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勇敢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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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啪啪啪三枪,伤者被打死。这时,一队军人赶来,霍啸林立即大声地喊着:“长官,这里有人杀人!在这里,抓住他们!”

说着,冯大眼珠子就动手去夺枪,双方对峙着,一触即发。军队赶到,却根本不理睬霍啸林,当官的检查着地上的尸体,为首的黑衣人在他耳畔汇报着,显然他们是一伙的。

霍啸林心里发毛,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们执行公务,我们先走!”

说着,他就带着冯大眼珠子和约翰·乔离开。

当官的瞥了一眼,说:“站住!”霍啸林不得不停下来。当官的又问道:“干什么的?”

霍啸林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们是从汉口来的生意人。”

当官的斥道:“生意人?生意人有这么大胆子?”

霍啸林说:“我……我只是觉得太突然,从来没见过死人,所以……”

当官的说:“你们三个哪个长得像生意人?”

约翰·乔壮着胆子说:“这是我们霍老板霍啸林,汉口啸林商行的东家,大名鼎鼎啊!噢,对了,这是名片。”

约翰·乔递上名片,当官的啪地将名片打掉:“搜!”

霍啸林等人只得举起手来,冯大眼珠子下意识地将箱子攥紧。当官的喝道:“打开箱子!”冯大眼珠子就要上前拼命,霍啸林用眼神制止了他。箱子打开,金条、银元和银票露了出来。当官的眼睛立刻直了:“这么多钱,一定是共党的活动经费。

把这三个共党分子抓起来!”

15.上海监狱夜内

牢房里人满为患,所有人都没有囚服,但每人的手铐上都系着一个小木牌,木牌上有编号。一个狱警前来叫号:“七十四号!”所有人都看自己的手牌。霍啸林发现自己是七十三号。一个留着胡子的教授模样的人站起身来,狱警上前将他拽了出去。

就在离牢房不远的栅栏外,一名军官从外面进来,审问着:“七十四号,报出你的名字!”教授大义凛然地说:“共产党人!”军人不再问话,抬手就是一枪,七十四号被打死。

牢房里一片惊呼,约翰·乔更是被吓得嗷嗷直叫,冯大眼珠子连忙捂住他的嘴。

突然,一个中年人站起身来,攥紧了拳头,高喊着:“背叛革命可耻,共产主义万岁!”

所有人都看着这位中年人。他继续喊着:“背叛革命可耻,共产主义万岁!”一位年轻人想要制止他,焦急地喊道:“秋教授,秋教授!”

军官手一指,立刻有两名狱卒冲进牢房,将秋教授拉了出去。他仍然呐喊着:“共产主义万岁!万……”枪声响了,秋教授倒在血泊中。

枪声响过,牢房里死一样的寂静,随即,两具尸体被拖走。突然,不知道是谁带的头,牢房里齐刷刷地传来呐喊声:“背叛革命可耻,共产主义万岁!”霍啸林转过身来,发现牢房里上百人黑压压地挤在一块,都高高地举着拳头,呐喊着,声音在监狱里回荡着。

霍啸林三人怯怯地挤在牢房的角落里,茫然地看着这一切。很久以后,他才知道:

1927年4月12日,******在上海发动4·12反革命政变,大批共产党人被屠杀。

16.上海监狱牢房晨内

晨光从高高的窗户洒进牢房里,犯人们东倒西歪地睡着。突然,一个声音响起:

“七十三号!”霍啸林一激灵,腾地坐了起来。狱卒唤道:“七十三号,出来!”

冯大眼珠子拦在霍啸林面前,说:“警察兄弟,你们查清楚了没有,我们真的是从汉口来的生意人,我们霍老板不是共产党,我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共产党!”

很多人都给闹醒了,眼睁睁地看着三人。霍啸林有些紧张。两名狱警冲了进来,用枪架住冯大眼珠子,另两名狱警将霍啸林拉了出去。

还是那名军官,他拎着枪来到霍啸林的面前,斥道:“验明正身。七十三号,报出你的名字!”

霍啸林慢慢地挺直腰杆:“我,坐不更名,站不改姓,你爷爷我叫霍啸林!老子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共产党,可老子是个爷们儿!来吧,开枪,打死爷爷,二十年后我霍啸林又是一条好汉!”

冯大眼珠子和约翰·乔惊得呆若木鸡。监狱里上百号共产党人一起鼓掌,霍啸林显然没有想到这个时候还有人替他喝彩。那名军官并没有开枪,喝道:“没错儿,就是他,带走!”

