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省也是我国的水库移民大省,共有大小水库13000多座,建库时统计,移民达130多万人。20世纪80年代中期统计,全省10个国家级贫困县,库区就占了6个;全省350万农村贫困人口,移民占40%;全省的移民有60%生活在温饱线下……省委书记王茂林刚调到湖南,就看到了水库移民问题的窘迫。1996年,王茂林两次到东江移民区调查,并亲手撰写移民工作调查报告;1997年,他三次到五强溪移民区研究移民的生存发展问题。省长杨正午、副省长周伯华1996年在泸溪县就多次召开受灾移民座谈会。省委、省政府、省人大、省政协、省军区的领导者们,不得不腾出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每年都抽出十几人次到水库移民区去调查研究、督导工作,寻找解决水库移民遗留问题的良策。
河北潘家口水库工程于1975年10月动工,1979年12月20日蓄水,1983年正式竣工运行。大黑汀水库工程于1973年10月动工兴建,1982年竣工运行。
潘家口水库、大黑汀水库建设于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前,经济建设受到“左”倾思想的严重影响,不按经济规律办事,以行政命令代替科学规划,“重工程,轻移民”,“重搬迁,轻安置”,移民搬迁安置没有得到重视,移民搬迁的补偿标准不切实际,移民生产生活恢复没有规划,以行政命令、政府行为处理移民搬迁问题,缺乏完善的法律法规体系,以“水赶人”的方式进行“移民搬迁”,水库移民仅仅被理解为搬迁与补偿,对淹没的处理没有从科学的角度去进行探索、研究和认识,更不用说用科学理论来指导移民工作。其结果是移民安置区社会、经济与生态环境极差,无法恢复搬迁前的生产、生活水平,成为社会上一大特殊的贫困群体。
广东省现有水库移民112万人,由电力部门直接管的移民有25万人。据1991年的一份资料统计,移民年收入仅为全省农民年收入的1/3。巨大的反差和移民生活中实际的困难,使移民不满情绪与日俱增,来信来访、集体闹事、冲击水利设施和政府机关的事件时有发生。水东陂水库的移民一怒之下,曾集体搬进水库管理局住了一年多。政府感到头痛,最后不得不拿出300万元来解决这批移民问题。广东省从1993年开始,把以前每年安排的730万元移民经费增至2000万元,省财政把每年投入的300万元增至1000万元,再加上地、市、县的投入和扶持,移民的生活才有了明显好转。从1993年至1997年,共投入老水库移民经费5亿多元。
云南是我国水电大省,已建成的水电站有鲁布革、漫湾、天生桥、大朝山等,正在建有小湾、景洪、向家坝、溪洛渡等等,这些水库将安置移民19万人。2005年10月末,云南省移民局杨骏同志在重庆召开的中国水利学会年会上发言说:
“溪洛渡电站可研至今未经国家审批,但施工区移民工作在预可研基础上已经开始实施,在预可研中,施工区4000多人全部外迁,在可研未定、按临控指标在无数次的上下左右的争论和谈判下,外迁计划已面目全非,其中近2000人批准自行后靠安置,1000多人艰难地外迁到思茅勐马镇安置点,剩余1000多人在施工区外临时过渡,这部分移民在临时建成的各式简易棚户中,艰难度日,怨声载道,频频上访,而为他们建成的新房、分配的良田好地闲置、荒芜。这其中的原因很多,但根本原因是,由于移民规划编制和实施严重滞后,而工程建设超前。”
他说,在移民没有安置好的严酷现实面前,任何一级组织和部门只能同情、理解和自责,任何语言文字的辩解都是苍白无力的。
谈到云南水电工程的移民工作,他忧心如焚。
2010年后溪洛渡、向家坝、糯扎渡、景洪、小湾等大型电站将陆续投产。十一五建设期间,上千亿资金投入,约3000万千瓦的建设,在十二五前期将陆续投产,将在现在全省水电装机约600万千瓦的基础上增长五倍(水电),全省电力总装机增三倍。这样巨大的投入和规模,在云南省的发展中,其地位和重要性是显而易见的,但是目前在可研、规划滞后、“多做少说”的情况下,诸多困难和问题都被“捂”起来了。
