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的诊治,安安仍然不见好转,毕竟是个小孩子,对每天都要喝又黑又苦的汤药极为恐惧,一喝就吐,后来一硬逼着喝药就连饭也不肯吃,甚至哭昏过去,三番五次折腾,身体越来越弱了。
因为自己年幼遭受变故,耽误了裹足,为一双天足受尽讥讽,子萱下决心要给安安裹出一双纤纤莲足,毕竟是金枝玉叶的皇女,不可失了体面贻笑大方。此时安安已经六岁,到了裹足的最佳年龄,就让奶娘趁安安精神略好的时候给她裹足。
可是安安却并不体会母亲的一片苦心,哭喊着怎么也不肯忍受疼痛,甚至哭昏过去,三番五次如此,病情更加严重,太医连说不可再受刺激,奶娘也劝子萱说安安身体已经如此病弱,生死难料,就让她少受些苦吧,子萱无奈同意,想着只要安安能够恢复健康,其它都是小事,何况毕竟是金枝玉叶,谅别人也不敢因此小瞧,只好就此作罢。
眼看安安一天天衰弱下去,子萱内心悲苦焦急,憔悴不堪,情急之下,哭着去求向太后再另找人医治,向太后看着子萱和安安的可怜样,心中十分不忍,只好死马当做活马医,令人到处悬赏寻找民间名医。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了一个乡野游医自告奋勇说能治好小公主的病,子萱已经顾不了那么多,象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许以重金,令其尽快医治安安。
这个游医果真不凡,看过安安的症状后就说:“看样子,小公主的病是因为摔倒碰到了头部。”
子萱激动地说:“对对对,你真是个神医,求你快快救她,等她好了定有重赏。”
“娘娘别着急,小公主的病急不得,她目前这样子是因为碰伤了头部,脑子里面有淤血凝滞,压迫经络,导致精神不佳,反应迟钝,以前的用药也不对症。”
“那可都是太医开的药啊,谁知竟然不对症,到底怎么回事,求你快点说。”
“小公主刚受伤的时候,应该用止血凝结的药,促使伤口愈合。伤口愈合后因为脑子里面有血块,就应该用活血散淤的药,促使血肿消散,可是却一直用的是止血凝结的药,只会使病情更加严重。幸好时间不长,脑子还未受到损害,只要血肿消散,就可痊愈。只是并非小人有意拖延,此病好起来非常慢,要等淤血消散,非三朝两日就可治好,如果娘娘信得过小人,就按小人的药方用药,初次用汤药,三天后把药炼成蜜丸长期服用,这样小公主才能下咽,每日的用量等会我写个方子。”
“好好好,你说得很有道理,那你快写吧,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注意不能让小公主受刺激,一定要让她高兴,不能太劳累,只要坚持下去,短则三个月半年,长则三年五年或更长,小公主一定会完全好起来,至于多长时间能好,完全看小公主的造化,不过请娘娘相信,最终一定会好起来的,如果娘娘信得过,小人这就去写药方。”
子萱听后半晌无语,觉得时间太长,说不定得几年后才能好,而且到底几年谁也说不清,可是这个游医说得很有道理,何况安安的病情越来越重,拖下去就会有生命危险,说不定这一次会有救,至于恢复的时间长短,只能看安安的造化,总比没有希望好,只好点头同意。
说来也奇,服了三天汤药后,安安的精神状态确实有了好转,整个静思宛也有了一点喜气,子萱派人禀报过太后和赵佶,就安排人将药炼成蜜丸,每日按量给安安服用,为了避免受刺激,不敢再提给安安裹足之事,更不敢再带她去外面,于是安安也长了一双天足,母女俩在宫中沦为笑谈。
虽然好得很慢,安安总归在一天天好转,人也渐渐恢复了灵气,每天精神好的时候,就跟子萱学习琴棋书画或女红,子萱也不再心急,她已经完全相信安安会彻底复原。
一直等到十二岁,从开始受伤经过了漫长的六年,足足吃了六年的药,安安终于一点点完全康复了,又和以前一样健康伶俐,一天天慢慢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少女,每日跟着才貌双全的母亲学习,琴棋书画长劲很大。
赵佶虽为君王,却不问国事,爱好笔墨丹青,在学习名家的基础上,取长补短,自创“瘦金体”,命皇子皇女们每日临摩学习,安安性格文静,天赋极高,每日苦练不辍,又有母亲指导,“瘦金体”写得很漂亮,已经初有造诣。
慢慢地安安长成了一个十六岁的美丽少女,只是静思宛外的人并不知道,当年只有七八岁的两个小宫女兰心和蕙心也已经二十多岁了,子萱也由青春年少变成了一个成熟、高雅、风韵动人的少妇。
由于赵佶整日不理朝政,醉心于声色犬马、书法、绘画,重用蔡京、童贯等奸臣,国内贪官污吏横行,矛盾重重,外有辽、金日夜虎视眈眈,妄图入侵中原,大宋已经岌岌可危。
可是整个宫廷依然醉生梦死,日夜宴饮歌舞,写字作画,这天赵佶又突发异想,设晚宴招待所有十岁以上的皇子皇女,宴后每人当众写一幅字,写得好有重赏,安安当然必须得参加。
子萱想着安安年岁渐长,已到了指婚的年龄,别的公主象她这个年纪已经指婚了,可是安安还无人问津,如果再留在静思宛不出去,迟早会被赵佶遗忘,说不定还会终老宫中,应该让安安出头露面了。
晚上子萱令人服侍安安细细沐浴熏香,梳妆打扮,梳了一个尽显其年轻娇美的双环髻,因为是夜宴,带金饰效果好,就带上几枝金簪和金步摇,挂上明珠耳铛,都是子萱受宠时的赏赐,又把当年淑婉送的翡翠镯子给安安带上。然后给安安换上嫩绿色的衣裙,系上镶满细小珍珠的白色缎带,打扮好的安安容颜娇美,身姿婀娜,清新雅致,如同仙子下凡,子萱内心既欣喜又伤怀,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和淑婉、子薇当年,令比较老练的青儿碧儿陪着安安去福禧殿。
赵佶子女众多,十岁以上的就有四十多个,一个个锦衣彩绣,华贵逼人,安安进去时,青儿赶紧向守门太监表明身份,因为安安已经十年不曾露面,这里几乎没有人认识她。
太监通报了一声“柔然公主驾到”,大家都愣住了,何时听说有个柔然公主?
