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长难以置信，说：“什么？”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查实的，我是您的兵，我了解您，您一直和他们走得很近，上面甚至怀疑你和他们一样，本来就是共产党。”
团长怒道：“我是共产党？”
赵舒城说：“上面可能弄错了，可您也听说过，上面是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团长猛地一拍桌子：“这是武汉，难道汪先生也要明目张胆地背叛革命？我不信！”
赵舒城抽出一封密函来，说：“这是从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直接发到我手里的，他们避开了武汉政府。你知道我们的身份很特殊，两边的命令都要听。而且，汪先生虽然还没有明确表态，但未来……团长，您只要看看汪先生身边最得力的那几位亲信，您就会明白。”
团长接过密函，看着，神色越来越凝重，他啪地把密函扔在地上：“没想到啊，我为革命戎马半生，没死在战场上，却……动手吧，赵舒城！还好，你是我赏识的兵，处决我能为你立上一功的话，我死得也值了！”
团长毫无畏惧，瞪着赵舒城。赵舒城掏出枪来，压上子弹，把枪放在办公桌上，推给团长：“团长，我绝不会向您开枪，你打死我然后逃走，就算是成全了我。”
团长有些感动，说：“你……”
赵舒城打断他：“团长，您别跟我争了，外面那个是我义兄，他会为我收尸。
我的前程本来就是您给的，我要不要也没有用；我虽然年轻，可上方今天交给我的任务我完不成，也没什么未来好指望的；天下能人有的是，这个国家不缺我一个赵舒城；我已经背叛了父亲，我唯一爱过的女人一直在欺骗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值得我牵挂。团长，开枪吧，打死我，好歹后人会说我赵舒城是个讲义气的人！”赵舒城说着转过身去，背对着团长——他太了解团长了。
果然，团长将手枪推了回来，说：“收起你的枪，我自己有！”
赵舒城背着身子，说：“那就用您的枪，打死你带过的兵！”
团长含泪从抽屉里取出一把小手枪，上膛，顶住了自己的太阳穴上：“赵舒城——赵舒城，其实能不能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物，不重要，记住我的话，一辈子做个对得起自己良心的人！”
砰的一声枪声，赵舒城一激灵，头上冷汗涔涔。
听到枪响，霍啸林愣了片刻，旋即冲进办公室，他看到赵舒城淌着泪水，望着倒在地上的团长。霍啸林惊骇不已，说：“赵舒城，这……”片刻，马霄汉和郭队长也带着人冲了进来，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
赵舒城擦拭着泪水，收起自己的枪，转过身来，一句话也不说，走到门口。他在马霄汉身旁停了下来，说：“报告上写，他承认三年前加入了共产党，并参与组织策划了多起反政府行动，现畏罪自杀……”马霄汉点点头。赵舒城又附在他耳边，说：“厚葬老团长。行动经费出。”马霄汉点着头，眼里噙着泪水。
突然，赵舒城大喝道：“霍啸林，给我出来！”
霍啸林一激灵，看着赵舒城，又看了一眼团长的尸体，不得不起身走去。赵舒城一把抓住他的脖领子，将他按在墙上：“你凭什么打着我的旗号招摇撞骗？”
霍啸林冷冷地看着他：“为什么杀了你的长官？他是个好人！”
赵舒城被揭穿，恼怒至极：“他是什么人我比你更清楚！回答我的问题，你通过他跟政府做成了几笔买卖，骗走政府多少银票？”
霍啸林说：“赵舒城，你还是赵舒城吗，长官对你恩重如山，拿你当他的骄傲，把你当作英雄夸上了天，可你却杀了他！”
赵舒城强硬地打断他：“你说，你今天来找他干什么？是不是想让他为你撑腰？
你以为有了他，你就能顺利地替韩亲仁走私军火，对抗政府？”
霍啸林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赵舒城，你为什么要杀他……”