17.上海监狱会见室日内

霍啸林被拉进了一间屋子里,里面有几名警察、官员,竟然贵叔也在。霍啸林挣扎着冲上前去:“是你个老东西?我明白了,你陷害我!我咬死你!”他被两名警察架住,一警棍砸在他腿窝上,他扑通跪倒,另一警棍砸在他后颈,他被打得弯了腰,呈半跪状。贵叔和风细雨地说:“哎,兄弟们,轻一点儿。”

一名警察官员说:“你个不识好歹的东西,不是贵叔担保,像你这种疑似共产党的,早就枪毙了。”霍啸林这才明白贵叔是来救他的,于是低着头,不敢乱说了。

毕竟,死亡还是非常可怕的。

贵叔说:“多谢各位给面子,这个人跟共产党没有关系,是远道而来拜访荣先生的,不巧,荣先生还没来得及见他就出了事。给各位添麻烦了,人,我可以带走吗?”

警察官员说:“当然,带不带走还不是贵叔一句话,您请便!”

霍啸林忙说:“等等,我还有两个兄弟!”

警察官员说:“知道,既然给贵叔面子放了你,自然会放了你那俩跟班的!”

贵叔微微笑道:“这样,我借贵宝地和他多聊两句,如何?”

警察官员说:“好,请便,请便。”屋里的警察都退出了。

霍啸林摸了摸后颈,疼痛不堪。贵叔蹲下身来,说:“霍先生,我扶你起来?”

霍啸林甩开他的手,自己站了起来。贵叔说:“霍先生,上海现在时局紧得很,你个外乡人夜里跑出来干什么?逛街不成?逛也就逛了,还管军方的闲事?好悬哪!”

霍啸林瞪着贵叔说:“不是你陷害我?”

贵叔说:“当然不是。”

“那你怎么知道我们被抓起来了?”

“您是来拜见荣先生的,荣公馆有荣公馆的待客之道,凡来访的客人,不管是住在哪一家宾馆饭店,都是荣公馆结账。所以我们必须知道客人住在哪儿,也就自然知道你们出事了。”

“你派人跟踪了我们?”

贵叔说:“不是跟踪,关照而已。现在的上海,外乡人没有人关照是要出事的。”

霍啸林说:“共产党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杀那么多共产党?”

“霍先生,我劝你一句,你是生意人,在商言商,不该问政治。”霍啸林眼前浮现那几个惨死的人,泄了气。贵叔又说:“其实霍先生的名字我早就知道了,一个月前九夫人从汉口拍电报回来请荣先生帮助救人,荣先生是责成我办的,我打了好几通电话才疏通了关系,所以您的名字我很清楚。”霍啸林不由得一激灵。贵叔意味深长地说:“为了你,荣先生不太高兴,所以,荣先生是不会见你的。九夫人,当然你更见不到。”

霍啸林说:“你承认她没有去香港?”

“当然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骗我?”

贵叔说:“这不算骗吧。霍先生应该懂得我说的,九夫人她不想见你。请你赶紧回去吧,我也该走了。”

霍啸林一把抓住他:“贵叔,我和梅姑娘……”

贵叔说:“叫九夫人。”

“……我和贵府的九夫人是好朋友,同生共死的好朋友,求求你,我想见她一面,就见一面!”

18.荣公馆日内

一扇镶着白纱的玻璃门,高贵而典雅。贵叔把霍啸林带到门前,说:“霍先生,九夫人就在里面,我可是背着荣先生安排你们见面的……”

“多谢。”霍啸林说着就要去开门。

“等一等!九夫人说她不想对不起荣先生,所以请霍先生隔着这扇门和九夫人说话。”霍啸林愣了。贵叔说:“这是荣公馆,如果霍先生打开这扇门,对你,对九夫人,都不好。”贵叔指了指旁边的一座大座钟,上面显示二点四十五分。“三点,座钟会响,我来带霍先生离开,之前你可以和九夫人好好说说话。”

贵叔转身离开,霍啸林迫不及待地呼唤道:“梅姑娘,梅姑娘!你在吗?”

光线把一个窈窕的身影印在白色的纱窗上,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霍啸林靠在门上,深情地呼唤:“梅姑娘,是你吗?”

里面传来梅九哥的声音:“霍少爷,这是荣公馆,请叫我九夫人!”

“不!阿梅,你知道吗,在梦里我从来都叫你阿梅!阿梅,我是来娶你的!我的啸林商行生意越做越大,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超过这个什么狗屁荣先生!我带了很多银票、金条,还有银元!如果我能见到那个姓荣的,我就把所有的这些都扔到他脸上,让他还你自由身!”

