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UncleLee’!”女王满面春风地远远地就伸出手,这个年轻的国王,明显的还沉浸在加冕的兴奋和喜悦之中。
“您好!女王陛下!我非常荣幸地祝贺并祝福您……”李孝式用流利的英语回应着,按英国王室的谨见礼节吻了吻女王的手。
“我亲爱的父亲,经常谈起您——他青年时代唯一的中国朋友……我很羡慕他,曾经拥有如此单纯的年少时的友谊。不像我,我的青春岁月里只有一个成为我丈夫的朋友……”女王爽朗而不失优雅的述说着,“您看起来比我想象的,比我可怜的父亲要年轻得多……”
这是一次没有一丝政治意味,却被外界传言得无比神秘的会见。地点是英国伦敦的二战中经历过九次轰炸的白金汉宫,时间是1953年的6月2日——伊丽莎白二世加冕的那一天……
就在马来半岛各苏丹及各族社团代表纷纷准备远赴伦敦庆祝女王的加冕典礼,而马华忙着推荐代表华族的合适人选的时候,马来亚殖民地当局却接到了伦敦专门发给李孝式的邀请函。
年轻的伊丽莎白公主,以私人的名义邀请她的“UncleLee”参加她的加冕仪式。显然这位可爱的公主没少受其父王的影响,并肯定知道很多乔治六世年轻时的故事。平时国事繁忙无暇顾及一些属于亲情或者友情的人和事,难得在这么一个重要时刻做出这样的小小的决定吧。
仅仅这封私人邀请函就足以令所有的人再次对李孝式刮目相看。只有李孝式自己心里清楚,这样的邀请完全与政治没有关系。
因为名额所限,而伦敦对他的印象又是众所周知,马华正在为到底是派他还是陈祯禄作为代表前往祝贺举棋不定,这下可好,两个人一起去。
1937年,陈祯禄曾被选为海峡殖民地的官方代表,赴英伦参加英皇乔治六世的加冕典礼。这一次,他又要去参加其女儿的加冕典礼,这样的际遇也算是相当难得了!可惜天公不作美,临出发前一个星期,陈祯禄因年迈和接连的劳累病倒了。他只得以自己过去的经验,将相关的礼仪教给李孝式。不同的场合要穿的以示礼节的衣服,比如加冕典礼那天贵宾要穿的早礼服,和参加正式晚宴要穿的黑领结等都帮着一起准备好了。虽然李孝式年少时就接受英国教育,对英国贵族方面的礼节多少有些了解,但毕竟比不上陈祯禄亲身经历过的经验。
李孝式既代表个人又代表马来亚华社,与东姑阿都拉曼,以及苏丹代表们一起飞往伦敦。
他的心,完全被时隔30年的岁月之后重新踏上英伦半岛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填满了。
也许冥冥中真的有命运之手的安排吧。伦敦就像一个遥远的梦,他曾经拥有,又曾经失去的梦。他沉寂多年的情感,还有不为人知的牵挂,仿佛在转瞬之间占据了他全部的身心。
这样的机会在别人看来绝对荣耀之极,李孝式却只想着自己到伦敦最想干的事情。他背着所有的人包括妻子关小舫,用一整晚的时间整理了一份资料,预备到伦敦后委托英国的外交部办理。
因为心中装着其他的事,李孝式根本无心欣赏伦敦的风景。他满心期望能在自己离开伦敦之前完成心愿,无论是否已经人事全非,他都愿意承担今时今日的任何结果。
1953年的6月2日,伦敦难得的好天气,常年都雾蒙蒙的天空,阳光明媚而灿烂,还有微风习习。伊丽莎白二世的加冕典礼,在预定的时间里按部就班的进行。
这是二战后英国规模最大的庆典。光是乐队就多达50多个,由2000名乐师组成;仪仗队的阵容更加气派,由整整1万名皇家部队官兵组成。由于涉及的方面和人员太多,仅仅两个半小时的加冕仪式,据说用了近1年的时间来筹划和预演——也许那份给他的邀请函就是在这段时间的某个偶然的时候,年轻的公主一时兴之所致而发出的吧。李孝式这样想,因为他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有觐见女王陛下的可能。刚到达伦敦住下,苏丹们就吵吵嚷嚷的要单独觐见女王,都没有被获准——想受到女王召见的贵宾太多太多了!