如今水电建设在我们国家没有具体的实际管理部门,无人为之说话,造成本应当大力发展、得到广泛支持的云南水电,现在却成为“非政府组织”、“反坝主义者”、“自然主义者”和一些舆论部门的靶子,成了“众矢之的”,只能被动地去应付抵挡。
为解决水库移民的遗留问题,各地政府绞尽脑汁,尽职尽责,千方百计扶持移民区发展经济,以帮助移民摆脱贫困魔影的纠缠。
李鹏1999年10月指出:过去我国建设了许多水电站,为防洪、发电做了贡献,但移民问题没有解决好。一直到现在,浙江新安江水库的移民问题还没有解决好,今年水位最高,达到108米,新安江又出现新的移民问题。湖南的柘溪水电站也没有解决好。五强溪水电站是120米的高程,但因为上游的移民没有达到这个标准,去年长江发生特大洪水时,不敢抬高水位,否则还可以发挥更大的调洪作用。还有湖北的丹江口水库的移民,到现在为止,也有相当多的遗留问题没有解决好。湖北清江隔河岩水库移民较少、安置工作比较细致,要好一些。因此,总结多年水电建设经验,必须实行新的开发性移民方针。
“前车炯鉴,后车覆辙”,遗留下的300多万水库移民问题,对于正在进行三峡百万大移民的库区各级政府来说,无疑是一声长长的警号。
另外,从移民量来看,我国300多座大中型水库产生移民500多万人,平均每座水库移民1万多人,而三峡工程一座水库,就要产生移民100多万人,大部分要拥挤在贫瘠、窄长的河谷。
外迁移民和就地往后安置的移民有什么不同呢?在三峡库区的移民中,有这样的说法,说移民就好比农村嫁女,少数的能嫁到富裕的外地,大多数只能嫁到本村人家。实际上在三峡库区100多万移民中,能够迁移到江苏、山东、上海、浙江等平原地区的只有1/5,绝大多数人采取的是就地后靠安置的办法,也就是从海拔八九十米的地方移到海拔175米以上的地区居住。
这些就地安置的移民又生活得怎么样呢?
奉节县占地移民刘厚卫,家有5口人,搬迁前家庭拥有4亩多耕地,种植了90多棵脐橙和大量柑橘树,年收入2万多元,生活较好;征地搬迁后,家庭劳动力待业在家,每月只能靠领取低保维持生活。
万州区有一条移民新街,这里的移民大都是从江边移来的,现在他们都已经住进了新楼房。但是他们也面临着“住进新楼房,却没有新厂房,守着交通线,却没有生产线”的窘况。
万州区河口乡庙坝七组的200多名库区群众搬迁到乡政府所在地已经3年多了,当地政府为这些移民修建了一条水泥马路,并在马路旁边规划出这块移民新街。按照乡政府的要求,移民们在这条街上不能只盖一间平房,而全部要盖二层楼,底层用来做店铺。这些移民用政府给予的库区移民的1万多元安置费和银行贷款建起了这条移民商业街。
但是,由于河口乡政府改变规划,原来要在商业街对面建的农贸市场不建了,没有人流、物流,这些移民失去了挣钱的渠道。现在除了个别移民开的小商店还在勉强维持外,其他的店铺根本就开不了张。
移民周发玉一家人就搞了一个店,什么工作都没有做。一天毛收入在百把块钱,有时一天只有几块钱的收入。
毛大蓉一家也是这条移民新街的库区移民。以前,毛大蓉两口子在万州区的一家缫丝厂打工,两人每个月有800多块钱的收入,小日子过得挺有滋味。随着三峡工程的蓄水,库区内一批经济效益差、污染环境的企业被关闭,毛大蓉和丈夫也失去了工作。原来的家也在蓄水线以下,他们带着老母亲和孩子搬迁到了河口乡这条移民新街上。从家里的陈设不难看出,毛大蓉夫妇以前的生活还是比较富裕的。
毛大蓉说:以前我是缫丝工,现在也没学过手艺。搬到新房子欠账三四万元。靠老公一个人打工,供五个人生活,他一个月也只能赚到五六百块钱。
万州区移民局有关负责人介绍,在万州区20多万名库区后靠移民中,目前能够稳定安置,并且生活状况较好的占1/3左右。为保三峡水库的水质,万州区将库区内300多家经济效益不好、对环境有污染的企业关闭了。在这些企业中打工的相当多的农民工成为库区移民,转入城镇生活。但由于他们在转为城镇居民后失去了土地,又没有新的就业机会,生活来源没有保障,因此生活十分困难。
