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那罗大法
黑夜里,矛叔的影子愈去愈远,那沉重的脚步声逐渐消逝,直等到他的影子看不见了,那群黑衣高手才敢长长吁了口气,暗中感谢上苍,文法相没有再逼他们去追赶矛叔,说实在的,他们和矛叔都有着过头的交情。
那低沉而富于磁性的喝声,闷雷似的尚在各人的耳中回荡没有消逝之际,大宛国主踏着残碎的月色,冷煞地徐徐行来。
文法相吓得暗中直捏冷汗,抬头颤道:“君主万岁!”
大宛国主冷冷地问道:“你凭什么又要制裁矛叔?嗯!”
文法相颤声道:“他……他渺视我主,没有将圣上放在眼里!”
这个老狐狸真是诡谲到了极点,他一见情势不对,恶念一动竟在矛叔头上加一项罪名。他以为这样一说大宛国主必定不会再追问下去了,哪里想到大宛国主暗中隐身在这里甚久,已将所发生的事情看得明明白白。
大宛国主冷笑道:“你的尾巴已经露出来了!文法相,本君若不是亲眼看见你的罪行,还不知道你是个包藏祸心的得势小人呢?”
文法相跪在地上,颤声道:“吾主,你这是从那儿说起!”
大宛国主冷漠地道:“你难道自己还不明白?文法相,本君问你,你为什么肯随本君埋名深山,过这般清淡的生活,难道你不愿去追求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与统驭万民的权势?”
文法相颤声道:“吾主在上,请容老臣禀告,老臣幼受皇恩惠泽,愿效犬马之功,追随吾主左右,以示老臣之忠心。所谓荣华富贵,只不过是俗人眼中的东西,哪有这样无忧无虑的享尽清修生活。吾主在上,请谅解老臣这点苦心!”
大宛国主冷笑一声,道:“你恐怕不甘山中寂寞吧!”
文法相摇摇头道:“这话从何说起,吾主,你羞煞老臣了!”
丰朗的大宛国主冷冰地道:“文法相,本主念及民间疾苦,不惜随太后在这里苦修,满以为等到功德圆满之时出家苦度,作个超凡人圣之人。那你私欲太重,专作违背天理的事情,若非今夜我亲眼所见,还真不知道你会和幽灵大帝西门熊往来,这个人虽是我国子民,却早巳叛离本主,你私通奸邪小人,已犯瞒上欺君之罪。”
文法相根本没有料到大宛国主会晓得这件事情,他怔了一怔,一时千头万绪泛现脑际,在大声道:“圣上恕罪,老臣错了!”
大宛国主不屑地道:“你留在半掩山干什么?”
文法相冷汗直流,颤道:“圣上!”
大宛国主面上一冷,一股骇人的怒气自他脸上浓浓布起。这个一心向道的国王向前走了两步,道:“你妄想修习大宛神术‘那罗大法’,居然不惜跟随本君隐世这么多年,所为的是想盗取皇室秘丹,你以为这事没人知道,哼,本君现在要你死了这条心吧!‘那罗大法’虽是仙家长生之术,却不是每个人都能练成的,除非你能忘去一切欲求,心中没有一丝杂念,仅凭这点你就办不到!”
文法相苦笑道:“我只是想试试!”
大宛国主冷笑道:“你难道忘了大宛神话‘仙女试诚’的故事吗?你会和那个猫公主一样,见了老鼠就忘了自己的本分了!”
这个故事是说从前有个王子,养了一只美丽的小花猫。日久生情,这小花猫竟然爱上了这个王子,它白知自己只不过是只小花猫,永远得不到这个英俊的王子。正在想不出办法的时候,它遇上了爱神“可露亚”,这只花猫求爱神帮助它变成一个美丽的少女,和王子结为夫妇。爱神感念其诚,遂达其所愿,可是爱神心知它猫性末改,想要试试它的诚心,遂在花猫和王子结婚之夜,命三只小老鼠进入洞房,跳上花猫的床上。小花猫初变人形,和王子正在柔情蜜意、表达情意的时候,陡见三只小老鼠在床上跳跃,目中凶光一闪,恢复了猫的本性,对着那三只小老鼠扑去。
哪知这三只小老鼠就是爱神的化身,她看见这花猫守不住人的本分,不禁大为伤心,露出爱神的面貌,对小花猫叹道:“你永远做不成人,你只是只猫,只有追捕老鼠才是你的本性,化成人类仅仅是你的幻想……”
爱神可露亚说完驭云而去,小花猫只得含泪恢复本来的面目。
这虽是一段神话,却含有无穷的哲理,意思告诉后人,一个人不要作非分之想,安分守己才是本分。
文法相对这个神话熟悉异常,岂会不了解大宛国主的用心。
他心中一寒,顿时凉了半截,颤道:“圣上,请”
大宛国主冷冷地道:“你的胆子太大,本君要治你欺君之罪!”
