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国政府对于核试验,则是做出极为严格的规定。摆在首位的,是确保人身生命安全。据说,周恩来总理曾严令,务必做到,带有放射性尘埃的烟道,一定要沿边界无人区落到远海去。
那次,尽管我国气象学界的神仙们如愿做到了,总理仍不放心,一定要医务人员进入湮道过处的莽原荒野,寻找那时进入该地带打猎的94个人逐一抽血样化验,及至无一受污染的报告通过电话传到北京,总理才放心。
由此可见,核武器研究院的领导和科学家们对临界质量实验的重视程度。
王淦昌教授是实验部的技术总指挥导师,他自然更为关心其实验工号的安全保障和研究成果。由于心系全体科技人员的安危,他不管工作多么劳累,高原反应如何难受,都要抽空到该工号来关照从事临界质量试验的年轻学者。直到明了各种情况下的安全系数,他才放心。
一次,他发现实验员未穿好防护服就要进入实验室,赶忙叫住,批评道:“为什么不严格遵守规章制度?”
他们说,时间紧迫,一忙,就忘了。那时的年轻人,都只想为国图强。他们私下言论,咱们中国的原子弹早点儿响,美国政府就会少用屁股说话。
因此,他们要抢时间,拼命干活儿,置个人的安危于不顾。“做这样的实验,马虎不得。”王淦昌耐心地教导他们遵守操作规则的重要性。他说:“正因为你们有献身精神,才见得人生的珍贵。所以,才要你们严格遵守规章制度,这是出于对你们的爱护。要知道,人的生命是最珍贵的呀!”
一切都在有序不素中进行,时间似乎也在严格的实验程序中安全地走向爆轰物理实验的每一个零时,又从辉煌的光闪中迈进新的实验准备阶段。
关于天堂的种种传说,在原子城里都变成活生生的一人是真诚的,事是真实的,王淦昌教授觉得,他生活在非凡的人群中。这个伟大集体,通过天才的劳动,在世界屋脊上创造了一个接一个令人振奋的奇迹。
王淦昌教授有两代学生在高原上与他工作,他们无不作出天才的贡献,就是爱踢足球的那群青年,也在他的教导和影响下,做出不小的成绩。如此,全球模拟试验准备工作就绪了。1964年6月,原子城迎来不同寻常的一天。
提起这次试验的一些细节,报章上似乎讳莫如深。文学的意念像古树上的花苞,隐含童稚般的羞怯。当时参试的科学家们大概也以这种心理来对待他们研制出的那个“全球”吧,人在自己创造的伟绩面前变得渺小了。为了一个“减震”问题,甚至使大科学家们都绞尽脑汁,才想出奇妙的土办法一用沙发从总装厂抬“全球”到15公里的试验场去。于是,王淦昌教授一这位天才的实验物理学家,和他的好友及其学生们——群中华民族的科学才子,在世界屋脊上演出了最幼稚而又最严肃最神圣的一幕。
一个古老民族的科技队伍,犹如天国的孩童扮演轿夫。他们抬起自己制造的雷神,庄严地起步于高原上的黎明。最高行政长官变成了孩子头,天才们以轿夫的节奏跟他走,冰山雪岭惊骇得闪开大道时,中国巳走到原子时代的门口。
中国,好像在那天突然从幼稚走向成熟,从弱小变为强大,从荒凉闪出辉煌。“全球”的原理试验成功了,王淦昌的学生一唐孝威测出令人满意的数据,如同测出中华民族本身的心力、智力、体力。那炽烈的光闪,那威猛的波动,都在焚屏上显示预定的标准波形和数据,也显示了中国人的强健和伟大。
王淦昌无疑是最高兴的。他欣喜得像当年在贵州湄潭撩开衣角让学生们看他的实验成果那样,眼里泛起童稚般的微笑。
然而,成功的验证还得看照相底片如何,当胡仁宇和唐孝威拿着底片进入会议室报告“测试信号理想,试验圆满成功”时,全场热烈鼓掌,大家互相祝贺。
王淦昌鼓掌欢笑:“好呵,好好,真叫人高兴呵。”
他暗自判断:第一颗“争气弹”爆炸之日临近了。
高原六月春未晓,残雪犹凝迟归鸟;长空寒碧白云静,阔海暖晴蓝波摇。独闻百灵钻天歌,唯见嫩绿出墙脚;惊蛰雷鸣一声笑,和风微微扶弱草。
一位爆轰物理学家触景生情,低吟这几行古体诗,憧憬事业的葳蕤之势。
