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如戏人生
7477900000058

第58章 爱的悲歌

一九八八年五月二十二日,三妹生下一对漂亮的双胞胎姐妹。

或许她们投错了胎,或许是命中注定,从降临人世的那天起,就注定了这对小姐妹多灾多难的命运。

三妹视她们如两块美玉,依次取了个好听的乳名:大玉、二玉。人们常说双胞胎互有感应,面貌相似、心灵相通、性格相同。不知为什么?我们这两个孩子,自小脾气就不一样。二玉爱静,吃饱后,睡在床上一声不吭,演员们都喜欢她,你抱来她抱去逗着玩耍;大玉特别娇气,哭闹起来没完没了,大家生气地叫她“闹人精”。她哭起来脸型特别像扑克牌中的老K,演员们只要见她闹人就喊:“快来看哪,老K又发威了!”。

由于大玉叫老K,人们就习惯地喊二玉“皮蛋”(Q),两张扑克牌的代号成了她们的乳名,一直叫到入学为止。如此有趣味的乳名,在全国也许是绝无仅有的。为了纪念童趣以及对她早逝母亲的怀念,起学名时我依旧以此为序:老大叫闫凯(K)、老二叫闫蔻(Q)。

双玉的降临,给我的人生带来了几多欢喜几多愁。喜的是,我与三妹终于有了爱情的结晶;愁的是,我们有“业”无“家”,三妹和孩子没有落脚的地方。她不顾虚弱的身子,抱着没满月的婴儿,跟随剧团一起过着流浪颠簸的生活。

每当转换剧场,我们俩一人抱一个挤在驾驶室内,晚上一人搂一个睡觉。白天还好,到了夜里,“闹人精”就开始哭叫。因为三妹每天还要唱戏,我怕她急坏嗓子,侍侯这位“千金”的任务自然就落在我的头上。每天半夜,“闹人精”必然要哭闹一次,而且非常有规律,准时准点!

我怕吵醒别人,只好抱着她跑到大门外转悠。光走动不行,还要摇晃,稍稍停顿想喘口气,可是脚步一停哭声陡起,好像电动开关,一触即发。每天夜里,累得我汗流浃背,头晕目眩。有时转到天亮,把我缠得筋疲力尽,她才开始闭眼睡觉。

我是不相信迷信的。别人传给我一张“灵符”,劝告说:“你把它贴在过往行人多的地方,十天之内包你的孩子停止哭闹。”面对这张荒诞可笑的黄纸,明知是假,但还是宁可信其有不愿信其无,照例把它贴在大路口的电线杆上。这是人们常见的一段顺口流:

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哭夜郎。过往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天大亮。

这张“符”也许对别的孩子灵验,但是对我家这位“小姐”不起任何作用。做出此举,实属无奈。人被逼急了,往往侥幸心理可以取代理智,这也算是“病急乱投医”吧!

写到这里,使我又想起一件事情,时至今日,仍然忍俊不禁。长期以来,我就有失眠的毛病,吃药打针从不奏效,看了许多医生无法根治,没想到被老K这么一折腾,反倒让她给我“治”好了。只要有空,我倒头就能睡着。这话虽然有点自嘲,但是带着两个吃奶的孩子在外流动演出是何等艰难?不亲身经历,你无法想象。

仅仅是孩子哭闹,倒也罢了。一场大病险些两条小命!

炎炎夏日,我们在宁国县乡下演出。这里是山区,气候变化无常,昼热夜凉,忽冷忽热。两个孩子好似刚出土的幼苗,怎能经受风吹日晒,蚊虫叮咬?稍有不慎,就会招灾患病。这天晚上,她们俩突然哭闹不止,不吃不喝,脸色苍白。我们急忙找到当地卫生所,吃药、打针终不见效,连病因也查不出来。这时,孩子高烧已达四十度!医生催促道:“乡村卫生所条件太差,赶快送到县城医院抢救,再拖延下去就会有生命危险!”三妹听后吓得放声大哭,我也急得六神无主。那时乡下没有汽车,只好雇辆手扶拖拉机向宁国县人民医院赶去。一路上,孩子昏迷不醒,三妹千呼万唤,没有任何反应,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不时催促:“师傅,请你开快点!”

