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大山作证:江西省移民扶贫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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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走进新生活(10)

等生活安定下来后,我就开始琢磨这个事儿,琢磨来琢磨去,加工工艺没问题,我自己以前搞过的,有基础,再在技术上完善一下,提高加工档次,不是太难,难的还是钱。尽管茶叶加工设备简单,但要扩大规模,还是要一些投入的。就在这个时候,上面扶贫办在我们移民点推广了互助会,我积极要求加入,砸锅卖铁我也赞成这个事儿。加入互助社后,我借一笔钱,干一笔活,产品出来了拿出去卖,卖了的钱第一个就是还贷。这样,我的星级越来越高,能借的资金也越来越大,以至于到后来,连信用社都支持我,借钱给我,使我的绞股蓝茶叶生产一步一步扩大,质量也一步一步提高。如今,我的产品打入了广东、上海、北京等城市,销售市场不断拓宽,年收入达到10万多元。

老薛说起自己的茶厂,说起搬迁,说起互助会的故事,声音里汪着喜悦,眼睛不时地闪出亮光,仿佛两盏电源充足的电灯,那光亮颇有些眩目。从他的表述和表情里,我们分明看到他内心的充实和渴望。

还有一位叫谢河水的老板,自己办了一家拖把厂。当年他从山下搬下来时,也没想到自己能够翻身致富,过上好日子。他原先也是种田,山上人家,除了耕作那几块斗笠坵还能干什么呢?实在是因为穷怕了,他壮着胆子跑到外面去打工。打工能挣两个钱,尽管不算多,但倘若省着点用,还能积攒一些现金。当然,远离家乡,过那种风餐露宿的生活,毕竟是充满辛酸和艰苦的。移民搬迁时,他家也从山上搬到了山下,他想,这下好了,家里离集镇近了,再也不会那么封闭了,也许有适合自己发展的机会?这么想着,他果断地回到了遂川。他原先打工的企业是一家拖把厂,工作期间他早已把拖把生产的一套流程完全掌握,回来后,经过一番考察,觉得自己不用另起炉灶,只要照葫芦画瓢就可以了。在外面闯荡过几年,谢河水已经有了一些商业经营头脑,他看见外面企业家创业时两手空空,就是通过拆借呀、信贷呀这些玩意儿,钱滚钱,利滚利,终于成为富人的。当然,这里的所谓“利”不是“利息”的“利”,而是“利益”的“利”,获取利益,必须借鸡生蛋,借钱生钱。这些新的观念帮助谢河水迈出了大胆的一步。

村里互助会成立的时候,有些不甚开通的村民为缴纳500元的股金口吐怨言,而谢河水一点都没有犹豫,他把自己打工挣的1万多块钱全部投入到互助会里去。他的“注资”成为村里除政府经费而外最大的一笔资本金。他的第一笔投资从互助会的借贷开始,然后滚动式发展,很快,他就达到了最高星级标准。这个“创星级标准”的过程,也是他积累经营经验的过程。再后来,按照互助会章程规定的投入比4——8倍的借贷率,他以5万、10万的规模借贷,买进原料,支付工资和产品输出运费,他的营业额不断扩大,利润率也不断上升。他的厂子成功了,给村里其他人起了示范作用,以后,村民们都看好互助会这个“草根银行”的作用,他们又给互助会起了个名字,叫“办在家门口的银行”。

2010年夏的一天,当笔者在县移民扶贫办的同志陪同下,到工厂采访这位谢老板时,谢河水毫无保留地讲述了他的经历。他说:“我老家住在山上,那儿都是客家人。山上生活最不方便的是什么?还不是就医、交通?那年我在浙江打工,我母亲上山砍柴,突然脑溢血中风,人就站不住,倒下了,很快失去了知觉。好在当时一同砍柴的邻居,把我母亲背回了家。当时村里有一位土郎中医术还不错,他诊断我母亲是突发性的脑溢血,可是村里那样的条件他治不了,就让人抬到山下的草林镇去。从山上到草林镇,空手走路都要2个小时啊。几位邻居帮忙,轮换着把我母亲抬出来,等到了草林医院,已经耽搁了。母亲的生命虽然保住了,却留下了后遗症,现在还是半身不遂。我回来当然跟母亲的病有很大关系,毕竟父母年纪都大了,自己长年在外,无法孝敬父母,心里很歉疚啊。

