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热,郡主还是喝点吧,您在这里稍等奴婢,奴婢去去就来。”不等她再说话转身就走。
连映瞳没有多想,闲来无事的在四周转悠。
听慕容尉迟口气,真的像是来给萧远兮践行的,还让她喊萧重渊叔公,她只是名义上的侄女,哪里来的叔公。
她有些闷,顺着郁郁葱葱的小道漫无目的走。
一阵羌笛声悲凉,如泣如诉,从不远处传来。凉亭内,披着灰色斗篷的身影挺秀孤寂,背对她,那笛声正从他手里羌笛发出。
呆呆站在原地听着笛声,好一会,笛声停止,她神游在外的三魂七魄才重新注入身体内。
脚步沉重,像有铁链束缚拖着她,连映瞳一步步走向凉亭,就在她踏入凉亭时,站立面前的身影缓缓朝她方向转来。
几乎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看的只是幻觉,稍微一点响动就马上会消失眼前般。
白玉冠束起鸦色长发,露出一张完美轮廓的脸,深邃五官,浓眉深锁,碧绿色眸子一如往昔般璀璨剔透。
只一眼看去,仿佛会沉溺那一弯碧波中。
“瞳瞳。”他开口道,声音熟悉,却再无最初的刻意冷漠。
连映瞳怔住,她听见自己的心有瞬间停滞,接着跳动快速,一下接一下,仿佛要从口中跳出。她喉头发紧,那个名字在口中苦涩至极,她不敢轻易再说出。
他伸出小指勾起,对连映瞳淡淡一笑,“打勾勾说好的,我会等你长大,娶你做新娘子。现在我回来了,瞳瞳你还愿意嫁给玄之哥哥吗?”
天地静籁,她久久注视他。
原来,世间真有一种感情,未开口,便泣不成声。
泪水模糊连映瞳眼睛,她都忘记擦去,就这么泪眼婆娑瞧着他。
慕容碧霄单膝跪立,手掌捧起她细瓷般的脸颊,那么小心翼翼。
“瞳瞳,对不起。”
只这五个字,九年,三千多个日夜,深藏心底的思念,这些天堆积的委屈,全数涌上心头,她边哭边追问。
“你去哪里了?”
“为什么才回来?”
“为什么说不认识我?”
“为什么今天……”
额头印上慕容碧霄微凉的吻,淡淡苦涩的药味入鼻息,他的唇游移,吻去她眼窝不断落下的泪珠,手指抚过她嫣红柔软的唇,这里曾经被另一个男人强吻过。
慕容碧霄气恼自己不能阻止那一幕,随即他以唇封住连映瞳的声音,发了狠要将自己的气息留在她唇间。
她没料到他会那么狠吻她,只觉得呼吸困难,他纠缠她的舌尖,汲取她甜蜜气息,连映瞳说话都困难,发出含糊不清的音阶。
“玄……之……”
小手抓拽他衣衫,试图令吻的忘情的他停下。
终于意识到她快不能呼吸,慕容碧霄赶紧停止吻她,满心歉疚,“瞳瞳,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连映瞳捂大口喘息,凝视深情相看的男子,他脸色发白,目光一刻不曾离开她。
心软,却碍于之前的委屈,她保持沉默。
“别不理睬我,瞳瞳,你这样对我,我受不了。你想知道的我全部告诉你,别不和我说话,好不好?瞳瞳?”慕容碧霄央求她。
终于,她肯点头答应他。
慕容碧霄神情稍显轻松,想抱着她站起来,一不留意触及伤口,他疼的闷哼一声。
“你怎么了?”她伸手扶他,不由担心。
他笑笑,“旧疾发作,没事。”
连映瞳想起从前他身体就不太好,脸色一直不太好看,盛夏的天,他还披着斗篷。
“我去找大夫来。”
他拉住她,“我只想你陪着我一会儿,好吗?”说着慕容碧霄不住咳嗽,他的确旧疾严重,一咳嗽连带伤口疼的厉害,幸好穿了深色衣衫,一时半会不容易被发现。
想她,终见面,再疼,慕容碧霄也忍着。
“好,我陪你。不过你若是疼的厉害了,必须要看大夫去。”
