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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家事

母亲和父亲总是吵嘴,他们的战争从我懂事开始。

现在他们为买不买墓地吵得人仰马翻。父亲见母亲大着嗓门,瞪着眼睛,把自己的观点嚷得墙上的挂钟都跟着动,就把一个抓痒痒用的痒痒乐抛向母亲,母亲吓得一缩脖子,嗖的一下躲进厨房。那痒痒乐就咯嘣一下打在门框上,飞到了头顶的吊灯上。

我曾告诉过母亲,和父亲话不投机就别说或少说,免得父亲出手伤人吃大亏。可是母亲抑制不住,母亲有许多理由和父亲辨别,又从父亲那里赚来许多父亲的缺点说给我。弄得我不知毛病到底出现在哪里。

作为独子我不想搅在这老旧的生活中,我想搬出去。

母亲为我置办了碗筷,收集了我春夏秋冬换洗的衣服,我就由他们二老的战争硝烟中突围出来。一到新居我感觉到了宁静,除了电冰箱工作的声响,别的听不到任何吵闹。这一夜我睡得十分的安稳舒适,到天明还做了个美梦,梦见一个漂亮女子飘飘然奔我而来。

醒来是被敲门声震醒的。母亲一边敲门一边喊,起来吧,看看你那死爹,我是一天也不想和他过了。母亲往沙发上一坐,开口就说父亲不好。她的衣衫不整,脸也没洗,衣服的扣也没系,嘴巴却没停,话语连珠炮似地射了过来。我坐在她对面的凳子上耐心地听。听了好一会儿,我听明白了,是父亲要去买降压仪,说那东西只要每天带着就能降低血压,而且一点药不用吃。

我一听急了,肯定便宜不了。现在的商家就能挣老年人的钱,左邻右舍的老头老太们动辄就被骗了。父亲就在前几天买了一个护心宝,一块理疗的片片,说带在胸前,能减缓心律,总共花了2400元钱。还弄回来一大提包赠品,赠品是口服液。父亲气喘吁吁的把赠品弄到家,成天的喝,直喝得口鼻出血,眼底出血才罢休。

现在听母亲说父亲又要买降压仪,我的气就来了,就像在水里潜水过长,浮出后一口接一口的捣气。我绰起电话打给父亲。母亲起初不知我找父亲,她把长线似的话头从嘴里勉强掐断,看着我打,等我和父亲陈述不买的理由时,母亲噢的一声嚷起来,她说,你可别和他说,他该赖我说的了。母亲很急,脸色都变了,就差没上来扯断我的电话线。

我知道母亲害怕父亲,是怕挨打,她这一生是在父亲的打骂中度过的,我一直说不清原因在谁。我胡乱地和父亲说了几句,申明那东西没多少准确性,治不了病。就放了电话。

放下电话我问母亲,你怕是你说的,你为什么还和我说。母亲说他太败家了,三百多块钱一个,打水漂都不响。我说你不就是让我制止他吗,我制止了你还不让,那你把这话和我说有意义吗?像你这样的,就该挨打。

母亲不高兴了,她认为我出卖了她。边往外走边说,看这回他不把我撕了。母亲急促的脚步,透出失态的慌张。看来她是回家想辙去了,怎样才能避免一顿打。不知母亲到底能想出什么办法。我愁肠百结。

生了一会儿气,把单位的表格汇总完,已经是中午了,我泡了一碗方便面,边吃边想,母亲回去后,不知是否真会挨打。尽管当时我说的是气话,可是她一旦真挨打,我这做儿子的,心里还是过意不去。

我在单位工作最忙、错一个小数字都不行的那几天,劝过母亲,让她将就着过吧,都土埋半截的人了,有什么求真的?可是母亲不听,我的话在她那一点作用没起,每天她抓住我的影儿仍就唠叨不休,直到我的账目出了差错,公司损失十几万,也没见她有一点收敛。

我穿好衣服去了母亲家,开开门,见父亲坐在沙发上。父亲老了,头发白了一半,这会儿却剔成了光头。一天没见我觉得父亲陌生了许多。我坐在他跟前和他说上午的话题,重申钱来的不容易,不能乱花钱。父亲说我不是乱花钱,我是为给你省点钱,那东西带上就不用吃药了,降压药每年我要吃近千元,我要是再活十年,就会省下一万元。

这是什么逻辑?这可能吗?我惊异地瞪大了眼睛。对父亲说,你就没想想,如果那东西不好使,那冤枉钱够你买多少降压药?谁知父亲一听,比我的眼睛瞪得还大,他说,我都说不买了,你妈非让我买呀,她还说,要是好,给你大哥也买一个。

我一听,怒火中烧,起身一个箭步窜到里间,声言厉色的质问母亲,你这是干什么?你为什么唯恐家里不乱?我的声音带着哭腔。母亲诧异地看着我,仿佛一下子觉得我很陌生。居然还有一丝笑挂在她苍老的脸上。也唯有这一会儿,她安静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