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纪检监察部门和省发改委去年下半年接连发文要求,全省的重点项目建设招投标方式要有变化和创新,不要长期采用一种方式,避免不良现象发生和蔓延。这是今年以来全省开展重点建设领域里的一项重要的廉政措施。
所谓“长期采用一种方式”,即在工程项目对外招投标选择设计、施工、监理、咨询等环节,全省大部分采用业主编标、商家投标、专家评分、领导定标的模式,这既不能控制造价,又容易滋生腐败,这种方式采用多年后,已被实践证明弊多利少,因此,引起社会各方质疑和关注。
杨忠鑫是前几个月在办公桌上看到文件的,他也在思考如何将这要求和精神,在交通系统切实地贯彻执行下去,尤其在高速公路建设招投标上,因为,他也清楚,掌管招投标政策制定及实施指导的省总指挥部和各市指挥部,其采用老办法招投标已经多年了,要创新和改变,得费一番脑筋。
于是,他请林炎景到他办公室商量一下如何抓为好。杨忠鑫考虑有几个今年准备开工的项目,勘察设计和前期审批等工作基本就绪,即将进入招投标阶段,既然要改,就立即改,况且,作为厅长和总指挥身负廉政建设不可推卸的责任,不仅需要切实地落实,还须有卓越的成效,这也是堵塞权钱交易、防止腐败的重要渠道之一,所以,老办法不应该再继续下去,否则,终究对交通事业发展会带来不利影响,这是再忙也要做的事。
杨忠鑫的顾忌不无道理而绝非主观臆想,甭说到交通厅上班后接到过的投诉、举报和一些传闻均有这方面的问题,就是在他任青甸市副市长期间,也发生过类似的事件。
那是几年前,市政府准备改建一座城乡结合部的中桥,并经市政府研究,将改建管理任务交给他分管的市公路公司承担。杨忠鑫也没太多考虑,完全相信公路公司的安排,可是,当时的公路公司经理却利用杨忠鑫的完全信任,钻招投标办法的漏洞,在领导小组会上拍板,让其亲戚中标,而后,向其亲戚索要几十万元,供自己买房等消费。另一件是市城建局局长,将城建项目中施工难度不大且利润空间较大的工程,也是钻招投标的漏洞,让其弟弟中标,而且,还几乎垄断了城市建设所有的地材、水泥、钢材等主要建材的供应,由此,不但他弟弟获得非法收入,该局长也从中获利巨大。虽然案发后,公路公司经理和城建局局长都被送上法庭,锒铛入狱,但是,杨忠鑫作为分管副市长对这两件事也有不可推脱的领导责任,为这,他还在市委常委会作了平生第一次关于廉政责任制不完全落实的自我检讨。
杨忠鑫与林炎景分析了当年要开工且尚未招投标的几个具体项目,并把贯彻落实上级关于改变招投标办法、加强廉政建设的事项交由林炎景负责。
林炎景是重点项目主管人,对于贯彻执行上级要求不仅责无旁贷,同时他对近年来的情况也有所思考。
首先,建设是由地方指挥部负责,作为省级指挥部既不能越俎代庖直接插手,又不能视而不见、敷衍了事,该如何发挥应有作用,是个难题。其二,原来的招投标方式根深蒂固,很难扭转,更不用说可能还有些人以此办法牟取私利。
于是,他还是先召集刘选通和陈海科及招投标管理处人员商议一下。
刘选通几年来分管工程建设,可以说原来那种编标底、评分数、领导定的招投标方式均是他接纳并加以充实而成,这也许是他自认为最得意的管理办法之一,因为站在省总指挥部的角度而言,这办法最能够充分发挥自己的意愿,取弃自如,说话算数,所以,要改变原来的方式,令他难为,最起码主观上不那么积极主动,可又毕竟是大势所趋,他还要顾全大局而不敢执意抵制。
