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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顺序

我十八岁那年,在饭店做收款员,是个令我同事羡慕的行当。

收款在前堂,就是在大厅隔出一块做小卖店的地方,放张桌子做收款台,对面是窗口,窗口外是顾客,窗口内是我,像碉堡上的机枪口,我每天对着外面突突突地扫射,如果我赢了,大把的钱就进了钱箱子,如果顾客赢了,他们就吃得酒足饭饱,走时还对我挥挥手,把几张零角票子扔在收款台上,做为我买冰棒的赏赐。

别小瞧这巴掌大的地方,它是一个饭店的中枢,上百人吃饭都要通过我的手,给他们发放通行证,他们把通行证交给服务员,后厨才能知道他们要吃什么,上灶师傅也才能按着他们的要求,做出可口的饭菜。

我地位的可观还不只这些,早餐后客人们散去,到中午大批客人上来之前,有一两个小时闲暇的时间,前堂的服务员和后屋的大厨,都要聚会在小卖店闲聊,他们说说笑笑,有时也问我早上卖多少钱,昨天卖多少钱,还会问我有没有男朋友,总之大家对我,尊重有余,众星捧月。

大家都喜欢我,我也就越来越和大家谈得来,有时一边收款一边和他们搭话,大家就干脆围在我左右,看我的一双小手如何像刮旋风一样,把顾客的钱拿到手,又甩出去一些找零的钱。同事们都说我是把手,面对多少人都不惧,面对多少帐目都不憷,把我美的,就像手里攥着一枚热鸡蛋,就差蹦出小鸡来了。

王哥特别愿意坐在我身旁,我收款他看着,但是任他怎么看,我都没出过毛病,王哥就满意得直点头,自语道,小丫头,不服不行。王哥说完这话就走了,前堂来客人了,王哥是灶房掌勺的,有客人来,他就再也不能悠哉游哉了。

王哥走后,会有一个人狠狠地瞪我,她站在前堂“走”菜的柜台前,一边洗手一边说,唠啊,咋不唠了,粘粘乎乎的,不是个好饼。有时我是能听到这些的,但是我也装着听不见,因为我心里没鬼,用不着和她一般见识。

这个人有个外号,叫“洗牌”,意即是跟过许多男人,像打牌一样被许多人抓到手过。王哥当然也是抓牌之人,但是王哥从不主动,王哥躲在我这里和我独坐,多半是躲着她的纠缠。

这天王哥来我这里刚坐下,就不得不站起身马上离开,是“洗牌”在大厅里摔了盘子,一大摞细瓷盘被她推到地上,哗啦啦全碎了,王哥看到这,跳起身奔向灶房,再也没出来过。

王哥不来,我本以为日子会好过起来,“洗牌”再也不会用眼睛捥我了,好像我是大地里的婆婆丁,不除掉我她就难受。可是没想到,第二天我就出事了。

这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说要命也要命。我把收款用的钱袋子丢了。早晨来单位,我去后屋办公室的金柜里取钱袋,刚一开柜,发现柜锁是开着的,再一看是被撬开了,我简直吓死了,像打了麻药一样,全身“酥”的一下,不是好声地喊,来人啊!快来人啊!

好几个同事听到我的喊声,围了上来,帮我从木柜里拉出钱袋子,看钱丢没丢,都埋怨,这要是个铁柜就好了。

我面如土色,摊在地上起不来,袋子里有五千多元呢,还有一些票据,加一起足有六千,可现在袋子已经空了,只听见里面有零星的响声,那是少量的硬币,我不看也知道。

公安局很快来人了,四五个警察一边检查现场一边听我叙述案情,我边说边哭,最后把手都哭凉了。王哥和许多好心人都为我做证,说我是好孩子,不会看钱眼开,一定是被盗贼窃取了。警察也没为难我,他们看我太小,而是让我再好好想一想,一天中都有谁到过我的收款台。

到我收款台来的人平时很多,但是那天真就没有人,那天有几桌大席,全店上上下下都在忙大席,只是快下晚班时,王哥来了我这里,但刚坐下,“洗牌”就摔了盘子,王哥就逃也似地奔向后屋,王哥是怕我受连累,不得不让自己像惊弓之鸟。

但是面对警察的质问,我没有说出这些,我若说出王哥,就会扯出许多人,这些人在我眼里都是好人,平时呵护我,照顾我,喜欢我,一个小孩子,怎好随便嚼舌头。我只对警察说,小卖店人来人往,每天送酒的,送酱油醋的,很多,有时来买大份馒头的都是到屋里来,来的人数也数不清。

警察信了我的话,他们可能也问了别人,答案都差不多。

但是这件事到底没有告破,不过警察给大家交了实底,说,一定是内部人干的。会是谁呢?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也一直没想明白。直到第二年春天,我离开饭店,去别处工作,在收拾抽屉时,看到一个绿色的夹子,这个夹子是我平时夹钱用的,忽然一个细节出现了,我恍惚记起,那天王哥到我这来,是王哥先起身,走时匆忙,碰掉了我桌上的夹子,我去拾夹子,才听到洗牌摔盘子声,而那会我忙着拢账数钱,把顺序给弄混了。

我被这想法吓了我一跳,顿时全身出汗,好在饭店已经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