这年,时序似乎紧缩也紧迫了。因为1963年的美、英、苏“三家条约”犹如抛向新中国的绞索,要绞杀我国新生的原子能工业。我国必须加快原子弹研制工程纤。
时间,像燃速极快的鞭炮催促着人们。
严峻的国际环境促使中国与时间赛跑。
4月,周总理主持第八次专委会。会上决定:原子弹采用塔爆方式;限于9月10日之前做好一切试验准备;要求做到“保响,保测,保安全,一次成功”。总理还要求,一次试验,多方收效。再次强调十六字方针严肃认真,周到细致,稳妥可靠,万无一失。”
如此,更不能失去时日,周总理要求全国各条战线,都急“争气弹”之所需,路路开绿灯,让这一神圣的事业畅快无阻地通行。终于,在10月引发出高原的惊蛰之雷。
但在国外,一些人仍做遏制中国的梦。
中国却是醒着的。
一天深夜,王淦昌又驱车来到总装车间。他的警卫员任银乐说,那些日子里,王老好像没合过一次眼没打过一个盹儿。
科学家珍视时间,更为看重比时间珍贵的人生使命。
但凡要开论证会,教授生怕迟到,都请警卫员提个醒。一次,他因为思考问题,误了与会者的时间,过后批评警卫员为什么忘了看表。
警卫员说:“表丢在兰州招待所里了。”
“唉,没有表怎么行呵。”他记住这件事。
一天,他路过商店,去买一块上海表送给那位警卫员,怕警卫员不接受,借口道:“你要结婚了,这是我送给你的礼品。”还补充道,“有了表,就不会误车。”
警卫员自然明白他的心意,此后,常常提醒教授,该在何时歇一会儿,该在什么时候出门赶到工作地点。
当他驾驭时间的快马驰骋在高原上时,他的学生程开甲教授、忻贤杰和吕敏等也乘着时间的快马,在袓国西北的罗布泊地区,展开更为紧张的试验场区的技术准备工作。中国的历史上紧了发条,秒针正迈开长足,飞快地从负数逼近核爆炸的零时。尽管核霸国的“三家条约”不断地从他们的喉咙里抛出禁止核试验和核扩散的套马索,终究未能绊住由周恩来、聂荣臻亲自指挥的中国科技队伍。张爱萍上将领导的核试验总指挥部已悄悄在罗布泊地区汇集各路参试大军,好像把全民族的力量集中到了那个聚焦点,孔雀河畔耸立起一座百多米高的爆塔,死去千年的大戈壁滩突然活了,出现一座座帐篷城。作为物理实验的导师,王淦昌教授自然走下高原,来到这个神秘而荒凉的戈壁王国。
临近大试验时刻,王淦昌教授工作得越发紧张,也更细致。尽管技术准备都已一丝不苟地按照程序完成,他仍忐忑不安地在指挥部帐篷里来回踱步,不时问他的学生程开甲、唐孝威等专家,是否有疏漏之处,他甚至想叫邓稼先帮助他推算一个问题。
导师如此,学生更甚。有的想半夜开车去工号打开包装再检査一遍。这件事被张爱萍将军知道了,劝他们镇静下来,经过检验了的仪器一概不许动。将军说:“你们可别像猴子搬娃娃,颠来倒去呵。”
将军为缓解科学家们的紧张情绪,请他们去临时停机坪参观直升机,还亲自陪同他们的导师王淦昌、彭桓武等大教授乘直升机去浏览古楼兰王国。考察文化遗迹,捡秦砖汉瓦,在那儿吟诗作赋填词。他建议,此后凡做大试验,大家都要作诗。后来,“核诗”多如泉涌,有的还出了诗集。将军认为,诗境无边,人的神思可在无限的诗境上自由欢翔。
但是,还是有人难以安静。最紧张的人莫过于理论设计者邓稼先教授。他一紧张就跑厕所,隔三五分钟去一次。他那么急,就是坐着,也急出一身汗。
中国历史终于迈进1964年10月16日这一天,并在15时30分掀动核宝库的门铃。强光一闪,地动山摇,分娩的大地溅起一片血光。冲击波奔雷似地追随热辐射去摧毁方圆几十公里荒滩上的效应物。那些效应物仿佛历史陈列的帝国列强百年侵华史的罪证、罪犯,在瞬间的闪击下,化作斎粉,灰飞烟灭。爆炸的原子弹以其熔铁化石无坚不摧的磅礴威势,显示了中华民族强大的凝聚力和爆发力。铁塔气化了,只留下几根弯曲扭结的钢筋伏在地面,而巨大的蘑菇红云却仍然翻腾着烈焰浓烟隆隆升腾,向漠野投下30平方公里大的阴影,宛若突然怒耸而起的庞然大物。
这个威猛的大物,就是中国魂!
