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经常叫错她的名字。这一度让她有些犹豫不决。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每天习惯了守着丈夫回家的脚步声,常常把那个背影当作了自己逝去的爱人。那个背影更多的时候是扛着液化气罐,或者米面什么的,没有什么话语,更多的是憨憨的笑。其实他们都是不能忘记过去的人,但日子要过,生活要继续,况且她看中的也恰恰就是他对爱情的专一。她就这样为自己犹豫不决的心做了解释。
他们在一个阳光灿烂的秋天领了结婚证,但属于他们的第一个夜晚没有激情,更多的却是局促不安。他们彼此心照不宣,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他们在怀念各自的爱人。
日子平静地过着,邻居们每每谈论起这对半路夫妻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赞叹他们是一对相敬如宾的好伴侣。只是,邻居们不知道,在他们看似平静的生活中,隐藏着些许哀伤和无奈。她做饭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地依着前夫的饮食习惯,总是看到他被辣得直吐舌头时,她才反应过来,她充满歉意,而他照例憨憨地笑着说:男人应该吃点辣的,挺过瘾的。看电视的时候,他会忽然喊她:快来,有你喜欢看的黄梅戏!话说出去,他的脸就红了,他知道自己又把她当作前妻了。
难道就这样过一辈子吗?她那颗压抑的心终于在某一天释放了。他回到婆婆家,在前夫的遗像前大声痛哭起来,她无法忘记他们相亲相爱的从前,无论用什么办法,也无法剔除那一块长在心上的哀怨。
婆婆窥出端倪,对她说:两个人重新搭伙过日子不容易,日子总要往前赶,你要多想想现在的他对你的好。那一夜,她真的就在脑子里一遍遍地播放起关于他的小电影来,每个细节都是让她感动的。比如她生病的时候,他笨拙地伺候她的样子,为了给她解闷,他给她讲一点都不好笑的笑话,给她模仿小品里的经典对白……难道那些不是爱吗?尽管没有激情,但却是让人温暖的啊。一颗操劳了半辈子的心,能有一个人呵护它,焐热它,还求什么呢?她想:为了他,我为什么不能改变一下自己呢?
他上大学的儿子回来,替他解开了紧锁的双眉和愁苦的心:妈妈在天堂里是希望我们好好活下去的,那是我们对她最好的纪念方式。
她回来的时候,他正在门前张望。这让她的心又一次暖乎乎的。他颠颠地跟在她的身后,搓着手不停地念叨:回来好,回来好……转而又心痛道,你瘦了,都怪我不好。她说,不,是我不好,我自己有心结。他挠挠自己的头:我也是。她笑了:今天让你尝尝我的手艺。那是她刚刚从婆婆那里讨来的厨技。扎上围裙,飞快地钻进厨房,煲了一锅排骨汤,放了萝卜和他喜欢的香菜。他赞道,好久没有闻到这么香的味道了。拿碗吃饭,他照常开了电视,是她最喜欢的文艺频道。热热闹闹的小品像烟花一样,欢乐瞬间绽放了屋子的每个角落。
饭桌上杯盘狼藉,他拍着自己的肚子,打着幸福的嗝。她则跑到沙发上,盘起腿,美滋滋地看起了电视。一边娇嗔地对他唠叨说,饭是我做的,饭碗要你来拣。他嘴上“埋怨”着,两只脚却撒着欢地奔着厨房去了。
阳光浩浩荡荡地涌入,灿烂在彼此的脸上,他们发现,曾经的爱又回到了身边,他和她的心充满了满足。他们终于明白,人世间,有一种爱是可以重来的,你不必遗忘过去,但千万别将过往的日子沉重地负在肩上。
有一种爱可以复制,只要你生命的记事本上还有梦,还有感动;有一种幸福可以粘贴,在你柔软的心的土壤上,只要你肯去培植,肯去浇灌……
复制一颗心,只为让你停泊。
等你入睡
他是一家报社的夜班编章。每晚7点上班,凌晨左右做好版面,下班。日复一日。
这是其中的任何一天。
报社大楼,只有夜班编章部的几间办公室灯还亮着。终于做好了版面,他长吁一口气,看看手表,23时48分。比平时略早一些。他起身将杯里的水倒满,又拿起一叠报纸,随手翻开。看样子,他还没有下班回家的意思。坐在对面的老刘诧异地抬起头,提醒他:“活都忙好了,赶紧回家吧。”他笑笑,再待会吧。
老刘摇摇头。同事们已经见怪不怪了,不管什么时候做好了工作,他都会在办公室磨蹭到凌晨1点左右,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比如这天,零点不到就忙好了,完全可以早点回家,早点休息啊,可他还是要在办公室里磨蹭。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很不情愿早点回家。
大家忙好了工作,一个个下班回家了。凌晨一点,他揉揉眼睛,锁好办公室的门,回家。
他掏出钥匙,借着手机微弱的光,轻轻拧开了家门。家里安静极了,似乎都能听见卧室里妻子均匀的鼻息。很显然,她已经熟睡了。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掂着脚尖,走进洗手间,关上门,慢慢地打开水笼头,水缓缓地流到面盆里。拿毛巾时,不小心碰翻了玻璃杯里的牙刷,发出一阵丁丁当当的声音,他捂住了自己的嘴,做出嘘状,生怕惊醒了谁似的。
