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杨波接受这个案件之前,他已同刘萍去银行查证过,从银行保留的监视器的资料中可以看出,存款的人并不是张鹄,而是一个高个子中年人,看身形很像是那位疑犯王老五。只是因为他戴着一个口罩和一顶帽子,帽檐又压得很低,很难看清楚这个人的长相。根据营业员的回忆,此人一脸高低不平的疙瘩,脸红红的比较特殊,款又是在近几天才存入银行的,时间不长,但印象很深。另外还有个情况,好像这个人没带身份证,只是提供了一下身份证的号码。营业员因为数额较大,也就放松了要求;在他们想,谁会把钱存入别人的名字下呢!
同时,从对现场赃物的辨认情况看,有一部分物品是秦教授发现的石窟中的遗物,而根据杨波他们掌握的情况,张鹄进驻龙城后已有十多天,这段时间,他足不出户,根本没离开过招待所,而在几天前发生的盗案中的赃物却在张鹄家里出现,已经可以证明张鹄的清白。由此进行推论,犯罪分子可能是在利用被抓的那伙人引开公安的视线,然后又从他们手里购买了一部分赃物,用来给张鹄栽赃。这样一来,又可把栽赃的线索引向被抓的这帮人。思路清楚后,杨波感到,侦破这个案件,还需要加大对那伙人的审查力度,从与他们接触过的每一个人入手,最后牵出幕后的黑手。
另外,经过对那盘张鹄同凌丽做爱的录相进行鉴定,发现这是采用高科技手段剪辑而成的,画面上的场景完全录自于市场上流行的那些黄色录相;那几张亲热的过了头的照片,也是经过技术处理的。
根据这些情况判断,杨波认为栽赃的可能性比较大,但栽赃的动机是什么呢?这就使人联想到近期来张鹄组织的清理小金库的活动,为这件事,那位案件的核心人物财政局长刘逸飞已遭人暗算,显然是被杀人灭口;犯罪分子既然如此疯狂作案,那么,栽赃陷害又会有什么不可能呢!杨波断定,这次的栽赃一定与这件事有关,围绕这件事调查,一定可以找出个头绪来。他今天来的主要目的,就是要个别了解一下清理小金库所触及到和可能触及到的人。
杨波见刘萍把话说完,便直接了当地对张鹄说:“张省长,有件事我想向您了解一下,就是关于清理小金库,触动最大的是哪些部门?哪些人?这可能牵涉到一些工作秘密,但我们保证不会透露这些事。”
张鹄想了想,说:“就龙城市讲,目前各行政部门普遍存在有小金库的问题,其中问题最大的是城建系统。我们目前所做的主要工作只是清理了一些表面的,即是说账目上的问题。所有的工作都未能展开,就发生了这件事。按我的安排,各企业的汇总工作近期就会有结果,两相对照,就不难掌握大部分情况。我前天已向梅书记请示,增派检察院的人员参与办案,从个别案例上突破,可以进一步推动这项工作。至于你刚才提到的那个问题,目前还不成熟,我心中还没有底数。不过,过不了几天就会有个圆满的结论。”
说到这里,刘萍插嘴说:“张省长,我们在搜查的时候还看到许多恐吓信,您认为这会是谁写的呢?”
张鹄说:“省委、省政府组织的清查小金库行动,触犯的是一批政要的既得利益,人员不在少数。而且他们的手法隐晦,地位显赫,上下其手,结党营私,难免气焰嚣张。几封恐赫信只是他们的雕虫小技,栽赃陷害,暗杀、绑架,在他们来说也是很平常的事。这件事一开始,我就同梅书记交谈过,身在其位,我不怕诬陷打击,也不怕死;但不管出现何种情况,都要支持我的工作,把这件事进行下去。我个人的安危荣辱并不重要,关键的是国家的前途,人民的命运,这才是我们应当担忧的。在学校读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其中有句话很激动人心:‘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难道我们一个共产党员,比不上一个封建官吏的胸襟吗?”
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杨波听了也不禁心潮难平,激情涌动。他暗暗下决心,要履行好自己的职责;不冤枉一个好人,也决不放过一个坏人,生死关头,他自己也决不会退缩。
想到这里,杨波忽然问张鹄说:“您是不是送过李玉琴一枚金印章呢?上面还有个龟纽。”
张鹄忽然想起来,那次在第一次见李玉琴的时候,自己确实送给她一枚金印;而这枚金印正是去年在朔城市时,由白凤鸣送给的那一枚。有一次,李玉琴在张鹄办公室看到后,高兴地把玩了半天。张鹄说,你要喜欢就拿去。李玉琴高兴地对张鹄说,这是自己归国以来得到的最好的馈赠。
想到这里,张鹄点点头,毫不迟疑地说:“这枚印章确实是我送给她的。难道会有什么问题吗?”
杨波点点头说:“根据专家鉴定,这是一枚汉代的金质印章!而且,还被认定为国家的一级文物。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李玉琴携带这枚印章出国就属于违法了。”
张鹄有点愕然,他虽然不太懂得文物法,但知道携带文物出境却是一种走私行为;只是,对这枚小小的印章,自己也不知道它是一件汉代的古物,居然要因此而累及李玉琴涉嫌犯罪。
张鹄说:“这件事因我而起,自然应当由我来承担责任。”
杨波苦笑着摇了摇头,说:“这个责任不是你能承担的。当务之急,应当澄清的是你家里所出现文物的事实。如果这个事实得不到澄清,那么……”
杨波没有再把话说下去,他知道,在这短短的几天时间里,要得出一个明确的结论,难度是不言而喻的。他明白这件事的性质,但却无法提供更加有力的证据;如果真这样,张鹄将会毫无疑问地背上盗窃文物的罪名。
张鹄从杨波的神态里也清楚地感到了这番话的含义。他虽然不曾为这件事的结果多作思考,但他却想到了更深层次的问题:这种保护文物与走私文物犯罪的界定,真的会在这一枚小小的印章上如此模糊不清吗?
