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诗与思的交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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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鼓岭柳杉王

从未见过这么大的柳杉,当它映入我们的眼帘时,我和妻都惊叹了。

树高30米,直径3米多,胸围近11米,需五六个人才能合抱。这就是福州鼓岭柳杉公园里的柳杉王。能称王者想必同类树的各项数据都不及,只能称臣于它。

这样一株老树最容易让人回想历史,回想起它从小小树苗如何历经岁月沧桑长成如今参天大树。但我更纳闷的是,它如何又能逃过千年的斧钺之难,安度至今?那该是怎样的一个奇迹?!

据记载,此树已有一千六百多年的历史,就是说当它睁开绿眼看世界时,中华正进入南北朝。那也是个不安分的时代,除了从上辈那里继承了喜欢改朝换姓的坏脾性外就乏善可陈了。它没有陶渊明的返璞归真,没有酒、药和女人的感官放纵,没有阮籍、嵇康的桀骜不驯,没有庄周式的终极体验,总之它没有魏晋风度。而它身后不远就是史学家们津津乐道的盛唐气象。夹在这两个响亮时代当中,尽管李白说有谢眺、谢灵运,那也只是灵光一现的悸动,不是整个时代的震撼力。它确有些寒碜,好在时代的贫乏并未影响它日后的成名。

可以想见,一千六百多年前的鼓岭一定是林木繁茂,翠荫遮天,人迹罕至的地方。以当时的条件,登临鼓岭难度一定很大。正是自己在这偏僻地方不引人注目,这株树苗得以悄然而快速的生长。而这期间,它的祖先或长辈因为自己的高拔魁伟,成了人们觊觎的对象,于是纷纷轰然委地,壮烈牺牲。

也许过了一二百年,由于那些树魁一个个相继离世,渐渐地腾出了首领的地位,这株柳杉便开始称雄一方。然而,但凡一棵大树,在中国这个古老的国度,总难免要对这绵久的文明作点贡献。比如皇帝造宫殿要用,官府建衙门要用,和尚盖寺庙要用,百姓搭房屋要用……上上下下,谁都盯着这栋梁之材,谁都磨斧霍霍,寻机而动。若是碰到战火兵祸,那更不能坐山观虎斗,独善其身,要“献身”为攻城陷阵,搭桥铺路的“下脚料”。在这样一个贪欲环伺的空间,朝不保夕,转瞬立倒,想要逃过祖先一样的劫数,唯有企望奇迹的发生。

奇迹果然发生了。就在茁壮成长之际,冥冥之中,它骤然改变了挺拔向上的天然秉性,在3米高处,它将主干分蘖成众多支干,伞状的向四方辐射开去。于是这个本可以成为顶梁柱的大树在中段突然长得枝枝蔓蔓,不成一体。而内有一枝,脱颖而出,直指苍天,好似接驳了主干,却细围修长,独具一格。

柳杉王停止了自己的成材之路,也停止了迈向死亡的步伐。

它继续按变异的模式长进,经过了宋、元、明、清直至今日,终于长成了一株高30米的奇树。以我妄测它之所以能高寿无恙,本意不过是想和自然开个玩笑,有意让自己长得别别扭扭,形态失常,来体验一种另类的生命,而客观效果却是断送了使用价值,失去了栋梁之材的美誉,自然也避开死神的眷顾;因为它的奇长,人们以为神树,敬若神明,邪思尽抛,这使它能阅尽千年沧桑却容颜依旧,历经无数战乱却毫发未损。

如今人们以科学历史的名义将它保护起来,在我看来,与其说保护了一段自然历史不如说保护了一个寓言式奇迹,因为在1600多年的岁月中,这株柳杉王努力保持着特立独行,它那异形的年轮没有刻下一套完整清晰的历史轨迹,却诉说了一只羊在狼群中生长的童话故事。

柳杉王,尽管你生不逢时,却好似得了魏晋之风韵,大唐之气象。

2009612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