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谁来为教育买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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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另类老周及其另类儿子的另类故事(2)

堵塞不如疏导,最后我想了个办法让子轩效仿以土地换和平的阿拉法特,以功课换自由,每天完成功课后去网吧。在我的默许下,子轩泡网吧合法化了。

子轩玩上MUD以后,精神焕发,两眼放光,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有任何事情能让他如此倾心。他每天都是连跑带颠地去网吧,回来则是带着不加掩饰的各种表情。

出于好奇,我也想玩玩,想体验一下个中奥妙,但是屏幕上滚动的文字实在是太快了,简直让人眼花缭乱,游戏里用的指令好像威虎山里的黑话,玩家们心领神会,外人两眼一抹黑。我先后去了几次网吧盯着看,看了几次都没摸着门道。

子轩这时候得意了,终于有机会给老爸“上课”了,他像瘾君子一样希望我也上瘾,这样就不愁经费和时间了,而且还可以找找当老师的感觉。这小子的教育方法比我更粗,我被他训了几次终于学不下去了,只好放弃监管的打算。

子轩去网吧得到了我的许可和资金支持,开始每天玩两小时,后来因为他数次与我谈判,摇唇鼓舌巧于辞令,声称他在网上可以学习外语和练习写作,吹嘘他的文笔如何如何受网友们的称赞,最后,他争取到每天四小时上网的权利。

我并不反对他玩游戏,但是我坚决反对人被游戏所玩。

——《我只养你十八岁》摘录

1999年初,北京的朋友邀请老周去一家企业任职,老周辞掉教职带着儿子来到了北京。老周又将儿子拜托给多年前的棋友,一位量子物理学家。物理学家一不要钱二不图报,每周给小轩上两次数学课。为小轩补习数学是老周的主意,他认为数学是思维的体操,它能培养一个人的逻辑思维能力。然而,小轩对这种“思维的体操”不感兴趣,“思维的体操”只训练了一个月就停了,小轩不愿学的理由是自己不是那块料。他最感兴趣最想去的地方是网吧。有一次他居然玩了48小时没下线。

2000年的春天,子轩登上去烟台的列车,坐着硬座,去投奔告老还乡的奶奶,烟台还有从小哺养过他的姑妈。听子轩的姑妈说,子轩到了烟台给她留下的头面印象惨不忍睹,衣冠不整,瘦小干瘪,面无血色,眼神游移,活脱一个丧家之犬。子轩说他已经吃了半个月的方便面了。

在这之前我有将近半年没有见到子轩了。子轩18岁生日过后大概有一个月,我们见了一面。

记得是一个寒冷的夜晚,我在北京刚刚修整一新的平安大街上的一家餐馆里请他吃了顿晚餐,分手的时候,他说又没钱了。我掏净了口袋,大概有一千元,递给他的时候半开玩笑地说:“这可是世纪末最后的晚餐,你可是过了18周岁了。”

后来,我还说了许多为他鼓劲的话。大致的意思是,你去找工作,能吃饱饭就行。有困难来找我,不过再别提钱,借也不行。

半年前,他混迹于北大清华校园里蹭网,当时我就想断绝他的生活来源。但是他还在挖空心思编故事,说是他身边的朋友愿意教他,他跟这些人沟通没有心理压力,他还说,“我也不能光学物理数学呀,我得为以后就业着想,我缺什么就学什么”。

这些话听起来挺在理呀!我如果不继续给钱似乎不大可能,那样以后总有人会说,我是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孩子,又是违背了教育学、心理学的哪一条了。特别是他还是个“孩子”!

按照中国人的习惯理解,只要没结婚、没工作就是孩子,只要是孩子就要有人承担责任,而且是无限责任。

我终于被“顾全大局”的念头套牢,子轩保全了他的“收入”,每月从我这里取走一千块钱。

他也就是每个月来看我一两次,每次来都至少要带上一个网友,然后介绍给我:“这是北大的软件高手”,“这是清华的才子。”他的手里总是拿着一本又大又厚的书,当然不会是中学的教材,这个月拿的是C语言,下个月变成了C++,开始我还真以为他在学这些计算机语言,为自己将来的职业生涯作准备,但是经过几次不经意的提问,我发现全然不是那么回事。我从来没有当面揭穿,因为他不过是为了让我掏钱掏得利落,“假动作”做大了些,再说,离18岁的生日也没有几个月了。

也许是朝我要钱从来没遇到过麻烦,他开始得寸进尺。

有一次他一反常态,理直气壮地跟我说:“爸,你把该给我的钱都给我,以后也省得让我一趟趟跑了。”

“那读书呢?你不读书了?以后怎么办?” 我有些吃惊。

“这是我自己的事。以后缺什么就学什么,你也再别为我操心了。18岁以后的路我自己走。”

