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舰队到达文莱是20日12∶00,和第五舰队一样,也没有油船的影子,也还是大家分油。驱逐舰从巡洋舰的油箱里抽油,巡洋舰再从战列舰的油箱里抽油,这样油船来了以后,只要给战列舰加油就行了,节省点时间。要知道,美军可是18日就已经在莱特岛登陆了,联合舰队给他们的命令是25日黎明时分,一定要冲进莱特湾,这样,22日一早一定要出发。
21日上午,八丸和雄凤丸(什么名字?凤凰有公的吗?雄的称凤,雌的称凰,合称凤凰)两艘油轮总算进了港,赶快给战列舰和其他油箱还没满的军舰加油,总算在出发前3小时加完了油。
这时,第二舰队在旗舰爱宕上召开了作战准备会议,首先就是走哪条路的问题。从文莱去莱特岛有四条路,第一条路是在巴拉旺岛以西,再绕一个圈绕过一片叫作危险滩(dengerous ground) 的浅滩,然后再从民都洛岛的南方穿过圣贝纳迪诺海峡,这条路上的飞机潜水艇危险最少,但是日本舰队一来没有时间,二来没有油料,走不了那条路。第二条路是从危险滩和巴拉旺岛中间的巴拉望水道穿过去,以后和第一条路一样,这条路的问题是巴拉望水道过于狭窄,容易受到美国潜水艇的威胁。第三条路是从巴拉旺岛西面走,海面宽阔,潜水艇不容易威胁到舰队,但是会过早暴露在美国航空兵的威胁下。最后一条路穿过苏禄海,直插苏里高海峡,距离最短,可是受美国航空兵威胁的可能性也最大。
结果就是第二舰队走第二条路,腿脚不便的第二战队走最后一条路。
第14方面军派了一名参谋,飞到文莱来参加这次作战会议。这位参谋的名讳已不可考,因为此公的发言过于雷人。他说,莱特岛上的第十六师团是日军的最精锐,肯定和麦克阿瑟打得难解难分,为了不误伤自己人,他要求海军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炮击陆地。
参加作战会议的都傻了眼。25日冲进莱特湾,去进攻18日已经开始了登陆的美军运输船队,就美军的卸货能力,还能指望有货没卸下来?原来指望美军就是卸了货,也没有地方放,肯定还堆在海岸上。用主炮的三式弹放上一把火全烧了他,可现在陆军居然不让炮击陆地,这进莱特湾到底是去干啥?真的就是去打空船?
空船也要去打,因为这是命令。
二百二十七
作战会议以后,舰队司令部端出了清酒和鱿鱼干,舰长以上的主要军官在一起干最后一杯。干杯以后,舰长们回各舰去和下面人干杯。新加坡的第一南遣舰队司令长官田结穣中将特地送来过一些香槟,现在,将官们在将官室把最后的几瓶也打开了。
这次是特攻,赢不了,也回不来。就算天佑神助冲进了莱特湾,消灭了美军的运输船团,但莱特湾口外肯定会被美国人扎紧,绝无活着回来的道理。所以大家没有了牢骚,好像回到了江田岛的海军兵学校时代,山本五十六时代的联合舰队参谋长,现任第一战队司令官的宇垣缠中将,因为从不对吊床号低于自己的人假以一笑,而被人称为 “黄金假面”。现在连他的脸上都出现了笑容,举着酒杯对小柳参谋长说:“担心什么,肯定会顺利的。”对啊,在死神面前还能有什么不顺利的,大家端着杯子, 话题是过去在海军兵学校的日子。
西村祥治长得团头团脑,有点像弥勒佛,满脸也像弥勒佛似的在笑,他向所有在场的同僚一杯杯地敬酒。人人都在走向死亡,可能西村中将抛不下的东西更少一些。因为他的独生子,海兵65期航空科的西村祯治大尉在1941年12月开战的时候已经战死了。就是在这个菲律宾,现在是父亲也要走向同一个战场,走进同一个坟墓。
