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少水浒:鲁智深·时迁·孙二娘的故事新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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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水浒歪传之:孙二娘(6)

第三,张不太白还应该感谢飕飕飕,在这个世界上,能始终如一容忍他剧烈恶心的,除了孙葱花,可能只有飕飕飕了。

最后,他还应该感谢众多默默关注他命运的读者,正是他们无关痛痒的麻木阅读才激发出这段峰回路转的绝妙情节。

当然,看到自己的这一变化后,张不太白除了震惊之外,不可能再有任何表达。

而最初的震惊稍稍平息后,他唯一能想到的当然是孙孙葱花。

孙葱花就藏在不远处的黑色泥丘后,那是张不太白心中的圣地,是一切幸福、美丽和奇迹的诞生地。

他不知道自己是该狂奔过去、还是一步一个脚印走过去,或者严格按照朝圣的礼仪庄严行进。

其实这是一道永远不可能有正确答案的选择题,因为,张不太白已经站到了孙葱花的面前。

26.粗VS蛮

大地忽然一颤,隐隐发出一声老人般的笑

十字坡上,那头蒜在一瞬间枯萎

孙蒜苗是哭着杀死张青的。

她没有错,张青也没有错。

错只错在世界上并非只有他们两个。

那天正是十六,月光分外清亮,他们手牵着手,行在月光下一条银色的小径上,仿佛爱情童话里一对终成眷属的土拨鼠。

可就在这时,童话落幕、那个活生生的少女本色上场。

那是个痴迷爱情诗的黄花村闺,那天夜半三更,她用去三大袋萤火虫,才读完李白的《长干行》,掩卷之余,不由得柔肠百转神思难安,恍恍惚惚行至小溪边。

圆月清辉下,她一唱三叹反复吟咏着那句"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她多么希望上天能赐给她这样一个少年,于是她默默向明月许愿:"月亮月亮,你要是再不给俺送一个如意少年郎,俺就把俺家阿黄扔上天把你给吃了!听见了没?"

话音刚落,张青和孙蒜苗就走了过来。

村闺扭头一看,喜出望外,储蓄了十五年的媚眼泻闸而出,尽数涌进张青的眼中。

可怜那张青,他只领略过孙蒜苗生猛辣烈的热情,何曾见识过这般高雅书卷的柔情?

四目相对,两人顿时忘记了世界的存在,更忘记了旁边孙蒜苗粗矮的肉身以及天真烂漫的灵魂。

孙蒜苗起初还嗨嗨地笑着看,可是越看越觉得不舒服,却不知道不舒服在哪里。

日上三杆,三个人还站在原地。

孙蒜苗用手挡住张青的双眼,他却把舌头伸了出去;捂住嘴,他又伸出手;拦住手,他又把脚抬起来,那村闺当然知道机不可失,也抬起脚,两只脚勾缠在一起。

一怒之下,孙蒜苗抱起张青就走,奔了三里地,一回头,却见那村闺拖在地上,腿脚把张青缠住不放。

在这种情形下,除了杀,孙蒜苗还能有什么选择?

于是那村闺含着曾经沧海的笑死了。

于是,张青哭起来,也要死,孙蒜苗当然不答应,抱着他继续跑。

后来,张青不哭了,但那神情比死更像死。

所以,孙蒜苗哭了起来。

哭着哭着,她想起张青能死而复生,死一次应该能让他忘记那个女孩。

于是,她捂死了张青,抗着他的尸体上了十字坡。

果然,半个月后,张青复活了。

他刚睁眼,跳起来就照孙蒜苗鼻头重重一拳,扯开忽然长满胡茬的嘴大骂道:"兀那悍女子,怎地三番四次害爷爷性命,看爷爷如何轻饶你!"

冷不防挨了这一拳,孙蒜苗鼻血顿时暴流,自从出娘胎,她何曾吃过这等亏,抡臂就要打,却猛不丁一个冷战,体内气力又被抽去一大半,现在她只比一班壮汉强一些罢了。

那头神蒜就是在这一刹那枯萎的。

孙蒜苗正在气恼中,那里顾得上这些,奋力又打。

两人扭打在一起,拧成一团,从坡上滚到坡下,又从坡下滚到坡上,一日一夜,竟分不出胜负来。

打到牙根都软了,这才罢手。

两人都觉得饥火烧心,冈上却无处觅食,正在踌躇,却见冈下遥遥走上来一个人影。

"烤大腿肉好吃。,哈哈!"张青双眼冒光。

"没见识,把热热的心拿来抄一水,那才嫩滑爽口,嗨嗨--"孙蒜苗鼻孔翕张。

"你敢骂我?"