赶到医院,孩子已是奄奄一息。急诊室医生一面忙着输氧、打针,一面做人工呼吸。忙了好半天,她们才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大夫擦着满头汗水说:“亏你们及时赶到,迟一步孩子就没指望了!”对于急性患者来说,时间就是生命!

如今回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怕。住院二十多天,三妹没日没夜地守候在病床前,我每天头顶烈日来回要跑三十多里山路。这边关心孩子病情,那边要忙剧团演出。待孩子病愈,三妹已是骨瘦如柴不像人样。女儿出院时,她自己却病倒了。

这次灾难,对我来讲算是敲响了警钟。不能再让三妹拖儿带女跟着剧团受罪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真是后悔莫及。为了能够让孩子健康成长、全家有个安身之所,我打算在长丰县买套房子,让她们母女过上安稳日子,早早结束“四海为家”的流浪生活。

人算不如“天算”,计划跟不上变化。人世间有许多事情,往往不以人们的主观意志为转移,个人命运又怎能逆转时代潮流?演出市场的风云变幻,买房计划随之变成泡影。

在改革开放迅猛发展和经济大潮的冲击下,人们的生活节奏变快,电视、录像以及各种娱乐活动夺走了大量观众,戏曲开始大滑坡!

这是时代的变迁,戏人的悲哀!

古老传统的戏剧艺术,节奏沉闷、缓慢。对于那些热血滚烫、灵魂躁动的现代青年观众来说,古人的眼泪和欢笑,无异于外星人的痛苦与欢乐,不仅无关痛痒,还无从理解。戏剧受冷落,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戏曲艺术的贬值,不知给多少演出团体带来不幸,不知使多少能成“名角”的戏曲演员夭折。

我们民营剧团更是举步维艰、趋于低潮,从高峰逐步走向深谷,演出市场也由城市转向农村。过去有的剧场能演出十天半个月,甚至于一两个月,现在三场两场就得换台口。行情见落,收入欠佳,剧团已是摇摇欲坠,面临解体。

作为决策者的我必须研究、掌握市场动态。艺术要想在当代立住脚,就得适应时代的节奏和观众心理的节奏变化。青年人为什么喜欢“迪斯科”、“摇滚乐”,其主要原因就是它节奏感很强,能使人激动、兴奋,让人“跃跃欲试”、朝气勃发,而且与时代合拍,易于接受。

抢占市场,时不我待!

为了紧跟形势,确保剧团的生存和竞争力,必须更新思想转变观念。我毅然决定改戏剧为歌舞,并拿出购房钱款,投资买灯光、音响器材。

船小调头快,一个融戏剧与歌舞为一体的艺术团很快成立。

现代歌舞,对于戏剧团体来讲又是一道全新的课题,一切都得从头开始。我们虽有困难,但也有优势。演员年轻,容易接受新的东西;丰富的舞台经验,同样可以驾驭歌舞表演;扎实的基本功,亦可融入歌舞之中;优美的嗓音,为改唱流行歌曲提供了有利条件。戏曲、歌舞,虽属不同门类,但也有共性,那就是在台上都要有表演。为了扬长避短,发挥演戏特长,我创作编排了《接公公》、《夫随妇唱》、《假报喜》、《还我母爱》等七个小品。以演喜剧小品为主,组成一台别开生面的歌舞晚会。

被人唱了千万遍的《济公》主题歌,观众早就听厌了。在编排这个节目时,我们在其中穿插了戏剧情节:阔少抢占民女,济公抱打不平,滑稽幽默,很受欢迎。又把《不要走》、《让我再看你一眼》两首老歌串联,编成表演唱《爱的悲歌》,生活故事贯穿其中:一对有情人,被父母的门第观念活生生地拆开……分离时依依不舍。台上表演煽情,台下观看动情。这些节目深受广大年轻观众的喜爱,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成了我团的保留节目。