就在杨波离去的第二天上午,有一男一女两位神秘人物提审了张鹄。
男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年轻人,穿了身浅蓝色西装;赭红色的脸膛,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炯炯有神。他端坐桌子中央,旁边是一位漂亮的年龄约二十三、四岁的女青年,面前摊开一叠信纸,显然是一名书记员。
男青年自报姓名,声音洪亮深沉,含有一种威严。
“我叫马自达,她叫王晓琼,我们是专门负责缉查走私文物的。”说着,他冲张鹄亮了亮自己的警官证,然后缓缓开了腔。
“你叫什么名字?还有性别、年龄、职业、家庭住址。”一连串的例行问话后,马自达开门见山地进入主题。
“今天叫你来知道为了什么事吗?”
张鹄沉着地说:“不知道。”
马自达说:“党的政策历来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交待一下走私文物及其的经过,不要摆着牛头不认账,这样对你很不好。”
张鹄说:“我没有参与过走私。关于家里出现的文物,我也弄不清楚。我已有二十多天没回过家了。至于那枚印章,我是从古玩市场买的,我的女朋友见它好玩,便拿走了。”
马自达说:“你的女朋友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都讲清楚。”
张鹄说:“我的女朋友叫李玉琴,美国华侨,住在美国,具体地点我不清楚。”
马自达说:“我觉着你态度极不老实。你家里发现了国家珍贵文物,自己还说不知道,能让人相信吗?还有,你说那枚印章是地摊买的,那么,买主叫什么名字?我可以告诉你,那枚印章经专家鉴定为汉代一位将军的官印,国家二级文物。你的女朋友公然携带文物出境,己经触犯了刑律。照此推理,你走私文物应该不止一次。家里藏有大量文物,更是证据确凿。你想,你不交待清楚能行吗?还有一条,走私文物数额巨大,可以处以极刑。你要有个清楚的认识。不要以为在这里有人保护你,就可以蒙混过关。我们也可以把你弄到其它地方,让你交待问题。这一切都取决于你的态度。”
张鹄不知道话该怎样说。他现在后悔的是,为什么要接受白凤鸣的那方印章呢?
就在这时,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王晓琼忽然开了腔。她用一种柔和的声调说:“张省长,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您回答一下。第一,这枚印章的来源要据实讲。第二,在案发前三天,你究竟在哪里?以上两个问题要注意提供有关证人。”
在她讲话的时候,张鹄一直沉静地看着她;在她结束自己讲话的时候,张鹄看到,不知道什么原因,王晓琼脸上泛起两朵红霞。
张鹄想,印章是白凤鸣送给自己的,当时肯定出于一片好心;现在说出来,又会给他增加麻烦。想到这里,他毫不犹豫地说:“那枚印章确实是我在市场上买的。像那种东西,古玩市场到处可见,在晋省也许算不得什么,因此也没引起足够重视,责任在我,我自会承担责任,没必要波及其它任何人。”
王晓琼回头看了看同来的马自达一眼,然后冲张鹄点点头说:“你要对你的说话负责任。”
张鹄看到,在王晓琼如琼似玉的脸上,浮起一种圣洁的光辉,自矜、凝重而又坚定地让人感到一种震撼。
旁边的马自达插话说:“晓琼,这样吧,让张省长在这里稍等,我们去核实一下有关情况。”
王晓琼点点头,回头看了张鹄一眼,随着马自达出了屋。
张鹄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沉默,此时的他感到心里很烦,空空的心里没有着落。他不知道自己何以会鬼使神差地去接受白凤鸣的那枚印章,而使自己陷入这种百口莫辩的境地;并由此而波及到李玉琴。
张鹄心底浮起一阵愧疚,他不知道李玉琴此时的情况,更不知道身为一个大公司的董事长,陷入那种尬尴境地后的心情和感受;他感到自己很对不起李玉琴,更担心这件事会改变李玉琴对自己的看法。
时间不长,马自达与王晓琼一前一后走进来。
王晓琼同张鹄拉拉手,用一种轻松愉快的语调说:“张省长,我们是深圳公安局的。情况己经核实了,我们会向有关部门报告的。”
张鹄见她这样讲,很想打听一下李玉琴的事,但话到嘴边,终于没有说出来。
张鹄的事得到了梅刚的高度重视。他根本不相信这样的事会在张鹄身上发生;他也想到,这件事的起因,根本就是围绕晋省调整领导班子的一次权力之争,和由此而派生出来的一种栽赃诬陷。
为了澄清事实真相,梅刚一方面打报告请求推迟了对晋省后备干部的考查时间;另一方面,他又几次三番,亲自给应天碧打电话,指令让他尽快查清案件真相。
赵云涛是省纪检委的副书记,也是这次清查组的副组长。
赵云涛是军人出身,正师级干部,长年的军旅生涯养成了一种风风火火的性格,一种硬折不弯的倔强。从来到地方后,他一直都在纪检委工作。别看他长得人高马大,脾气又火爆,但工作起来却相当认真,一丝不苟;再加上他铁面无私,办事不讲情面,被人戏称为“黑包公”。
在张鹄被双规的当天下午,赵云涛来到梅刚的办公室。秘书见他到来,也没去拦阻通报,由着他径自进了屋。
梅刚正在批阅文件,见他气呼呼地闯进来,一声不吭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就断定他一定是为张鹄的事来的。
梅刚从桌后站起来,笑吟吟地给他从饮水机里倒了杯温水,放在他面前。
赵云涛怒气未消,说了声“不渴!”说完,便把脸扭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