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锦儿对我的话,自是不信的“当真只有利用那么简单吗?”
“如若不然呢?”我反问。
“如果一切都只是利用,或许我们都不用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锦儿苦涩笑了笑,便道“表哥,你是我自幼便十分景仰的男子。你口中的每一句话,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双眸中的每一个神色,它们的含义几何,我比任何人都懂。
最开始,你跟我打探卿儿的时候,对她是那么的冷漠和疏离。你若告诉我那时候你对她想到利用,我信。然而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你渐渐被她打动。
虽然我们平时不常见面,每一次你跟我提起她的时候也一再忍着自己的感情。可是……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不管是你故作冷静的掩饰,还是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都让我清清楚楚的看见了你对她的感情!”
说罢,锦儿眼中竟蒙上了一层泪水“卿儿重出坤宁宫的这一刻,姑母等了整整四年!我想,以姑母的性子,在这四年里应该没少催促你抓紧时间吧?
我闭上眼都能想象你是如何应付姑母,告诉姑母卿儿与别人不同,所以需要更多的时间。可是,事实当真如此吗?不!卿儿之所以在坤宁宫里待了那么长的时间,其中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来至于你的私心。
若你对她没有动心,一心只想着大计。两年!最多在你接近她的两年后,她就该出来了!反而……因为你对她动了心,在还没有坚定她意志的通知,自己便先开始动摇。
你希望能跟她多相处一阵,希望她离皇上越来越远。又希望,自己能早日手刃皇上,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你在将她占为己有和利用她达到目的之间挣扎,一晃,就多挣扎了两年。”
“说够了吗?”我冷冷开口问道。
我不得不承认,锦儿的话针针见血。虽然这几年来我与她不过只见了几次,可她依旧能把我的心思戳穿。可偏偏,我最不喜别人摆出一副把我看穿的面孔。纵使这个人我曾对她有愧……
“表哥是在害怕吗?”此时的锦儿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善解人意的丫头了,她心中有了元气,恨不得扯着我一起跟着不痛快“害怕自己对卿儿的这份感情被旁人知晓?害怕会有有心人拿来大做文章?”
说罢,锦儿含泪咧开嘴,朝我笑了笑“表哥别怕,我不会告诉别人你的心意……”
“锦儿!”我冷冷瞟了锦儿一眼,觉得此时此刻的她甚是冷漠“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如此胡乱猜忌别人,真的能让你心里痛快一些吗?”
说罢,我把她手中的酒壶夺下“锦儿,你究竟是怎么了?从前的你,可不是这般德行!”
“从前?”锦儿苦笑了声儿“如果一切都停留在从前,那该多好!可偏偏,我已经被后宫里的尔虞我诈,明争暗斗给逼疯了!我再也不想过这种身不由己的日子,再也不想……”
“明争暗斗尔虞我诈向来就是宫中的常态”我知道,这不过只是锦儿随意寻的一个借口,于是,丝毫不留情面拆穿道“你从太子府到紫禁城,陪在闻人擎苍身边十几年,早就应该习惯了不是吗?
又何苦到了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痛恨自己的身不由己?你可知道你最近的情绪已经让母后十分不满!”
说罢,我稍稍放软语气“锦儿,听我一句劝。我知道自从舅舅出事后,你便过得极其不易。在安家虽然有着大小姐的身份,却活在别人的屋檐底下。
后来为了我们的大业入了太子府,又成为紫禁城里的华妃娘娘。整日都在听从母后的吩咐办事儿,从来没有过过一日舒坦的日子。
但现如今,我们已经谋划了那么多年。只要再咬牙坚持一阵,必定能结束这种非人的煎熬!届时,你想要什么便有什么,不必再过身不由己的日子。
母后想法虽然偏激执拗,可她到底是个长辈,这一辈子为了自己的母族和我们这些后辈操碎了心。现在……你就算对她怀着怨气,也莫要与她公然相对。她所说的话你若能听便听,不能听,只随意寻几句话敷衍了事就行,可好?”
“表哥所说的话我懂”锦儿微微摇了摇头,道“可是,我也会累啊!你说的没错,我从一开始就是身不由己的,多受一天委屈少收一天委屈又有多大的差别?
但是表哥可曾想过……有些事情纵使能够习惯,可日复一日的去做,年复一年的承受,也会有不堪重负的一日。姑母的确不容易,年纪也大了,作为晚辈我应当顺着她的意思去做,尽可能让她舒心。可是……我做不到啊!”
“你从小伶俐懂事,我相信你能找回过去的自己。”我不忍看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儿,于是把头挪开“你以前对母后所做的一切甚好,我不在母后身边的日子,是你代替着我一直照顾母后。”
说罢,我狠下心来“既然以前能够做到,以后也一定可以。”
“在表哥眼里我只是一个你年少记忆中那个乖巧懂事的丫头,是你的表妹!但是……我已经长大了,我是一个女人。我也有敏感和脆弱的时候。
十几年了!哪怕我跟在皇上身边对他并不动情,可当我双手沾满鲜血,落掉了一个又一个胎儿的时候,我也会难过。你们只看到我对你们言听计从时的可爱,却从没有想过在寒冷刺骨的夜里,无数个未曾来得及出生的胎儿到我梦中向我索命!”
“既然想成就大业,就不该拘于这些小节!”女人,果真还是女人“谁脚下的路不是用一具又一具尸体铺出来的?谁的双手不曾沾满鲜血?谁的梦里,不曾出现过几个嚷嚷着要索命的亡魂!”