这时一身嫩绿衣裙的安安轻柔地走了进来,长裙摇曳,金饰在乌发里闪闪发光,显得那么清新脱俗,娇美动人,大家都静了下来,用不同的目光注视着安安,有羡慕的、妒嫉的,还有惊讶的,赵佶呆了呆,仿佛看到以前的子萱,这才记起他还有这么个女儿,可是怎么也无法把十年前那个奄奄一息的小女孩和眼前这个美丽的少女联系起来。
安安自从那次受伤病倒后,第一次来到这华丽壮美的宫殿,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锦衣华服的皇子公主,也是第一次参加这么盛大的歌舞宴饮,非常新奇,可是她始终表现得文雅有礼。
晚宴后,赵佶令太监将他的得意之作摆出来让众子女观看,其中《芙蓉锦鸡图》和《纨扇七言诗》两幅字画让安安再三留恋不舍,非常钦佩。
观赏完毕,赵佶令皇子皇女们依次走上前来写字,轮到安安,她走上前见过赵佶,就提笔悬腕,用瘦金体写了一首李商隐的《锦瑟》,笔势瘦硬挺拔匀称,透着些许少女的娟秀,深得瘦金体的真谛,比所有人写得都好。
赵佶大喜,连连夸奖,赏安安几幅名家字画和一块非常名贵的端砚,并派人在端砚底部刻了“御赐柔然”四个字。
结束后,安安和青儿和碧儿高兴地带着赏赐品回静思宛去,走到僻静的地方,却被一群人挡住了去路,为首的是一个衣着华丽、神情倨傲的宫装少女,带着六七个太监宫女。
“要想走人,得把我们福庆公主喜欢的端砚留下!”一个太监阴阳怪气地走上前来。
青儿懂事老练,知道福庆公主是郑皇后的爱女,惹不起,陪着笑脸说:“奴婢青儿见过福庆公主,如果是其它东西,福庆公主想要,我家柔然公主自然双手捧送,可是这端砚是皇上赏赐的,私下送给公主恐怕不妥,万一皇上怪罪下来可怎么好?”
“大胆奴才,竟敢教训本公主,给我掌嘴五十,狠狠打,一个大脚片子公主,简直有损皇室脸面,也配拥有这么好的东西!”
“不要,不要打青儿,福庆姐姐想要什么,柔然定然双手捧送,只求放过青儿。”
“这可是你说的,我要父皇赏赐的端砚和你手腕上的镯子。”福庆公主仗着生母是皇后,一向在宫里骄纵无理,为所欲为,凡是她看上的,就想法设法要得到,这块端砚她一直就想要,可是赵佶却因为她不肯好好练字,嫌糟踏了好东西,一直没答应给她。
今天她看到柔然得到了这块端砚心里非常不服,而且柔然在悬腕写字时,露出了雪白的手腕上莹绿通透的镯子,秀美迷人,一看就十分珍贵,福庆公主从没见过这样好的镯子,发誓一定据有己有,所以趁赵佶走后,带人在此挡住安安的去路,索要端砚和手镯。
安安被逼无奈,只得都给她,心里却又伤心又气愤,她一直在静思宛长大,非常单纯善良,根本不懂得世俗人心的险恶,想不通福庆公主身为自己的姐姐,却如此刁蛮无理,对自己横加欺凌,宫里却连个为自己和母亲做主的人都没有,心里无法承受,再加上失去了心爱的两样东西,回去就病倒了。
子萱深恨自己为什么要让安安参加晚宴,更恨同样贵为金枝玉叶,为什么安安去一次就受别人一次欺凌,抢去赵佶的赏赐也就罢了,竟然还抢走了淑婉送给安安的手镯,就发誓再也不让安安去那种场合,那怕母女俩终老后宫。
可是她怎么想不到,这次宴会给安安带来的灾难远不止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