海军的将军们也是人,当然也有怕死,或者不想死的,但说到底,海军没有像陆军的富永恭次那样,开病假条临阵逃脱的将军,也没有像东条英机那样,3个儿子没一个上战场的将军。
后来的第二舰队司令长官伊藤整一中将,带领大和号向冲绳发动特攻的时候,联合舰队不给大和号配护航飞机,可能是在想反正是特攻,何必再无益地浪费飞机呢?五航舰司令长官宇垣缠实在看不过去,自作主张匀了15架飞机出来,为第二舰队护航。护航飞机的带队长官就是伊藤整一的独生子,海军兵72期的伊藤叡中尉,儿子为父亲的特攻护航。
现在,第二舰队的重巡摩耶上有一位中尉,名叫东乡良一,海军兵72期的,该人在校时酗酒玩女人,差点被海军兵校长井上成美开除,但是,莫名其妙地又不了了之了。这次出征之前,摩耶号舰长大江览治大佐又想起了这个人,想把他作为留守人员调下舰,此人勃然大怒:“八嘎,你哪来的那么大胆?不知道本人是谁啊?本人是东乡元帅的孙子诶,你敢赶我下舰?”后来摩耶被击沉,战死的336人中有东乡良一中尉。
海军兵学校从1869年建校以来,77年中的77届毕业生总共11182名, 战死的有4012,总数的三分之一,其中95%以上死于太平洋战争。
当时,日本海军中最年轻的军官是1944年3月22日毕业的海兵73期的少尉们,进校904名,毕业902名。400名去舰艇部队,其中300人被分到了南洋的各部队;去航空部队的500人到了10月份因为没有了油料而中止训练,被分散到各特攻部队。
去南洋的人,像没头苍蝇一样地在江田岛、横须贺、吴和东京之间乱窜。为什么?几乎没有人能说得清楚他们要去的部队在哪儿,经常是要到军令部或联合舰队司令部才问得清楚,问清楚了以后,如何去南洋又是一个大问题。好在当时大和正好要从吴军港去林加锚地,就把这300人顺便捎到了南洋。
好不容易到了舰艇部队,这些连八字都不识一撇的19岁新官蛋子,左边被上面的长官骂,右边被下面的老兵油子欺负,有些在大点的军舰上,连舰上的路都还没有认全,这就被一起拖出来搞特攻了。
海军兵毕业生中这批73期的特别惨,出了校门就陆陆续续地去死,总共战死284名,大约三分之一。刚毕业在5月份的马里亚纳海战就战死了25名,这次的莱特湾海战战死数目是65名,后来的大和特攻天一号作战又是33名。有人统计过,莱特湾海战最高潮的1944年10月25日这一天,各地战死的海军兵学校毕业生总共是158名,而其中73期的居然多达66名。
莱特湾海战第一天的栗田舰队和西村舰队
22日08∶00,第二舰队从文莱出发,以18节的速度顺着巴拉望水道北上。排成的阵势是这样:
第二舰队的行军阵势
栗田舰队现在还在美国飞机警戒圈外,最主要的威胁就是美军潜艇。所以,一出文莱,全舰队都绷紧神经看着海面,同时不断做“之”字形运动。
中午以后,能代、高雄和爱宕上都先后传来“发现敌潜望镜”的报告,大和和武藏也发现了漂雷,但到最后发现都是误报,各舰所发现的都是漂流的木头。这种误报说明第二舰队在这段时间确实警惕性很高,但是接二连三的误报就像“狼来了”的寓言一样,大大地涣散了军心和士气。
入夜后,舰队速度降到16节,同时停止了“之”字形运动开始进入巴拉望水道。巴拉望水道狭窄,舰队无法做大规模运动,如果这时有美军潜水艇出现的话,那就是在打活靶子,而且这还不是如果,还就是事实。