“荣公馆是青楼吗?”门的另一面,打扮得端庄秀丽的梅九哥冷冷地站在玻璃门前:“拿着银票、金条来为我赎身,霍少爷,你拿我当娼妓?”

霍啸林愣了,不知该如何作答:“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那****劝你离开汉口,就是不希望你变成汉口的下一个沈三爷,可我才离开一个月,你就挣了这么多的银票、金条,还说很快会超过荣先生,怎么还不承认,你没学沈三爷,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霍啸林说:“做生意啊!”

梅九哥说:“做什么生意?”

“我……我有好多生意,都是正经生意。”

“赌场,也是正经生意?放高利贷,也是正经生意?帮军方采购,打着军方的名义,压制商家的货价,却向军方要黑市的价格,这就是你的生意经?”

霍啸林一下子泄了气:“你——你怎么知道?”

“你还算有点良心,对得起霍举人教你的圣贤书!找你撑腰的烟馆,你没接!

可你却让手下打折了烟馆老板的腰,不出十天,人家就死了。霍啸林,你这些所作所为,跟沈三爷又有什么区别,我看连沈三爷都不如!”

霍啸林争辩着:“梅姑娘,你听我解释,我做的这一切就是想像荣先生一样强大,我要从他手里把你抢回去!”

梅九哥生气地说:“我是什么?是你们男人抢来抢去的东西吗?我本来以为你跟他们不一样,可是在金钱和权力面前,所有男人都一样,都一样!霍少爷,我对你很失望!”

“不!梅姑娘,我改,我什么都改!跟我走吧,我真的很爱你!要是在西阳的时候我们刚一认识就私奔多好!世界这么大,我们一定能找到一个喜欢的地方,过最普通的日子,生儿育女,白头到老。你知道吗,梅姑娘,我无数次梦见我娶你,无数次!”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泪珠从梅九哥的脸上滚落下来。

霍啸林流着泪倾诉着:“就在昨天,我大白天还梦见我们一起说服了荣先生,他把你嫁给了我!”

门里的梅九哥微微一笑,喃喃自语:“我也梦到过……”

霍啸林哭着:“真的?我就知道,我们的心,是相通的,一直都是相通的!”

梅九哥幽幽地说:“可是现在晚了……”

二十二

1.荣公馆日内

霍啸林不解:“晚了?”

“如果你没杀沈三爷,我可以求荣先生还我自由身。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你离开汉口回老家热河,我回上海跟荣先生解释清楚就去找你……其实我早就想好了,就算荣先生不能原谅我,不放我走,我也会……为了爱,我可以辜负他……我会选择来世做牛做马报答荣先生对我的大恩大德,今生我要和你在一起!可是,你骗了我!”

“梅姑娘,我……”

梅九哥说:“你杀沈三爷的时候有没有想想奶奶,如果你死了谁给她养老送终?

你杀沈三爷的时候有没有想想那两个傻女人,她们一心一意地跟着你,你死了,她们就成了寡妇,后半辈子怎么办?你杀沈三爷的时候有没有想想我?我……我本来看到了希望……我已经开始大白天做梦了,幻想着……幻想着一辈子跟霍郎在一起,可是你……”

霍啸林无力地申辩着:“沈三他该死啊,他是恶人,我不杀他,我就枉做了一回男人!”

梅九哥说:“好,你要真是个男人,杀他之前你就应该算好全身而退的路!”

“我……我……”

“如果没有荣先生,你早就成了枪下之鬼!为了让你活命,我不得不求荣先生,让荣先生救你,我就不得不告诉他我们……你让我欠了荣先生的,我还怎么求他放我走?即便能逃,我的心又怎么能安……”

霍啸林心碎,喃喃着:“不!不!我真没想到,我杀了沈三会让你……”

梅九哥说:“什么也别说了,为了救你,我已经答应了荣先生,此一生……再也不会与你见面!”

霍啸林歇斯底里地哭喊着:“你说什么?不!梅姑娘,你把姓荣的老东西叫出来,我跟他拼了!”

“放肆!荣先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好好谢他,还敢出言不逊!”

“他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有钱吗?早晚有一天,我会追上他,超过他!”

梅九哥怒道:“不要拿你肮脏的灵魂跟荣先生相提并论!”

“你说什么?”

