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沙舞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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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翰飞渺渺(1)

那妇人一把将云梦虚抱在怀中,哽咽道:“你个没心肝的小畜生,跑出去这么多年,也不说回来看看娘……你走时还是个孩子,现在却已经是个大人了,越长越像娘了。像娘好,还是像娘好,可别像你爹,一张死人脸。死人脸也比他的脸好看些。你走了这么多年,娘就担心你死了,半夜也常惊醒,哪曾睡过好觉?睡不好,人就老得快,你看娘这张脸,多苍老啊,这都是你这小畜生害的,你说我生你干嘛?就为给自己找不痛快是不是?不是不是,娘不是要说这些,娘是想说娘都快想死你了。”

她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有用无用的话,听得众人目瞪口呆,云梦虚却是尴尬无比,轻轻拍了拍娘的背,道:“娘,有什么话,咱们晚上回家再说好不好?我的朋友……”

那妇人擦了把眼泪,道:“我还不知道你的朋友在这里?这一大堆人,你的朋友可真是不少,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一应俱全,到底是我的儿子,本事就是不一般,这些年下山到江湖中没有白历练。哎呀,光在这里唠叨干什么?快跟我回家,招呼你的朋友们都过来,让你爹见识见识,看我们儿子多有本事。那边那两个小伙子,一看就是武功不凡的,这么年轻就有如此修为,真是难得,还有那几个年纪大点的,好像比那两个小伙子更厉害,不错、不错!儿子,我看看你的武功……哎呀,也不错,和那两个小不相上下,但和另外那几个一比……还差得远啊!我和你说……”

她说了半天,却还是没有挪步的意思,众人若不是强忍着,只怕早就为之绝倒。颜小萱凑近郎歌耳朵,低声道:“云梦虚的娘也太……太啰嗦了吧?简直孙知周一模一样。”韦君茹也忍不住悄声对丈夫道:“你可算是遇上知音了。”孙知周摇头道:“哪是知音,分明是前辈。”若得韦君茹差点笑出声来。

另外几人在心内莞尔之余,也不由大感震撼,云梦虚之母只凭目光一扫,便能看出各人武功高低,实是匪夷所思。

云梦虚被弄得尴尬无比,像个大孩子般手足无措,沙舞风不住摇头苦笑,没想到这平时淡定从容的冷静之人,还会有这种哭笑不得的时候。

片刻后,云梦虚终于截断了母亲的话头,先冲众人道:“各位,这位就是家母。”随后马上对母亲道:“娘,我们旅途劳累,这些话还是等安排好大家的住处后再说吧。”其母果断地点了点头,又唠叨了十来句后,才带着众人向村内而去。沿途她喊住几个农夫打扮的汉子,要几人为云梦虚的朋友们安排住处,几人应了一声,立刻上前招呼众人随他们而去,云梦虚示意寒水帮家眷及天海镖局镖师们,跟随他们而去,先安顿下来,自己则带着一众高手,随母亲而去。

不多时,众人来到一座大院前,院门前几个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冲众人一礼,然后将大门打开,让众人通过。云梦虚的母亲大步向前,一进院,就高声道:“清哥,儿子回来了,你还躲在屋子里摆什么谱?明明心里想得紧,却非要装出从容镇定的样子,真是恨死我了。”

口里说着,脚下却是不停,将众人引入院内上首大屋前,门前又有两名书生,亦是先冲众人一礼,随后将屋门打开。云梦虚的母亲大步而入,冲前厅上首端坐的一名中年男子道:“清哥,儿子带着朋友回来了,还不迎接迎接?”

那中年男子长身而起,缓步向前,等众人皆进入屋中后,拱手一礼,道:“诸位光临,实令寒舍蓬筚生辉。”众人急忙抱拳还礼,打量这中年男子,只觉其面貌冷峻,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云梦虚的长相却是似他的地方多,似母亲的地方少。

随后,这男子才目视云梦虚,上下打量了一番,点头道:“不错,几年下来,已经长成大人了。”

云梦虚却有些激动,上前一步跪倒在地,哽咽道:“爹,不孝子回来了。”那男子淡淡道:“男子汉理当行侠天下,游历四方,总在父母跟前作个听话孩子,那成什么样子?起来。”云梦虚一点头,挺身站起,急忙向众人道:“这位是家父。”

其母亦向众人拱了拱手,道:“方才光顾着与儿子说话,对大伙却失了礼数。我是梦儿他娘,名叫平无尘,这是梦儿他爹,名叫云水清。你们若觉得我们两个的名字应当换一换,那就对了。我爹喜欢男孩,我没生下来之时,这名字就已经取好了,却是个男人的名字;他的名字么,谁知我公爹是怎么想的,反正听来听去,却不似是男人,像极了女人的名字,听起来,还像是个挺清秀的女孩呢。”

她这一番话令众人忍俊不禁,云梦虚尴尬无比,云水清却不以为意,冲云梦虚问道:“梦儿,匆匆归来,定是有要紧之事吧?”云梦虚点头道:“不错。我现在已经完全没了主意,只好带着这些朋友回来,想求爷爷帮忙。”云水清环视众人,道:“能令梦儿和诸多高手束手无策之事,一定非同小可。你们随我来吧。”