而陈海科则是军队转业干部,万宁市人,50岁刚出头,在工程兵学院学习过工程管理。转业到地方后也长期从事公路交通、房屋建筑等工作,对于工程管理还是有着相当厚实的基础和丰富经验,调到省总指挥部后,他对于这一方面更有其独特思考和理解。
那是因为,陈海科前些年亲身参与了世界银行的一个城市建设项目招投标过程。
世界银行的招投标方式特点是:限定报名队伍资格,但没有限定报名队伍数量;没有编制标底、没有限定报价高低,最终中标人取最低报价者;评标过程中,专家只核定是与否,有与没有,拒绝自由裁量;评标程序简单、公开,不搞限制评标人自由的封闭评标;项目中标价总计占概算的75%左右,大大节约投资。能够在这个过程就杜绝暗箱操作和腐败现象的发生,总之,它有着一种天生的抗干扰力。这一系列的优势极大地冲击了国内及全省原有的招投标方式,因此,深深吸引了陈海科,也成了他日后不遗余力地推崇这一方式的动因。
也许,这与他的性格颇有关联,或者说是他的行事风格决定的,因为,陈海科平时为人处世就显得正直、坦然,同时也较谨慎,不奢侈。自然,有什么样的性格,就必然办出什么样的事,事事都会留下各式各样人的性格标签或印记。所以,就在数年前,陈海科曾就交通建设项目的招投标问题,撰文在有关杂志上发表,提倡世界银行的招投标方式在省内运用,此文发表后得到世界银行驻中国办事处和省财政厅利用外资部门的认同,还被转载在世行等有关内部刊物上,不仅如此,还得到宋副省长的赞成,批示要求总指挥部及有关建设部门按“低价中标”的方法搞试点。但是,由于旧有的惯性力量守护着,以及陈海科不掌握工程管理的主导权,他的倡导一时难以如愿,试点也就无从谈起,甚至,为此事还被人“商榷”一番。
林炎景本身对招投标问题不太在意,他是一个比较放得开的主官,工程建设由刘选通掌管,运营管理由陈海科掌管,过得去,信得过。说副手的具体业务也就没有过问太多,平时自己着重抓全局,具体管好人事、党务和财务。
小会议室里,三个副总指挥研究起改革招投标办法来,自然各有想法,刘选通摆了一些原来办法的诸多优点,也承认了一些弊病及其改变办法的一些难处,从中也谈到一些可改变的具体细节,总之,表示要按照上级要求作些改变。陈海科却数落了原来方式的诸多弊病,益处谈不多,在他眼里,这种方式早就要彻底改变,否则,继续下去,将容易出大问题,误了工程,害了干部。因而,也就积极地提出“低价中标”“摇号中标”等大改变的方式。
会议气氛不算紧张,因为没有改与不改的截然对立意见。林炎景思索着也已有了自己的意见,于是,对着两位说:“原来的招投标办法,对于我们刚开始建设时,选择施工队伍、监理单位、材料采购等起到了很大作用,为保证投资规模、施工质量等做出了贡献,但近几年来,这一方式确实存在一些弊病,被不法队伍和某些人钻空子,出了一些问题,现在看来也确有必要改变了。省里纪检部门和发改委要求作些改革,是从这几年实际情况来要求的,也是按照宋副省长任总指挥时的一贯要求,我们必须不折不扣地立即执行。
“改变的方式要着重以有利于廉政建设、降低造价和确保质量为出发点,力求公平、公正、公开,杜绝暗箱操作,避免领导研究决定。原来的方式,不可用的坚决不用,努力与国际通用办法接轨。
“这个办法的制定就交给招投标管理处,尽快拿出方案报送杨厅长并争取厅里尽快批复,什么时候批准,就什么时候在全省重点工程项目实行。”林炎景个人态度坚决,倾向性强,很明显,他是在支持陈海科。其实,林炎景前几年心里就是支持陈海科的,陈海科那篇关于招投标的文章,得到宋副省长批示后,他认真看了一遍,还在指挥部办公会上赞扬一番。只是,宋副省长要求搞试点,他也鉴于复杂的原因,没抓落实,而今,他似乎要求自己在认识上和行动上,好好补上这一失误。