他答应,牵着她的手一并坐下,“时间不多,你听我说完。”
她坐正身子,神情认真准备倾听。
不远处一个声音啧啧笑道,“叔父与侄女偷~情,慕容兄,这***的滋味到底如何销/魂,你也与小弟分享、分享。”
萧远兮负手走来笑容满面,口气肆意嘲讽,却掩不住满满的得意之色。
慕容碧霄毫不留情杀了他的手下,从他的妓坊带走十四五岁的女子,额间一抹红痕,极为标致。
萧远兮见到画像第一眼就认出是常宁,宫里池塘边叔父侄女说不清道不明的那一幕,足可以令他确定能令慕容碧霄就范的人,只有她。
慕容碧霄将她护在身后,手中羌笛有一下没一下敲击掌心,萧家的帖子无论怎样都要请他过来,小月帮他挡下,慕容碧霄却执意要来这一趟。
因为在太庙他已经留意到萧远兮看瞳瞳的眼神异样,萧远兮拉拢他不成,一定会深究他带走的女子是谁,有几人见过瞳瞳后能轻易忘记。
想来萧远兮猜到他与瞳瞳关系非一般,想以此钳制他。
“常宁,我们做不成夫妻,却成全了你和你叔父一段情,你该怎么感谢我?”萧远兮笑着道,眼神不住打量她。
慕容碧霄喜欢上他的侄女,而当今皇上也似乎对侄女颇有意思,慕容氏的男子喜好还真与众不同。
难怪姐姐不喜欢常宁,十五岁的小丫头稚气未有褪尽,却能轻易吸引男人目光,连他这欢场老手也不禁对她起了念头。
“你再胡说,小心我皇叔父砍了你的脑袋!”连映瞳白了他一眼,她以前就讨厌萧远兮。
“皇上若知道你们两人有私情,不知道谁的脑袋会先掉。”萧远兮有恃无恐,“慕容兄,小弟诚心与你结盟,小弟达成心愿,你有如花美眷相陪,我们都有好处。”
慕容碧霄笑着摇摇头,“皇上最不喜人结党营私,你大可将本王与常宁的事告诉皇上。本王也将你的那些事一并告之,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萧家一族百余口人陪葬本王,黄泉路上也不寂寞。”他说着紧握连映瞳的手,她同样紧攥回应他。
“为了一个女人,可以放弃数十万大军?”萧远兮暗吸口气,他看慕容碧霄的表情不像开玩笑。
慕容碧霄神色自若牵着连映瞳缓步走下凉亭,经过萧远兮身边,他冷声告诫,“本王最恨被人要挟,萧远兮,三天内若你不远离南溟,本王必然要了你的命,不信你大可试试!”
萧远兮不语眼神恶毒,见两人走远,他唤了一名心腹耳语交代几句。
想起常宁鄙夷他的眼神,却欢喜依恋在慕容碧霄身边。
萧远兮冷笑,狠狠折断一株娇花,“常宁,我迟早毁了你!”
慕容碧霄带着她走回萧府安排她小憩的地方,方才伺候她的婢女正等着他们。
“今天恐怕来不及回答你的问题,我们再约见面。记住这几天你好生呆在宫里,等我消息。”慕容碧霄再三嘱咐她。
“嗯,我会的。”
“我要先走了。”他恋恋不舍瞧了她半天,忍不住又抱紧她,“瞳瞳,你再给我点时间,我很快带你离开南溟。”
她不舍他温暖怀抱,用力点点头,“我等你来带我走,无论哪里我都跟着你。”
“下次我们见面,你要告诉我一个答案。”还未离开,他已经开始思念她。
“什么答案?”她没有反应过来。
“愿不愿意嫁给我?”
“你要是敢骗我,不带我走,我永远不告诉你答案!”她脸颊泛红,却盯着他的眼睛回答道。
“等我。”
慕容碧霄最后轻语,随后他身影逐渐消失夜色中。
她怔怔失神,有些不敢相信今天发生的事,连映瞳趴在床榻上,渐渐觉得困意袭来,阖了眼睡去,并没有留意那伺候的婢女瞧了她好一会才离开。
“小月,今天你做的很好。”萧府一处房舍,慕容碧霄对伺候他敷药的女子赞道。
平凡无奇的面容一双眸子却生的秀丽,“谢王爷。”她低头收拾药瓶。
“为什么不和瞳瞳相认?”