人们崇拜伟大,但这伟大的业绩却是人们创造的。人们歌颂辉煌,而这比1000颗太阳还亮的火球,正是出于中国人富于创造的双手。
张爱萍将军一望见蘑菇云怒耸而起,兴奋万分,抑制不住激动的感情,大声向周总理报告:“总理,爆炸成功了!”
对讲机在他的座位前,一根红线连着北京,连着中南海西花厅。那是周总理的办公室。
总理守着那台直通试验基地的对讲天了。
将军的话响着。但是,总理不忙回话。3秒钟里,世界仿佛进入伟大的静穆。
周总理冷静地问:“是核爆,还是化爆?”
恰好,王淦昌就坐在将军身旁,将军转而问他。
这位物理大师,以他童稚般的欢笑回答“是核爆,您瞧,它多美,好看极了!”
将军再报告时,总理笑了,代表党中央、毛主席向大家祝贺。
面向高耸于漠野的蘑菇云,王淦昌兴奋得不断重复一个“好”字。当程开甲和一群参试人员欢跑着朝他拥来时,他才笑道:“好呵,好呵,真有趣呵!”
曾说“再穷也要有一根打狗棍”的张爱萍将军,这时看到的“打狗棍”居然具有摧枯拉朽无坚不摧的强大威力,情不自禁地出口成诗:
东风起舞,
壮志千军鼓。
百年苦斗今复主,
英雄矢志伏虎。
霞光喷射云空,
腾起万丈长龙。
春雷震惊寰宇,
人间天上欢隆。
他是为“百年苦斗今复主”的中国人民有了对付侵略者的“打狗棍”而歌的。他同时想到让天上人间共享成功的喜悦和科学成果。
罗布泊的冲击波,促使外国人重新认识中国人。那个一向轻视新中国存在的美国政府,到了约翰逊总统这一届,不能不为这一震撼世界的伟大事件而惊惶。这个专用核试验音响效果恫吓世界和平的骄狂政府,这时才从约翰逊总统的头脑里清醒过来,第一次睁开理智的眼睛望着中国说:“再不能等闲视之了。”
在此之前,联邦德国某市的民族主义者常常把垃圾倒在一位华商的店门外面,表示他们对黄种人的歧视和轻侮。店主怕警察罚款,每早都要忍辱负累清扫掉。他几乎成为那条街的为人不齿的清道夫。10月17日清早,他的店门出现奇迹,没有垃圾了。巡警彬彬有礼地向他道贺:“先生,从此以后,再不会有人敢给您添麻烦了。”
店主这才知道中国有了原子弹!他激动地向祖国遥拜,泪涟旌地说:“列祖列宗呵,我的炎黄先祖呵……”
珠峰上的冰冠
人说,罗布泊震波,是中华民族这一生命群体的造山运动释放出来的巨大能量。也有一说,是罗布泊震波造成这一伟大民族群落生命的奇峰,它高邈,它崔巍,宛若珠峰险峻雄奇,屹立在地球之巅。
王涂昌局局兴兴回北京探家,家人局局兴兴告诉他,家里人手一份《号外》,夫人特意留给他一份,让他欢喜欢喜。他们不知,他也是那一科学奇迹的伟大创造者。
运动着的生命,都需要短暂的憩息。他回家,只像过路客,歇一歇腿,又上世界屋脊去,在那个高峰地带继续与他的友人、他的学生辈们进行原子弹小型化研究,进而研制出带有热核材料的“原理弹”。以致在动乱岁月的阴霾布满袓国上空的时候,外国人又测到中国更为强烈的波动一1966年12月,我国西部边疆的上空,出现了两颗太阳。
一位哈萨克族猎人说,他望见大太阳把小太阳踢到一边去,那小的,吓得脸色煞白。
当时,在戈壁荒滩驰骋的列车上,旅客们也看到这一天上的奇观,有的以为,王母娘娘又生出天之骄子,要在天池举行洗礼呢。
殊不知,那是氢弹原理性试验爆出的火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