众人随其出了大屋,顺着一道山坡向上行走,不多时来到一座建在峰顶的大屋前,云水清来到门前,缓缓道:“爹,梦儿回来了。”

里面传来“哦”的一声,随后,一个老人的声音响起,道:“这孩子回来,一定是碰上了难解之事。快进来吧。”

云水青慢慢推开屋子前门,引众人步入屋内。这座大屋内部并无分隔,便似是一个有顶有墙的广场,十分空旷。屋子天棚、四壁,均为木质,脚下也是一层厚厚的地板,屋内有不少窗子,夕阳透窗而入,照得大屋内一片昏黄。在屋内正中处,一位看上去约有七十多岁的老人,正盘膝而坐,双手按在膝头,微闭着双目,似是在练习禅定之功。

见众人进来,老人缓缓睁开眼睛,那双眼中却并没有多少光彩。老人穿着也不怎么显眼,只是朴素的粗布衣衫,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平常的山中家家老者一样。

云梦虚一见老人,脸上立激动之色,疾步上前,跪倒在老人面前,磕了一个头,道:“爷爷,我回来了。”

老人微微一笑,道:“安然无恙归来?”云梦虚抬起头,道:“安然无恙,没辱没云家名声。”老人点了点头,道:“什么名声,又是多值钱的东西?我只是担心我的孙子而已。”云梦虚一笑,道:“您孙子这身本事伤人或许不足,自保还算有余。”老人摇了摇头,道:“天下之大,人外有人,能伤你者怕是成百上千。不要自大。”

说着,老人抬头看了看众人,道:“这里就有不少人,武功在你之上。”随即冲众人招了招手,道:“各位莫嫌老朽这里简陋,请坐下说话吧。”

众人围着老人坐下,老人环视一圈,道:“老朽云翰,是这里如今的当家人。各位都是梦儿的朋友么?”

云梦虚一点头,依次将众人介绍给云翰,云翰一一点头致意,众人面对如此武林前辈,不敢怠慢,均抱拳施礼,只有叶偶红,只是点头还礼。

介绍完毕,云翰看着云梦虚,缓缓问道:“这些年你下山历练,可有收获?”

云梦虚轻叹一声,道:“哪敢谈什么收获。我下山后,先是四处游荡,后来见到来俊臣手下欺压良善,这才起了对抗之心。然而不久后,孙儿便发现,以一己之力与朝廷力量对抗,根本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于是我便加紧勤练武功,投入到左卫率府,武承嗣手下,想借其力对抗例竟门,然而……”他又是一声长叹,将自己与沙舞风、萧观白等人联手,最后却以失败收场之事,对云翰细说了一遍,随后道:“爷爷,所以我此次归来,实是求您帮忙的。”

云翰沉默片刻,喟然道:“想不到萧楼主那样的绝世之才,竟然……可惜,真是可惜。”叶偶红听到他称赞萧观白,心中对他好感顿生,恭敬地垂首道:“若能得前辈出手相助,帮我为楼主报得大仇,叶偶红甘愿终生为奴为婢!”

云翰淡淡一笑,微微摇头道:“我不需要什么奴婢,更不能折辱你这样的女中英雄。云烟阁已经退出江湖,再不理江湖之事,我们只是农夫猎户,与世俗无争,也管不了天下那么多大事。”

云梦虚道:“爷爷,您没见过例竟门那些人所做的恶事,也没见过来俊臣那些害人的手段……”

云翰道:“他比得过夏桀、商纣吗?”云梦虚沉吟道:“这……自然比不过……”云翰一笑,道:“夏桀、商纣之恶,磬竹难书,然而千古之后,他们又对这人世有何影响?天下还是风调雨顺的天下,人却早已不是当年之人。”

不等云梦虚接话,孟宾已气哼哼地道:“原来云大当家并不愿出面帮忙。红姐,如此咱们多留无益,还是回去,自己想办法与例竟门周旋吧。”

叶偶红并不出声,只是一伸手,示意孟宾不要说话,随即缓缓道:“此事本与云烟阁无关,凭什么强要人家为咱们出头?云当家,我们如今得罪了左卫率和例竟门两家,江湖上已无处容身,只求老爷子能收留我们一段时日,等避过了风头,我们自会离开。”

云翰道:“山中小村,地方大得很,房子也有不少,各位远来客人,想住多久都可以,若一世安家在此,老朽更是欢迎之至。清儿,为几位安排好住处,照顾好起居饮食。梦儿,你留下,爷爷还有话对你说。”

众人见状,只得冲云翰一礼,随云水清夫妇离去。

待众人走远后,云翰目视云梦虚,道:“你打算和这些人一起,对抗例竟门?”

云梦虚缓缓点头,道:“不错。爷爷是不是认为,我有些自不量力?”

云翰微微摇头,道:“我只是觉得太过浪费。”

云梦虚一愣,愕然道:“爷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云翰的眼睛缓缓睁大,一缕精光自其中射出,令这老人在霎时间,显得年轻了十多岁,那略有些佝偻的身躯,也似乎在瞬间变得伟岸起来,道:“其实只凭你一人,已足可消灭例竟门,诛除来俊臣。”

云梦虚愕然半晌,道:“爷爷,您……您莫不是在说笑话?”

云翰淡淡一笑,道:“我的傻孩子,其实你要做的事,非常简单,只是你从一开始,就选错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