收拾妥当,她才掀开脸上的人皮面具,容色清丽脱俗,淡淡道,“还没有到时候,我怕瞳瞳接受不了。毕竟,连映月在一年多前就死了。”
“是本王委屈你了。”
“小月不觉得委屈,只想帮王爷达成所愿。”她扶着慕容碧霄躺下,手脚麻利灵巧服侍。“王爷受伤不轻,今晚皇上也在萧府,王爷要多多小心。”
她出去前,慕容碧霄喊住她,“你挡下萧府帖子的用意本王明白,你怕被人察觉本王受伤,会被怀疑到太庙一事。你的心意本王记下,以后这些琐事交给下人去做,你不用鞍前马后的伺候本王。”
“小月的命是王爷给的,伺候王爷也是小月心甘情愿的。”她没有回头,双肩却微微颤抖。
慕容碧霄冷然的声音又再度响起,“你是瞳瞳的姐姐,本王救你不需要回报。萧远兮去大漠的路线图你冒险拿到,下面的任务你交给萧成去办。”
“那王爷准备让小月做什么?”她似乎明白了什么缓缓转身,唇角笑意凄然。
望着五官眉眼依稀三四分与瞳瞳相似的连映月,慕容碧霄声音冷的没有一丝温度,“本王会将慕容尉迟的喜好一一告诉你,你要做的就是接近他的时候想办法让他注意你。”
萧府宴席连映瞳本不想过去,慕容尉迟兴致颇好不容她找什么理由拒绝不去。
宴席间,慕容尉迟圣驾到此,果然惊了一众官员。
不过看慕容尉迟龙心大悦的样子,众人才偷偷舒口气,加之萧家准备了各种技艺表演,精彩纷呈,连慕容尉迟都渐渐被吸引,气氛变的和乐融洽。
连映瞳坐在慕容尉迟身后侧位,不远处依次坐着玄之与萧远兮,她尽量不去多看玄之,对萧远兮却是一抬下巴一副爱理不理。
“萧远兮得罪你了?”席间慕容尉迟突然转头问她。
她吓了一跳,真不明白慕容尉迟这么专心看技艺杂耍,却还能注意到她。
“我讨厌他。”连映瞳很老实的回答,第一次觉得慕容尉迟做对一件事,就是赶萧远兮去了大漠,虽然她不赞同慕容尉迟杀人,不过萧远兮最好一辈子都在大漠永远不能回来才好。
转念她又回忆慕容碧霄对她说的话,玄之,还要再等多久才能见面?她急不可待想知道这些年关于他的故事。
还有,他说要带着她离开南溟,他问她是否还愿意嫁给他?
再见面,他等她的回答,嫁还是不嫁?
一丝微甜心头蔓延,她心神摇曳,魂不守舍,唇角不自觉泛起甜蜜微笑,沉浸思念里的笑容,纯粹无暇,却最动人心魄。
相隔不远,慕容碧霄同样注视她,那丝笑容纯美,牢牢吸引他的视线无法挪开一分。火树银花不夜天,抵不过她巧笑倩兮的夺目光彩。
人生一世,浮华如梦,总有一人,他会视她如命。
她的笑容太过耀目,即使慕容尉迟不去注视也能感受到。不远另一抹视线同样深情凝望着身侧的她,一个情真意切不经意流露,一个痴狂纠缠毫不避忌。
慕容尉迟盯着眼前热闹的杂耍,不住点头轻笑,瞳色越发幽黑深沉。
酒宴未了,慕容尉迟醉了,脸色微红,一身酒气。
皇帝离席,众人纷纷散了。
醉的厉害没法回宫,只得宿在萧府。
宗霆扶着他躺好,回头望了眼跟来的连映瞳,欲言又止。
“宗大人,你想说什么?”
“小郡主,臣去给皇上端醒酒汤,劳烦你照顾一下,皇上极少喝醉,等下若是发了脾气,你多顺着他点。”
弄半天宗霆是要说这些,哪次不是她顺着慕容尉迟,都成习惯了。
“放心好了,我会照顾好他的。”
都醉成烂泥了,他还能发什么脾气?
