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N次元女人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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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疯狂的岁月

就这样,这个新年用猪肠子炼出来的油渣子,一家人包了顿饺子吃。

冬季的清凉与幽暗慢慢散尽,春天气息越来越浓。沟沟叉叉的茅草芽开始羞答答地出土。小河边几棵孤零零生长着的瘦挑杨柳,情不自禁的舞动起她那种特有的妖娆。蓝天上的白云,舒缓地飘来飘去。

农村的春耕生产马上就要开始了。可到了这个季节,农民生活又到了一个青黄不接的时候。锣鼓喧天的形势,也越来越刺激着农民这本来单纯的神经。各家各户也不敢多养几只鸡鸭和猪仔。红宝书不离手,革命口号不离口,在广大的乡村也不断的掀起了一次又一次高潮。把个种地的农民愁得眉头都拧成了疙瘩。

无论什么新高潮和多么响亮的口号,百姓肚子填不饱总不是个问题呀。到了这个季节,每户社员只能自己想办法填肚子。沟边上的野菜,黄嫩嫩的洋槐花,河沟里的泥鳅,成了社员们疯抢的食物。让人感到欣慰的是,虽然社员们饥肠挂肚,但参加劳动的积极性依然十分高涨,能多出工就多出工,苦熬苦吧的农民都会积极参加农业学大寨,投身到集体的大生产中。

东方刚刚露出亮光,李金悄悄地穿好衣服,想赶早去村里犄角旮旯里捡筐粪,这样,也能挣上两个工分呢!全家人挣的工分多了,就有希望多分粮食嘛。李金左手挎个粪筐,右手握个粪铲子,趣蒙个眼睛到处寻着。

“嗨,憨叔。你起得这么早呀!捡多少粪啦?”

李金抬头一看是村里石头:“嗨,你娃也起得这么早。这粪也越来越不好捡啦。”俩人靠着洋槐树,抽了一锅旱烟。聊了几句闲话天已大亮,就各自回家吃早饭了。

李金喝着碗里的糊涂汤,又端详着这几个一年年长大的孩子,不由自主的又唉声叹气起来。大丫头二十岁了,大儿子十七岁了,那个年代这般年龄大部分年轻人都已经是嫁、娶了,可自己的儿女还没有一点谱。现在家中这种境地,上无片瓦,连起码一间多余的茅草屋都没有,能怎么办呢?乡邻四舍都说李金憨到家了,家中有这么大个又有文化又端庄个大闺女,愣是盖不起两间大瓦房。山菊的姑姑曾两次来到家中与李金夫妇商量侄子侄女的事情。她的意见是要么给闺女说个婆家,要上两间大瓦房的彩礼。要么换亲,岂不是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吗。可李金直摇头,不赞成这么做,那样他觉得会委屈丫头一辈子的。无论老姐姐怎么苦口婆心的劝说,李金就是不吐口。姐弟俩还掰扯个大脸红,老人百十里的路程好不易回趟娘家,却不欢而散。事情也就这样一拖再拖下来。

当一天疲倦不堪的劳动结束时,李金躺在床上,望着窗外若隐若现的月亮,不由想起了瑞金矿场挣工资、发粮食及粮票的日子。虽说那几年在矿厂也很艰难很吝惜,但三月两月还能发几十块钱的工资,补助点粮食。另他没有想到的是,如今农民有地种了,生活也会如此的糟糕。想到这里他鼻子有点发酸。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咬着牙默默地往前过一天算一天。但他始终相信,会有一天农民有足够粮食吃的。

又是一年槐花开的时节。那诱人的清香随着一阵阵暖风弥漫在空气中,村里的气氛也活跃了起来。这也是在那个困苦的年代,乡亲们这十天八天的难得的美味。只要多花点力气和闲工夫,一家人就能美美的吃上几顿槐花饼和槐花糊糊。尤其村里的妇女和娃娃们那是各显伸手,互不谦让,把个好端端的树枝拽的吱扭吱扭响。

刚刚吃过早饭刘娣就赶紧拿着绑好的竹竿镰刀,带着山菊,挎着两个竹篮向村南那片洋槐林走去。洋槐花在这个时期,也就是十天八天开得最旺盛,慢慢也就败落了,所以人们争相恐后去抢着撸槐花。刘娣撸槐花不在行,又死好面子,总是不好意思和别人争抢,谦让别人,所以每年她都是撸的最少一个,眼巴巴看着人家撸上好几筐。山菊一年一年也大点了,一听说母亲要去撸槐花,她高兴极了,一定要陪母亲一块撸洋槐花。

母女俩一边走,刘娣一边嘱咐:“山菊,咱不和别人抢,能撸多少算多少,你还小别让洋槐树刺扎坏了你的手。”

十岁的小山菊眨巴眨巴两只大眼睛说:“妈,我都长大了,也能干活了,今年咱也多撸点,谁要是敢抢咱们的槐花,我就挠她的脸。”小山菊伸出了两双尖尖的手指,在母亲脸前晃了几下。

刘娣摸摸她的两只小辫子微微地笑了。

山菊不到两岁就回到了河南生活,在她身上看不出一点南方人的习俗,一口地道的河南话。但还是没有村里的女娃那种泼辣劲,就是那小模样酷似她母亲,特别是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非常迷人。随着一年年长大不难看出她的性情,老人们常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是有一定的道理。小小年纪遇到什么事情总有一股拗劲,那种落落大方与聪慧若隐若现地体现在她幼小的心灵和两只水汪汪的眼睛里。