我一字一句朝着锦儿质问“你从侧妃到华妃再到如今的安贵妃,那么长的一条路,难道没有因为自己的私心杀过人吗?闻人擎苍被立威储君登基为帝,难道脚下的路就是干净的吗?
你若没有杀过人,这么多年来所做的事情早已败露。大业未曾之前,你早已牺牲!闻人擎苍脚下的路若是干净,舅舅不会死,我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你已经长大了,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天真无邪的丫头。你不必在我面前哭诉,说自己梦中惊醒时的无助。也不必叫嚣,自己为了大业付出了多少。因为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们走的就是这么一条路!一旦开始,绝不容许回头!”
“我知道!”许是我的语气过于冰冷严肃,一向娴静得体的锦儿如今竟有些痴癫之态,朝我喊道“我知道这一条没有回头的可能,也知道我手上沾着的污血一辈子都洗不干净!
可是我从小到大就在为了大业付出,像一个完全没有思想的傀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姑母为什么,连一个孩子都不肯给我!”
“你要孩子做什么!”我死死地盯着锦儿,问“你明明知道,若我想顺利夺取皇位,闻人擎苍的血脉一个都不能留!就算你真的有了孩子,到了最后时刻他一样不能活。母后不肯出手助你,就是怕你有了孩子后产生感情!”
“我孤独……我寂寞……”锦儿哭着摇头,根本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姑母常年在峨眉山礼佛,表哥也鲜少入宫瞧我。我虽得皇上尊敬,却是个没有实际恩宠的主。
好不容易结实了一两个姐妹,最后却因为大业,一个背我逼入冷宫,最后死得不明不白。一个,虽荣登后位,却与我成了仇人。
宫里的女人都觉得入夜后的时辰特别难熬,而我,竟觉得连青天白日都过得如此缓慢。我看到卿儿有了孩子,甜修仪有了孩子,就连那得了哮喘之症的林氏,也有了孩子。
我心里痒得慌!我想要一个孩子待在身边陪我……想经历一个母亲该经历的事儿。哪怕这个孩子……这个孩子不是我的骨肉,我也不介意。”
说罢,锦儿突然朝着我笑了起来,语气也略显兴奋“表哥你知道吗?甜修仪的那个孩子当真闹腾。每一次甜修仪把她带过来的时候,我都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
虽然那孩子被甜修仪宠得傲慢了些,可到底是个男孩么,就该虎头虎脑的才可爱。”
“四皇子不是你的,三皇子你也一样得不到。”我见锦儿如此,知晓她在心底打起了三皇子的主意,于是便提醒她道“如今你与卿儿分庭抗衡,我虽不愿你们明争暗斗,但也不得不提醒你,应当培养好自己的势力。
甜修仪近年来的恩宠不错,又是三皇子的生母。把她握在手里,对你,对咱们的大业有着莫大的好处。若你因为三皇子就想对她动手,我劝你最好三思而后行。”
说罢,我又加了句“不管是三皇子还是四皇子,到了最后我都不会放过。所以,哪怕你得到了抚养权,也是白忙活一场。既然如此,不如用心培养甜修仪。
她这个人虽然出身不高,为人也不大聪明。可好在她对你十分信任,这么多年来以你为尊。以后但凡有用得上她的地方,想必也不用你再多费脑筋。”
“呵……”锦儿听言,冷笑了声儿“果然!果然是姑母的儿子,所说的话跟姑母的一模一样儿。口口声声的大业,口口声声的棋子,听着真让人寒心。
我是你的表妹啊,为你在紫禁城里鞍前马后了这么多年。你怎么……就不能为我想想呢?”
“我说过,只要咱们大业得成,你想要什么我与母后都允你。”我朝锦儿看了一眼,极其认真道“你又何必,在这个时候转牛角呢。”
“我想要什么都能给我,是吗?”锦儿微微有些失措“呵……好啊!我想要什么都会给我……真好。”
说到这,她抬眼朝我望来“不过,为了这个大业我已经等了十几年了。究竟能不能成,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倒不是我不信你的能力,而是很多时候,运气的好坏也跟成败息息相关。
我已经为了这个大业耗尽了青春,也不奢求什么名分和地位了。只想……只想表哥看在我为你们付出了那么多年的份上,先把诺言兑现一些吧。”
我听言,微微皱眉“你想要什么?”
“要一个孩子。”她看着我,十分平静。
“我方才跟你说的话难道还不够明白吗?”我问。
“你方才的话我已经听进去了”锦儿笑了笑,道“所以,我对三皇子四皇子都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言毕,她端起手中的酒杯起身,朝我走来“我现在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闻人擎苍若想给你,这些年你早便有了不下十次的身孕。”我把身子坐直,淡淡应道。
“莫说他不给,就算他给,我也不要。”锦儿声音很软,很绵“我要的,是你的孩子。”
我听言,心下一惊“你说什么?”
“表哥,给我一个孩子吧。”锦儿就那么看着我,十分平静“既然到了最后,皇上的孩子都得死,我也不纠结于任何孩子的抚养权。我现在只想要一个属于你,属于我的孩子。
若多年以后大业得成,这个孩子会是你的长子或者长女。若……咱们运气不佳,那么他也会是这宫里的一个宝贝儿。”
说罢,锦儿又道了句“你放心,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喜欢。只要你肯给我……我都会……”
“你疯了!”我打断了锦儿的话,再也无法像过去一样含糊其辞“你知不知道自己提出了一个多么无理的要求!”
“无理吗?”锦儿似乎早便想到了我会拒绝她,也不恼。只是眼中的荒凉越来越深,语气也越发悲哀“你不让我过继皇上的孩子,又想我心无旁贷的为你卖命。问你要一个孩子,好像一点儿也不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