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N次元女人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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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屋漏逢雨

山菊喘了一口粗气。她刚想仔细看一看这是谁放在自己书包里的纸条,此时老师正好喊一声:“上课!”班长一声:“起立,老师好!”

做完这一些后,同学们齐刷刷地坐回了凳子上。山菊双眼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像做贼一样打开了小纸条。纸条上清晰地写着:“山菊姐,近两天要改选新学期班委,我想推荐你当语文学习委员。署名,班长。”

这字体确实是班长写的。山菊看完这一行字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滋味,不知所以然了。

班长就在对面的窗户底下坐着,为什么他不当面说呢?偏偏写个纸条?她想扭头看看班长,却没有了勇气,平时也不会这样呀!同学们的读书声响了起来。山菊马上回过神来拿起了书本。但此时她的脑子似乎在膨胀。好不易下课了,山菊有意无意往对面看看,就在这一霎哪间她与班长四目相视,莫名的羞涩涌上了脸颊。

山菊好生奇怪,你们选你们的班委,你为什么偏偏要给我写纸条呢?要是让同学们看到了还不羞死。等下课时间,我一定告诉班长以后可不能再写纸条了。老师爱让谁当当去,俺也不眼馋你们,读好自己的书就中。

课间操的时间到了。山菊踢起了鸡毛毽子。她三两下故意把鸡毛毽子踢到在一旁玩的班长面前,弯腰捡毽子时她鼓足勇气对班长说:“班长,以后你可不要给我写纸条了。同学们看到了,会笑话死咱们的。”说完这句话山菊绯红了脸蛋,拿起毽子转身走开了。

这班长叫赵健,平时是个不爱多言多语的人,有双乌黑的眉毛,看起来挺腼腆个人。但他很像个小小的男子汉,处理班级的事情很干脆利落,全班三十几个同学都有点打怵他。听说他父亲是公社一个什么部门的小干部,吃公家粮的人。总之在农村算是个官宦人家,连老师都另眼看待他。赵健家住学校北边赵村。所以平时山菊很少和他在一起玩,总觉得人家是班长,又是当官子弟,不想巴结他,心里始终像隔着层窗户纸,有一定的距离。在山菊的内心里,虽然明白自己是穷人家的孩子,也不想卑躬屈膝去做人。但有种自卑心理一直像牢圈一样紧紧束箍她幼小的心灵。

此事也就这样过去了。班长和从前一样,什么话也没有再提。到了开学的第二个星期,班主任上课的第一件事情是宣布新学期班干部名单:“李山菊,语文学习委员。”老师公布完后,同学们投来了羡慕的眼光!山菊一时很不自在,垂下头。两只脚在凳子下面乱晃动,不知怎么着好。这语文学习委员,老师还真让自己当了。山菊忍不住瞟了班长一眼。班长也正好冲他憨憨一笑。

生活在困苦中流失。山菊多么盼望自己能快快长大呀,为这个贫困中的家尽一点力,为父母减轻一点负担,可这每一步每一年都是这么艰难。

转眼到了1975年的三月。黄河的水呀带着铜色的浪花燃烧起来。一群麻雀在返青的小麦田里蹲来蹲去,太阳活脱脱地暖了。这初春的那场雪,也让一缕暖阳融化殆尽了。满村子污泥带水,走起路来都要格外小心,稍不注意就会踩上脏兮兮的****鸡屎。这个季节农村只能先备耕备种,第一件事情就是生产队先做好育红薯苗床子的准备。

李金扛上铁锹准备去上工,右脚刚迈过门槛,跐溜一滑摔了个屁沟墩。刘娣和小儿子赶紧扶他慢慢起来,不想李金的腰像脱了节一样酸疼酸疼,很费力的才站了起来。李金用无奈的眼神对小儿子说:“给队长说一下,我晚去半个钟头。歇一会就好了。

刘娣非常担心地说:“就歇半天吧。少挣点工分就少挣吧,别强撑着。”

李金很难受地皱着眉头说:“没事呀歇息会就中。”

他拿过烟袋装了一锅旱烟丝,划着火柴又吧嗒吧嗒抽起了老旱烟。那白色的烟雾撩过他短硬的胡须走过了多少沧桑的岁月。

“她爸,是不是早上没有吃好饭呀?我再给你荷包个鸡蛋吃?叫老村医来给你瞧瞧?最近总觉得你无精打采的。”

“嗨,瞅啥呀!歇一会就好了。老了吆,没有那么大的精神了。也是不知最近咋了浑身没劲,懒得动弹,真是老了不中用了。”老两口温馨地絮叨起来。

李金歇了有一个时辰后,腰一直还是酸疼,最终上午也没能出工。刘娣去村医那里说明了情况,买了两贴狗皮膏药。这是老村医自制的膏药吆,村里人跌打损伤都会找他讨一帖,一般都很灵验。

刘娣回家后,点着煤油灯捻,烤了烤这黑漆漆又胶黏的狗皮膏药,贴在了李金的腰窝上。吃过午饭他就觉得腰不酸疼了,到了下午就又出工了。但他走路的样子有点别扭。刘娣劝他歇一天吧,李金说啥也舍不得误工了。

这个春天,政府对国民经济政策有了新的改变。种地的农民也渐渐以种地为主。革命大批判最近在农村也逐渐消停,全国形势在一天天发生着微妙的变化。村里胆子大的几户人家,敢大张旗鼓的去集市上多买几只鸡几只鸭了,希望通过副业能尽快改善现有的贫困生活。

笼罩着社员们头上那股灰色的幽暗逐渐消退,同时集体也把生产逐步在提高。生活呀生活,总算有了一步稳定大格局,农民们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能够温饱度日。