村里这片洋槐树是集体所有,每年一到槐花开的时候,全村的妇女娃娃们都会盯紧这片槐树。本来茂密的槐树枝叶,被无情的一双双手用竹竿和镰刀拽的惨不忍睹。

啊!饥饿,贫穷,让本来善良的社员此刻变得没有了理性。无情的毫无顾忌将那一片片绿,一串串清香的小花撸在了手里,摁在了筐里,蒸在了热气腾腾的锅里,变成了百姓们填饱肚子的美食。

当刘娣带着山菊到这片槐树林时,已经有四五个人铆足了力气往下拽树杈。那一串串槐花随风落地。小山菊抬头仔细一看,前边这棵大槐树开满了密密麻麻的槐花,她兴奋极了。

“妈,咱就撸这棵树上的槐花。咱快点吧。”她用稚嫩的双臂,使劲的想要搂住这颗大树。

天真的小丫头你还没有锄头高哩,怎么可能搂住大树呢?

刘娣开始使劲的用双手握紧竹竿往下拽枝杈。那飘飘洒洒的的花儿,连同枝叶顿时落在了地下。小山菊高兴地一只手拿着树枝,另一只手不停地撸着哪串串槐花。突然身后几声乱吼:“这是我先占的槐树!不许你们撸,你们去一边去。”

刘娣赶紧放下竹竿说:“娃呀,你们不是在那棵树上撸槐花吗?咋这棵树也成你们的啦?”

“我来得早。你看,我都用粉笔做过记号了。”刘娣仔细一看确实有白粉笔在大树上画了一个圈。这男娃,叫狗娃。刘娣并不熟悉他,比山菊大两岁,一天鼻涕邋遢的,泼皮得很。

刘娣笑着说:“娃呀,这么多树呢,大家随便撸吧。再说了,这树不是集体的吗?”

“我不管。我先占下就是我的。你们上一边去吧,蛮子婆。”

小山菊听他这么说母亲,一下子急了:“狗娃哥,你说谁是蛮子婆?”她上前双手使劲推了狗娃一把。

“你再敢说我妈蛮子,老子挠死你。我就要在这棵树上撸,又不是你家的。”山菊一边说一边脱下一只鞋,用鞋底使劲的蹭树上的粉笔印。不一会白粉笔印就不见了。狗娃气的还想说什么,小山菊伸出尖尖的右手,直指着狗娃说:“那有记号了?这就是我们的了。哼哼,滚开吧你。”

狗娃倒退了几步说:“你癞皮狗,不理你啦。”看着狗娃气哼哼的离开,小山菊有种胜利者的骄傲,一只脚在地下狠狠一跺,学着大人的样子说:“老子才不怕你呢!”

刘娣看到山菊这个厉害样子说:“山菊你可不要这么野蛮,咱可不能惹祸事。”

小山菊会心的一笑说:“妈,我知道了。”

经过一阵噼里啪啦紧张地忙碌,两个多时辰母女俩撸了两竹筐白花花又清香的槐花。

中午刘娣用清水洗了一大盆拌上红薯面,用双手团成一个个椭圆形的饼子,点燃灶坑里的柴火。小山菊用两只小手使劲的拉着风箱,那灶坑里红红的火苗飞腾地燃烧着。半个时辰大铁锅里的蒸汽滚滚上升,一股槐花的清香愈来愈浓,一顿香喷喷的午饭又有了。小山菊站在灶台前,馋的直咗吧自己的小嘴。

转眼到了八月底。十岁的山菊总算要上学了。开学的第一天,天刚蒙蒙亮,她揉揉自己还有点睡意的双眼,喊起了母亲:“妈,起来做饭吧。我早点去学校报到。”

“嗨!小丫头不急,吃完早饭跟大姐姐一起去就是了。”刘娣又翻了个身。

看着母亲还想打瞌睡,山菊自己小心地摸着火柴,点亮了煤油灯。她穿上了妈妈为她洗得干干净净红布褂子,和一条膝盖上补着两块补丁的黑裤子。山菊拿起梳子自己想学着梳辫子,可梳了几次总是不像妈妈梳的一样均匀,两条小辫子总是拧着劲,一点也不好看,自己生气地把梳子扔在了一边。刘娣看她着急的样子,也随之起了床,重新把她的小辫子梳得整整齐齐的,那小模样可爱极了!

刘娣开始为一家人做起了红薯干糊涂粥,并且破例为山菊煮了一个鸡蛋。

秋天的阳光也有火辣辣的温度,在宇宙的长河里孕育着生命的波动。

吃过早饭大姐姐牵着山菊的手准备向学校走去。

李金看着自己两个如花的闺女,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摸着山菊的两只小辫子,语重心长地说:“小丫头,现在是新社会了,一定要好好读书吆。”

小山菊两只大眼睛闪着幸福的光芒,说:“记住了,爸爸。”

蓝幽幽的秋色。蓝天白云下,小山菊像只小鸟般同小伙伴们走上了上学的路。村头那树梢上数不清的麻雀,在不停的扑凌凌地飞起飞落,叽叽喳喳鸣叫在低矮的天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