文法相吓得神情大变,颤道:“圣上,你怎可这样对待老臣!我虽有欺君之罪,但这也是太后的意思,圣上要加罪也得先见太后……”
一股湛然神光白大宛国主的脸上浮现,他挥了挥手,立时有四个汉子奔前拿住文法相,气得文法相全身直颤,暗恨这四个手下居然不给他留一点面子。
大宛国主淡淡地道:“太后那边我已禀告过她了,你的一切她也都知道了,文法相,好歹你还是本主的臣子,现在我命你自己去‘练修宫’面壁忏悔。”
文法相目中寒光一涌,道:“圣上,老臣是否可以求取最后一条生路?”
沉吟一会,大宛国主低声道:“念你苦守多年,本君就答应为你。不过本君告诉你一句佛家语,多做善事做善心,你和西门熊在一起,他会毁了你一生。”
文法相这时已经没有畏惧,他运功将那四个汉子轻轻一挥,抖手跃出七、八步,突然扬声大笑,道:“现在我已是自由身,我姓文的早该去江湖上闯闯事业了,凭我文法相这身功夫还怕弄不出一点名堂!”
他这时本性毕露,那股气势简直不像是一个老人所有。他缓缓瞪视回天剑客石砥中一眼,冷冷地道:“相好的,但愿我在大漠中能再遇见你,那时我俩再好好比斗一场,我相信你再没有这样好的运气了!”
石砥中对文法相的态度恍如未见,他抬头望着挂在天空中的星星,连头都不回,以低沉的声调,道:“文先生只要有兴趣,我姓石的随时都会奉陪,不过文先生得认清一件事实,邪恶不会永远留存在这个世界上,你要好好去苦修养性,不难登基正道,若存有邪念,你的晚景将非常凄景……”
文法相不耐烦地道:“行了,没有人有兴趣听你这番人生道理,要谈这个我比你懂得还多,我们时间还多,走着瞧!”
他没有丝毫留恋的嘿嘿大笑,身形轻跃闪身离去,大宛国主冷漠地没有再说一句话,任何的表示都没有。
东方萍再也憋不住心中的无数疑团,她诧异地道:“你对文法相太宽大了!”
大宛国主苦笑道:“对于一个不能守住道心的人又何必太苛责呢?他欲念太重,这种人只有让他尝足苦头,他才会了解到世事人情,他作法自毙,将来自会得到报应。”
东方萍淡淡地道:“你对事理倒看得很透澈,可惜你不是佛僧,否则你将更容易得到正宗。”
大宛国主哈哈笑道:“也许我会落发修行,只是早晚的问题。”
他看了看天色,面上突然流露出依依不舍之情,道:“二位可以请了,汗血宝马在我母亲那里,依照我们的规矩只要石兄能赢过我母亲手中神杖,大红还是石兄的。请原谅,我帮不上忙,当年柴伦牵马走出之时,也是我母亲把守最后一关,我想以石兄的功夫是不会有问题的!”
东方萍不悦地道:“哪有这种臭规矩,大红本是我们的!”
大宛国主淡淡地笑道:“东方姑娘不要误会,由于大红是大宛国仅存的神驹之一,我们看得比生命都重要,为了要看看它的得主有没有资格获得它,只有这样考验一下,我想石兄也是通情达理之人,不会说我们无理取闹吧!”
他说话真情流露,没有一丝虚伪之色,可见这个人颇有道心,是个不可多得的正义之士。
石砥中微笑道:“大红本属于你们的,若非在下要它代步,本应该还给你们,只要在下事情一了,当会……”
大宛国主紧紧握住他的手,道:“那倒不用了,我们后会有期。”
他轻轻击了一下手掌,命恩达护送他俩,在互道珍重声中分手。
恩达向前一指,当先行去,道:“两位请从这里出去;!”
稀疏的寒星闪颤出动人的星芒,自云端顶上透了下来,斜斜地拖着尾芒点缀黑夜的神秘。穿过一片幽香的花树,眼前出现一座拱形浮桥,淙淙水声白那桥底飘起,冷清的风啸,奏出一阕悦耳的乐章!
两盏昏黄的琉璃灯在桥头两旁,摇曳的灯影将浮桥倒映在水中,恩达这时一煞身势,挡住两人的去路。
东方萍双眉轻锁,道:“恩达,莫非你还要动手!”
