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市声”就是一个城市特有的,人们耳熟能详的声音。如今大中城市的“市声”早已是那盖过一切的汽车喇叭声,市声的个性早已消失。因此论及这个话题只能说城市的过去。
说城市又不能不从国家的首都说起。有人说,京城的“市声”应是那老北京最喜欢的街头巷尾的叫卖声。那一声声京腔京韵似的吆喝着卖糖葫芦、烧饼的声音,不仅听着有味儿,还能唤起人们多少童年的回忆,而且早已成为市井文化保留在文学艺术家许多作品之中。的确,你只要听听相声大师侯宝林先生的那一吆喝,还真是一种艺术的享受。按说这作为北京的市声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可偏偏作家刘心武不认同。在他看来,北京的市声应是代表着六朝气象的古钟声。正是这幽远、深沉的钟声过滤了尘世的喧嚣,主导着历史的回音,给人一种冥冥之想,这声音近在耳际又遥远缥缈,既现实又象征。她是几千年历史的凝结与升华。因此,刘心武建议将北京车站、广场、地铁这些公共场所的报时钟声通通改为古钟之声。想想刘的此番话还真点到的北京的“穴”。的确,曾历六朝国都,金碧辉煌,气势磅礴的京城怎可能被一两句街头巷尾的叫卖声给盖过了?它绝非古都北京历史的主旋律。况且,如果叫卖声被标以“市声”的话,那哪个城市不曾有过这样和那样的叫卖吆喝声?只是方言不同,吆喝的味儿不同而已,就说我们榕城,多年前那鱼丸、咸橄榄、海蛎饼、光饼的叫卖声对老一辈人而言也是入耳入心,谁还不能模仿着吆喝两句。这样一来,“市声”岂不变成了“国声”,难道中国历史上,城市就只有一片叫卖的嘈杂,那“市声”的特性又到哪去了呢?我们决非在打压市井文化而飙升所谓民族的精神。关键在市声的个性。如果必能代表一个城市特有的声音,那无论是敲响黄钟大吕,还是瓦釜碗罐,皆可当作“市声”。
那么,那榕城的市声又是什么呢?
榕城没有现存的钟楼,即便有也无法与京城的气势相比。
对了,有一种声音似乎是榕城独有的。这声音在此地流响了十几代,甚至几十代。“踢托、踢托……”大街上响着,小巷里响着。那不是福州人早期最常穿的木拖鞋与地面摩擦发出的清脆的声响么!不仅如此,它还构成了当地一道特殊的风景线。你瞧,不论男女老少,人人脚及一双厚厚的,仅由一根橡胶皮钉连着前沿的木拖鞋,走起来因每个人行走的速率、姿势、方位不同,发出的声响也不一样,好似打击乐器的合奏。尤其到了夜深人静时,当一个无眠者躺在床上听着这“踢拖、踢拖”的声音,有时是由远及近,直到听见叩门的声音和开门的对话;有时则由近而远,越来越弱,直至完全消逝在静夜中,真不知会产生怎样的联想?
据说日本人的木屐就是唐代时从福建流传过去的,不过它已被“东洋化”了。“人”字形的夹脚,上好的木料,艳丽的漆面使它变得十分精致。早已失去了原来原始粗犷的风格。难怪日本女人穿起来要迈着碎步,男人则显得中规方正。这样的走姿,肯定不会摩擦出“踢托、踢托”的声来。所以,榕城早年木拖鞋声音乃世间绝响。
如今榕城再也听不到这踢托的声音了,也见不到木屐的身影。它只存在老人的记忆和口中的描述,或在民俗馆与它会一会(如果有民俗馆的话)。当然要恢复这“市声”也不现实,它是早年落后的缩影,贫穷的脚注,也确无什么审美价值。我们之能认定它曾经是榕城的市声,它浓缩了一段城市的历史。
再见了!榕城的木拖鞋。
永别了!那曾经穿越大街小巷的踢托、踢托、踢托的木屐声。
2007312榕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