“好！我告诉你，就是你害死了他，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利用他，他才走到了今天，他死有余辜！”赵舒城推开霍啸林。“我从第一天当兵就跟着他，那个时候我多么希望他能叫出我的名字，可惜，直到当上了副排长，我才找到了机会让他正眼看我。他一直是我心中的神，可是……我是个军人，执行上方任务，我绝不会因私枉法。你，不要存半点侥幸，虽然你曾是我义兄，但如果让我找到你和韩亲仁勾结的证据，我会亲手打烂你的脑袋。”赵舒城说完大踏步地走了。
一会儿，马霄汉等人抬着团长的尸首出来。霍啸林咬紧牙关，泪水四溢。
14.梅姑娘住处霍白氏房间日内
霍白氏说：“算了吧大孙子，不管你想干什么，都算了。”
霍啸林坐到她身旁，说：“你又听说什么了？瘫在炕上，耳朵还挺长。”
霍白氏说：“一宿没回来，我大孙子干啥去了我总得打听打听吧。我这一打听吓了一跳，怎么，又跟赵舒城顶上牛了？让你先下手，你不忍心，他现在又升官了，警察都归他管了，你跟他顶牛，你不是找死吗？咱惹不起躲得起！”
霍啸林说：“我一直在躲着他呀。”
“他在抓你的把柄，你赶紧停手，再好的买卖都别干了！”
“那不行，我已经答应别人了。男子汉大丈夫立于世，怎么着都得讲信义二字！”
“啥时候这么出息了？那信义二字都不值一条新鲜鱼钱！你可是霍家一根独苗，讲信义，把命丢了，你怎么对得起祖宗？”
“那么多大风大浪我都过来了，我的命轻易丢不了。”霍啸林笑着走了。霍白氏无可奈何地叹着气。
15.霍啸林办公室日内
霍啸林一进办公室，就发现约翰·乔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他训道：“两天了，没带回任何消息，却把自己累成这样，好不容易有机会找女人了是吧？瞧你这点儿出息！”
约翰·乔一跃而起：“不累！我这两天守身如玉，什么都没干！”
霍啸林笑了：“守身如玉？”
约翰·乔说：“真的！而且立了大功！”
“你打探到消息了？”
约翰·乔说：“那是，龙爷有个闺女，掌上明珠，待字闺中。我想了一个主意，只要能勾搭上他闺女，那和她爹不就好商量了嘛？”
霍啸林说：“这主意还不错，对女人你最拿手，需要多少钱尽管开口，需要人我让小六配合你！”
约翰·乔却退缩了：“我不行。”
霍啸林说：“为什么？”
“龙爷的闺女我见了，美若天仙，一看就知道是比大嫂还仙女的那种仙女。我跟您说，我一见着仙女就变成废物。何况五湖帮总舵主的闺女，肯定是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我这点儿能耐，一得瑟人家就看出来了，成不了事！”
霍啸林说：“龙爷的女儿叫什么？”
“她有个外国名，叫什么玛利亚。”
霍啸林眼前浮现护士玛利亚的模样，惊讶地说：“玛利亚……我也认识一个玛利亚……”
约翰·乔说：“你认识？那正好！”
霍啸林说：“不过我认识的玛利亚是个护士。五湖帮号称天下第一帮，总舵主的女儿怎么可能去当个护士？哎，她叫玛利亚，你叫约翰·乔，都是洋名字，简直就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就你了，管她什么仙女，你去，尽快把她给勾搭上！”
约翰·乔连连摇手：“我真不行，我一见着仙女，尤其是玛利亚这种仙女中的仙女，我两腿肚子就直打哆嗦，尿裤子都没准儿，到时候霍老板准会骂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打听了，龙爷正急着给玛利亚说媒呢，要找一个饱读诗书，门当户对的公子。您想，就我这德行，哪行啊？您合适！您爹是前朝举人，您从小读的是四书五经，你们两家算是门当户对啊！”
霍啸林笑道：“豁出去了，我就我吧！”
16.教堂外日外
玛利亚的身影出现在教堂的高台阶上。约翰·乔使着眼色说：“仙女来了，您瞧这气质这身材，仙女中的仙女吧？霍老板，要我说您就假戏真做，娶了她得了！”
霍啸林骂道：“家里那俩我还打发不出去呢，还娶？一锤子买卖，她要真能看上我，我就利用她再当一回荆轲，什么天下第一帮，擒贼先擒王！侯五爷已经答应了，只要我干掉龙爷，他就带着全帮兄弟袭击五湖帮总舵。金大牙和冯大眼珠子各带人马策应，一举拿下，将五湖帮赶出汉口！”说着，他示意动手。约翰·乔一挥手，两名流氓打扮的手下从角落里冲出来，围向玛利亚。霍啸林闭着眼睛，心里数着：
