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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哥俩好

张记书

大奎、二奎最爱去的酒店,就是红玫瑰酒家。他们最爱喝的酒就是酒鬼酒。他们最爱划的枚,就是“哥俩好”。酒杯一端,你来我往:哥俩好呀!四季财呀!六六顺呀……他们的酒从来没有白喝过。每次喝酒,不是谋事,就是要办的事,取得了成果,庆贺一番。像农民春种秋收,春天喝得是播种酒,秋天喝得是收获酒。

大奎、二奎是一个爹娘养的亲哥俩,而且还是孪生兄弟。貌相虽然一样,性格却不一样,走得路也不一样。然而,最终却走到了一起。

大奎上学时,门门功课是优秀,年年都是三好学生。学业一路绿灯,顺当得像吃面条。大学毕业分配到古城市公安局工作。不过三年五载,就坐在了正处级的位子上。

二奎上学却是个笨蛋,门门功课考“烧饼”,小学没毕业,就走向了社会。用他的话说,咱没本事读有字的书,就读无字的书。我就不信,老天爷会饿死傻家雀。二奎上学不行,上“社会大学”却门门功课领先。他虽名誉上是个开饭馆的,可道上的人都知道他的厉害,当面连个二哥都不敢叫,叫他二爷。有什么摆不平的事,只要他一出面,准是满堂彩。

一开始,大奎并看不起二奎,认为自己穿上了“虎皮”,自然是人见人怕的角色。二奎算什么?小混混一个。后来,他遇到一宗棘手的案子,多亏二奎帮忙,他才柳岸花明。也才知道了二奎的厉害。那是一位上级官方人士到古城市公干,刚到第一天,不但大量钱财被盗,连手枪、文件,也不翼而飞。上面要负责此案的大奎火速破案。大奎正愁得夜不能寐,日不能食,几乎要上吊的时候,二奎第一次显示了他的本事。他对大奎说:“哥,别当回事。小菜一碟。”次日,就物归了原主。为了给足大奎的面子,二奎还领着那个多手的小哥们投案自首。

大奎不但在局长面前露了脸,也在市领导面前露了脸,不久就提升为副局长。以后,只要有了难题,自然少不了找二奎帮忙。天下没有白吃的筵席,二奎遇到麻烦事,也会找大奎开绿灯的。二奎第一次帮大奎,没有开口要赏,算友情帮助,第二次就不客气了。大奎在二奎的开导下,也知道了道上的规矩,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了。二奎的小哥们出了事,找大奎开了绿灯,自然也会感谢他的。当第一笔交易成功,二奎将一沓沉甸甸的大钞交给大奎时,大奎第一次领二奎进得就是红玫瑰酒店。酒桌上,都同时领悟了“哥俩好”的真谛:弟兄两个就像两个巴掌,只有合在一起,才能出响声,才算哥俩好。

从此,大奎和二奎便像火柴棒离不开火柴盒。他们互相帮助,互相得利。便迎来了月月丰收,季季丰收,年年丰收。大奎不但买了100平米的房子,和妻子一起住,还另悄悄买了一套80平米的房子,包养了二奶。二奎靠着大奎的后台,成了当地一霸,不但养了二奶,还养了三奶。

当他们哥俩买卖越来越红火,酒越喝越频繁,准备上一个档次,由红玫瑰酒店转到白牡丹酒楼的时候,东窗事发了。一个月前,一个抢劫杀人犯在古城市落网,罪犯的一个哥们找到二奎,愿出60万,要求帮忙。二奎找到大奎,以五五分成成交。当大奎设法放走罪犯不久,罪犯又在另一城市作案被抓,并供出了大奎放他的经过。

真相败露,大奎、二奎就一起住进了囹圄。冰冷的铁窗里,哥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有叹息,没有话语。

他们40岁生日的时候,亲朋好友征得狱警的同意,送来了酒菜。他们举起酒杯情不自禁说“哥俩……”“好”字没说出口,都已是泪流满面……第33章根张记书旮旯村人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们这个藏在大山皱褶里的小山村,三十年前爆出新闻,三十年后迎来骄傲,之后又让人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既羡慕又茫然,既迷惑又憧憬的感觉。

中心就出在两个人身上,阿土和阿金。

三十年前,他们都是十来岁的孩子,一同在公社上高小。那时中心学校搞作文比赛,阿土和阿金并列第一名,他们的作文还登在了地区报纸上,旮旯村沸腾了,人们翘着大拇指说,文曲星下凡,将来村里不定出什么大人物哩!