加冕典礼在伦敦著名的维斯敏斯特教堂里举行。
李孝式站立在安静得有些肃穆的贵宾中间,与大家一起等候公主的驾临。9时许,身着紫色盛装礼服的伊丽莎白公主乘坐的皇家敞篷马车,缓缓抵达教堂。
这位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干过汽车修理工的公主,年轻美丽、高贵典雅又明艳照人。能在未来漫长的岁月里被这样一位女性领导,即使只是名义上的,也是英国人的好福气。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目睹国王的加冕典礼。
伊丽莎白公主优雅地走下马车,缓步穿过铺着地毯的大厅。在千名安静的贵宾面前,主教背诵了已沿用几个世纪的祷词。接着,伊丽莎白公主进行宣誓。仪式的核心部分是涂圣油、授节杖和加冕。涂圣油完毕后,侍从替公主穿上一件普通衣服,便开始授象征国家权力的宝剑和节杖。然后,大主教亲自把一件制作精细、价值不菲的紫色王袍给公主披在身上,再接着是接受主教递上来的君王节杖、宝珠和笏,以及镶有红蓝宝石十字的皇家戒指。最后,仪式高潮来临了,坎特伯雷大主教把圣爱德华王冠高高举在空中,然后放下,戴在“无可争议的女王陛下”头上——伊丽莎白公主从此正式成为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
在一个充满变革、冲突和危机的时期,这样的仪式,无疑给人一种持续、一致、安逸的印象。
伊丽莎白二世女王陛下,是英国和英联邦15个成员国的国家元首,同时也是英格兰教会的最高首领。她的头衔全称为“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与其国土和领地之女王,英联邦元首,国教信仰的保护者”。
仪式结束,乐队吹奏了女王的音乐师阿瑟·布里斯爵士谱写的庆祝乐曲后,伊丽莎白二世乘坐来时的镀金敞篷马车,在民众的欢呼声中经伦敦大道返回白金汉宫。一路上,她轻松愉快而又不失礼节地向周围的臣民致意。大部分民众为了看到女王,正经整整等候了一夜。在女王的马车后面,是乘坐各自豪华汽车的各国元首,其中包括印度、巴基斯坦、澳大利亚、新西兰和南非等国的总理们以及桑给巴尔等国的国君。他们由身着鲜红色服装的加拿大皇家骑警,和身着白色制服绿色围裙的马来亚警卫部队护卫。
加冕仪式一结束,李孝式就直奔外交部。一位叫罗伯特的官员接待了他。他将自己亲手整理的,所有能证明“多伦·格林”和“李香江”身份的背景资料和一张层层包裹的照片——那张照片谁都没有见过,交给了罗伯特,郑重拜托他务必尽一切努力找到他们。
罗伯特接过资料打开一看立即瞪大了眼睛。
“有什么不妥吗?”李孝式小心地问。罗伯特一声不响地从抽屉里抽出一份与李孝式的这份资料几乎完全相同的另一份资料,说:“这是去年,一位叫李剑桥的先生从马来亚寄过来的。你们……”
“他是我儿子,也是她的儿子。”李孝式指着照片上的女人说。
“哦……我明白了!我一定尽力而为!”
“非常感谢!但愿我能在伦敦等到您的回复!有了消息请务必先告诉我……我是家长……这是我的地址……”
在得到罗伯特肯定的应承之后,李孝式如释重负地离开了外交部。
刚回到驻地,就接到白金汉宫的通知:女王要召见李孝式。在马来亚代表团里,他是唯一获得单独接见的贵宾。李孝式丝毫不敢怠慢,怀着意外而忐忑不安的心情由护卫外国贵宾驻地的士兵一路护送到王宫。女王的贴身顾问简单地向他交待了觐见的礼仪之后,把他带到女王的会客室门口就离开了。
女王一开始就以“Uncle”(叔叔)来称呼她,完全一副心无城府的样子,连谨言慎行的李孝式都被这份骨子里透出的单纯感染了,情不自禁地跟女王朋友似的谈起了他尘封心底的剑桥时光,他与女王的父亲年轻时的友谊……
“我们不久就会再见面的。我会让马来亚独立,英国从马来亚获得的已经够多了……殖民地,是一个噩梦,充满金钱和邪恶的噩梦,这个梦很快就要被历史性地结束了——这些话是我不适宜在其他场合说的,但是我真的不喜欢战争,甚至纷争……”就要结束会见的时候,女王这样说,紧接着,她几乎是分秒必争地谈起了自己从小受的“永远先责任后个人”的教育,谈起了二战发生时,他们的母亲反对孩子们去国外避难的往事,甚至在白金汉宫遭受德军轰炸时,他的父母亲依然勇敢地带领孩子们坚守不离情景——王室的坚守曾经是英国民众最坚强的精神支撑!还有她在1940年针对避难中的孩子首次发表广播演讲的难忘经历,以及如何说服父亲,允许她直接参与协助打赢那场战争,最后终于参加进一个支援战争的妇女团体,在战火纷飞的情形下开大卡车的情景,她甚至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当年在部队的编号,言谈间是掩饰不住的自豪……
“马来亚与伦敦的谈判,你一定要来。我会关照殖民部的。”终于结束会见的时候,女王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