两艘美国潜艇鲦鱼号(USS Darter SS-227)和海鲫号(USS Dace SS-247)就在附近。这两条船9月初从澳大利亚的布里斯班出港以后,就一直在加里曼丹岛(也叫波罗州)一带搞城管活动,主要是拦截日本运输船。海鲫号在这次出来以后,就已经弄掉了一艘7000吨的永享丸和一艘6000吨的日铁丸了。两天前的10月20日,这两兄弟捕捉到了从马尼拉向莱特岛增援的重巡青叶和轻巡鬼怒,七跟八跟跟到了巴拉望水道,还把目标给跟丢了。正在骂骂咧咧怎么把这么大的两个家伙给跟丢了的时候,突然发现了更多更大的家伙。
这两兄弟在商量搞阴谋的无线电话通讯,已经被旗舰爱宕监听到了。05∶20爱宕向全舰队发出了“捕捉到高强度的敌潜水艇战斗准备中通讯”的警报,全舰队速度立即上升到18节,并开始了“之”字形运动。
但鲦鱼号已经站在了旗舰爱宕的正对面,06∶32,在980码(890米左右)的距离上,把舰首发射管里的6枚鱼雷一下子全部打了出来。一不做二不休,在这么近距离上,鲦鱼号又做了一个高难度的180转身,将舰尾发射管里的4枚鱼雷对着爱宕后面的高雄,又打了出来。
06∶15爱宕号上已经完成了各就位,06∶30开始了对潜警戒,栗田长官、小柳参谋长及全部幕僚都和舰长荒木传大佐在舰桥上观察周围情况。在第一枚鱼雷击中了右舷的同时,荒木大佐发出了右满舵的命令。但舵轮已经没有时间反应了,连续4枚鱼雷全部命中右舷。
在爱宕后方800米的高雄舰长小野田舍次郎大佐,立即下达了左满舵的命令,好不容易让过了没有命中爱宕的两枚鱼雷,距离只有200米和100米。可是这时,鲦鱼号第二次发射的4枚鱼雷中的两枚,分别命中了右舷中部和后部,四根螺旋桨中断了两根。
爱宕的倾斜已经超过30度,无法靠注水恢复平衡,应召前来帮助栗田长官更换旗舰的驱逐舰岸波和朝霜无法接近,荒木舰长只好发出弃舰的命令。栗田长官和其余官兵都跳入了海中。除了参谋长小柳在跳海时腿部负重伤之外,司令部成员没有人员伤亡,都转移到了岸波上。此时爱宕的倾斜已经超过54度。06∶53,爱宕沉没。
爱宕的1000余名官兵中,死亡360名,超过三分之一,死亡率如此之高的原因是当时日本海军已经到了末期,兵员质量急剧下降。
但噩梦还没有过去。06∶56海鲫号潜水艇趁着混乱,发射的6枚鱼雷中有4枚击中了重巡摩耶,最致命的一枚命中了一号炮塔下面的弹药库,引起大爆炸。8分钟之后,海面上就找不到摩耶的踪影了。舰长大江览治大佐以下336名战死,包括东乡元帅的那个孙子。
高雄虽然没有沉,但已经失去了战斗力,右舷外板被炸翻了过来,就像永远扳着左满舵一样,根本不能航行,只好找块钢板从左边插进海里来保持平衡。栗田长官决定高雄在长波和朝霜的护卫下,回航文莱。岸波没有旗舰所必需的通讯设备,因此栗田从岸波改乘大和,在大和上升起将旗,继续前进。
其实在出发之前,就有人提议过把大和作为第二舰队的旗舰,但是大和做过联合舰队的旗舰,拿来做第二舰队的旗舰栗田总有点犯嘀咕,再说现在大和是第一战队的旗舰。第一战队司令官宇垣缠就在上面,虽然海兵38期的栗田不用看40期的宇垣缠的脸色,但只上过海大乙种课程,也就是专业课程的栗田总有点学历情结,看到那张挂满学历吊床号的“黄金假面”就不舒服,这次是没有了办法只能上大和号。
但这次宇垣缠是笑脸相迎,栗田也苦笑着解嘲:“被漂亮地做了一记。”
宇垣缠难得地关心人:“长官,现在还是刚刚开始呢,长官的登革热好些了吗?”