子轩说这些话的时候非常流畅,跟我说话的口气也比以往坚定。听得出他是有备而来。

好哇!你小子翅膀还没硬,嘴先硬起来了。我抽了口气看着眼前的这个孩子。

我耐着性子说了句大实话:“咱们可是卖了电脑来到这里的,现在我的工资有多少你也知道,能不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你自己算算。我只能答应你钱照月给,而且每月再多给一笔房租,不过你要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看着他的眼睛,有意加重了语气。

18岁的生日一天天逼近,我不知道在这些日子里他在忙什么,只知道他的手头越来越紧。他老是说没钱了。我马上有所警觉,见面时问他是否在外面借钱了。他说他从他的表哥那里借了2500元买了部手机,还借了我的一个当软件公司老板的老友800元,电脑也让他给卖了。我当即就拿出钱给他,让他去还债。

又给了他一笔买二手电脑的钱,借我朋友的钱他在我眼皮子底下还了,但他没有向他的表哥还钱,现在还没还我不知道。

要完了我答应给他的最后一笔钱,子轩再也没有找过我。18岁的生日到了,我以为在这个不同寻常的日子能够见到他,我准备叫上朋友,开上两桌,为他举行一个成人典礼。但是,连打了几天电话都打不通。不知那段时间他是怎么过的,后来是在电视上知道的,他在中关村找过一份工作,每月900元。

——《我只养你十八岁》摘录

“我只养你到18岁,从明天起,一个子儿也不给”

1999年11月8日,是小轩18岁生日,老周郑重其事地对儿子说:“我只养你到18岁,从明天起,你自己想办法养活自己吧。”父亲不但要他另立门户,而且一个子儿也不给。

这让小轩恐慌和措手不及。小轩极不情愿地从父亲那里搬出来,在外面租了间小屋。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外出找工作,没想到处处碰壁。找不到工作,身上的钱所剩无几,小轩每天只能以方便面充饥。而在这期间,老周没有去看过儿子,连电话也没给他打过,儿子过得怎样,他似乎不闻不问。

老周说他之所以对儿子如此冷酷无情,是受了老狐狸的启发。那是日本人拍的一部电影,名字叫《狐狸的故事》,里面有一个场景一直令他难忘: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刚学会走路和觅食的小狐狸被父母赶到洞外,小狐狸站在风雪中凄厉地哀鸣着,一次又一次试图回到洞里,可是每一次都被堵在洞口的老狐狸咬回去了。狐狸世界的法则是:成年了就不能与父母住在一起,就不能靠父母养活,得自己讨生活去。老周感叹地说:“我们中国的父母不如狐狸啊。不但对孩子大包大揽地承担起无限责任,而且没完没了地尽义务,最后不是帮了孩子,而是害了孩子。”

吃了半个月方便面,实在挺不下去了,小轩跑到山东烟台找奶奶求助。他说他想上学,奶奶满口答应。听说了小轩的窘况,他母亲也从兰州赶来了,于是,奶奶、母亲、姑姑结成了统一战线,一致愿意赞助小轩上学。她们花钱将小轩送进烟台一所高校自费学外语。

老周终于知道了这件事,他又急又气给母亲打去电话,说您老人家这样做是害了他,您管得了他今天,您能管他明天吗?老母亲说:“求你不要管这件事了,他上学的钱我们出。他愿意上学是好事,我能不管吗?”老周认为儿子是将上学作为逃避生活逃避责任的口实。他说,现在有不少这样的年轻人,高考的,考研的,考托福的,一次考不上,考两次,两次考不上,考三次、四次,反正只要说是上学,老爸老妈就是砸锅卖铁也会毫无怨言地支持,只要将“上学”的大旗在老爸老妈面前呼拉拉地挥舞,那些下过乡进过厂的老知青们就会豁着老命去为他们筹钱。

没过多久就是春节,老周趁休假赶回烟台。

子轩给我开的门,我们的目光碰上了。子轩的脸顿时红了,轻声说了句,爸回来了。然后侧身把我让进门去。这一连串反应让我感到陌生。

我进见过老人后,开始听她拉家常。母亲尽说子轩的好处,我听出她的意思,她希望子轩在这里继续读书。

我和子轩开始单独面谈。我们一年没见面也没通话了,我们双方都憋了一肚子的话要说。 “还是谈谈你的打算。你说以后想怎么过? ”

“我想在这里好好读书,以后考大学。”

“以后呢?”

“大学毕业了找工作,或者像你一样考研究生。”

我又问:“那你以前说过的18岁以前由我抚养,18岁以后自食其力的话就不算数了?还有,你不是一直对我说,你缺什么就学什么,这不是挺前卫的学习观吗?为什么就不坚持了呢?”

“我以前错了,现在改还不行吗?”

——《我只养你十八岁》摘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