恩达恭敬地道:“小的哪有那种本事,太后马上来了。”
陡地,黑夜中传来大红的长嘶,蹄声哒哒直响,只见那个老太婆轻跨神驹之上,手持大手杖驰来。
大红身形一煞,这老太婆扬声哈哈大笑,道:“神驹通灵,居然还认得我老太婆!”
她身形轻轻一跃,闪身落在地上,大红在她身上一阵摩娑后,扬蹄奔向石砥中身边,抬头舐吻他的玉面。 石砥中轻轻拂理它的身上红毛,道:“大红,我们该走了!”
大红长鸣一声,有如龙吟似的欢呼,太后看得冷冷一笑,双眸寒光大涌,将大手杖在地上重重一击,道:“要走!没那么容易。”
东方萍对这个老太婆的蛮横不讲理极感不悦,她玉面一冷,挺拔的秀鼻透出一声不屑的轻哼,道:“你要怎么样?”
太后冰冷地笑道:“要想将大红牵走,必须要露几手功夫。当年柴伦为它拼命的时候,虽然侥幸得手,自己也受到严重之伤,你俩若没有一点功夫,怎配拥有它呢?”
石砥中淡淡地一笑,道:“太后,我们一定要动手吗?”
太后坚决地道:“这是免不了的!石砥中,你知道我是大宛出名的‘爱马夫人’,看见珍马冲驹就会若痴若狂,非设法弄到手不可。当然普通的牲口不会落在我的眼中, 自从失去大红以后还没有再得到一匹足以傲世的神驹,今日重见大红,宛如看见故人,我怎会舍得让你们将它带走!”
石砥中一愣,没有想到这个老太婆有这种爱马成癖的古怪性格,他晓得她的兴趣如此,只得淡淡地道:“当年你又怎么舍得七绝神君将它带走呢?”
太后神情略略一变,脑海之中立时泛起七绝神君大闹皇室,与自己赌马决胜的一幕往事。
她狠狠地道:“七绝神君爱马成癖和我不相上下,他自中原踏进大宛,目的就是要寻找一匹世上罕见的神驹。这老小子不知怎么知道我这里有一匹汗血浮云,居然闯进来和我击掌赌马。这家伙书琴诗剑样样俱精,居然连败我手下好手一十五名,赢得大红而去!”
东方萍轻轻一笑,道:“你一定也输在他的手中,只是不好意思提起!”
太后神色陡变,气愤地道:“在我和他单独动手的时候,如果不是七绝神君暗施诡计,我也不会输他半招,但若真要分出胜负也要在五百招之上!”
她见东方萍和石砥中恍如对七绝神君极为熟悉,心中意念转动,脸上陡然泛起一股怪异的神情。
她双目冷寒如刃,盯着东方萍顺道:“你们认识七绝神君?”
东方萍冷冷地道:“情形如和你一样,他在你手中怎么夺去大红,我们也怎么在他手中赢取大红,这故事太巧合了,你们两个人都是输家。”
太后闻言怔怔的出了一会神,几乎不相信世上有人能自七绝神君手中夺去大红,她突然扬声大笑,道:“小妮子,你太会说话了,我老太婆几乎要让你给愚弄了!哈哈,你有多大道行,能赢取七绝神君手中的东西?”
东方萍庄严地一敛笑容,道:“这事虽不是小女子所为,却是石砥中以三场较技得来的,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问七绝神君!”
太后焦急地向前急进一步,问道:“他在哪里?”
东方萍有意要逗逗这个蛮横不讲理的老太婆,一见她焦急地逼问自己,不由暗自冷笑,道:“这要问七绝神君本人了,我哪会知道。”
“死丫头!”太后气得大吼一声,道:“你敢戏耍本太后!”
东方萍陡见她撒起野来,心中一寒,身形在电光石火间跃起,在危发之际,堪堪避过。 这老太婆嘿嘿嘿一笑,道:“怪不得你敢这样狂傲呢,原来也有两下子。来!来!来!小丫头,你只要能在我手中走过十招,我太后就收你做干女儿!”
东方萍这口气可大了,她出道至今还没遇上这样口齿伶俐的对手,在对敌之时居然还要占尽便宜,东方萍伸手拔出长剑,大声道:“我可会有这样好福气,老太婆,你还是少讨便宜,本姑娘可不要你这个……”
她一想最后那句话不对,急忙收口不语,恨得一抖长剑,斜点而去。
太后本身功力犹在文法相之上,出手路数全出意料之外,东方萍甫和她接触,已觉得压力奇重,对方那支手杖居然有一股奇大的吸力。长剑只要伸出,便会失了准头,要是稍有失误,还会将剑刃吸住。
东方萍心神剧烈惊颤,暗骇忖道:“这是什么功夫,怎会有一股无形的吸力!”