一……二……约翰·乔嬉皮笑脸地拦住玛利亚，调戏道：“小姐你好，我叫约翰点乔。一看小姐这花容月貌，就是喝milk吃洋面包长大的。小姐，能让我……”他努起嘴，丑陋至极，狠狠地嘬了一下：“一下吗？”
玛利亚面无表情，冷冷地说：“大白天的，放尊重点儿，让开！”
“呦，白天不行？晚上行？好，我等你到晚上！你叫玛利亚，对吧？你让我摸你一下，正好在教堂门前，咱就算订了终身，晚上一起睡觉，那就谁也管不了咱们了！”
玛利亚厌恶至极，骂道：“混蛋，滚开！”
“大哥，这事哪还有商量的，您想摸哪儿？动手吧！”两个流氓说着上前箍住了玛利亚的手。玛利亚叫嚷着，踢打着，却挣脱不开，惊恐地看着约翰·乔伸过来的手。
“住手！”霍啸林从角落里冲出来，一声断喝，飞起一脚把约翰·乔踹倒在地，痛得他嗷嗷直叫。一个手下上来帮忙，也被霍啸林打倒在地。
“呦呵，来了一挡横的？”说着，另一个手下掏出刀来，作势朝玛利亚刺去。
玛利亚尖叫着向后躲，鞋跟一绊，险些摔倒，霍啸林赶紧一把抄住她的腰。四目相对，霍啸林认出了玛利亚，愣住了。玛利亚也认出了霍啸林，尖叫着：“呀，霍啸林？
流氓！”她猛力推开他。霍啸林防备不及，朝刀尖撞去。玛利亚这才发现霍啸林是来救他的，连忙大声地喊着：“小心！”
霍啸林回过头，钢刀已经到了他的面前，那名手下也傻了，想停可已经刹不住车，假戏马上变成了真做。霍啸林急中生智，一仰身，刀蹭着他的头皮擦了过去，刀尖划开了他的皮肤，血立刻淌了下来。
“哎，霍老……”流氓惊得目瞪口呆，险些说漏嘴。霍啸林一摸脸，大怒，抬起一脚将他踢飞。
约翰·乔也吓坏了，连忙上前解围，大声喊道：“哥几个，碰到硬茬了，撤！”
他一边走一边恶狠狠地指着霍啸林说：“好小子，敢耽误大爷的美事，你等着，我早晚宰了你！”三人屁滚尿流地跑了。
玛利亚看到霍啸林满脸鲜血，歉意地说：“对不起，霍啸林，我不知道你是来救我的。”
霍啸林故作英雄地摆摆头：“怎么会是你呀？你怎么得罪的这三个流氓？”
玛利亚说：“我也不知道，他们光天化日之下想欺负我，多亏你来了。我帮你看看伤口。”
“不用了，我先走了。”霍啸林很尴尬，掉头就走。
玛利亚追过来喊道：“哎，你别走啊，我是护士，你这样容易感染，会有危险的，我帮你处理一下。”
“真的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对不起，玛利亚护士。”霍啸林掩饰着，夺路而去。
“你救了我，为什么要说对不起？”玛利亚说。
“啊……我……哎呀，你别问了，总之是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霍啸林仓皇逃走。
玛利亚站在台阶上发愣。
不远处，一辆黄包车驶来，霍啸林朝车走去。车上下来一个客人，两人擦肩而过，那人从怀里掏出枪来。霍啸林懵懵懂懂，突然意识到危险，猛地回头，那人已经用枪指向了玛利亚。玛利亚也正好看到枪口，惊慌失措，不知道如何是好。
就在杀手开枪的一瞬间，霍啸林飞身将他扑倒，啪的一声，子弹打飞了。玛利亚惊叫着朝教堂跑去。霍啸林和打手扭打起来，这时，黄包车夫从腰间抄出一把砍刀来砍向霍啸林。霍啸林以一敌二，很快落了下风。
躲在暗处的约翰·乔等人没想到节外生枝，闹出这么一出，赶紧跑来解围，将两人给制住了。霍啸林捡起地上的枪，顶着杀手的脑袋，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为什么要杀她？”
杀手并不惊慌，说：“五湖帮内部的事，朋友，你别插手，不然吃不了兜着走！”
“五湖帮？”霍啸林疑惑地看了看约翰·乔。
约翰·乔说：“五湖帮？五湖帮的人敢杀总舵主龙爷的掌上明珠？你蒙谁呀！”
杀手惊疑片刻，说：“你们是哪条道上的，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约翰·乔说：“我告诉你，这是啸林商行的霍老板霍啸林！在汉口大名鼎鼎，你们没听说过？”两个杀手又一次对视，掉头就跑。
霍啸林回头给了约翰·乔一巴掌：“混蛋，你胡说八道什么！”突然，他愣住了，玛利亚的皮鞋映入他的眼帘。