这年春天,李金的身体也明显看出来差劲。刘娣几次劝他看看医生,被他一次次推诿过去,眼瞅着小儿子今年二十岁了,怎不叫父母忧愁呢。可家里还是盖不起两间瓦房呀。这样谁家的闺女会愿意嫁过来呀?李金再三考虑这个小儿子,身体强壮,又是村里少有的初中生。到了秋天国家征兵就让他参军去,兴许参军也是他的一条好的出路,一切困难慢慢也就迎刃而解了。

日出的暖阳带着飘零的彩霞,洒满了四月。一串串桃花映红了春天!小燕子叽叽喳喳落在屋檐下筑巢安家。

月到中旬,突然又一场阴雨来临,哗啦啦地下起没完。真是倒春寒呀!这几天格外的阴凉阴凉。李金连着直打哈欠,像要感冒的样子。刘娣为他煮了碗姜汤喝了下去,并督促说:“快钻进被窝发发汗就会舒坦一点。”

李金躺在床上,几只老鼠在房梁上蹿来蹿去。两场春雨南墙的一角潮湿的都掉墙皮了,眼下这一切怎不让他惆怅呢?作为父亲李金总觉得愧疚家人。到了下午三点左右他浑身发冷,打起了寒颤。小儿子急忙叫来了村医。一试体温三十九度,老村医又为李金仔细地把了脉,村医叹声气说:“先退烧吧,他这是重感冒。打三天的退烧针再包三天的药,看看啥情况再说。老李气血太亏呀,看看都瘦成啥样了,要增加营养呀!不然会很麻烦的。”听了老村医的一番话,刘娣含泪点头。

李金在家休息了三天,一边肌肉注射,一边吃药,总算退了烧,也能起床了。刘娣每天早晨特意为他煮个鸡蛋。到了第十天,他说啥也不肯吃这煮鸡蛋了。依然步履艰难地扶着牛犁杖下地劳作了。阳光下他布满皱纹的脸,像一道道岁月的锁链。

光阴满载着金色来到了秋季。十五岁的山菊终于上中学了,她的脸上浮现出少女粉粉的光泽。在那个贫困的年代,在那个偏僻的黄土地上,一个女娃能上中学,会让同村的好多伙伴羡慕!

在那个年代,农村十五岁的女娃总会有人惦记上门提亲的。无论生活在艰难,任何媒婆巧言,李金总是笑笑摇摇头而已。在李金的心里只要他活着,只要他的儿女愿意读书,他一定会支持!一个从苦难中走过来的父亲用它晶莹的灵魂,大爱的臂膀支撑着儿女们未来的天堂!

秋季征兵工作马上就要开始了。李金老两口合计着把积攒了多日的二十个鸡蛋,鼓足勇气,舍下老脸,晚饭后拎着去队长家一趟。希望队长给儿子报个名,去大队说个情,让他儿子今年去参军。队长见这两位平常不爱串门子的老人来到了家里,很是热情的说:“憨叔,你们放心,这个名我是一定为兄弟报上。看看你们家够难了,这鸡蛋说啥我也不能留下。咱们是同族同村一家人,应该帮忙才是。只是咱不是大队干部,我只能去说说情况吧。”队长很婉转的说了他的想法。

老两口从队长家回来,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嗨,听天由命吧。但李金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小儿子如果能参军,这个家也算迈过去一道坎。家中光景慢慢也会好起来。

在这个干燥的秋季。李金一家人,好不容易盼来了大队公布参军体检名额的消息。只要能去公社参加体检,就很有希望参军。李金和小儿子早早来到了大队部门口等候。大队部门口陆续来了好多村民,仨人一堆五人一群地攀谈着去当兵的光荣。社员们都在揣测着,二十多个报名的,就允许五个去体检。大部分人都不抱什么希望呀!南村的老李头说:“日过******,还能轮到咱们老百姓?八成又是走走过场。差不多都开后门球了。”

人们纷纷议论时,民兵营长手拿红纸出来了,他三七二十一用浆糊把红纸贴上了墙。并威风凛凛地说:“自己看吧,不符合条件的赶紧回家去吧。”

李金一看没有小儿子的名额,他脑袋嗡一下大了,眼睛一黑倒退了两步。儿子赶紧扶住他说:“爸,去不成就算了。没有过不去的坎,日子慢慢会好起来。”儿子安慰父亲。

李金喘了几口粗气走进大队部办公室想问个明白:“民兵营长,为什么总轮不到我儿子?”

这位生性善良正直的老人回到家乡这么多年,是第一次踏进大队干部的大门。他的脸从铁红到苍白,颤颤抖抖地又问:“我儿子哪项不符合报名的条件?”

“奥!是这样,支部调查过了,你从前当过两年国民党兵。所以审核没有通过。”民兵营长叼个烟卷满不在乎地说。

李金一听此话,差点一口气没有上来,儿子赶紧扶着他。他缓过一口气,顺手抓起桌子上民兵营长喝水的茶缸,咣一下子摔在了地上。李金用凌厉的目光,看着民兵营长说:“你,你们还讲不讲道理?我家是几代的贫农,那年月是被逼的啊!”一提到这事情老李浑身直颤抖。这时候队长也过来了。宽慰了李金几句。小儿子搀扶着他踉踉跄跄回到了家。他躺在床上无声地看着四处残臂的茅草屋,看着这人世间一幕幕不公。他一个贫苦中出生的老实巴交种地人,又奈何了什么呢?老老少少还要在这里活命呀!不由从他皱皱巴巴的眼角里流下了两滴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