这种怪异现象非但使东方萍暗中大惊,连石砥中也觉察出情形有异。
他双眉深锁,脑海中念头闪过,陡然记起一桩事情,疾快忖思道:“这老太婆招式虽居怪,却还不算是顶难应付的,最使人捉摸不定的是她那根手杖……看这种情形,这只怪异的手杖莫不是产自大宛国的吸铁金钢所制成的!”
他暗中骇异,身子向前移动几步,道:“萍萍,‘长戟贯日’!”
他这时对敌经验丰富,一发现对方武器怪异,有心要东方萍拿剑试试虚实。
东方萍此刻正累得娇喘呼呼、香汗淋漓,陡闻石砥中的喝声,毫不迟疑一颤手腕,手中长剑化作一缕寒影,朝这老太婆的身上射去。
太后哈哈笑道:“小妮子,你才接我第九招呢?怎么这么快就弃剑退身了!”
她对电射来的长剑连看都不看一眼,恍如没有这回事一样,仅仅一晃手中长杖,“叮!”的一声脆响,那柄锐利的长剑便附在她手杖上,居然不会掉下来。
东方萍发丝蓬散,香汗进落,一见自己手中长剑贴在这老太婆大手杖之上,顿时暗中大凛,喘息道:“怪不得我没办法攻击她呢!”
石砥中凝重地望着这个老太婆,脑海中疾快旋转,筹思对付太后手杖之法。
他暗自忖思道:“这手杖富于磁力,要想破它只有发出剑罡或是剑气才能见效,只是我和她无怨无仇,又碍于大宛国主的面子,怎能损伤她的兵器呢!”
他正在沉思念转的时候,太后举起手杖在空中一颤,东方萍的那支长剑突然断为两截,抛出数丈之外。
东方萍气得清叱一声,道:“死老太婆,你敢毁去我的宝剑!”
太后冰冷地道:“我连你的人都不珍惜,还在乎你这柄破剑!小丫头,念你年纪还小,不治你不敬之罪,但却要将你那身功夫毁了。”
东方萍遥空撩掌,斜摆胸前,道:“你没这个本事!”
太后面上一冷,陡地涌上一片杀机,恍如罩上一层冰渣似的,阴冷一笑,斜举大手杖向前逼来,嘿嘿笑道:“小姑娘,我非杀了你不能解恨!” 回天剑客石砥中一见这个老太婆脸上浮现出狰狞而恐怖的杀气,心头顿时一寒,他凝重的长吸口气,道:“太后,在下还要向你讨教几招!”
太后嘴角一掀,不屑地道:“早该出手了,我还以为你虚有其表,要靠女人保护你呢,看样子我老太婆是看错人了!”
石砥中只觉胸中怒火澎湃,一股不可遏止的气血涌进心田。
他涵养再深,也不禁让这口齿苛薄的老太婆气出了真气,伸手拔出长剑,凛然道:“你最好口上多留点德,年纪这么大了也不怕闪了大牙!”
一蓬流滟自剑刃上泛射而出,青蒙蒙的剑气如雾漾起,使周遭的空气突然一寒,太后的心情随之一沉,面上所表现出来的诧异掩不去心中的恐惧。
她颤声道:“这是一代镇国之宝,金鹏墨剑呀!”
石砥中冷煞地道:“你果然是有几分眼力,神剑一出天下寒,金鹏展翅天下平,太后,贵刚好像没有达样的神剑吧!”
太后哼了一声,道:“神剑要有德者才能居之,你一介武夫竟拥有这种宝器,轻则剑失人亡,重则倾家横祸,年轻人,这柄剑我老太婆要收下了!”
东方萍不屑地道:“你真是贫得无厌,见了大红要夺回去,见了神剑也要据为已有,老太婆,你的野心倒不小!”
太后面上羞红,鼻子里暴出一声重重的冷哼,她似乎已没有必要再说什么,轻叱一声,抡起手杖攻了过来。
闪颤的杖影重重叠叠,有如湖中翻滚的浊浪,弥空掩日急啸而至,这种威势简直匪夷所思。
回天剑客石砥中斜退一步,道:“萍萍,你给我退出五尺之外!”