"怎地?姑奶奶我就是比你傻,你敢把我腿卸下来?"

"你这天杀的捍女子,你敢比我傻?"

两人又扭打起来。

27.南北极

大地忽然一颤,隐隐传出一声夜雾般的叹息

十字坡上,那棵葱在一瞬间枯萎

孙葱花目击了张不太白变化的全过程。

她越看越惊心、越看越灰心。

她无数次逼令自己立即走开,但她已是一株长在黑泥丘后的痛苦的植物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张不太白会向自己奔过来。

逃!快逃!

多年以后,再回想那一颗,她仍然不知道自己是不能逃、不舍逃,还是不甘心逃,总之,她竟然没有逃开,甚至连目光都没逃开。

她要看到张不太白看自己的目光。

于是,她看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一切:诚挚、坚定、炽热。

可就在目光刚刚对视的那一瞬间,两个人同时狂呕起来。

孙葱花已经不能容忍丝毫的不恶心,而张不太白则已经无法接近任何的不洁。

他们不但狂呕,还无法自制地向后退避。

已经退开一丈远了,剧烈的恶心却愈发翻肠绞胃起来。

他们都明白了:只要还能看见对方,这痛就不会消除。

他们只能退,再退,继续退,直到终于看不到对方。

可是那痛却丝毫不减。

他们再次明白:只要还想着对方,这痛就不会消除。

既然如此,痛,就痛吧。

虽然这么久以来,他们真正的对视只有一瞬间,但这一瞬间足抵平庸的千万年。

这一眼告诉他们:并不只有自己甘心情愿这痛,他们是在一起痛,并且将一起痛到永远。

这痛继续逼迫着他们一直向后退,他们就一直向后退。

距离越来越远,思念越来越炽,痛也就越来越烈。

最后,可能只有嫦娥才能看得到:

在地球的北极站着一个俊美的少年,在地球的南极站着一位丑陋的少女。

他们脸上拧着相同的痛,眼却都望着月亮,露出隐藏在疼痛背后的会心的笑。

最令嫦娥羡艳的是:他们死在同一时刻。

虽然他们的身体早已僵硬,可那霜冻的嘴角依然含着同样甜蜜的笑意。

28.灰与石

原来生命只不过是一滴水

或者化成汗,闪耀在劳而无功的额头

或者化成泪,风干在无计可施的脸颊

水浒将士都以为孙二娘是死在混战之中,其实不是。

张青死后,孙二娘知道丈夫这次再也不能重演死而复生的奇迹了。

张青第三次重生时,她就预感到了这个结局,那时张青已经变成了一介粗莽凡夫,身上再找不到丝毫灵异之气,而她自己的天生神力也消耗殆尽。

但是,她从来没有丝毫挂意,这十多年,他们夫妇一起杀人放火、大碗大块,好不快活逍遥。

哪怕是神仙眷属,可能也不过如此。

何况神仙只知恩爱,哪里能如他们夫妇,整日怒骂撕打不休?

