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康熙:喋血1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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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凄云漫新茔

林皋见刘化鲤中箭而倒,忙弃弓撒箭近前一看:业是气若游丝,眉心流血如柱。

林皋失魄般抱起刘化鲤嘶喊道:“化鲤,化鲤!杨将军,化鲤中箭了!”

杨得紫和苏鲁以及叶春韵姐妹闻声急忙拢来。杨得紫看了看那支箭,是一支普通的铁头箭,但箭头已没入颅中,刘化鲤已面无血色,不能语言,命在旦夕。

叶秋韵大惊失色,不知如何是好,撕心般呜咽唤道:“化鲤!”

林皋伸手就要拔箭,杨得紫忙喝道:“不能拔!箭拔命休矣!担架快来。”说罢忙令一千总近前嘱道:“你接我指挥,穷寇勿追。待打扫罢战场后,即派出若干探马分头出去,侦查敌踪。”

“是!将军。”千总力答。

杨得紫随之亲肩担架前首,箭也似地向社中奔去。

林皋、叶春韵、叶秋韵即扶架跟跑。

将至苏鲁宅前,林皋急切大喊:“心嫣,心嫣,化鲤负伤了!”

李心嫣为世代医家出身,耳濡目染,因此略懂医术,她便临时担负起了战时医治、抢救伤者的工作。此时,她正在屋内给一伤者包扎伤口,闻听刘化鲤受伤,赶紧吩咐他人接手继续给伤者包扎,自己则忙从里面迎了出来,失色道:“化鲤这是怎了!”

杨得紫和林皋等人将刘化鲤小心翼翼地抬放在床上,李心嫣抚头轻唤道:“化鲤,化鲤,我是心嫣哪,你可看看我?”

没有回应。刘化鲤此时已是昏死过去,满脸见血。

李心嫣不敢耽误,示意大家不要大呼小叫,立即用捣烂的金银花和麻姑草合掺的解毒止血浆给刘化鲤作了伤口处理,然后用消毒纱棉擦净刘化鲤脸面和脖颈上的流血,缓然地从伤口中拔出了铁箭,最后又在伤口敷上以九层塔和曼陀花熬制的止血祛毒创伤膏,为刘化鲤细心地包扎起来。

李心嫣香汗淋淋,葛衣湿透。她边包扎边凝神注视着刘化鲤的瞳孔,刘化鲤的瞳孔此时已在慢慢地收缩,李心嫣知道这是不祥之兆:刘化鲤已是命在须臾。李心嫣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凄,眼眶禽满珠泪,哽咽道:“怕是不行了,眉心是人之要穴!”说罢失声恸哭。

“心嫣,你懂医的,你快想办法呀!想办法呀!”林皋的情绪显是失控了,他眼望着李心嫣,泪已湿襟,那眼神中有希冀,有哀求,有无助,有悲悯,还有愤怒。

林皋与刘化鲤从小一起长大,两人一直是形影不离、情如手足,后两人又同时取得了廪膳生功名,同列台湾名流。刘化鲤早年父亲就死于海难,母亲不久就忧郁而亡。林之堂因林皋与刘化鲤自小交好,便牵动侠心收留了刘化鲤为义子,随着时移光挪,林之堂十分喜欢上了聪明好学、胸远志大的刘化鲤,把他视为亲生,一切食用供给等都与林皋待遇无二,疼爱程度亦不亚于对待林皋。而这刘化鲤也是很懂事乖巧,平时孝敬林之堂尤胜林皋,还常变着法儿去逗老爷子开心。有日,林之堂因有事早出,便嘱咐林皋操做晚饭,哪知林之堂晚间回来时仍然是冷锅冷灶相对,林皋却在书房里闷头看书,将那操做晚饭之事早已忘到爪哇国中去了。林之堂不由恼怒:“为父的为你操劳了一辈子,今偶尔请你给为父的做一顿饭,况且你自己也要吃,你却不挂在心上!由此及彼,由小见大,足见你孝心缺乏!这若是化鲤今日在家,他早给为父的做好了。你也是读了一些书的人,也深谙孔、孟,你知‘孝’字如何写?老在上,子在下!”林皋被父亲一顿训斥,方始记起做饭之事,便忙放下书本奔向厨房。“算了,不吃了!”林之堂显是动了真火,进了东厢房就靠在床头生着闷气。此时刘化鲤正好回来,听林皋言起林之堂发火之因,只朝林皋摆了摆手便进了厨房。不大一会,刘化鲤端着一钵菜和拎着一壶酒进了东厢,笑嘻嘻地对着还在生闷气的林之堂说道:“伯父,皋哥给你做好了你最爱吃的板栗烧鸡和准备了你最爱喝的白曲草酒让我端来,你趁热吃吧,我来给你讲个笑话。”林之堂乍闻白曲草酒和板栗烧鸡的浓香,很是勾动馋虫,禁不住饥肠咕咕,再看看刘化鲤一对懂事的眼神直在祁求,闷气便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他慈祥地冲着刘化鲤一笑,暗忖:多善解人意的孝顺孩子。

眼前,刘化鲤已命悬一线,怎不令林之堂和林皋二人肝肠寸断!林之堂鼻子一酸,止不住老泪纵横,他顷刻沉浸在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极度悲伤之中,失声痛哭道:“鲤儿啊,为父在你的身边哪!你看看老儿好吗?”

