国的味道。
看着眼前的美景,秦教授不禁为之陶醉;他感叹这大自然造化的神奇,更为古人选择的这种居住环境惊叹。然而,让他不解的是,这湖边杂树丛生,却无论怎样都看不出进入那个神秘居所的路径来。
难道说,这里的人进入居所会是走水路吗?
带着这种疑问,他向湖边审视良久,只见湖边除了两面陡峭的山壁,再就是无尽的杂树,很显然,纵使驾船而过,也无法找到真正的入口。那么,究竟入口在何处?是不是自己刚才的判断有误?
秦教授忽然想,依照常理,竹林前应该止有两条岔路,若从正南方的休门而入,转入东方岔道,应该是开门的延展,却又如何走不通呢?文章一定在前面出现的三条岔路中,很可能是自己选择失误。想到这里,秦教授只好转身往回走,又来到那片郁郁葱葱的竹林前。
因为有了失败的经历,秦教授在竹林边的岔路前徘徊良久,仔细辨认着路上的土色,却发现西侧的路面似乎更坚实一些,可能是经人久踏过的硬土;而中间那条路却被山草掩伏,蓬蓬松松地不像是历久的路径。
秦教授有点儿疑惑不解,依照常规,生门西侧应该是伤门,何以这条通往伤门的路反倒更像是久经踏踩的呢?秦教授知道,进入伤门,一定要经历许多的离奇曲折、恐惧惊忧,弄不好还会被设置的机关暗道所陷,甚至于危及到生命。斟酌再三,秦教授决定,自己独自而来,又且无备,还是不去冒险,探探中间这条路,看看究竟有什么古怪。
秦教授踏着荒草一路缓缓行来,但见竹林尽头有个破敝不堪、枯木倾倒的茅舍,里面却放了几张粗糙的石几,显是古人待客的用具;草丛里尚有几只青瓷大缸,很可能是用来盛酒的;茅屋前后,依旧是一片蓑草杂树,漫漫地看不到边。他有点奇怪,古人何以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筑此古怪茅屋,究竟为着什么用途?难道说,这里真是入谷的途径吗?
带着一种即将发现的兴奋,秦教授加快了脚步。走过大约几华里远近,秦教授远远地看到了一个己然倾塌的拱形门洞,矗在野草丛里;当他刚刚走近的时候,猛然间听到一声震天动地的虎啸,接着一阵狂风过后,远空卷起一片黑云,就见几个人仓仓皇皇的从拱门里逃出来;其中一人秦教授认识,他竟然是同村的杨二愣家二小子,那个失踪已久的杨文进。杨文进身旁还有一个高个儿青年,看上去很眼熟,可秦教授怎么也想不起究竟是谁。
杨文进看到秦教授,也不觉吃了一惊。他惊异地问:“秦老伯,您怎么会来到这里?”
秦教授也带着满肚子疑问,说:“我也正想问你,你们又是怎样来到这里的?”
杨文进刚想说什么,就见一旁走过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人来,对着秦教授说:“我们是到宰相垴来旅游的,没想到在山上发现了一个山洞,大家觉着好玩,便都钻了进来;没想到在这里别有洞天,竟发现了一片树林。这地方也太古怪了些,刚才俺几个刚走到一个山壁前,见上面写着许多蝌蚪文,我们正好奇地想把这些字抄录下来,没想到忽然传来一声虎啸,又掀起一阵狂风,大家听着害怕,便跑了出来。”
本来这么多人,即便真见着了老虎也没什么可怕的。只是大家无意中听到虎啸,猝不及防,便都争先恐后地逃了出来。此时见秦教授让他们领着进去,也就挨得紧紧地往里走。虽说人多势众,毕竟还有些心有余悸。
秦教授心中有数。这片地方虽说不小,可连上山前山后的松树林也不过几百上千亩,怎会存得住猛虎呢!一定是这些年轻人触动了什么机关,才弄出这种声响来。
想到这里,又看着大家迟迟疑疑的样子,自己觉着很好笑,又不便再说什么,也就自个人向前走去。
他们踏着野草走进拱门,再过一里远近,果见一道写着几行上古文字的石壁横挡在路口,两边却是密密的野荆棘,再也看不出路的痕迹。石壁下却一溜排开十二个石雕的动物,自然依着十二生肖的形象。看着每个石雕头部都被磨的异常光滑,知道一定是被许多人抚摸过的。
秦教授暗暗盘算,这片地方到处暗含玄机,这十二生肖齐齐地排在这里,一定有什么古怪。
这时,杨文进凑过来,对秦教授说:“刚才我见那只虎雕得很漂亮,便去摸了摸它的头,没想到弄出一声虎叫来。”
秦教授想:看眼前的石雕,古朴庄重,大有上古遗风。会不会暗暗合着月令呢?如果这样,现在己是仲秋,按农历应当是八月未羊,试试看应该不会有错。想到这里,他对杨文进说:“你试着转转那只羊,看看怎么样。”
杨文进同着另一个大个儿青年跑过去,使劲儿转起那只羊;也不觉着太费劲,就听得轧轧声起,石壁居然动了起来。等尘土散尽,大家便发现眼前竟是一个深邃幽远的山洞,在艳艳阳光的照耀下,清晰可见,里面竟是一片绿绿的树林;林木间水雾蒸腾,隐隐传出一阵犬吠鸡鸣。
眼前景象,不禁引起秦教授的疑问,难不成这里竟会是个久绝尘世的桃源不成?