就在林炎景召集副总指挥们开会的同时,在奎丰市的另一个场合,也有人在暗暗地会合。
燕燕桑拿城是奎丰市城里最大的洗浴地方,来往的客人络绎不绝,这里既是休闲养性之处,也是藏污纳垢之地,就看每个人的自身品性了。
在客人休息大厅靠角落的两张床上,各躺着一个人正在窃窃私语,一个是专门从事承揽和倒卖工程项目的人,此人项目拿到手后,从中抽几个百分点就让给别的承包商去施工,他自己不负责施工,几年来他活跃于工程招投标领域,赚了不少钱,在奎丰市是个有名的工程掮客,他叫宫伟。另一个则是市造价咨询公司编工程标底的杜泯,他是一位工程师,不到40岁,他的手上正在编制一个港口改建项目的标底。
宫伟通过各种关系约到了杜泯,并在桑拿城见面,实际上,他们之间并不陌生,杜泯对神通广大的宫伟早有所闻,也见过面,只是没有深交而已。而今天愿意与宫伟见面,一方面是碍于关系人的面子,另一方面是他喜好桑拿,有人请客不用自己花钱,自然不愿失去这种休闲放松的机会。
“走吧,杜工,已请领班安排好了,去推拿两节钟,放松放松。”宫伟起身对杜泯说。只是谁也不知道他们刚才躺在那里说了些什么。
“好吧,我长时间坐在电脑前腰酸颈椎痛,是有些累了。”杜泯应道。
两人随领班分别进入了桑拿包房。
宫伟这下子心里比较有数了,他虽然与杜泯打交道不多,却多少知道杜泯的底细,来自山区农村,父母务农,妻子做临时工,家境不算好,平时喜欢洗桑拿,其他没什么爱好。今天能把他请出来,日后事情就算办好了一半。
杜泯没有看上第一个进入包房的小姐,嫌她太矮了,皮肤黑,而后,接连换到第四个小姐,他才同意。在桑拿城,杜泯确实不一般,仅挑小姐就可想而知其经验丰富,是个懂得享受的人。
两个钟过去了,宫伟和杜泯各自结束了在桑拿房内的“放松”,走向浴室,清洗掉刚才被小姐沾上的体味,再用白玉兰牌沐浴露涂擦,冲洗后换上衣服,走到大厅服务台埋单。埋单自然是宫伟的事了,不用说,宫伟从埋单付账中也清楚杜泯刚才在桑拿房里做了些什么。
出了桑拿城,宫伟开车送杜泯回单位,因为还未到下班时间。就开到离咨询公司不远的地方,杜泯赶忙叫宫伟停车,他不敢太靠近单位下车,怕让人看见不好。
“杜工,到时你给我发个信息就行了,再见。”杜泯下车前,宫伟这么嘱咐杜泯说。究竟到什么时候?什么信息?应该均是他们在桑拿城里约定的,只有他们俩自己明白。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又是一次见不得人的暗中交易,即泄露标底的买卖。
果真,就在过后不久的一次港口招投标的开标中,宫伟所挂靠的一个施工单位报价,最接近标底价,自然,得到最高分数,加上他的公关范围并不缺领导层中的人,于是,宫伟又中标了,中标价是22538万元。中标后,宫伟从中抽走3%作为自己的活动费用后,其余归施工单位,就这样,宫伟轻而易举地获取600多万元的单笔收入。
事后,宫伟给杜泯指定的账户打入50万元,因为,就在宫伟即将封标书前一天,收到了杜泯给他发来的一条仅是“22550”
数字的信息,其他没有留下什么明显痕迹。宫伟在这样的道上已经混迹几年了,学会了打交道的各种本事,起码的慷慨和信用是有的。当然,他与杜泯几天前在桑拿城的约定,他定会说话算数的,更何况,今后还可能有机会用得上杜泯。只是此次杜泯仅开口要了50万资助买房子而已,否则,宫伟若按杜泯的贡献还愿意再多送些。