“我说你的灵魂脏了。”

“我……”

梅九哥说:“灵魂这个词,以前我也不懂,第一次见到荣先生时,他对我说:

‘你戏演得好,戏里的人,被你演出了灵魂。’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一个人没有灵魂,就是行尸走肉;如果他的灵魂脏了,活着,还不如死了……霍啸林,你好自为之吧……”

“梅姑娘……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看得起我!”

“我宁愿要曾经的那个你,你以为你杀死沈三跟你替父报仇杀死赵金虎是一样吗?不一样……从前的那个霍少爷,除了会爬墙,一无是处,甚至有些二百五,却比今天这个声名显赫的霍老板强多了!”

“好,我以后再也不跟荣先生比了,我的灵魂脏了我可以把它洗干净!真的,梅姑娘,让我看你一眼,让我进去,我当面跟你解释,梅姑娘!”霍啸林说着就去推门,可无论怎么用力,他都打不开门。“让我进去!呀——”他急了,一声咆哮,抄起台灯就要砸向玻璃门。

就在这一瞬间,梅九哥说:“我怀孕了!”霍啸林的手停在半空中,不知所措。

梅九哥说:“你还要见我吗?在汉口我就总恶心,不想吃东西,也不知道为什么,回到上海才发现我已经怀上了孩子,荣先生的孩子。现在肚子大了,你还想见我吗?

你难道让我带着别人的孩子跟你私奔?”霍啸林呆若木鸡。梅九哥说:“这是在上海,霍啸林,我劝你放规矩点儿,荣先生可以随时救你的命,也可以让你马上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如果你再敢放肆的话……”

霍啸林如遭雷击,傻傻地站着,语无伦次:“不……不……不……”

当——当——当,钟声响了,贵叔带着四名穿黑西服的大汉从不远处走来。霍啸林将台灯扔到一旁,扑向那扇门:“梅姑娘!梅姑娘!你让我见见你!让我看你一眼,就看一眼!”可无论霍啸林怎么用力,门还是关得死死的。

贵叔立在一旁,说:“霍先生,时间到了。”

“不——”霍啸林扒着门,哭喊着。

一门之隔的梅九哥,泪水淌满了脸颊……

2.汉口梅九哥住处日外

一辆汽车驶来,冯大眼珠子从前座下来,打开后车门,一只酒瓶滚了出来,摔得粉碎。霍啸林的身体一歪,险些摔出来。冯大眼珠子连忙托住他,用脚将瓶子碎片踢开。“慢点儿,慢点儿!”约翰·乔一边说着,一边和冯大眼珠子将烂醉如泥的霍啸林架了下来。

进了屋,躺床上的霍白氏被酒气熏得直迷糊:“这是喝了多少啊?”

约翰·乔咕哝着:“反正是一直在喝,这几天加在一堆,二十几瓶了,还全都是洋酒,可没少花钱……”

“滚出去!全都滚出去!”霍啸林吼叫着。

霍白氏连忙示意,冯大眼珠子、约翰·乔、翠儿和樱桃全都退了出去。霍啸林睁着醉眼,大着舌头,呼着:“奶奶……”

“哎,大孙子……”霍白氏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霍啸林爬到她身前,抱住她:“奶奶,孙子心里苦啊……”

霍白氏直垂泪,叹道:“奶奶心里也苦!”

“奶奶,我……我……我……”霍啸林语无伦次,可就是没有下文。霍白氏跟着干着急。终于,他憋出了一句话:“我想喝酒……”

“好哇,奶奶也想喝酒,樱桃儿!”霍白氏老眼浑浊,喊道。樱桃儿应着推开了门。

霍白氏说:“你家老爷想喝酒,奶奶我也想喝。赶紧着,备酒,备好酒,越多越好,我要跟我大孙子一醉方休!”听着霍白氏的话,霍啸林笑了,笑着笑着,一头倒在床上,不多久,鼾声响起。

樱桃儿看呆了,说:“奶奶,还备酒吗?”

“不用了,你家老爷这不是已经喝过了吗!”霍白氏说。樱桃儿、翠儿等人一脸糊涂。“我告诉你们,人醉成这样的时候,你就得顺着他说。说了,他就以为他喝了。

樱桃儿,去给他熬碗粥灌下去,要是他醒了不喝,你就告诉他,灌的是酒,奶奶陪着他一起喝呢。啊,对了,熬粥这功夫,先把他抬老二屋去。老二,用你的看家本事,拿热水给他好好烫烫,捏脚解酒。”

翠儿高兴地说:“奶奶放心,我一定用心思捏,保证把酒气去了,不会伤了老爷的身子。”樱桃儿瞥了一眼翠儿,有些不服,也有些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