居住在万州区双河口街道移民新区的1万多名移民的生活,已经到了举步维艰的境地。在这个当地政府规划设计十分整齐的楼群里和整洁的街道上,许多人整日靠打麻将和玩扑克度日,而整个移民新区也没有任何的商业气息,显得空空荡荡。
据了解,这些移民大都是万州区淹没水位以下破产企业的下岗职工,自从他们集中搬迁到这片专门为库区移民新建的小区后,他们的生活几乎天天如此。
30多岁的杨小华原来是万州区三峡柴油机厂的职工,随着工厂的倒闭,他也下岗在家。杨小华自认为比较勤奋,想办法在万州区城里打打小工,每个月还有三四百元的收入,但一家三口就靠他这些工资,日子过得非常拮据。
杨小华认为,万州区有几十万人,真正高科技的劳动密集型企业很少。劳动密集型企业能养活几千人、几万人的甚至没有。这些人做啥?这些移民做啥?你说开个什么商业呀,大家都是居民没有人气,没有流动人口做什么都不活,家家都在家里吃饭,生活都在低水平消费。当地政府对这些没有办法吗?办法倒是有,好像从电视上看有,但是老百姓没有感受到。双河口的移民们都知道,三峡库区蓄水以后,为保证水环境质量,库区原来大量的企业关闭了,这是国家建设要求的,移民们都能理解。但目前出现的库区产业空虚化的问题,需要政府部门投入更多的力量,切实为移民今后的生活着想。杨小华说,我希望政府,比如说万州区利用招商引资会,吸引外地商人到我们这里投资建厂,多建点企业,切实解决我们的就业问题。我们自己认为我们是很勤劳的人,我们希望有工作,有工作才能有收入。我们天天在家这样坐着,我们五六十岁谁来养活我们,我们的孩子上学又怎么办呢?
2003年冬天,重庆市移民局杜华山处长一行人来到云阳新县城,他惦记着一位鳏寡孤独的老太婆,因她迁到新县城时无钱购房,在建联建房时,他特意关照给她分了一间房子。这位老太婆70多岁,膝下无子女,无人照看。当杜华山看到这位老人盖着薄薄的被子在床上冷得直哆嗦时,他鼻头一阵酸楚,泪水一下涌上了眼帘……他当即向老人捐款,同行的人也捐献了100元……当然,人与人不同,花有百样红,也有不少日子过得较好的移民。
崔太明一家6口是1999年从库区搬到万州区高峰镇雷家村的,这里是当地移民安置的一个重要地区。在移民时,崔太明把父母以及一个孩子的户口转为城镇居民,而把自己和妻子以及另一个孩子的户口留在了农村。这样,家里除了得到政府支付的移民安置费用外,崔太明还得到了雷家村分给他的两亩多地。几年来,崔太明在分给他的农田里种植大棚蔬菜,还养了一头猪,一年下来也有七八千元的收入。
还有一部分城镇移民搬迁后富了起来,这也是不争的事实。他们原来的旧房面积较大,补偿多,还建的面积就多。比如门面,原来是100平方米,到了新城自己添一点钱就变成了两三个门面。自己留一个做生意,其余的就出租,收入就不低。还有一部分占地移民进了县城,楼上是住房,楼下是门面、摊位,把多余的住房、门面、摊位卖出去或租出去,就有了一大笔收入。据介绍,这部分通过搬迁富裕起来的移民,在城市大约占10%到15%左右。当然,这在庞大的移民群体中还是少数人。
我在库区采访,常听到种种议论:移民现在的生存状态,政府是不是真的了解?面对移民区的这么多需要解决的问题,政府是闭目不见还是在找寻良策?我敢说这一定是一个“并不美丽”的误会。实事求是讲,从国家高层到基层政府,没有一个不知道移民的实情。就连国务院各部委的高级官员,对水库移民的专业术语都能信口拈来。
2005年的岁末,国务院稽查组在库区稽查移民工作中,真实了解到库区移民的生存状态。这个高规格的稽查组由国务院三峡办牵头,省部级领导就有5人。这些高级官员认真走访了库区最贫困的地方和最贫苦的移民家庭。面对贫困移民家庭,省、部长们感到触目惊心,心如刀剜,沉重得几乎挪不动脚步,几位领导禁不住老泪纵横……几乎与此同时,国务院三峡办副主任高金榜、宋原生带队调研移民后期扶持问题,为中央安置好三峡百万移民提供决策依据。
在调查了部分移民的生活状态之后,高金榜说:“移民后期扶持资金的使用,不是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