东方萍骤见石砥中说得那么凝重,顿知对方功力确实太强,她身形一动,莲步轻移,担心而紧张地退到一边。
太后的大手杖翻颤滚闪当空罩顶,激起股股逼人寒劲,回天剑客石砥中凝重地将长剑缓缓伸出,沉声道:“太后,你要注意了!”
“了”字方逝,剑光倏地大颤,一道耀目光圈如银虹泻地缭绕在空中,迎向对方的大手杖。
“喳!”一缕火花闪起,强劲的剑气穿进太后的杖影中,只听一声沉闷的骇惧之声响起,太后面若死灰倒退几步,身子摇摇晃晃地差点栽倒在地上。
她面色苍白低吼道:“剑罡,剑罡,这是剑罡!”
恩达一见太后面容憔瘁,恍如受了极重的伤势一样,他看得目眦欲裂,闪身跃至太后的身旁,道:“太后,太后!”
太后颤声摇摇手道:“剑罡一出无人能敌,你不要轻举妄动!”
恩达摇摇头道:“不!我愿为太后尽力而死!?
他缓缓回过身来,怨毒地瞪视冷煞的石砥中,拔出长剑,凛然斜举在空中,向前连跨两步,怒道:“我虽然不是你的对手,可是看见你这样伤害一个没有还手余地的老太婆,我恩达纵然死在你的手里,也要和你周旋到底。”
回天剑客石砥中缓缓泄去蓄集在神剑刃上的真气,将金鹏墨剑徐徐收回来,长长吐了口气,道:“我没有伤她,只是削断她的手杖而已。恩达,你不妨仔细去瞧瞧,你的主人只不过是惊骇过度。”
恩达怀疑地回过头去瞧了一眼,只见太后身上罗袍条条破碎,大手杖已断为四截坠落地上,除此之外果然没有发现太后有丝毫受伤的样子。
他怔了一怔,道:“这是真的?”
太后此时已暗自调息了一下,她惨然望着自己手中断裂的大手杖,流露出一种伤心而惋惜的神情。
她喃喃颤道:“你是第一个击败我老太婆的人,当年七绝神君那样厉害的人都没有真正使我老太婆心服,想不到你比七绝神君还要厉害,唉!大红永远属于你了。”
石砥中黯然道:“请原谅,我若不是运用剑罡断去你的大手杖,也没有办法能抵抗你手杖上的磁力,以你这套怪异辛辣的杖法,我相信鲜有人是你对手!”
太后面上怒意一涌,道:“你这是在讥讽我!”
石砥中一怔,道:“在下是肺腑之言!”
太后冷笑道:“肺腑之言,你当我是小孩子,打一个耳光再给我一块糖吃。哼!我年纪虽老却不吃这一套。”
东方萍见这个老太婆已不可理喻,轻轻一拉石砥中,故意大声道:“砥中,我们走,和这种人多说只有白费口舌!”
石砥中和东方萍联袂朝浮桥上行去,太后居然没有再拦阻,那大红在太后身上一阵摩娑,长鸣一声就跟着东方萍和石砥中而去,逐渐消逝在夜色中。
太后长叹了口气,道:“恩达,将这断去的手杖通通捡回来,留给后人一个教训,我们不能让下一代延续痛苦。”
她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没有表情地踽踽行去,谁也猜不出她这时心中所想的是什么?只有失败的滋味在她心中流转……
黎明的晨曦轻灵地移动着步子,驱赶黑夜隐遁的足迹。
昨夜梦境似的过去了,那谷中的一切都像发生在幻境画影中,发生得那么突然,却已随着夜色褪逝了。
半掩山脚下的东方萍和石砥中都有些疲累,两人脑海中犹盘旋着大宛国主、文法相以及太后的影子,满以为可找个地方歇歇,哪知在黎明初露曙光不久的时候,两个人方下得半掩山,却遥远看见一个人影自沙漠里正向这里缓缓移动。
这个人一路摇晃走来,足履已没有普通人那样沉稳,像是全靠精神支持挣扎一样,只要那维持生命的精神一失,他将会像这飘起的尘沙似的,永远不能再爬起来了,因为他的体力早巳不堪负荷。
东方萍诧异地道:“这个人是谁?怎么没有代步的牲口就敢在沙漠里行走。”
石砥中心神剧颤,道:“那是你哥哥……”
“什么?”
东方萍全身陡地一震,道:“你说什么?那会是东方玉!”
那个人勉强地又移动几步,终于支持不住摔在滚滚尘沙中,他连挣扎的力量都没有,只是声嘶力竭的吼道:“水!给我水!”
东方萍大吃一惊,身形一跃,叫道:“哥哥!”
