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只有去实习了才知道,大学生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便宜的劳动力,怎么说也是爹妈费心费力培养二十多年,党和国家辛辛苦苦教育了二十多年,结果呢,拿着半个人的钱,干着全编辑部的活,端茶倒水,打印签收,所有杂活都是你的,而且明明是压榨你,偏偏起了个漂亮的名字,叫做锻炼新人,不过你还不能说些什么。其实编辑部真的是很可怕的地方,因为编辑部里都是女人,女人多了就是战场,钱钟书老人家很早就告诉我们:女人天生就是政治动物,虚虚实实,以退为进,这些政治手腕,女人生下来全有……女人不必学政治,而现在的政治家要成功,都得学女人。政治舞台上的戏剧全是反串。
不过可惜海棠还不是女人,她只是个女生,她的政治手段只用在谈恋爱上,而且还没有成功过,她揉了揉脖子,看了看对面墙上的时钟,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手里还有那么多活,晚饭还没吃,可是,给人家干了快四个月保洁才换来了审稿子的活儿,她不能懈怠,何况,办公室里加班的又不止自己一个,总编屋里的灯还亮着呢。
掏出一桶泡面,海棠冲着茶水间走去。
海棠不姓秋,也不姓夏,她姓商。商海棠,这个特别中国风的名字,让人觉得很美,不过,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都有一个漂亮的英文名字,Rose,Alice,Cidy,Coco……可是她没有,因为海棠的英文是Chinesefloweringcrabapple,所以她觉得既然注定是中国的,实在不必用这么长的东西。她给自己起的笔名叫做悔儿,意思是绝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听起来有一点绕,不过她们这群人一向这么矫情。
拿着面出来的时候,走廊的灯最近不知道怎么啦,忽闪忽闪的,让人害怕,她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可是加快了脚步回了办公室,却发现里面居然一个人都没有了,除了自己的那台电脑还闪着幽蓝的光,其他人好像一哄而散,这群女人,真是让人找不出错误,又是说不出的冷漠。三十多人的办公室,现在只剩下自己,还是挺可怕的,要不是手上的工作那么多,她也就跑了。
上周为了上班方便,她已经搬出了宿舍,合租的公寓地方很小,又是两个人一个房间,要是回去工作,别人就别想睡了,何况,如果有床,她也不可能继续工作啊。吃了泡面,滴了眼药水,感怀一些境遇,顺带着抱怨着自己的才华和命运,她又继续工作了,以前不知道,现在明白了,这个小小的邮箱里居然能装这么多邮件,她得一封一封的看,指不定哪一封就是总编闲着无聊发来检验她是不是在认真工作的,所以,必须继续努力。
看着看着,上眼皮就要和下眼皮约会了,可是还是得苦苦支撑,海棠工作的出版社前几天面向线上线下同时推出了一本灵异悬疑的杂志,因为她本身也对这种故事非常感兴趣,而且大概是主编也觉得她有这方面的潜质,所以有意无意的让她主要负责这本新杂志的内容。而这些天她几乎从睁眼睛开始,就在上百个灵异故事里面忙乎,就为了选择质量还不错的几个,可是大家都心知肚明,支撑一本杂志内容的故事,多半都是杂志社内部编辑自己写的,而那些参差不齐的投稿,就由像海棠这种最费力不讨好的实习编辑来做喽。
但是看了这么多天的恐怖小说,本来一向胆子很小的,可是看多了也就没什么感觉,每一本的措辞都是差不多的,一百篇里面有四十篇关于封门村的,二十篇关于京城八十一号,十五篇关于双鱼玉佩的,还有什么医院和学校女生宿舍的,这个世界上的鬼要不要都这么集中啊,还给不给别的物种出场机会啊,吐槽还没有完成,忽然邮箱里蹦出了一篇邮件,里面好像是一个视频,她叹了口气,机械式的点开。
视频的开头是一堆乱七八糟的的声音,而且环境的杂音非常大,大的让人听不清楚他们的对话,视频是用一个普通的DV拍摄的,听起来是大概四个男人在一辆车里面在商量什么,他们在笑,在咒骂,每一句话都是难听的听不进去。商海棠想要关掉视频,可是,却没有找到关闭键,只能硬着头皮看下去。
无聊的视频还在继续,海棠滴了滴眼药水,继续看下去,忽然,他们四个人把车停在了路边,看着车外的背景,大概是下午两三点钟,街道上没有什么人,除了几个不嫌热的老太太,围坐在大树底下说闲话,几乎看不出一个人口大国该有的状态。忽然对面拐角出现了一个女人,她推着婴儿车,在这个有些闷热灼人的阳光下缓缓而行,这种惬意大概是因为母性吧。不过,顺着摄像机的镜头,几个人似乎有了个目标,镜头就这么肆无忌惮的拉近到了那个女人那里。
那个女人有些害怕,她的眼神忽然变得很恐惧,可是,当她想要尖叫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孩子已经被对面的那个男人抱在了手里,她想要反抗,可是,现在眼中只剩下了恐惧和空洞,她身后的那个男人拿走了她的手机,在她身后狠狠地推了一把,示意她到对面马路上的车里面去,不过二十步开外的那棵树下面,那些老太太不可能看不见,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试图干预。
女人被推上了车的后座,那些男人的声音很亢奋,他们兴奋地很奇怪,商海棠现在觉得自己的后背发凉,她感觉自己的头皮发麻,感觉自己的肩膀上有一种湿漉漉的疼痛,这个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她的身后是十七楼的玻璃,可是她却觉得背后有人,正在恶狠狠地看着她,逼迫她看下去。
她的手在颤抖,她觉得透过镜头,有人就在看着自己,她觉得这个编辑部门后,就有危险,她的嘴唇有些发白,拿起了手机,习惯性的拨通了一个电话,她觉得每一声嘟……都是那么漫长,漫长的她不敢呼吸,不敢动。四声过去了,如同四个世纪那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