我回家后,住在集镇上了,起码从交通方面讲,有条件搞企业了嘛。交通方便了,只是办厂的条件之一。其实,办企业最大的瓶颈,对于我们农民来说,还是资金。什么产品呀、市场呀,都可以去琢磨、去研究、去探索、去调整,甚至去开发、开创的,问题都不大,就是钱,不可缺少。我办这个拖把厂,用的是无纺布,要到浙江去进货。进一次货跑几千里,要有足够的资金才能支撑,不然你反复跑,路上折腾不起。所以没有互助社帮忙,肯定是资金不够的啊。

我的技术和经营办法,都是在浙江学的。浙江那里发展经济,搞的都是一村一品的模式,象做口杯的、做拖把的,都是一个村一个村的人来做,很有规模效应。后来我回家就想到做拖把。当然做拖把也不是一帆风顺,失败肯定是有的。起初我做的是棉纱拖把,由于我打工时做过钳工、车工和锻工,我就想自己弄一个机器来,搞棉纱绞股,自己加工。那时中国轻纺协会的一个会长是南昌人,对我蛮好的,以前都没见过面,打电话才认识的。他告诉我安徽有这种机器卖,但是我资金吃不住啊,一台机器20多万,我想就算了,还是自己动手来做吧。

刚开始跑到赣州贸易广场去兜售,当时我背了几个样品,找到了几个批发商,他们没有看过我做的那种拖把,就问你这是拖地的还是洗车的呢?我告诉了他们用途,可他们说没看过,不晓得好不好用,怕卖不出去,不敢要我的货。后来有一个刘老板见我失望,蛮同情我的,他说你先放几把拖把在这里卖一下,看看怎么样。我无望当有望,十几把样品全留在他那儿了,然后回家等消息。那些天我好紧张,成天盼他打电话来,哪晓得隔了几天,他真的打电话来了,说再给我发一百件来,高兴得我差点跳起来,我赶紧发货过去,过了不久,他又来订货了,而且数量越来越大,市场就这样慢慢打开来了。后来又到南昌的洪城大市场去卖,也慢慢地做开来了。

现在年产拖把10万把,销售额60万以上,一年可以赚好几万元钱,财气旺的年头还赚过几十万元。现在回想起来,在我事业刚起步的时候,村里的互助会可是帮了大忙,没有互助会,我的起步根本无从谈起。

谢河水1970年代生人,看上去腼腆瘦弱,叙述起自己的创业史,语气淡淡的仿佛一个睿智的长者。有时他说到一半,会拿眼睛望望一直在旁边忙碌的妻子。这时他的妻子往往回他一个甜甜的微笑,一种温馨的气氛就从这眼神里漾了出来。期间谢河水拿来方圆不等的拖把样品给我看,逐把介绍着,清秀的脸上笑意越来越浓,声音中有一股抹不去的自豪:

记者同志,做拖把也不容易,这个行业也是有标准的。最起码的一点,你的拖把必须是好拖把。什么是好拖把呢?那就是不能伤到地板。现在有些人家的木地板好几百块一个平方,要是拖出痕了别人会心疼,就不买你的东西了。这就要求我在选料上下功夫,既要吸水,又要吸尘,还不能伤到地板。再就是我们必须把握客户的心理和需求,晓得他们的口味。讲起来记者同志你可能不太相信,每个地方的人对拖把的喜好不一样呐。比如湖南人喜欢圆拖把,扁拖把一般销往南昌、赣州、吉安,主要是江西市场,这是最简单实用的拖把。由此可见,江西人比较实际,我做的拖把就要做到能够把地上的头发拖起来,刚开始技术上达不到这个标准,现在我的拖把都能把地上的头发吸起来,够劲吧?