无独有偶,当天晚上奎丰市有一个高速公路项目正在召开领导小组定标会,与会者有该市分管的市领导,交通局、发改委、财政局及项目公司等方方面面的领导,也请了市监察部门到场,以示监督。因为这个项目是省、市合作建设,自然,省总指挥部也得参加领导小组开会,于是,林炎景除理所当然要刘选通参加外,又特意派陈海科一起参加,以便于更多地掌握情况。
会议在项目公司的会议室举行,不大的会议室坐满了人,平时研究招投标文件或者资金筹措等会议没有那么多人参加,也不会那么齐。
今晚的领导小组会议,参加的人出奇地准时和齐全,没有人缺席,因为参会的人各自明白,今晚会议很重要,所以,会议未开始之前,在座的人神情各异,气氛除有些沉闷外甚至还有点诡异,其中也许还会有些心怀叵测抑或心猿意马的人。
主持会议的项目公司吴桐总经理当众宣布了专家组给各个标段评出的三个入围施工单位以及每个单位的分数,从公布的分数看,每个标段的三家单位分数相差不大,这就意味着三个单位旗鼓相当,必将竞争激烈。
其实,这个经专家评出的入围名单及其分数,仍然还是旧招投标方式的产物,也就免不了有人为因素的潜伏。
正是这样的一组名单和分数,堂而皇之地摆在招投标的最后一道棋盘上,让另一群受各种正当或不正当利益驱使的人继续另一番层面的博弈。
当吴桐总经理念完,在场的人神色不一,似乎各自思索着什么。
有人无偏无袒地在预测,他们没有或者曾拒绝过委托、说情、帮忙,无所牵挂,谁中标都一样;也有人心事重重地在揣测,这些人曾受人之托,或是物质利益,或是感情所致,在最后的关键时节愿意尽力而为甚至准备为之一搏。围桌上,显然成为各种不同利益代表角逐和冲突的战场。
“现在,请各位领导发表意见。”吴桐打破了会议一时的沉闷说。
可是,还是没有哪位发表意见,有些人仍然低头看着发来的评分结果报告,有些人却左顾右盼不想先发言,等着哪位说完再来吧。
看到市里来的人老是不吭声,性急的刘选通忍不住了,便首先发言:“这个项目至今在全省高速公路建设中属投资最大、路线最长的项目,希望各位谨慎严格地审定。”这几句话,刘选通算是白说,明里谁也清楚,紧接着的意见才是要了人家的命。
刘选通瞪大眼睛又说:“根据评标报告,A标段入围单位中排在第一名的是外省一家路桥公司,该公司在本省一个高速公路项目施工中表现很差,劳力不足,机械缺乏,而这个A标段隧道很长,这家公司技术力量薄弱,恐怕难以胜任,我的意见是不能让这个单位施工,而排在第二位的单位,是央企,资金雄厚,机械力量强,是可以信得过的单位,另外,两名之间分数相差1.5分,由此,我建议取第二名中标。”
确实,第二位的这家央属施工单位,长期在全省各地施工,不管是技术力量还是施工质量,几年考核下来都名列前茅,刘选通当然厚爱有加,特别倚重,所以,今晚公布的评标结果,他当然不满意了。至于这家央企事先是否找刘选通汇报及请求帮忙,就不清楚了,也许有,也许没有,应该没有吧,凭着这家央企自身实力也不用这样做,同时也凭着刘副总指挥的印象及仗义,自然就够了。
在座的各位听罢刘副总指挥的发言,气氛立马有些活跃起来,虽然各有所思,但对于来自省里的领导发言,还颇为尊重,大都点头赞同,因为,在没有涉及某种特定关系和利益情况下,能选择好的施工单位承担任务,应该是在座领导的起码共识。一个是省企,一个是央企,大家当然更喜欢央企,更何况刘副总指挥主管全省高速公路施工,对施工队伍情况熟悉。
此时,来自监察部门的一位处长发言:“如果以这样的理由废掉第一名的资格,我们的依据可靠吗?”