当她奔驰过去的时候,东方玉因耐不住长途劳顿已晕了过去,东方萍没有想到哥哥会变得这个样子,伤心地叹了口气,幽幽道:“哥哥,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石砥中急忙将东方玉扶起来,拿出水袋拨开他干涩的双唇,缓缓将水灌进东方玉的嘴里,东方萍黯然道:“砥中,不会出什么事吧?” 回天剑客石砥中轻抚她的肩头,摇头道:“不会有事的,东方兄只不过是太疲累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息,东方玉终于恢复知觉,他长长地喘了两口气,缓缓地睁开了双目,首先映入他眼里的是一张丰朗如玉的脸靥,他激动地爬了起来,道:“大哥,大哥,我们终于见面了。”
石砥中心头一惊,没有想到东方玉千里徒步,落得这般狼狈,竟然是在找寻自己。他知道必有大事发生,嘴唇轻轻颤动,问道:“东方兄,是什么事情?”
东方玉长长叹了口气,一股浓浓的忧郁罩满他的脸上。他恍如经历过一场恐怖而震撼的事情一样,双目泛起一股凄凉而愤怒之色,紧紧握住双拳,道:“这次小弟若非是见机得快,可能就没机会再和你见面了。石兄,你还记得房文烈吧?”
石砥中浓眉一舒,道:“怎么?你和他见过面了。”
东方玉斜睨了自己妹昧东方萍一眼,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哀伤,兄妹两人虽然没有说话,但从双方交换的眼神中,已领会出各人心中的感触。
东方玉艰涩地道:“昨夜我和爹爹经过幽灵宫海心山下的时候,就和房文烈遇上了。他这个人狂傲得不知天高地厚,硬逼我爹爹和他动手,我爹一方之主岂会和一个晚辈动手,哪里想到房文烈将幽灵大帝请来,两个人联手攻击我爹,声言要将我爹杀死,我实在气愤不过便帮助我爹对敌,结果……”
东方萍一听父亲遇到危险,顿时眸中泪水盈眶,紧张地问道:“爹爹怎么样?”
东方玉黯然道:“幽灵宫的人存心要将我爹杀死,不择手段发动攻击,起初爹爹和我虽然能够支持,但也险象环生,最可恨的是在这个时候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姓文的居然一掌就将我爹击伤。”
东方萍急得哇地一声站了起来,她伤心地道:“爹受伤了,重不重?”
东方玉面上流露出悲愤痛苦的表情,道:“你知道爹是个宁死不屈的人,在这种情形下他只得奋力突围,并命我立刻去找石兄。好在这些人主要目的是对付我爹,见我爹爹逸去纷纷追赶,我趁机逃到这里……”
石砥中这时觉得事态严重,幽灵宫已经很难对付了,现在除了房文烈还要加上文法相,这些人都是雄霸四海的人,若联合起来,这股恶势力还真没有人能对付得了。他心中一凛,顿时觉得责任重大,沉重的担子只有自己扛了。
他长长叹了口气,道:“东方兄,这次令尊为什么要到幽灵宫去?”
东方玉苦笑道:“在四天以前,我爹接到幽灵大帝西门熊的投贴,宣称要在大漠举行一次争取天下第一头衔的比武大会。我爹知道这种大会,只会徒增死亡没有好下场,他本想去劝劝西门熊,要他取消这次比试,谁想到西门熊包藏祸心,有意将所有正道高手毁去……”
石砥中哦了一声道:“这事恐怕不会那么简单吧!”
东方玉面上一凝,穆然道:“传说西门熊这次召开大漠比试大会主要想对付你,我爹早已看破内幕,所以要我找你,叫你不要上当。”
石砥中冷笑道:“我早猜到这点,西门熊虽然算无遗策,但我也要利用这次机会将这群邪道人物毁去一些……”
东方萍全身颤抖,道:“砥中,你要去送死!”
石砥中淡淡地道:“去索魂,不是去送死。”
东方玉恐惧地道:“石兄,你还是不要去,他们已事先布置好陷阱,专等着你去上钩,谁都晓得大漠里如果没有你,这个地方就会像失去了光明一样,永远沉沦黑暗……”
石砥中只觉胸中热血沸腾,有一股不可遏止的力量冲激着他,他觉得自己应该付诸行动了,如果再让西门熊继续为恶下去,只会助长其势力:
他苦笑道:“东方兄,我不去行吗?西门熊会放过我吗?我相信在我没去之前,他就先将帖子送来了,那时如果不去,才是真正中了他的诡计。”
东方萍幽幽叹了口气,撩起罗袖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忧伤地望着回天剑客石砥中,颤声道:“砥中,你一定要去……”
石砥中坚决地道:“当然要去,不过先要经过一番准备。”
朗朗的话声随风传出,静谧的漠野响起涛天的巨雷,像那悄然无声的风暴似的,又掀起一场新的波涛……
云天闪出万道金霞,穿过那片片薄云投落在“巴泽湖”混浊的湖水上。这湖的四周是片大草原,三两的牧人偶而会在湖边歇足,或者让羊群在这里喝水!