林之堂一哭,满屋哭声骤起。

还有一人哭得颇为伤心,就是叶秋韵。她两眼已然红肿,依在姐姐叶春韵的怀里哽咽抽泣,且时不时地抬起泪眼望望已处昏死的刘化鲤,她希望他能醒来,她觉得自己很是对不起刘化鲤,她更觉得自己欠下了刘化鲤的情。她知道父亲他们一直在有心撮合她和刘化鲤的姻缘,她也十分欣赏刘化鲤的才华与人品。这几天她与他朝夕相处,深被这位儒雅风趣的一介书生所感染,他心细如丝而性情豁达,他钟情自己,总是端着十分书卷气的腔调咬文嚼字,时向自己传输着关心和爱的信息,他教自己吟诗作赋,总是摆出一副师爷的面孔在摇头晃脑,样子实是有趣逗人。他在自己冈山汛临险时,神态失常,心急如焚,惶恐、担心、焦急尽写在脸上。她心里其实也很爱他,然这种爱她只感觉到是妹对哥的那种爱,并没有恋爱的那种心房蠢动。她虽从来没有过恋爱的体验,然她爱看《西厢记》,尽管张生式的男人并不是她期许中的理想伴侣,但是那生生死死、忠贞不渝的男女恋情却在她的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记。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对刘化鲤产生不了情恋?也许是有份无缘吧,她常常这样去想。可是自从昨日冈山汛遇救后,她的心却是时时不由自主了,似总有一只小兔在里面欢蹦乱跳,脑海中也时常浮现出那“黑衣人”的形象,使她苦苦搜索。高山人有句谚语:男人无刚,不如谷糠。叶秋韵实不愿将这句话套在刘化鲤的身上,无奈诸葛寒的侠肝义胆、剑气骨风已在叶秋韵的心田悄悄驻守。面对着已然与死神擦肩的刘化鲤,叶秋韵不敢再让思绪延伸下去了,她只希望刘化鲤此时能听清她心里的一句话:下辈子我一定不会拒绝你。

哭声中,刘化鲤忽而微睁双眼从死亡中醒来。

大家一阵惊喜,忙拭泪一起围至床边。林皋兴奋地唤道:“化鲤,我是皋哥!”

林之堂涕道:“我儿,我儿,为父在此!”

刘化鲤双瞳木讷,气息微弱。他艰难地转目四顾,从一个个自己熟悉的面庞上慢慢划过,一会,两滴泪水从眼角淌出。

杨得紫俯身用纱棉将刘化鲤的两滴泪珠轻轻揩去,禽泪附耳与刘化鲤说道:“我们胜利了,大家均安然无事。你是我的好兄弟呀,你千万要挺过来!我们不是说好了?我还要陪你去京城上国子监呢。”

“呜。。。。。。。。!”李心嫣听罢杨得紫这句话,依着林皋怀中,止不住痛泪直下、滴落如雨。林皋拥着李心嫣也呜咽不止。

刘化鲤一听“国子监”,眼光忽而一闪,始有了神情,他尊敬地望着杨得紫,似想挣起却是不能,他的嘴在蠕动着。

杨得紫将脸又凑了过去,贴着刘化鲤的脸,只听见嘀咕之音。

刘化鲤继续顾望,眼光瞬间停留在叶秋韵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歉悔的表情。

叶秋韵益是悲恸,不由地大声抽泣并将手伸了过去,紧紧地抓住了刘化鲤的手。

刘化鲤随即眨了眨眼,两眼一时盈满慰藉,便定格般久久地望着叶秋韵。

这时,大家泣声顿止,均在刻意屏住呼吸,将眼光齐落在两人脸上。须臾,刘化鲤突然满脸涨红、青筋外露,“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他尽着最后的一点气力挤出了一句话:“秋韵,我愿在,我愿在来世等你!”说罢,眼忽圆睁,头一歪,与世长别。

山谷呜咽,群鸟哀鸣。吞霄社又被一片哀云悲霭所笼罩。

林之堂痛哭之后悲愤地说道:“我儿轰烈,死的其所!他不辱恩赐‘诸生’名号,不负朝廷月米奉供,我为此儿感到自豪!人死不能复生,如今那贼人疯狂亡命,对我山中是虎视眈眈,非常时期,非常奠祭。就让我儿也魂随欧总爷而去,早日入土为安吧。我等也好全力应贼,报仇!血恨!”

林之堂的一番悲言壮语,大家意觉适时在理,于是都默默地点头为是。

于是,众人齐动,一会那飘忽的纸钱伴着缓悠的青烟须臾又在吞霄社的上空冉冉四散,又一座新的坟茔依偎在前一座欧阳凯的新坟茔之旁在呜咽,哀和着碑前一群英雄儿女的悲恸和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