为了使剧团在竞争中站稳脚跟,取得更好的经济效益,在合理利用演出季节、调整演出内容等方面,我做了有益的探索。盛夏,多数剧团认为是演出淡季,放假停演,而我们却紧锣密鼓,精心安排演出计划和场次。农村逢集时,上午演歌舞,下午唱庐剧,晚上办舞会,满足了不同层次观众的需求。乡镇剧场既可以保持稳定的收入,又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极好的锻炼机会。庐剧、歌舞灵活安排,凭借多种多样的节目和因地制宜的方法,争取了观众,赢得了市场。

残云收夏暑,新雨带秋岚。秋天,不仅气候宜人,也是喜庆丰收的季节。剧团演出歌舞后收入猛增,仅仅一个夏季,经济效益超过全年!演歌舞,给我们带来了实惠。从票价上就可以看出差距,戏票五角钱一张,观众少得可怜;歌舞票三元,场场爆满。我当机立断:戏剧封箱,专门演歌舞。

人的灵性,既有先天恩赐也有后天努力,三妹的灵性和好学精神,的确令我佩服。让人感到神奇的是,一个“旦角”演员通过刻苦努力,她不仅能演小品、表演唱,而且还学会吉它演奏。除参加乐队伴奏外,她的吉它弹唱,更是令人耳目一新。她优美动听的歌喉、潇洒自如的台风、节奏明快的大把和弦,赢得广大青年观众的热烈欢迎,很快就成了歌舞团里的台柱子。

国庆节前,我团应邀赴江苏省金坛县(现已改市),这也是歌舞团成立后首次跨省演出。为了使这台节目具有安徽地方特色,我们新编排了花鼓灯《双回门》、男女表演唱《摘石榴》、黄梅戏对唱《夫妻双双把家还》等,不管在县城还是在乡镇剧院,所到之处备受欢迎。

金坛,给了我团一次极好的机会,敲开了江苏省演出市场的大门。首战告捷,令我欢喜若狂。与此同时,金坛,又给我留下了刻骨铭心的痛苦记忆!

一九八八年九月二十日,我团被安排到县城演出。文化局领导听说是来自安徽的艺术表演团体,一再要求增加黄梅戏内容。为了迎合领导口味,下午,我们排练了《女驸马》中冯素贞“报喜”选曲。这段唱腔既优美又欢快,平常三妹一段歌词只要看上几遍,同乐队简单配合一下就可上台演唱,今天,不知为什么,她总是有点心不在焉,唱了上句忘下句,该笑的时候不笑,该喜的地方不喜,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排到傍晚才勉强通过。最后,同乐队合成,三妹喜形于色,似乎找到了感觉,奏完过门后,一个亮相,接口唱道:

手提羊毫喜洋洋,修书告假转还乡,狱中救出李公子,送他一个状元郎。

她潇潇洒洒、充满自信,将这位女状元的喜悦心情以及对爱情的忠贞和渴望表现得淋漓尽致。该唱段本应重复两遍,三妹唱了头遍就突然停下,向大门口跑去。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所有在场人员都愣住了。

出了什么事情?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随三妹望去。只见门前站着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子,仔细看去同三妹长得十分相似。惊诧之后,我认出是二姐来了。她为何千里迢迢来到此地?莫非有什么要事?心中正在狐疑,这对久别重逢的姐妹便迎面向我走来。异地相见,她们既亲热又高兴。

二姐和三妹仅相差几岁,漂泊流浪的生活以及孩子的折磨,使三妹苍老许多,不知底细的人反倒把二姐当成妹妹。我赶忙招呼她坐下,倒杯开水递了过去。二姐摆摆手道:“你去忙吧,我同三妹说说话。”

晚上开演前我问三妹:“二姐远道赶来找你有事?”她淡淡地说了句:“也没什么大事,演出完了再说吧。”看她平静的样子,我一颗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忙着指挥演出去了。