“没问题,我们的评标办法中就有关于施工单位信用条款的规定。”刘选通胸有成竹地马上回答。可能在座的人对工程招投标办法,除了经办人以外,再也没有人比刘选通更清楚了。
那位处长无语了,因为他是被临时派来参加会的,对这高速公路招投标规则一窍不通,只能听着。
也许,这家省企在这领导小组或者会上没有代理人,也有可能这个代理人职务不高,无法抗衡刘副总指挥的否定,没有人为这家辩解申诉,最终一致同意废第一名而取第二名。
刘选通就是这样,在招投标过程中可以充分发挥自己的能量并取得了效果,得心应手,操纵自如,很是高兴。
接着,陈海科经过仔细查对后,也提出一个问题说:“D标中,第一名比第二名分数仅高出0.5分,但是中标价却高出第二名500余万元,也就是说,我们要多付出500万元来应对这不足1分的结果,实在不划算,再说,第一名的0.5分还是财务分高出,并非什么关键性的有价值的得分。
“我们联想一下,500多万元这个数,在一个工厂企业要生产多少产品,才能获取的利润,如果在一个贫困地区,能发挥多大作用呀,难道我们就不惜多付这笔巨额的钱招来这个所谓第一名的单位?我的意见是,宁可取第二名而不取第一名,省下投资500万元,请大家考虑一下。”陈海科说完,扫视了一下几位,他期望也能像刘选通一样,得到广泛赞同。
就在此时,坐在靠中间位置的市交通局丁副局长说话了,他说:“这恐怕不行,我们的游戏规则,也就是招标文件规定按评分高低定标,我们总不能按报价多少来决定吧,招标文件中没有这一条款。”
在座的人,听到两位的意见,感觉似乎都有一定道理,一时没办法表态支持哪一方的意见。
陈海科继续说道:“招标文件是没有这样明确规定,但我们能不能想个办法挽回这明摆着多付出的代价,比如说进一步地谈判,比如说在第一名的投标文件中找找其涉及招标条件中可以废标的破绽等等。”很显然,陈海科极力想挽回那500余万元,也不顾什么规矩了。
“这些办法可以,但毕竟不能刻意去挖掘毛病,这样对他们单位也不公平呀,何况,现在已经到此地步了,工程等着开工,时间来不及了。”丁副局长赶忙接着说。看得出来,这位丁副局长铁定支持这个结果,也就是支持这个单位中标。
丁副局长,名宽凡,本地人,50岁出头,1.6米左右的身高,微胖,有一双也许只有两个毫米宽的眼睛。他原来在市土地局担任副局长,调到交通局有几年了,因为局长上半年刚退休,市里还没有马上配局长,所以,便由他主持局里的工作。
前天上午,省路五公司的老总魏达,也就是这个D标段排第一名的那个施工单位老板,又来到他办公室。魏达老板已是他办公室的常客了,两人关系甚好。据说,老板的哥哥是丁副局长的中学同班同学,经哥哥介绍认识丁副局长,自然快捷通畅。丁副局长在土地部门就为老板的省路五公司关照帮忙不少,这次老板又来办公室谈及第D标投标情况,也不知是第几个帮忙项目了。魏达说:“丁局长,据专家组透露消息出来,我这次投的D标,评为第一名,但和备取的第二名单位评分仅差半分,很接近,也就是很危险,一旦有人说三道四,很难保证中标。后天晚上就要开会定标了,到时请局长关注并帮忙说话,保住我这个2亿之多的标。”魏达边恳求边递上一根烟给丁宽凡。
“哦,有这事?如果是这样,我会注意动向,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再说了,领导小组成员中,肯定有好几个人私下也会在关注各自的关系户单位,大家一般般。”丁副局长点上烟后满口答应,因为他们太熟悉了,不用客套。
