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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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恼人的冬季

西北风像个醉汉,扯着嗓门在头顶吼叫着,疯狂地发着淫威。它将房顶上的积雪奋力掀起,狠狠摔打在我的脸上和脖子里。冷得彻骨,疼得钻心。站在零下十几度的院子里,摆弄蜂窝煤,双手已经僵硬麻木。铁夹子极不听使唤,又一摞儿蜂窝煤被我敲碎了。着急,搓火,心情坏到了极点。

持续的低温天气,把码在院儿里的一摞摞潮湿蜂窝煤冻成了煤串儿,它们死死咬合着,难舍难分。要想把它们一块块剥离开,忒费劲了。手指和脚趾都快冻成冰柱了,心里酸酸的,特想哭。不是有人预言地球将越变越暖吗?为何今冬又突然变得冻鼻子冻脸?冷也好暖也罢,横竖都得过,而且本人的过法依旧是冬生火炉夏搧扇。

就在一个小时前,我还坐在温暖如春的五星级宾馆,参加朋友的宴请。那是一个供人享受的地方,我却极少光顾。说来惭愧,生在有着悠久食文化的国度里却没有学会吃,特老帽儿。看着一大桌子丰盛的、昂贵的、让人眼花缭乱的山珍海味,远不如面对自己家的便饭有食欲。朋友夹到面前的龙虾和三纹鱼,丝毫引不起我的兴趣,倒是小馒头蘸炼乳很合我的口味。三个小馒头下肚,已经有了八成饱。我开始低头看表,人在豪华的五星级饭店,心却飞回了家。惦记着炉子该添煤了,惦记着今天是周末,儿子该从学校回来了。这三九天切不可弄灭火炉子。

大家吃着喝着笑着聊着,看样子这顿饭一时半会儿完不了。听说饭后还要来什么卡拉——OK。我有些坐不住了,欲提前撤退。曾兄好大的不高兴,说儿子都上大学了还用你操心,打个电话让他自己煮包方便面,看好炉子不就得了。我说现在的孩子头脑发达,四肢简单,别看他会编程,却不会侍奉火炉子。

已经跨入新世纪的门槛,在这个高楼林立的现代化京城,究竟还有多少人过冬生炉子?我无从知晓。我并不羡慕住在水泥格子里的人们,甚至对于高入云端的大楼有一种恐惧感。我喜欢住平房,遗憾的是京城的大杂院太破旧,它处在繁华的市中心,强烈的反差造成的不协调,给人视觉上带来极大不悦。何时能住上新房子?何时能结束生炉子取暖的日子?一年十二个月,居然有近半年的时间在捣腾蜂窝煤,侍候火炉子,给原本琐碎寡味的生活增添了不少烦恼。

劲风抄起煤沫子狠狠甩进我的嘴里,双眼迷得直流泪。我吐了口唾沫,真想使出浑身力气,重重给这恼人的冬季一个大嘴巴子。

夜,静悄悄的,我默默地站在土暖气旁为儿子烘烤着冬衣,他次日一早就要返校,担心衣服洗后一夜干不了。我翻动着手中的大衣,一股伤感袭上心头。为多年不景气的单位,为自己的囊中羞涩,为居住的破房子,为在恼人的冬季鼓捣蜂窝煤冻得又疼又痒的双脚……

好在过惯了平民粗茶淡饭的日子,没有太高的奢望。手头略有宽余,就知足得心花怒放。一本喜欢的书,一件廉价的新衣,都能让我得意忘形。

衣服烤干了,我把它轻轻放在儿子床前。望着他熟睡的样子,我端详了许久。多懂事的孩子,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张口向父母要过新衣。我为儿子掖好被角,决定下月发了工资,立刻为他买件替换着穿的冬衣。

我坚信:面包会有的,新房会有的。耳边分明听到危旧房改造的脚步声正在大踏步走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恼人的冬季到了,阳光明媚的春天还会远吗?

2001年《新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