进得门来,却是一条碎石铺成的小径,只是生生不息的野草努力地从石缝中钻出来,在小径上造出一片绿茸,犹似一条窄长的绿地毯,从绿竹丛中、杂树林里,曲曲折折地向前延伸开去。
绕过杂树林,眼前却是一片浩大的湖水,湖边挺立着许多垂杨柳,有的已然枯死,而在枯柳旁边又密密匝匝地生长出许多大大小小的垂柳来;柳条儿轻摇,犹似一个披散着长发的少女,对着清清的湖水垂影顾盼。
水面上水汽氤氲,来来往往地浮着许多的鸳鸯鸟和绿头鸭,还有些鹭鸟和仙鹤,也飞动在湖面上追逐着水中的鱼儿。
湖边不远处,参差的林木间隐约现出许多石屋、石臼,还有高高堆砌的石台,上面几根已经腐朽的木架,斜斜地横倒在石台上面。同来的其他人全然不识,只有个瘦瘦的小青年对着秦教授问:“秦老,这东西是不是专门用来琢玉的水凳?”
秦教授有点奇怪地打量了他几眼,然后说:“你怎会认识水凳?”
小青年憨直地笑了笑,说:“我是在《天工开物》这本书上见过的。书上有图,我看着很像。”
秦教授有点惊奇地说:“你看过《天工开物》?你是什么院校毕业的?叫什么名字?”
小青年脸儿红红地说:“俺叫冯大军,没念过大学,只是看闲书看到的。”
秦教授郑重其事地又看了一眼冯大军,没有再吭声。
大概听到了人声,小径尽头忽然蹿出一群杂色的狗来,对着他们几个人不停地吠叫。带头的是一只老态龙钟的黑狗,老得连路都走不动了,却仍在儿孙簇拥下发号施令;另有几只毛茸茸的小狗居然毫无惧意地跑到他们身边,一边摇着小尾巴,一边还“吱吱”叫着,绕着他们撒娇。
大高个儿毫不留情地冲小狗踹了一脚;被踢翻的小狗在草地上打了几个滚,一溜尖叫着跑到狗群里;其它狗见来人并不友好,顾不上别的,彼此呼叫着跑开。
进得村来,就见眼前一片惨象,大大小小的数百间石屋,几乎大半坍塌,居中有座大院,有两扇半掩的厚重的木门;从门里望进去,却是一个三跨的院落;院中除了几株十几人合抱的松树,再就是一丛丛野草。草丛里钻出几只野兔,冲着他们打量半天,又忽然钻进草丛,跑得无影无踪。
院中间有间巍峨的大殿,早成了断壁残垣;但从树木及屋室布局的情况看,隐然有飞粱横檐、三朝五门的皇家建筑风范。
秦教授在院子中转了半天,根据虽然还不太规范的“三朝五门”格局,这里显然是一座较原始的宫殿建筑。根据这个判断,他终于在野草丛中发现了两通阴文镌刻的石碑。一通上面用鸟篆写了“种玉国”三个字;碑上还刻了许多古意盎然的蟠螭纹,神态逼真、活灵活现;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一定是上古时期的刀法风格。另一通上面也是同样的鸟篆,不规整地镌刻在碑上,看上去灵活飞动,意象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