丁副局长没想到,果真在会上第二个就被省里来的陈副总指挥挑出来进行质疑,逼得他不得不出面阻挡,尽全力开始D标保卫战。
各位对陈海科的意见,有些人似乎抱理解的态度,尤其项目公司和交通局的其他一些人总感到是亏了,眼巴巴地拱手多付500万元,因为,这些行家对工程建设的大概投资了如指掌,但又碍于招投标文件规定,无法颠覆;而对丁副局长的看法,似乎也没错,原先规矩是这样定,无法临时改变,尤其有几位不管钱不管工程的人,提倡照章办事。
在场的分管高速公路建设的郭题加副市长不说话,或许不了解情况,或许另有原因,抽着一根烟并听着别人的发言。
而刘选通也没有表态,两种看法,在他心中是一种煎熬和纠结,多付500余万元,增加工程造价,他肯定不舍;临时改变条款,他又没勇气,他是这种招投标办法的祖师爷。他心想:算了,不说了,让市里去决定吧。
桌面上,有人以情理说事,有人以法理说事,在这种场面,情理不可能占上风,只好依顺法理。而有些人在私底下,情理却占上风,法理被丢弃一旁。
最终陈海科的意见没有被普遍赞同而改变那个第一中标单位。显然,有惊无险,丁副局长有预案的D标保卫战赢了,一度紧张的脸上,露出丝丝松弛和得意。
像陈海科指出的情况,在其他几个标段也都有类似情况,只是不止0.5分而已,有些是2分或几分不等,而中标价则同样高出许多,此类问题一样在既定规则之下被熟视无睹抑或无可奈何。
此时,陈海科又发现了一个问题,说:“我们市里这个项目总共10个标段,我刚才把每一个标段的中标价合计起来,占此项目工程预算的96%,而省里其他项目最高也才占76%以内,这似乎不太正常呀。”这是陈海科长期关注工程投资的发现,然而,这种发现同样无法得到条款支持。
果真,听了整场发言而不太动声色的郭副市长开腔了:“这还是刚才那棘手的问题,招投标文件没有以报价作为最终因素,我们只能暂且按专家评出的结果通过。报价高低决定了工程造价的高低,多花一分钱,人民要多负担一分钱,我们能节省还是尽量节省,希望省总指挥部能修订招投标办法,让我们市里既能依法办事,又能节约投资。”
此后,会上再也没什么人发言或表示意见了,人们知道,那种无言的结局,就意味着通过。陈海科又白说了,今天参会发表的意见,无一被采纳,四处碰壁。不过,对造价、投资、中标等几个关键环节,陈海科不可否定地给大伙儿上了一课,倒使一部分人有了一个新的认识,也使一部分人有了新的下一步对策。
领导小组会议快结束了,除了刘选通的提议而改变一个标段的中标单位外,其余标段虽然都经过逐一的核对讨论,会上再没有什么激烈的相左意见,最后均维持了专家组的报告建议,决定了各个标段的中标单位。
会议结束了,领导小组的成员各自散去。各位最终带走的,有庆幸、有满足、有随意也有否定和遗憾,这取决于来时的目的如何和实现与否,但是,这个项目出现的造价问题和评标问题决非小事,从中隐藏的内在问题终究难以包裹,不知会在若无其事的哪一天爆发什么事件就不得而知。
第二天一上班,刘选通和陈海科赶忙向林炎景汇报了昨晚会议情况,陈海科特别就中标价一事谈了更多急迫看法,刘选通则边抽烟边谈一下大致结果,他不愿意发表太多与陈海科相悖的意见,因为,毕竟这样的老办法维持不了多少时间了。
这下子林炎景更加坚定了改变招投标办法的信心,尤其这种无法降低造价和容易被暗箱操作的弊病,作为当家人,更让他难以容忍,但是,林炎景又有何招数来扭转昨晚的局面和结果呢?赤裸裸地干预,不行,听之任之,也不能,唯有釜底抽薪,抓紧时间重新制定招投标办法,规范全省招投标工作。
