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微型小说一千零一夜(第十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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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你看你看月亮的脸(5)

就这样,老李抖擞精神,小姑娘全情投入,功夫不负有心人,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小姑娘终于在三个层次之间来去自如了。小姑娘喜出望外:“爷爷,你真棒,等我挣了钱,我请你吃大餐。”老李虽然很累,但是很高兴:“你先别急着挣钱呢,明天你再来吧,我将把其他表演艺术传授给你。”小姑娘脸一红:“不,明天我就不来,因为我学会哭就够了。”

老李有些不高兴:“嗐,年轻人呐,你把表演看得太简单了吧,想要当演员,以后路还长着呢。”

小姑娘笑弯了腰:“爷爷你真逗,我哪敢想当演员哦,我是要去当粉丝的!唉,现在粉丝也不好干,竞争激烈,而且明码标价呢,就说哭吧,泪流满面给50元,喉咙嘶哑给100元,昏倒在地给200元,挑战太大了啊—”

死活是爱

纪富强

老七回来前给翠红打了个电话,说翠红你把家里收拾收拾,明天我和黑子一起回家!翠红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凉了半截。

翠红心说坏了,自己跟黑子的丑事一准是叫老七知道了。老七这趟回来还不要了自己的命?

黑子是三个月前离开麻村的。临走,黑子对翠红说,嫂子,我得走了,我真得走了。我老觉得对不起七哥,我不是人啊!这辈子我俩无缘,下辈子我一定早早托生等着你嫂子!

翠红问黑子,你走我不拦你,可你得告诉我你上哪去!黑子说别,咱俩不能再继续错下去了!说完,黑子就抓起打好的背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黑子一走,就是仨月。回来,却是和老七一块回的家。

老七身子一斜,把背上的黑子卸在炕头,大声支使翠红赶紧打水、炒菜!

翠红望着炕头躺着的黑子,眼泪噼里啪啦地砸落到鞋帮儿上。

黑子瘫了!黑子的下半截身子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翠红没动,红着眼睛盯着老七,似乎要在老七身上盯出几个窟窿来。但老七没注意到翠红的眼神,他也躺在炕头上埋着眼皮。

翠红握着菜刀傻了样地立在原地,头脑轰轰的乱成了一窝蚂蚁。翠红早就知道老七狠,每次打人下手都很重,有一次和她吵架就摁住她往死里边打。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老七会把黑子废成了瘫子。

还愣着干啥?老七睁开眼皮不耐烦地问,去,把那只老母鸡杀了。翠红这才回过神来,慌忙端着菜刀出了屋门。

翠红杀着鸡,心里却想今天家里恐怕要出大事。心跳得忽腾忽腾的。翠红炖上鸡,又拾掇了几个青菜端上炕头,黑子醒了,老七递给黑子一双筷子又吆喝着倒酒!

翠红提心吊胆地给二人倒上酒,就见两人互不相让你一盅我一盅地喝起来。老七一喝酒就有个习惯,骂人。老七骂,操他祖宗,砌墙遇见鬼了,好好的墙头就那么塌了,黑子你这狗人关键时候把我推开,自己倒砸成了糨糊!骂完,黑子躺在炕头跟没事人似的嘿嘿地笑。翠红恍然大悟,一下子哭成了泪人。

老七和黑子眨眼间就喝高了,这回变成了两个人骂。老七骂,那个小黄毛真是个狠熊!榨干了兄弟们的血汗,卷钱就蹿了。老七还骂,说那个小黄毛不但是个蛇蝎心肠,还是个臭不要脸的色狼,不但养着小蜜、包着二奶,连工地上的女人也不放过,有本村同去打工的姑娘也叫他睡了,但最后却连声响屁也没捞着!

黑子也附和着骂,但声音不大,不知是酒管事了还是害羞,脸一直通红通红的。

翠红一住不住地炒了一大桌子菜,忙活得满头热汗。

到了后半夜,下起雨来。翠红抱来了两床被子铺在炕上,老七忽然冲着翠红吼了声:翠红你也上来!黑子不是外人,挤挤睡着暖和!黑子慌了神,忙喊,不行七哥,我睡地下!七哥和嫂子睡炕!老七说黑子,你要跟我见外我们就不是兄弟了!要不我睡地下?翠红忙阻拦说,不行,你有关节炎,地下湿气重,还是我睡地下。黑子急得直要把上身用手撑起来,嫂子你要是睡地下冰坏了身子还不如让我现在就滚蛋!老七大手一挥就把女人拉上了炕。老七说床这么宽够三个人睡了,谁也不能躺地下!

夜里小北风呜呜地吹,窗子被刮得哐哐乱响。老七的呼噜声一阵接着一阵比雷声还粗。翠红实在忍不住了,隔着老七问黑子,黑子,你个傻黑子!你咋那么傻来?你咋就那么倒霉!翠红的眼泪簌簌地掉。过了很久,黑子才悄声回答,嫂子!是我对不起七哥,我这是还债啊!不然我心里永远堵着墙!