晚会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临到三妹上场了,一曲《女驸马》唱罢,台下掌声经久不息。这时有不少观众喊叫:“再来一段黄梅戏!”站在舞台右侧负责指挥的我,高兴地说:“满足他们要求,再唱一段!”三妹回头望着我喜悦而又兴奋的笑脸,走向台口面对热情的观众说道:“行,我给大家唱段《天仙配》怎么样?”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鼓手问道:“唱哪段?”三妹噙着泪水说了声《槐荫别》!“键盘手一愣:“晚会上怎么唱这么悲伤曲子?”三妹不容置疑地说:“起过门!”她一声长长叫板,董郎哇,我的夫--董郎前面匆匆走,七女后面泪双流。

他那里笑容满面多欢喜,哪知道七女心中无限忧愁。今日他衣衫破了有人补,又谁知补衣人要将他抛丢……

唱着唱着,她泣不成声。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如此反常一定与二姐的到来有关,心中暗暗猜测:一定是家中出了什么大事。

不出所料,二姐是来领三妹回去的!

原来,萧大提前释放,到家后带了一帮流氓痞子、黑道人物,提刀弄棒杀气腾腾找到范家门上,口口声声要他们交出三妹,并用威胁的口气说,三天之内见不到人,后果自负……范家在村上单门独户势单力薄,他们怎敢得罪这伙恶棍?只好点头答应。当夜,全家人聚在一起商量对策,最后的结论是:惟一的办法就是找回三妹,方能保全范家老少平安。听罢二姐的叙述,犹如五雷轰顶,我当时就瞢了!

突如其来的“人祸”,实在让人难以接受!刚刚筑起的爱巢,顷刻间就要被毁灭;三年的深情岂可就此了断;一双幼小女儿又将如何安排?更让人忘不了的是:在最困难时期,是三妹以坚强的毅力支撑着剧团,以乞讨的方式拯救了剧团,她竭尽全力帮我走过了那段最艰难的岁月。可以说,没有三妹就没有剧团,没有三妹就没有我的今天!人,最重要的就是“良心”!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掉进魔窟,我要保护她,留住她,什么都可以没有,决不能失去三妹!

“二姐,我们可以诉讼法律呀?”

“没有办理婚姻登记,你们是不受法律保护的。”

“我要倾家荡产,用钱摆平。”

“这样做,你会人财两空!”

“难道他不讲理?”

“刀枪棍棒,就是他的’理‘!”

“难道他不怕国法?”

“亡命之徒,无法无天!”

“二姐呀,我同三妹情深似海,还有两个孩子……”

二姐流着眼泪对我说:“要想拆散你们,早就不让三妹唱戏了;看着两个可怜孩子,我的心都快碎了!你要理解,叫三妹回去我们也是出于无奈呀!”

夜深人静。这天晚上,两个无知的孩子似乎特别懂事,不哭不闹,早早地睡去。难道她们是想给父母留点临别叙话的空间?

灯光下,三妹仍然像往常一样文文静静地脱去衣服。我盯着她那耀眼如白雪、无瑕如美玉的肌肤,再一次为她的美丽深深地感动和陶醉。我是她的“丈夫”,虽然那份美丽我早已熟悉,但今晚看来又是那样的陌生,陌生得甚至不敢去碰她。由此我明白了,美既是永恒的也是苦涩的!想起过去,我们在一起有过多少的甜蜜和缠绵,她的双臂曾经多少次被我拥抱并拥抱过我啊?!而今她即将离去,我的心如同箭穿、刀剜!哪还有心思贪恋床榻之欢?我们禁不住泪水涔涔。

离人无语夜无声,明月有光人有情。三妹不言不语默默流泪,真正的苦难在于她根本无法倾诉,无法言说。我们是,流泪眼看流泪眼,断肠人望断肠人。有心放她回去,三年多风风雨雨、共同创业,怎能忍心就此分手?三年多朝夕厮守、相依为命、恩爱感情,怎舍得就此了断?我们这对苦命的孪生女儿又将如何处置?不让她走,范家安全又怎能得到保障?万一这伙亡命之徒真下毒手,又怎对得起那些无辜受牵连的人?