那篇作文的题目叫《根》。阿土写的是万物生长离不开根,以玉米为例,当玉米长到一尺高之后,就生出了许多浮根,这些根再扎到地下,就像一只只小手紧抱大地母亲,不仅使苗儿不倒伏,而且帮助主根吸收营养,使苗儿长得更粗壮了。喻示人也只有生出茂盛的根,扎进民心的沃土,才能结出丰硕的果实。老师的批语是:举例恰当,内容充实,寓意深刻,是一篇难得的好文章。阿金的作文另辟蹊径,他以房檐下的冰锥根子在上说开去,喻示人的生存之根应多样化。老师的批评是:构思新奇,令人沉思,但是,做人之根是否应扎在下边的好!

那时,他们俩成了全村乃至全公社的名人。他们一块儿上学,一块儿玩耍。放学后一块儿打猪草。尽管阿金每次都没有阿土打得多,但他却看不起阿土,说阿土太土,像个鸡儿,只会在土里刨食。

紧接着就到了那个令人心悸的年代,阿土因外祖父是富农成分,成了黑五类,打进了另册。阿金因祖宗三代赤贫,成了红五类,戴着红袖章,进入了打砸抢行列。

再后来,阿金托在城里当干部的舅舅的福,就招工进了工厂。阿土就真成了一个只会刨土找食的山鸡。

光阴茬苒,当阿土和阿金再次搅动人们的生活,已是沧桑巨变的三十年后。阿土在土里刨出金娃娃,他承包的百亩改良苹果园连年丰收,一举成了地区闻名的果树种植专业户,省报都登了他的大照片,每天,天南地北登门取经的人络绎不断。阿金更邪乎,不知什么时候官运亨通,成了地区S局局长,他批个二指宽的纸条,就能拉回成汽车的平价化肥,上百方的低价木材。

不久,旮旯村就矗立了有史以来的两座小洋楼。一座是阿土的二层小楼,一座是阿金的三层大楼。阿土和阿金比,尽管低一个档次,但在村民的心目中,已是梦寐的天堂了。

阿土有时望着自己的楼和阿金的楼,就觉得阿金比自己实力大得多,自己盖这座小楼就拿出了一半力量,另一半力量还要扩大再生产。现在的阿金,他真有点估不透。阿土甚至想同他赛一赛,后一想不行,阿金是局长,堂堂吃皇粮的国家干部。自己算什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山民,给你戴顶帽子就算高看了。

阿土住在自己的小楼里很踏实,他觉得自己选的这块地基比阿金的好,地基底下是青石,青石下面是岩石,这块地他是十分熟悉的。而阿金那块地基好像是风化了的石头。

阿金一家人住在城里,偶尔回来,便是车水马龙。晚上,楼里的灯全亮了,像旮旯村亮起了一座灯塔。全村人都向它行注目礼。

岁月也真会捉弄人,当旮旯村两颗星在人们心目中贼亮贼亮的时候,突然一颗就陨落了。有一天,从城里开来了一辆警车,从车上跳下几个穿警服的人,三下五除二就把阿金的楼全贴上了封条。后来传说,阿金出事了,说他利用职权贪污公款百万元,已被掼下了乌纱,逮进了局子。

从此,旮旯村就只有阿土这座小楼亮灯了。村民们就只向这座小楼行注目礼了。

阿土就想起小时候那次的作文《根》。多年来,他认为阿金比自己聪明,现在一想,屋檐下的冰锥,天一热就溶化了,溶化了的冰锥就会从屋檐下跌到地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