连映瞳守着睡着的慕容尉迟,在吵闹宴席中她都能想心思出神,这里安静,她很快又想的出神,眼前浮现慕容碧霄的模样。
想想她六岁就吵着将来嫁给他,那时年幼无知,胆子大的直接表明心意。她一度还担心他早就不记得这个承诺,甚至忘记她连映瞳。
还好,他记得,他没忘记。
心里甜蜜,她小心拿出贴身戴的荷包,再次摩挲荷包上的玄字,玄之就是慕容碧霄,闽越王爷,慕容尉迟的皇弟。
慕容尉迟……
一晚上关于慕容碧霄的甜蜜里,无端想到他。
连映瞳神情一怔,不由自主转头看向睡在床榻上的人。
目光触及一双幽黑凤眸,黑沉深不见底。
没有一丝戏谑笑意,冷的没有任何温度,冻死人的寒意直接迅速渗入她心底,连映瞳浑身激灵。
“你喜欢慕容碧霄。”一句话击中重点,直白简单够震撼。
慕容尉迟心思深,她一向猜不透也没那本事猜,所以他说话直接时,连映瞳最容易理解,没料到他单刀直入的问,她反而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带着酒气脸色绯红,醉态的慕容尉迟妖妖艳艳,醉意加透人心凉的冷漠。
“舅父……”她慢慢低头不看他,宗霆嘱咐她千万顺着他真的有道理,这样的慕容尉迟不顺着他,真不知能弄出什么事。
两人一时默不作声,安静中的对峙,连映瞳哪里是他对手,很快败下阵。
“我去看看宗大人的醒酒汤送来没有。”她找了借口就朝外挪动。
才走几步,就听见慕容尉迟突然急促咳嗽,再一看,他咳得弯下腰,不住喘息。
“舅父!”她慌忙折回,抬手就去扶他。
慕容尉迟手臂一挥轻易推开她,连映瞳不防他会如此,整个人朝后踉跄几步,小腿旧患恰好撞在床榻角,她疼的眼泪都出来,却只是暗暗抽气忍着没有叫出声。
就这样她还担心慕容尉迟,“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慕容尉迟真的不对劲,他咳嗽加剧,露在袖口外面的手臂出现许多小红点。
她大吃一惊,拖着伤腿过去,“让我看看!”
他打落她的手,幽黑眸子直直盯着她,一字一句追问,“真的喜欢他?”
“等一下再说好不好,让我看看你怎么了?”她担心他的病,他却对这个问题不依不饶,就算她不喜欢慕容碧霄,她此生喜欢的人也不会是慕容尉迟,他是她永远都不可以爱的人。
“别让朕问你第三次。”他气息短促,一手攫起她下颌,慕容尉迟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根本不存在耐心。
其实他要的答案,连映瞳的表情早就告诉一览无遗。
慕容尉迟紧绷着脸面无表情,捏着她下颌的手越发用力,她疼的小脸发白,敛了眸子再睁开,她伸手紧握他的手,红点蔓延好快,短短一会儿,他手背也一片红,脖颈。脸颊,那张魅惑众生的脸也难逃。
他看上起很不舒服,不停咳嗽急促喘息,皱紧了眉忍着痛。
雾气逐渐弥漫美眸,强迫自己面对他的目光,“是。”
软糯甜美的声音落在耳中,慕容尉迟感觉身体的温度一点点消退,猛的松手,连映瞳身子跌在地。
她连忙爬起来,对瞬间沉下脸的慕容尉迟轻声道:“我去找宗大人,你不要乱动!”
他病的突然必须要找大夫医治,她不回答,慕容尉迟绝不会放手。
连映瞳不善于说谎,就是说谎了也逃不过慕容尉迟的眼睛,何况她和慕容碧霄在一起也成事实,只是还无人知道而已。
“他是你名义上的叔父,你怎么不怕被人说闲话了?”
“我喜欢他。”
“为什么喜欢?”
“就是喜欢他,没有为什么。”
“那朕呢?”
“他和舅父不一样,我不能喜欢舅父,舅父更不能爱我,这辈子我们只能一种关系,舅父与外甥女。”
慕容尉迟揶揄笑笑,“瞳瞳,你觉得朕会准你喜欢慕容碧霄吗?”妖娆面容刹那笼起一层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