我晚上没事喜欢看电视,我看电视购物这个节目对产品推销很有用处。我就想,以后我的拖把要形成一个品牌,也到电视购物上做广告。你想啊,现在农村人的生活也逐步走向现代化了,以前农民从来不用拖把,现在我们移民村已经每家每户都在用。再往后,农村的每家人都要背一个拖把回去,这个市场该有多大啊。

说到这儿,谢河水两眼放光,仿佛那个巨大的市场正在向他热情地招手。我正想再跟他聊一会儿,外地的客户来订货了,他抱歉地摆摆手,转身出去了。我环顾着他的车间,虽然有些简陋,却处处洋溢着生机。谢河水的老婆告诉我,她家的拖把厂共有雇工十几人,都是社区的农民,他们每个人一年的均收入已达到了10000多元,远远超过在山上的整个家庭收入。

权威、救命的“村民理事会”

要让移民搬下来,稳得住,能致富,各地想了很多办法,而且效果总体上都比较显著。各地在做好这些方面工作的同时,还考虑到一个新的任务,就是要提高移民幸福指数,必须加强对移民新村或移民新区的管理。

中国共产党十六届五中全会通过的《十一五规划纲要建议》提出,新农村建设总体目标是"生产发展、生活宽裕、乡风文明、村容整洁、管理民主"。

赣州是江西省新农村建设的发源地,各项工作均走在前面。为了实现新农村建设目标,赣州农村的许多乡村建立了村民理事会这样一个群众自治性组织。赣州市扶贫和移民办刘主任陪同我前往瑞金、兴国采访时,对赣州市乡村新建的“村民理事会”做了详细的介绍。刘主任幽默地说,每一个理事会成员都是集“五员”任务为一身,是真正的“五员外”,具体而言,即要求理事会的成员是“宣传员”,要经常利用挨家挨户、见面聊天的形式,向群众宣讲新农村建设的政策,征求群众的意见,教育引导群众参与;同时是“组织员”,要及时地组织群众投工投劳、规划建设、工程实施、筹集资金、参加知识化工程、发展新产业;更是“服务员”,“三清三改”所需物资均由理事会统一购管、发放,对家庭劳动力较少、经济较困难的农户提供帮助;最关键的是还要集“调解员”、“监督员”于一身,协助村委会调解纠纷,对各农户筹资筹劳、工程进度、工程质量和日常卫生及本村群众的文明言行进行全面监督,对落后进行"上墙公示"和"上门督促"。他还觉得,农村有农村的办事习惯,农民有自己的话语系统。"清官难断家务事",有些事情当干部的不能做,有些话当干部的不能说。但村民理事会通过民间认可的办法可以做得漂亮,不增加矛盾。村民理事会成为赣州农村广大农民自我管理,民主管理的一大创造,成为国内许多主流媒体的报道内容。

不过,刘主任接着也表示,新农村建设尽管开展得轰轰烈烈,成效显著,但其实还是有死角的,这个死角就是地处偏远,过去被称为“山高皇帝远”的深山区,其中就包括一些移民村落。搬下山后,移民们的生产经营和生活标准在不断改进和提升,他们也逐渐体会到,一些旧有的习惯需要改变,一些新的东西需要适应。

比如说,寻乌县金桥移民新村的村民们经过了乔迁的喜悦后,却发现了新的苦恼。这个新村共有1000多位村民,他们尽管谈不上是“来自五湖四海”,却也分别来自好几个村镇。而且由于搬迁进度不同,入住该移民新村的时间也不同,最长的甚至相隔了2、3年之久。

过去从未谋面,素不相识,如今要同甘共苦,相濡以沫,这里面有一个相互适应和磨合的过程。不同的生活环境和经历形成了不同的生活习惯,如今这些有着那么多“不同”的人生活在一起,彼此的差异并不会随着搬迁而自然改变和趋同,有时候,难免会因为一点小事发生矛盾。