所以,痛哭一场之后,她便平静下来。

攻打清溪时,她率先抡刀杀入敌阵,直到刀刃摧折,这才住手。

她用血水抿顺鬓间乱发、整整血污的战袍,而后端坐在乱阵之中,不再理睬身旁的血肉横飞、震天杀声。

刚坐下,她忽然想起来,嗨嗨一笑,重又站起身,双眼圆睁、叉起双手、劈开双腿。

这是张青平素最不惯看的姿势,她偏要用这个姿势到阴间与丈夫重会。

姿势刚摆好,刀枪剑戟便如她所愿的痛快而至。

只是擤一通鼻涕的时间,孙二娘便化为血泥、四下飞溅出去。

一股蒜气冲天而起,随着东风直向西飘,飘至昆仑山顶,忽而化成一阵滂沱大雨,泻入湖中小岛的那口井中。

井底那位双目失明的老人失声痛哭。

此时,他的身体已经枯瘦无比,大雨灌满那口井,他也随之浮出井外。

老人踩着湖水,行到对岸,下得山,向东找去。

老人来到清溪县地界,那片沙场已被荒草掩满。

他在草丛中拣拾雪白的沙子,将这些沙子堆在一处,一阵细雨,那些白沙簌簌颤动,渐渐融在一起,凝成一头雪白剔透的大蒜。

不知从何处爬来一条青虫,径直钻进那蒜中,半晌,大蒜裂开,飞出一对乌黑的飞蛾,飞蛾见风便长,须臾,双翅便大如遮天之云。

双蛾震翅向太阳飞去,姿势不甚雅观,且边飞边用翅膀互相扇打,天地亦为之昏黑。

即将迫近太阳之时,蛾翅忽地被点燃,顷刻之间,双蛾燃为灰烬,黑沙如雨、纷纷洒落。

老人悲吟一声,转身向北,一直来到北极,在冰原上找到一块状如三角的黑色石头。

既而,他又跋涉到南极,那块黑色石头忽然飞出手去,投向一块同样状如三角的黑色石头。

两块石头贴合为一,再也分不开。

老人哀怜他们受尽严寒,便携着这石头来到赤道极热处,将石头安放在一片绿草如茵间。

之后,老人便踏波逐浪、渐行渐远,消失在海天一色处。

只有风中隐隐传来老人吟哦之声,似悲似喜、不胜苍凉:

..天苍苍兮云渺渺.地茫茫兮水汤汤.我谁与歌兮谁予我答..

29.尾声上:烟花的诞生

清溪县,除夕。

一个粗扑的农家后生行在荒野之中。

他边走边寻,满脸焦虑渐渐变作绝望,最后,他扑到一块秃石上号啕大哭起来。

他是在为新婚妻子寻找桃花。

他的妻子因为误食瘟猪肉,已经命在垂危,她一遍遍念着,想在临死前再看一眼灿烂的桃花,可是寒冬腊月,哪里找得到盛开的桃花?

农家后生捶胸顿足,伤心已极,谁知道他的牙齿不小心磕到石头上,竟溅出几粒火星,那火星落到脚边的土凹中,土凹中积着一撮黑沙,火星一触黑沙,黑沙立即燃着,并飞射出几朵红艳耀眼的火花。

农家后生大喜过望,立即找来竹筒,四处攒集那种黑沙。

竹筒装满后,他兴冲冲赶回家:"阿花,桃花!我找到桃花了!"

她的妻子本已气若游丝,这时立即精神许多:"阿烟,真的?"

阿烟用被子裹住妻子,把她抱到院中,这时天已经黑了,纷纷扬扬下起大雪来。

阿烟点燃那竹筒,而后立即将妻子紧抱在怀里:

一阵呲呲声后,一簇红艳的桃花从竹筒中耀眼飞起,照红了整个院子和年轻夫妻的脸。

这簇桃花刚刚熄灭,另一簇旋即飞起,更加灿烂耀眼。

"阿烟,这种桃花真好看,我见都没见过,它叫什么?"

"就叫它烟花吧。"

"烟花,多好听的名字--"

烟花全部燃尽了,阿花也合上了双眼。

她的眼角的泪滴犹自未干,比烟花更亮、比桃花更甜。

30.尾声下:磁石的发现

茫茫大海,赤日炎炎,正是地球上最热的地方。

一个水手终于爬到了一座小岛上。

他随渔队出海,遇到海难,被海浪送到了这里。困在小岛上,寂寞几乎要将他逼疯。

放眼四望,全都是茫茫波涛,他不知道自己的家乡在哪个方向。

他无比想念自己的妻子,他们历尽万难,才结成夫妻,可是就为了一点点口角,他便愤而离家、随人出海。

这一走,竟成了永别。

有一天,他在草地上发现了一快黑色的石头,石头很特异:菱形、乌黑,像是隐含着一个动人的秘密。

他还发现:不论如何转动,这石头的两端永远会自行回到原来所指的方向,屡试不爽、丝毫不差。

他想,这可能是上天在给自己指路。

于是他横下心,扎了一只木筏,带着那块石头,随意选了一个石块所指的方向,顺风而行。

上苍仁慈,他选择的方向是对的。

几个月后,他终于回到了陆地、迫不及待向家乡赶去。

他相信自从自己走后,妻子一定会每天站在村外的山冈上等他。

果然,当那熟悉的山冈印入眼帘,他立刻发现了冈上一个人影,再近一些,他认出那真的是妻子的身形。

可是,当他奔上山冈、冲到妻子面前时,他惊呆了:妻子已经化成了一块黑色的石头。

他扑上去抱住那石人,号啕痛哭起来。

泪水流到石人身上,石人的身体竟然渐渐变得温热柔软,慢慢将他融了进去。

等到他与石人完全融为一体,石头重新变硬变冷了。

若干年后,有个人敲碎了这块石头,他惊异地发现:这些碎块又纷纷吸附在一起。但是无论你用什么办法,都无法让这些碎块从裂缝处粘合。

后来又有人发现:将这种石头打磨成针,针的两端永远指着南方与北方,比世上所有的爱情更加忠贞。

2002-3-27

完稿于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