经过一个星期的日夜加班,以及林炎景的督促,招投标管理处终于拿出了新的招投标办法。
新办法是招投标管理处根据省内实际并结合世界银行的招投标方式加以改造出炉的,并且还列出几种方式供研究。这几种方式最大的共同点就是取消专家评分和不设标底,减少人为因素,虽然还不彻底,但比起原办法,已有明显改变。
林炎景立即召集刘选通和陈海科及有关部门进行研究,尽管刘选通和陈海科对新办法各自还有几分保留意见,但大家出自于改变原方式的紧迫感,均表示同意先试行再完善。
次日早晨一上班,一份《南江省交通重点项目招投标试行办法》放在杨忠鑫办公桌上。
杨忠鑫前几天在全省进行了农村公路及农村客运的调研,昨晚很迟才回到省城,一大早就来到办公室。
杨忠鑫仔细翻阅并琢磨着。他除了对林炎景这么短时间内能拿出《办法》而高兴之余,更关注的焦点在于《办法》是否能充分体现招投标整个过程的公正、公开、公平,因为,在他的脑海里,只要做到了这“三公”,好多问题就可迎刃而解。
看完后,杨忠鑫也松了一口气,觉得《办法》基本能够展现“三公”的原则,有些提法还能体现宋副省长关于招投标的设想。那是宋副省长还兼任总指挥时,曾经与他探讨如何通过交通重点项目工程招投标过程,做到降低造价和杜绝腐败两不误,因为,当前全省建设任务还很重,资金缺乏,能省一点算一点,资金节约些,不良现象也会少一些。其实,宋副省长要求做到这些也不无道理。当年,在他担任隆口市领导时,在研究一项城市建设项目投资的市政府办公会上,城建局局长总喜欢搬出工程定额来说话,对此,他就责问:“人家并不需要那么多钱,你干吗总喜欢找一些理由送钱给人家?”一句连小孩子都能听得懂的反问,把那位城建局长问哑了,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弄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同样,宋副省长也质疑:施工单位愿意以最低价为我们承担任务,我们为何拒绝?非得按定额编一个标底价让人来投,其中,有没有什么问题?对宋副省长如此的关注,杨忠鑫也深感事态严峻,因而,急忙交代林炎景以最短时间拿出新办法。
《办法》已被杨忠鑫认可了,同时,他要求办公室将《办法》立即印发各有关部门征求意见并提交厅办公会讨论。厅办公会是杨忠鑫发扬民主集中制最得力最必要最喜欢的方式,避免了各部门甚至副厅长各自为政的领导方法,以求公开透明地处理各种事务,因此,自他到任交通厅后,除了省政府有会外,几乎每星期一都得开办公会,将各处室需要提交的事务端到会上,共同研究,一起拍板。
紧接着的星期一办公会上,《办法》自然很快就得到通过,但是,这种事关全省性的综合类规章制度,并非交通厅颁布就有效,最终还得经省政府同意后由省发改委发布,才能具备法律地位,因此,杨忠鑫立马给省发改委主任打个电话,报告了此事,并要求送达后尽快报批实施。幸好,这本来就是发改委要求的事,所以,没几天,《办法》就得到省发改委通过并报省政府同意。
杨忠鑫和林炎景终于如愿以偿。《办法》在即将公布前,杨忠鑫还交代厅发言人开了个新闻发布会,对《办法》作了些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