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大山作证:江西省移民扶贫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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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走进新生活(1)

长仑村来客人了

修水县渣津镇长仑村是我们这本书中反复提到的一个村庄。这个村庄,可以看做整个移民工程的一个缩影,象征了这项利民惠民工程的总体形象。正如一名记者在采访移民工程后,以饱蘸激情的笔墨所写的:

巍巍大山,隔不断修水人民的小康路;滔滔修江,流不尽共产党人的爱民情。全县广大基层干部群众在扶贫搬迁中,真情互动,在这片红色土地上树起了一座永远的丰碑!

由于调田工作顺利,长仑村的移民安置点,将迎来108户深山库区里迁来的新居民。

除了村支书徐禄水外,村民们对未来的乡邻大都陌生,但共同的乡音,凝结出一份乡情,那份乡情,又编织成浓郁的乡思。长仑村的村民在干部们的带动下,主动把移民当成自己的亲人来接纳。

这天,当第一批来自深山的移民来到长仑村的时候,长仑村里热闹得跟过年一样。

这是一个晴好的日子。巍峨绵延的幕阜山脉,如一条巨大的苍龙在西边蜿蜒游动。云雾在山脉的顶部漂浮,变幻出各式各样的造型,也使得幕阜山的神态更加丰富多姿。而长仑村,整个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村前那条新修不久的水泥路,被清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村口那儿,用松枝搭起了一座牌楼,上面拉开一条横幅,横幅上的正楷字写着:

热烈欢迎新村民

长仑村有一支业余鼓乐队,今天,这支鼓乐队身穿金黄色丝绸衣裤,腰缠红色绸带,头上戴着古装软帽,精神抖擞地站在村口。当移民们的搬家车辆驶来,鼓乐队在队长的指挥下,敲起锣鼓,奏起乐器,热烈欢快的旋律让阳光为之轻舞,让人们为之心动,整个长仑村沉浸在一片喜庆的气氛中。

在隆隆的鞭炮声和高亢、优美的乐曲声中,移民们下车,在乡干部的带领下,步行进入长仑村。两个村的村民们握手的握手,拥抱的拥抱,移民当中,有人悄悄地揩着眼泪,他们意识到,一场全新的生活,就此将伴随终身,而长仑村民的热情,让他们对未来有一个温馨的预期。

当然,这样的时刻,孩子们是最兴奋的,他们围着鼓乐队、围着汽车、围着人群跑来跑去,呼朋引类,欢呼雀跃,两个不同村子、素不相识的孩子,很快就融合到一起。他们在一起相互沟通,他们之间没有距离和人生经历的障碍,他们的语言单纯、透明,十分容易交流。

今天搬下来的这一批移民可以算是打头阵的,以后,从山里搬下来的移民将陆续到来。眼下,他们各家各户的安置房多半还处于建设当中,有的虽然基本完工,但内部的简易装修总是要的。人下了山,但住房还在建,他们来的时候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长仑村是否像乡里许诺的,已经给他们腾出了临时住地?待进了村方才相信,乡干部没有给他们开空头支票,他们当中每一户需要临时住房过度的,都有一户长仑的村民把他们领回家去。

临时住地尽管不够宽敞,是人家腾出来甚至是挤出来的地方,但已经让移民们感到了特殊的温暖。他们把自己的家临时安顿在长仑村民的家里,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自在的地方。人家家里的水和电,他们可以随便用,人家家里的灶堂呀、卫生间呀,他们也可以随时进出,就像在自己家一样,主人的热情让他们宾至如归,最让他们感慨的是长仑村生活的方便。只要打开水龙头,自来水就哗哗地流出来,让他们想起在山里生活时挑水的艰辛。更使他们着迷的是那稳定的电压,电灯始终明晃晃的,尤如天际恒亮的星星,不像山里的电灯,一会儿亮一会儿暗,就像萤火虫在草丛里一闪一闪,教人看了心也一颤一颤的。

这走出大山的第一个夜晚,让移民们心潮起伏。有几个年长者奋笔疾书,写了幅对联贴在还没完工的房门口,上书这样两行字:

桑梓沐党恩迁出库区享乐业,

蒹葭润玉树定点长仑得安居。

字虽然缺乏拨挑分明的笔触与龙飞凤舞的身姿,却真切地道出了移民们的感受。在持续的兴奋中,成年人沉浸在复杂的思绪中,他们夜不能寐,在如水的月辉中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他们身边的孩子,却个个睡得香甜。他们的梦,比起昨晚来,色彩已然丰富了许多、生动了许多……