玛利亚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怒不可遏：“霍啸林，你想干什么？”霍啸林尴尬不已。
约翰·乔还要演戏，说：“你叫霍啸林啊，好小子，我算是知道你了，有本事你在这儿等着，我们哥仨回去叫人去，接着跟你拼个你死我活！”
“别演戏了！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霍啸林，这苦肉计不好演啊，还真挨一刀，活该！刚才那杀手，也是你们一伙的吧，连环计？你到底想干什么？”
约翰·乔支吾着：“那——那两个真不是我们的人，他们说是五湖帮的……”
玛利亚喝道：“闭嘴！臭流氓，我问你话了吗？”约翰·乔立刻闭嘴，腿颤抖起来。
就在这时，一辆汽车迅速开来，刀哥三人下了车。刀哥担忧地问着：“玛利亚小姐，您没事吧？”一见霍啸林手里拿着枪，三人立刻掏出枪来对着他。
霍啸林连忙举手退后：“误会，误会。对不起啊，玛利亚小姐，不管怎么样，反正对不起，我说实话，我不知道是你，真的对不起！”
玛利亚怒道：“快滚！”霍啸林把气都撒在了约翰·乔身上，抬脚踹在他屁股上，几个人灰溜溜地走了。
刀哥恭敬地说：“玛利亚小姐，要不要干掉他们？”
玛利亚咬紧牙关，良久，恨恨地跺了跺脚：“送我回家。”
二十五
1.五湖帮总舵日内
玛利亚闷闷不乐地和神秘长者龙爷坐在一张小饭桌上吃着饭。偌大的空间里有保镖帮众和伺候吃饭的婆子。龙爷说：“半个月才能在一起吃一顿饭，你怎么一点儿也不高兴？”
玛利亚掩饰着：“没啊。”
龙爷说：“今天出去遇到什么事情了？”
玛利亚说：“什么也没发生，我就是去了下教堂，和每天一样。”
龙爷说：“那是身体不舒服？”
“也没有啊。”玛利亚迎着龙爷关切的目光，撒娇地说：“真的没有，我哪都好好的。
爹，您就放心吧。”
龙爷点了点头：“那多吃点鱼吧，苏伯专门吩咐人为你打的。”
“待会儿我得去谢谢苏伯。”玛利亚吃着鱼，开心地说：“这鱼真新鲜。”
龙爷难得看到玛利亚开心的样子，慈祥地看着，笑着。突然，一阵恶心向玛利亚袭来，她想忍却忍不住，只得起身向外间跑去，龙爷关切地看着她。
2.五湖帮院落角落日外
苏伯，管家模样，年纪比龙爷大些。刀哥说：“苏伯，玛利亚小姐不让说，可我不敢瞒着，我是听到枪响才赶过去的。”
苏伯说：“从哪儿赶过去？你不应该寸步不离玛利亚小姐吗？”
刀哥有些不好意思：“玛利亚小姐不让，每回去教堂都让我们远点儿候着。”
苏伯点了点头：“枪？好几个大男人，就算想绑票，还用得着动枪？”
刀哥说：“为首的那个人我认识，就是在医院调戏过小姐的那个小流氓，听说现在混得不错，成了啸林商行的老板。”
苏伯说：“啸林商行？难道是霍啸林？”
刀哥说：“就是他。”
苏伯哼了一声，本来和蔼的面容立刻露出杀气。
玛利亚跑出屋，干呕着，正好管家苏伯走来，关切问道：“玛利亚小姐，怎么啦？
来人，快去给小姐倒碗水来。”龙爷跨出门来，看了看干呕的玛利亚，与苏伯对视着。
回到餐桌上，玛利亚说：“爹，您别担心，我真的没事，我是护士，如果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会很清楚的。刚才是没小心，鱼刺儿扎在嗓子眼儿了，让您和苏伯笑话了。”龙爷仍质疑地看着她。玛利亚说：“爹，真的没事儿！这鱼好吃，我得多吃点儿，要不对不起苏伯这么疼我。”说着，她大口大口地吃着鱼。龙爷看上去似乎放心了，一旁的苏伯也挤出了笑容。
吃完饭回到卧房里，玛利亚摸着肚子自言自语：“小东西，你好不乖，险些被龙爷看出来。听话，先不着急长，千万不许再给妈妈添麻烦。妈妈一直打听着呢，等你爸爸从战场上回来，妈妈立刻就嫁给他。那个时候，哪怕你一夜之间就鼓起来……”玛利亚比划着，幸福地笑着，“妈妈也不怕了……”
3.霍啸林办公室日内
霍啸林自言自语：“没想到玛利亚护士就是五湖帮总舵主龙爷的女儿……那她就是我的……弟……妹？”他似乎在盘算什么。
小六推门进来，看见霍啸林正在沙发后面的地上打坐，便轻手轻脚地来到他身旁。霍啸林慢慢地睁开眼睛：“跟我去见我义弟。”
“赵舒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