有些村民过去住在山上,从来没见过垃圾桶一类的东西,垃圾对于他们来说,就是自然中的一份子,菜地里的各种有机肥料,不都是垃圾吗?再说过去户与户之间相隔的距离远,有时两户人家的房屋相隔几十上百米远,自己家里倒水倒垃圾,怎么着也影响不到别人家,所以他们觉得垃圾定点倾倒多少有点麻烦,有时候随手就扔到门槛外。还有些人家烧惯了柴禾,家里的老人路上见了枯枝败叶什么的,还是喜欢往回捡,捡回来后,家里没处堆,就堆在门外。而移民新村的房屋是统一设计和建设的,房子与房子、道路与道路之间空间有限,见到有人居然把垃圾丢在别人的门口,或把自家的柴草堆在路上,一些村民不免觉得自己的生活空间受到了侵害。于是乎,隔阂、纠纷产生了。邻里之间于是发生了不少吵架争执之事,有时琐碎、繁杂到连村干部也管不了。

这样的事多了,自然影响到村民相互之间的感情,影响到村里的和谐。大多数村民都希望,本村能像别的村一样,有人牵头和负责,把村里的公共事务管好,外面的村民理事会,正好是一个现成的榜样。

仿照外村的模式,金桥村在村党组织的指导下,从党员干部、村民代表、致富能手、妇女骨干、农村五老(老党员、老干部、老模范、老教师和老军人)中推选候选人,采取差额选举和无记名投票方式,由村民直接选举产生。经公示后,由党组织、村委会向村民理事会成员颁发当选证书。理事会下面又设立了矛盾调解站、文体活动联络站、卫生环境监督站、公益事业服务站、社区互助救助站和劳务输出服务站等所谓“六站”,每个站都选有站长,有具体工作人员。

有了组织,而且这个组织是真正的民间自治组织,非官僚机构,他们的敬业精神和责任意识非常强。站长和工作人员一起根据村里的实情,订立了村规民约,对公共卫生、环境保护、违章建筑、饲养禽牲、防火防盗……诸多关涉村民日常生活的事项都作出规定,让大家有章可循,还在村里成立各种体育锻炼、文艺活动的场所,安排人专门组织开展相应活动,村里的气氛和面貌很快得到改变。村民们相处越来越融洽、和睦,大家渐渐找到了“远亲不如近邻”的感觉。

但对于有些人来说,总会有“天有不测风云”的变故。一位叫彭佛桃的村民,就遭遇到预想不到的系列灾祸。那年上半年,他的母亲病故,年迈的父亲因病偏瘫,起不来床。儿子在于读高中,两夫妻生活负担很重。但他们想,只要咬牙坚持,把儿子抚养成人,以后的日子终归会一步步好起来的。自从搬下山后,夫妻俩辛勤劳动,家里种一份责任田,农闲之时则去镇上给人打工。由于过去没学过什么技术,他们主要是在建筑工地上做小工。为了方便,家里买了一辆摩托车,每次外出,彭佛桃驾车,妻子坐在后座上,两口子双进双出,也算村里的一道风景。

但是,正像那句俗话讲的,“屋漏偏遭连夜雨”,两夫妻没有料到,厄运会再一次降临他们家。

这天,他们夫妻俩像每天一样,早早起床,给儿子做了饭,然后唤醒儿子吃了去上学,又给父亲熬了稀饭,伺候他吃过,把碗筷略一收拾,彭佛桃便推着摩托车来到院子里,戴好头盔,等妻子关拢房门,扶着自己的腰,跨上后座。邻居看见了,开玩笑说:“你们两公婆又双双出去兜风啊,每天亲都亲不够,真是幸福的一对哈。”

彭佛桃笑着回答:“哪里是兜风?我们家不像你,开个门店,坐在家里就可以挣钱。我们两口子是劳碌命哟。”

说罢,脚下一挂档,摩托车马达“呜呜”地转动起来,手上再一加油门,车子立即驶出村子。清甜的山风拂着,妻子说自己的头发挠得脖子有些痒,笑得格格的。那一霎间,彭佛桃觉得格外幸福,不由得和妻子拉起了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