黑子说,嫂子你知道吗,那面墙是我故意抽了底砖的,我原是想让七哥砌的墙把我砸死,谁知道又捡了条命啊!翠红听了泣不成声。

这时候,屋子里的呼噜声忽然停了。老七杀猪样的号啕大哭起来:黑子哇,那面墙是我故意砌歪的啊!自从七年前我被炸坏了下身,就没让翠红做一天真正的女人,我本是想死了成全你们的啊!

屋子里三个人顿时哭成了一片。

哑巴鞋匠

曾宪涛

一段肠子似的小巷北面有一片空地,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为这片空地遮起了一片浓阴。浓阴下,一个女哑巴在这里摆了摊子修鞋。

女哑巴生意很好,她干活心细,态度也好,人们都喜欢找她修鞋。久了,人们就对女哑巴的情况有了大致了解。

女哑巴家在农村,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婆婆不叫她带,怕跟她成了哑巴,她便跟男人一块出来了。男人在工地上盖房,她从小跟父亲学过修鞋的手艺,就找到了这块地方,做了鞋匠。没想到这地方生意会这么好,她挣得比丈夫还多,因此她非常感激这块立足之地。用手比画时,她脸上满是幸福满足的笑容。

不久,城市创建卫生城,省里还要下来检查。这块地方太不安眼了,市里下决心对这块地方拆迁,把道路开通取直。

很快居民们都搬走了,一夜之间,房屋院墙全被推倒,女哑巴再推着三轮车来时,这里已成了一片废墟,她那块赖以生存的地方也布满了砖头瓦块,只好推车回去了。

因为地方不大,不久,道路就修好了。新路修好的当天,女哑巴就在人行道上铺开了工具摊。很快就有人来干涉,女哑巴与那个城管用手比画了半天,旁边有人替她解释:“她说她原先就在这儿干的。”城管又好气又好笑,喝道:“现在不是原先,快走快走!再不走,东西没收。”

女哑巴只好收拾起工具,推着三轮车不情愿地离开了。

没想到第二天,哑巴鞋匠又出现在原来的地方,这回城管不愿意了,非要没收她的东西。女哑巴死死抓着三轮车不放,城管对她大吼,她嘴里哇哇地像是在乞求什么。围观的人多了起来,都说哑巴怪可怜的,有人就说:“一个哑巴,也不容易,不叫她在这儿干就是了,干吗收人东西。”城管脖子一拧,说道:“昨天就跟她说了,她不听,今天还来,这要叫头儿看见了,那还得了。”说着硬是要把三轮车推走。女哑巴哭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七嘴八舌地指责城管,为哑巴说情。城管只好松了手道:“下回再来,决不饶你!”

城管走了,大家都劝哑巴赶快另找个地方干活,甭再来这儿了。她擦擦眼泪,不停地用手势对众人表示感谢。

连着几天女哑巴没再露面,大家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正当人们猜测女哑巴的去向时,她又露面了。这天下午,正是下班时分,路上行人很多,女哑巴的三轮车又停在了原先位置上。不一会儿,一群城管出现了,为首的是个毛胡子脸,他是城管的头,都称他队长。他听说女哑巴三番五次撵不走,不由分说,便收了她的东西,推上三轮车就走。女哑巴一把抓住车把,毛胡子力大,使劲一推,女哑巴倒在地上。毛胡子得意地推着三轮车往前走,女哑巴倒在地上呜呜地哭。众人看看城管人多,都敢怒不敢言。

就在这时,一人大吼道:“怎么回事?给我站住!”

大家转头一看,一个中年人提着包朝毛胡子走来。毛胡子一看到他,顿时满脸堆笑:“黄区长,你怎么来了?”

黄区长的人没有理他,径直朝女哑巴走去。女哑巴怔怔地看着他,突然哇哇地朝他比画着,然后从三轮车上的鱼皮口袋里找出一双鞋来。

黄区长接过女哑巴递过的鞋,那是一双已经有些破旧的皮鞋,不过已被修得整整齐齐。黄区长打着手势对女哑巴说:“你来这里就是等我拿鞋的是吧?”

女哑巴看懂了黄区长的话,使劲点了点头。黄区长看了看鞋,又看看女哑巴粗糙的双手及胳膊上的划痕,竟然是泪光闪闪。

黄区长转身对大家说:“那天我到她这儿修鞋,她比画这么旧的鞋还修,我告诉她这鞋是妻子结婚时给我买的,妻子前不久去世了,我想留作纪念,叫她一定要把鞋修好。没想当天晚上通知我去北京开会,等回来时这里已经拆迁,我本以为找不着她了,谁知她还一直到这里来等我……”

大家听了直叹息,毛胡子结结巴巴地说道:“黄区长,我要知道是这样,说啥也不会……唉,都怪我没弄得懂她的意思。”

“你心里要是有老百姓,你就弄得懂了。”区长不满道。

毛胡子队长连说:“是是……”

周围人都被这个修鞋的女哑巴感动了,她的手是粗的,她的衣服是脏的,可她的心地是那么善良美好。大家都对区长说,帮她安排一块修鞋的地方吧,叫她也有个安心干活挣钱的地方。