“可能是在水里游了一下,好多了,热度也没有了。”
虽然舰队一下子就少了3艘重巡和2艘驱逐舰,但看来以栗田健男中将为首的第二舰队全体官兵情绪很稳定,现在速度重新升到了18节,第二舰队继续北上。
二百二十八
不管第二舰队的情绪到底真的是不是很稳定,反正还有一位情绪特别高涨的,那就是麦克阿瑟。8月20日,麦克阿瑟头戴特制的菲律宾元帅帽,从登陆艇上涉水上了莱特岛。13∶30,在滩头阵地临时清理出来的一块空地上,麦克阿瑟冒着可能会飞来日本军炮弹的危险,发表了有名的讲话:“菲律宾人民,我已经回来了!仰仗万能的上帝的慈悲,我们的军队又一次站在菲律宾的土地上了。”(People of the Philippines, I have returned! By the grace of Almighty God, our forces stand again on Philippine soil.)
麦克阿瑟带了20万人来,支援这次登陆行动的是哈尔西的第三舰队和金凯德的第七舰队,也就是太平洋上的美国海军力量都来了。美国海军分成太平洋和大西洋两部分,单号舰队管太平洋,双号舰队管大西洋。当时,太平洋上有一个受尼米兹指挥,拥有两套番号的第三第五舰队,还有就是1943年3月组建的第七舰队,受西南太平洋战区司令官麦克阿瑟指挥。
第七舰队和第三舰队的分工基本上是第七舰队提供对登陆行动的直接支持,而第三舰队负责警戒。哈尔西带了以15艘航空母舰为中心的大小91艘舰艇,散布在从吕宋岛沿海到莱特岛沿海,南北宽达250公里的海面上。
第38特遣舰队司令官马克·米切尔中将的手下有4个航母群,第一群是约翰·麦凯恩一世中将带着大黄蜂、胡蜂号和汉考克三艘航母,第二群是杰拉尔德·博根少将带着无畏号和碉堡山两艘航母,第三群是弗里德里克·谢尔曼少将带着埃塞克斯、列克星敦两艘航母,第四群是拉尔夫·戴维森少将带着富兰克林和企业号两艘航母。而哈尔西在旗舰新泽西号战列舰上,因为无事可干而无聊地皱着那张斗牛狗脸,坐立不安,干脆让麦凯恩一世回乌里希环礁去了。就在这时,从鲦鱼号潜水艇传来了发现大群日本舰队北上的消息,这下总算把萎靡不振的哈尔西给救了。
本来杰拉尔德·博根少将的第二群就归哈尔西直接指挥,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哈尔西干脆把整个38特混舰队的指挥全部接管了。哈尔西本来就当过航母萨拉托加的舰长,对航空不陌生,不但不陌生,而且哈尔西本人就有飞行员驾驶执照。
1926年,还是上校的哈尔西就想去拿张飞机驾驶执照,因为美国海军的规矩是没有飞行执照不能当航母舰长,但是哈尔西视力检查的结果不合格。后来哈尔西进了海军最高学府海军战争学院(Naval War College)深造,快毕业时从当时的海军航空局长金恩少将那儿听说萨拉托加舰长空缺,就又想法子进了佛罗里达州彭萨克拉(Pensacola, Florida)的海军航空站学飞行,花了整整12个星期时间,虽然是那批学员中最后一名毕业的,但还是有一张十足真金的飞行执照,那年哈尔西52岁。
但是怎么这时没有人扯哈尔西眼睛不行了呢?这里面估计就有猫腻了,但就算是有猫腻,哈尔西的飞行执照比现在开会时前排就座的那些博士们的文凭成色要十足得多,这点估计没有人会争论,人家最多可能也就是在体检上作了点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