走亦难,留亦难。商量半宿,拿不出好主意来。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此刻,我们才深深认识到人情险恶,稍不留神就会酿成大祸!最后决定,只能分钗破镜,忍痛割爱让三妹回去。至于今后怎么办?那就要看天意了,缘分未尽,终究还会回来。

说来说去,孩子是最大的难题。三妹说:“你一个大男人,还要忙剧团,孩子由我抚养吧。”“不!我要留下一个。看到了孩子就等于看到了你,留下孩子就能留下你的心。我会把对你的所有爱倾注在孩子身上。只要有我在,就有孩子在,不管什么时候,发生什么变化,我都会克服一切困难把她抚养成人!”

“你带大玉,我带二玉,我俩一人带一个。”

“今夜一别,小姐妹何时才能重逢?”

“也许不久,也许很久,或许是我死之后。”

“难道说你我否缘分已尽?”

“我身不由己,你还是忘了我吧。”

“刻在心上的爱,那是抹不去的。”

“你的爱,女儿的情,如双剑刺我胸膛。”

“你像燕子到春天还会回来。”

“我是秋天的风筝断线难归。”

“我要等你三年。”

“别等了。你我今夜恰似’楼台会‘,明朝就是’槐荫别‘。这次回去凶多吉少,也许会重演《梁祝》悲剧!从此,天各一方。今后,你要学会照顾好自己。”说着,她早已泣不成声。

屋外的夜一片静寂。秋风瑟瑟,如泣如诉。空荡荡的剧院后台显得更加宁静、阴森。

我把熟睡的二玉轻轻抱起,紧紧地搂在怀里。平时,我一直白天抱她玩,晚上带她睡,想到还有几个小时就要分别,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会,何日何时才能重返我的怀抱,伤感的泪水禁不住滴落在她的小脸上。那边三妹搂着大玉喃喃地说:“孩子呀,妈妈真的舍不得丢开你,手心手背都是肉哇,你才四个月就要离开娘怀,这等于是割妈妈的肉,撕妈妈的心!……”

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缠绵悱恻,离恨愁思。我多么希望秋夜延长,延长,再延长。然而,月落星稀天欲明,孤灯未灭梦难成。无情的太阳,早早升起,是想提前结束夫妻分别的痛苦?还是催逼我们骨肉早点分离?

送别时我抱着二玉,总想再多亲热一会儿;三妹也是同样,抱着大玉亲了又亲。路上,想起我编排的表演唱《爱的悲歌》--“让我再看你一眼”:

在这分别的一瞬间,让我轻轻说声再见,不知何时再能相见?不知何时来到你身边?让我再看你一眼,看你那--流满泪水的脸……怎能想到我编导的爱情悲剧,今天却由我自己来实践!

舞台上不管如何悲惨、壮烈,那不过是在演戏,生活中的生离死别,才是最刻骨铭心的!汽车快开了,我们不得不交换孩子。这时,大玉好像萌发灵感,就是不肯离开妈妈怀抱,小手抓住大人衣服不放松。我急了,把二玉往座位上一丢,强行抱着大玉走出车门。刚下车她就像发疯似的,撕破喉咙,隔着车窗伸出小手,两眼望着妈妈大声哭叫。此刻,三妹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像串串珍珠滚滚而下,她飞快地跑下汽车,一把搂住大玉嚎啕大哭。

舐犊之情,撼天动地!一下子围来了许多人……许久,许久,大玉才慢慢地倒在妈妈怀里睡去。

最后一班客车开始启动了,三妹她们不能再耽搁,只好强忍悲痛,将熟睡中的大玉轻轻放在我的怀里,亲了又亲,吻了又吻,然后一步三回头地走进车厢。

车在尘土飞扬中渐渐消失,阵阵撕心裂肺的痛哭声还在隐隐约约地传来……孤独的车站,只剩下我们爷儿俩。

我的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挪不开步。

这一对孪生姐妹本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享受父母的呵护与宠爱,然而,她们却随着大人的命运被无情分开。望了望怀里的大玉,我的心在颤抖,她似乎不是我女儿,而是上帝赐予的“孽债”!(保留)火热的相思之情,到头来都化成冰冷的灰烬。一年多来深深的思念,换来的是十多分钟的短暂相聚。心中满腹话语,只能是无言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