黄区长点点头说:“一定一定,政府不能房子一拆,马路一修就完事,影响到老百姓吃喝拉撒的事,都不是小事,都要考虑……”

很快黄区长给女哑巴安排了一个修鞋的摊点,其实那只是一块很小的地方,她的生活就有着落了。

女哑巴的故事很快传开了,来找她修鞋的人更多了。

甜豆花,咸豆花

闫玲月

她为他端来了一碗豆花,白白的,滑滑的,甜甜的,之后就把身体埋在沙发里继续看她的电视连续剧。

他盯着豆花,懒懒地拿起小勺,一口口吞下去,甜得嗓子里发腻。

她正看得津津有味。

他点燃一支烟,呛得她咳嗽起来。

怎么开始吸烟了?她眼睛一翻。

太腻了,换点口味。他轻轻答。

辣辣的烟草味让他陶醉,仿佛又品到了两年前的豆花。

那是个雪花漫天飞舞的早晨。在一个只有四张桌的豆花小吃铺里,他是第一个顾客。

他跺着脚,搓着手,要了碗豆花和两根油条。一双细滑白皙的手端来了一海碗热腾腾的豆花,上面滚着红红的辣椒油。顺着这双手,他看到了一个姑娘笑盈盈的大眼睛,眼里的微笑驱走了他满身的寒意。

或许太饿,他狼吞虎咽地吃起来,额头上不断冒汗,眼角也淌出了泪,嘴里不停地发出啧啧声。

姑娘咯咯笑着对他说,慢点吃,看你辣的,顺手递给他一条白毛巾。

他边擦边说,没想到北方的豆花是咸辣味,我们南方的豆花是甜甜的。

姑娘睁大眼睛说,还有甜豆花?真想去尝尝。

他摇头说,冬天还是吃你这豆花够味,感冒都治好了。

顾客渐渐多了起来,姑娘在小小的铺子里忙碌着,粉红色的毛衣裹着丰满的身体,宛如严冬里的腊梅俏丽绽放。

他每天都穿过马路来这里吃豆花,每次姑娘都给他递过来一条干净的白毛巾,散发着淡淡的皂香。

公司派他到这个小城开展业务,跑完业务后他就来铺子里坐坐,慢慢和姑娘也熟识了。姑娘母亲早丧,下面有个弟弟还在上学,为了减轻家里负担,高中毕业后就开了这个铺子。因为父亲还在别处开着电器修理部维持一家生计,平时只有她一个人打理铺子。

姑娘不忙时就为他沏一杯热茶,然后拿出编织针坐在那里织毛衣,编织针在姑娘的手指间灵巧地穿梭,他镜片后的眼睛也在姑娘的手上身上游走。他给她讲跑业务的辛苦往事和南方的美景美食。姑娘听得入迷时就抬头望他,他笑着逗她说干脆以后嫁到南方好了,既享眼福又饱口福。姑娘羞红了脸,像红红的炉火,烧得他全身发热。

两团火燃烧了寂寞的冬夜。他俯在姑娘耳边说你就是我百吃不厌的豆花。姑娘紧紧贴着他的胸膛说那你就吃一辈子我的豆花吧。

整个冬天,他被豆花裹得有些透不过气,他盼着春天早点到来。

春天来了,他像候鸟一样飞走了,只不过他的迁徙方向是由北往南。

他穿着姑娘亲手织的毛衣,带着姑娘做的一保温瓶豆花,载着姑娘的体温和余香踏上了返程的列车。他发誓说会回来接走姑娘,带她去南方圆梦。姑娘的大眼睛水汪汪亮闪闪的,照得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列车还没到站,他迫不及待地脱去了厚重的毛衣,这边的气温太高了,他换上了短袖衫。吃了一半的豆花也酸了,他连保温瓶一同扔进了垃圾筒。

回到南方的日子里,他又吃起了甜豆花,还恋上了如豆花一样甜腻腻的江南女子包括她的嫁妆。

每天吃着甜豆花,他突然感到味觉麻木了,吃什么都索然无味。他是多么强烈地渴望再吃回辣辣的咸豆花。多少个梦里,一碗碗咸豆花幻化成姑娘的一张张笑脸围着他飞转。

在一个飘雨的傍晚,他终于回到了阔别两年的小城。烟雨中他怎么也找不到当年的豆花小吃铺,细细辨认后才发现那里已经醒目地鹤立起一家大酒楼。他失望地走着看着,附近一家同名的小吃铺子让他眼前一亮。

他犹豫地推开门,迎面走来的老太太问他要点什么,他点了豆花。

见店里人少,他就同老太太打听原来那家豆花小吃铺的去向。老太太告诉他那个豆花小吃铺的姑娘把铺子盘给她后,一个人带着孩子去南方找什么甜豆花了,还莫名其妙地恳求她一定要保留豆花小吃这个铺名呢。

老太太端来一碗白白的豆花就到后厨忙去了。他抖着手送进嘴里一勺豆花,什么滋味都没有,他又放了一大勺辣椒油,再吃一口,顿时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