可是这些牧人在几天前已经绝迹了,大草原上只有几只秃鹰在上空盘旋,寻找可以裹腹的东西。
使这群秃鹰感到诧异的是不知何时,在这浅浅的小湖上搭起一座高台,高台四周罗列许多小帐幕,不时有人出入其间,而传来阵阵喧笑。
这时,自高台右方一个大篷幕里响起一连串嘿嘿笑声,这笑声阴冷而低沉,恍如不是出自人类的嘴里。
一丝阳焰自篷幕的空隙射人,只见里面坐着几个人,这些人脸上俱流露出得意自满的神情,尤其是那个青年更是狂傲得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时时表现出他的冷酷。他那双令人惊悸的目光缓缓流过每个人的脸上,偶而鼻子里还会传出轻微的冷哼,满脸揶揄与不屑之色。
这青年在其他人眼里还不怎么碍眼,但落在最旁边那个白眉长髯老人眼中,却引起他十分的不快。
他干咳一声,道:“房大英雄,明天全要看你的了!”
房文烈嘿嘿笑道:“我还是那句老话,除非是石砥中出场,其他的人恐怕要请你文大人多照顾了。嘿嘿,文大人,你以大宛之尊,这次大会全靠你老捧场了!”
文法相冷笑道:“好说,好说,年轻人,你的表现真不错呀!”
幽灵大帝西门熊看出情形不对,他晓得这两个人互相不服气,大有一较身手之意。他心念一转,嘿嘿笑道:“二位不要再客气了,我们还是谈谈明天比武大会的事情要紧,这次主要目的是引石砥中出来,观摩较技只是个晃子,不过我们得装得像才不会引起别人的疑心……”
文法相白眉深锁,道:“这倒是次要问题,重要的是石砥中到底会不会出现,这个人若是不来,我们的心机岂不都白费了。”
西门熊摇摇头道:“这个你放心,我敢说他一定会来!他能放过一千个人,也不会放过我,因为这小子吃我的亏太多了。” 文法相一愣,道:“你好像满有把握的,嘿嘿,不是我姓文的说句泄气话,如果我们和他一个对一个,没有一个敢说一定能赢过他,不要看这小子年纪不大,那手剑法真不含糊!”
“嘿嘿!”西门熊面上剧烈地抽搐一下,干笑道:“这个你请放心,我西门熊自有安排……”
房文烈冷冷地道:“你牛不要吹得太大,当心吹炸了!西门熊,我房文烈远来这个穷乡僻壤所为何事?你当初答应我的事可不能忘了,要知道我所等待的就是明天……”
西门熊通体一颤,目中闪出一丝诡谲之色。
他长长吸了口气,浓眉深锁,道:“当然,当然,房兄的事本大帝哪敢忘,在明天定能如兄所愿,只要石砥中那小子敢来!”
房文烈冷笑道:“我们的合作也只限于明天,如果你自毁誓约而施诡计,那后果可想而知,我有办法使你起来,也有办法使你垮下去,这点你该比我还清楚!”
西门熊冷笑一声,道:“这是什么话,我们要想合作下去,就必须互相信任,难道我西门熊还会独占好处,忘了你们!”
房文烈却毫不留情地道:“这可难说!你这个老狐狸太难缠了,在很多地方你都占着上风,只是表面上装得很温顺,其实……”
西门熊心中大凛,没有料到这个青年如此难斗,仅仅相处几天便将自己的底细完全摸清楚了。
他诡异地一笑,道:“房兄似乎对我颇有成见!”
房文烈冷笑一声,道:“那倒没有,只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西门熊脸上露出骇惧之色,道:“生我父母,知我者房兄,你也太厉害了!”