洗漱完后,他先在客厅里将衣服一件件脱下,搭在沙发上,然后,只穿着裤衩背心,蹑手蹑脚地向卧室走去。卧室的门虚掩着,这是他和她约好的,免得他开门时弄出声响。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给门链上点润滑油,这样开门时,门链就不会发出吱呀声了。他悄悄地摸到床的东边,他睡的一侧。这也是他和她约好的,这侧靠近门,他深夜回来后,可以就近上床。他轻轻拎起被子的一角,慢慢将身体挪上床,席梦思因为被挤压发出习习嗦嗦的响声,他停顿了下,等声音消失了,再将身子整个钻进被窝。被窝里真温暖啊。这个婆娘,睡觉总是这么横,一定是又从她的西侧横到东侧了。还好,幸亏她又横了回去,否则自己冰凉的身体,要惊醒了她。
枕着她均匀而温柔的鼻息,他也很快进入了梦乡。
镜头切换一下。
她躺在床上,东侧,被窝已经被她捂得热呼呼的了。她抬眼看看墙上的挂钟,快凌晨一点了,她知道,他该下班回来了。多少个夜晚,她都是一个人安静地躺在床上,等待着他回来。只有他回来了,她才能安然入睡。
她听见了楼道里传来的脚步声,很轻很轻,但她还是听到了这熟悉的声音。他终于回来了。她从床的东侧移到了西侧,西侧的被窝,冰凉冰凉,她打了个寒噤,缩成一团。
她听见了钥匙轻轻插进门锁的声音。
她听见了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
她听见了他蹑手蹑脚走进洗手间的声音。
她听见了牙刷和玻璃杯轻轻碰撞的声音。她嘴角咧了咧,这个笨手笨脚的家伙。
被窝里慢慢暖和起来,她合上眼睛,慢慢沉入梦乡,嘴角还挂着那缕笑意。
……是的,这个人就是我,而她,是我的妻子。
几年以后,我不再做夜班编章了。
我惊讶地发现,妻子不知什么时候也变成了个夜猫子,不到凌晨一点钟,横竖睡不着觉。在我的再三追问下,妻子告诉我,我上夜班的时候,她每天都等我回来,直到听见我的脚步,听见我打开了门,才能入睡。怕我回来睡的是冷被窝,她总是先捂热我睡的东侧。
原来是这样!
我懊悔地锤打着自己的脑袋。其实很多个晚上,不到零点我就做好了工作,可以下班了,可是,我以为那个时间妻子刚刚入睡,还处在浅睡眠期,很容易被惊醒,所以,为了不惊醒她,每天,我都故意在办公室拖到凌晨一点钟,估计妻子熟睡了,才疲惫地回家。
我和妻子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今天,不管遇到什么情况,我都会尽量早一点回家,我知道,家中有个人,在安静地等待我,只有我安全地回家了,她才能安然入睡。
等
初春的夜晚,和风微凉,小虫呢喃。
堤边垂柳下,银白的月光,把青葱般的女孩装点的格外娇媚、温婉。男孩看着她桃花般的粉脸,长而弯曲的睫毛,情难自禁地说:“让我抱抱,可好?”
女孩微微一怔,脸上的恬静瞬间变成愠怒。男孩的脸火烧云似的绯红,眼睛里闪动着慌乱不安,窘迫地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想像外国人见面时那样,轻轻的拥一拥你。”
女孩审视男孩几秒,严厉的神色渐渐松缓,心里暗忖:看他一脸的温雅真诚,绝对不是一个坏小孩。但,毕竟初次见面,应保持适度的矜持。于是,沉吟着说:“对不起,今天不可以。以后……也许……可以。”
男孩粲然,说:“没关系,我等。等你愿意的时候。”
女孩莞尔,含情脉脉的看定男孩。
第8次约会,他和她面对面坐在茶楼包间里,一边品着幽香的茉莉花茶,一边莺语细声地说着悄悄话。蓦地一抬头,她不由粉脸通红。他正痴痴的望定她,亦如大观园里的宝玉,目定神痴瞧着读《西厢》的林妹妹。她避开他热辣滚烫的目光,慌忙低头啜茶。他魔怔般地喃喃:“我……好想……吻你。可以吗?”
其实,三个多月的相处,女孩在心里已默默认定,他,温雅,纯净,憨厚。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虽然没有背景、票子、房子。但聪明好学、谦逊上进,是一支稳中有升的潜力股。可是,现在要求KISS,多少有点突兀,有点冒昧……女孩眼眸一转,俏皮地说:“下次吧,今天我忘了带口香糖。”他温厚地笑看她,打开随身的肩包,变戏法似的掏出一瓶“绿箭”,轻放在茶几上。啊?女孩讶异地捂住嘴巴,继而把整个脸伏在臂弯里。
过了好一会,她才抬起头闭着眼,无助地低呼:“天呐,我怎么挖个自个坑自个呐。怎么办……怎么办嘛……”对面的他,深情的凝望着她,淡淡地、柔柔地说:“别纠集,别沮丧,别为难。我等……等你心甘情愿,让我吻你的时候。她怦然心动,双眼潮红,对着他轻声吟唱:“像你这么好,我去哪里找……”
三年后,他们践诺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盟。
为了给她一个安定、幸福的家,他常常忙到很晚才回家。然而,不管春夏秋冬、子夜凌晨,那个熟悉的窗口,都烁着一团橘色灯光——柔和宁静、温馨安然。
每每,他加快轻捷的脚步,轻轻旋开门锁。她闻声迎上来,接过他的包,递上一双绵软舒适的拖鞋。他歉意地说“叫你别等我,早点睡觉,就是不听话。”
她递上一杯温热的茶,娇俏地说:“我就等,等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