房文烈不是个简单人物,他江湖经验虽然不多,但对察言观色倒有几分心得。
他鼻子里冷哼一声,道:“你别说得那么难听,表面上你在恭维我,暗地里恨不得先杀了我。西门兄,你现在是不是在动这个念头,我们心里都有数。”
西门熊尴尬地笑道:“不错,你知人颇深!本大帝确实有杀你之心,因为你对我了解太多,留着终究是个尾大不掉的祸患。”
房文烈淡淡地道:“你还是少卖弄聪明,当心我先下手为强!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可能你那一失就握在我的手掌中……”
幽灵大帝西门熊这才觉得真正害怕,他感到房文烈所给予自己的威胁愈来愈大,几乎随时都有制自己于死地的机会。
他暗中念头直转,轻轻拍了拍房文烈的肩头,道:“房兄,不要太厉害了!我们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你我还有一段时间合作,谁也少不了谁?”
房文烈冷冷地道:“但愿你的话跟你的心一样,不要嘴上抹油,肚里藏刀,那样你我都不好看,倒霉的还是你……”
两人针锋相对都知道对方的隐私,使双方都生出无穷戒心。文法相虽然不言无语,却看得出这其中隐藏的危机,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他在大宛国掌朝当政对玩弄权术这套功夫比谁都行,他低垂眼帘,恍如与他们的事没有关系,其实暗中却在筹思对付他们的办法。 正在这时西门奇自帐外走了进来,他恭身道:“爹!”
西门熊嗯了一声,道:“我交给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西门奇眉头微皱,道:“爹,孩儿命人探听之下,石砥中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出现过,连东方萍的踪迹都寻不到……”
西门熊哼了一声,道:“我就不相信石砥中会飞上天去!奇儿,如果你的拜帖交不到石砥中的手上,我会治你办事不力之罪。”
“是!”
西门奇见情形不对,急忙恭身退了出去。
文法相缓缓启开双目,道:“西门兄,石砥中会不会已经离开大漠?”
西门熊摇摇头道:“这很难说!或许这小子得到消息,知道这里即将举行比武大会,他自忖没有把握在这儿争取天下第广的头衔,而悄悄离开了大漠,故意不接受我们的请帖……”
房文烈冷冷地道:“你也把他估计得太低了!凭他那身本事还会不来凑这场热闹,也许这小子故意先不露出,暗中观察我们动静”
西门熊一击掌,道:“对,这小子必是在暗中探查我们的动静,若非是房兄一言提醒我,本大帝几乎忘了……”
他轻轻拍击了一下手掌,道:“百里黑雄”
白篷幕外响起一声沉喝,只见一个精壮的汉子奔了进来。
这汉子浓眉大眼,敞开衣衫,露出长满毛髯的前胸,双手一拱,道:“主人,有什么吩咐?”
西门熊问道:“你是负责接待各路英雄的总管,一定知道各地来的高手最新动态,我问你,你有没有发现有陌生人混进这里?”
百里黑雄恭身道:“小的全照主人的吩咐,在大会没有开始之前,不准任何闲人杂人等接近这里,刚才海神帮的人想要在附近看看,让小的给赶跑了……”
“嗯!”西门熊嗯了一声,“还有什么人?”
百里黑雄想了想,道:“有几个牧人要进来放羊,让小的给打了回去。至于各地赶来的英雄,都在这附近徘徊。”
西门熊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你赶快去看看有什么可疑的人没有!如果发现我们不欢迎的人赶快通知我,尤其是石砥中,你要特别注意,当心被他混进来!”
“是!”
西门熊望着百里黑雄退出的背影,嘴角上漾起冷冷的笑意,他的目光一寒,射出一股令人畏惧的寒芒。
他阴冷地道:“我相信石砥中没有胆子来了……”
哪知他的话声尚未消逝,百里黑雄面色苍白又奔了进来,脸上流露惊恐过度的骇状,踉跄行来。
西门熊一怔,道:“你干什么了?”
百里黑雄颤声道:“小的遇见鬼了!”
西门熊清叱道:“胡说!大白天哪有鬼?”
百里黑雄全身抖颤,道:“小的刚刚出去时,只觉眼前一花,一个幽灵似的人突然将我抓了起来,我连挣扎呼救的机会都没有,他叫我来见西门主人,并命我将这个交给你”
说完便将怀中的一块牛皮掏了出来,西门熊和房文烈心中一惊,同时伸手去抢那块薄薄的牛皮,西门熊首先抓到细细一看,气得大吼道:“气死我了”
文法相拿起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一行黑字:“明日见真章!”
这个人是谁?在各人心中涌起无数疑团,尤其是幽灵大帝西门熊,除了愤怒外还有一丝恐惧的感觉,因为连对方混进他的身边,他都没有发觉,那这个神秘人物的身手也太使人骇怕了。
房文烈握起拳头,恨恨地道:“好!我们明天见真章!”
似乎一切都寄托在明天,明天是个未知数,到底鹿死谁手,那还是尚未分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