“他乡如故里,温暖在心里”,这是长仑村移民发自内心的一句感谢话。移民的生活普遍不太富裕,其中有一部分特困户。长仑村民对这些家庭,有着特殊的“政策”。比如孩子读书,书本费尽管不多,但对于特困户依然不容易凑齐,村里经过商议,将9户特困移民家庭的学费予以免除。移民的孩子背着书包和同伴一起上学,再也不用步行1、2个小时走上十几里的山路,每天中午都能回家吃上热饭热菜,他们感到异常兴奋。有些孩子还不知道,他碗里的菜,不再是原先自家菜园子里种的,而是隔壁新认识的姑姑、婶婶送的。这些菜和自家种的菜一样,也不过是些豆角、南瓜、小白菜和空心菜之类,但其中包涵的滋味,只有父母亲能够体会出来。

村支书黄金生的名字

修口村迎来的移民在紧张忙碌热火朝天地兴建自己的新居。盖房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移民们在原先的住地,住房条件一直不是太好,这一方面和贫穷有关,同时,也和山区购买建筑材料困难有直接关系。山区盖房,木材好办,只要能申请办理到木材砍伐指标就行。可砖头、水泥、钢筋甚至沙石却得从山下往上运,运输成本之高,大都超过建筑材料本身。所以,改革开放这么些年,山下的百姓第3轮盖房高潮正方兴未艾,而山区农民的住房多半还是上世纪80年代建的。他们当中有些人已经有了再建新房的考虑,却因为决心难下,一直没有实施。当移民搬迁的政策宣布后,重新建新房已成为他们最为萦怀的事情。

县里给每户移民有固定的安置费,但实事求是说,这笔安置费用在建房上,只能起补充作用,真正的大头还得移民自己筹。不是政府政策不给力,一来住房属于私有财产,当然不可能完全依赖外部支持;二来移民人数众多,也确实无法再增加补助经费。中国农民千百年的传统,就是一要读书,二要盖屋,即便在外做了官,衣锦还乡的最重要的标志就是给自己和子孙盖一幢房屋。趁着这次搬迁,正好重新建一座新房,对许多人家来说,恰好可以了却一辈子的心愿了。

农村盖房,成本很低,每平方米不过5、6百元,盖一套150平米的房子也才十几二十万。这对多数人家来说不算难事,即便贷款、即便从亲友处借钱,以后慢慢还,他们的热情还是很高。但也有少数家底薄、又无从借钱的移民,连购买砖头、水泥、钢筋的现金都筹集不够。眼看着人家一车一车的建材往工地上拉,房屋如竹笋拔节一天一天往上“长”,他们心里焦急如梦,却不知如何是好。

村党支部书记黄金生一直关心移民建房的进度,这是他的份内职责。移民的住房不建好,搬迁的任务就不算完,他这个书记的心里也就轻松不下来。他几乎每天都会去移民新区的建房工地转一圈,看看那儿的进展情况。有些移民户的住宅建设一直没什么动静,他都看在了眼里。过了一阵,他专门把本村的支部委员们召集起来开会,会议的主要议题就是商讨移民建房的有关事项。

他对支委们说:“你们都注意到了吧?移民建房,进度不一,有快有慢。快的已近封顶,过不了几天就要上梁了,可有些人家呢,刚刚打了地基,还有几户连地基都还没起来呢!”

如今建房都是钢筋水泥结构,四面墙砌起来后,加盖预制板就成,不像以前的砖木结构,房顶要靠一根大梁支撑。可当地百姓依然使用原先的术语,把预制板盖顶称为“上梁”,黄金生也一样。

村委会主任接过来说:“是哦是哦。那些房屋建得快的,建材来得早,小工请得多,他们自己连晚上睡觉都在工地上。他们的态度可积极了,热情可高了!”

另一名支委说:“积极其实都积极的,既然已经下了山,哪户移民不想尽快住进新屋?进度的快和慢,恐怕与各家情况不同有关。”

村主任说:“我晓得有关,怎么会没有关呢?既然上面给了补助,房屋自己建,当然是越快建起来越好。那些耽搁的,我也问过了,大多是缺乏现钱。上面给的钱,有些因为过去欠了账,拿了一部分还账,自己口袋里就所剩无几了——这也算是把钱‘挪用’掉了,等到这边建房,钱倒没了。还有些也是家里没有底子。刚买了些材料,安置费几万块钱花下去,没处借钱,就没法接着干了。”

黄金生说:“是,你们情况掌握得很到位,确实是这么回事。我一家一家了解过了。人家山里人,家底的的确确不比我们,不少人家基本没积蓄,不比我们村里人家盖房,巴不得不要别人干涉。移民建房目前的情况,我看着很着急,我看村里不‘干涉’‘干涉’不行了。不然,有些人家拖下去,到了冬天还住不进自己的房子,我们做为主人,做为村干部,怎么好跟上级交代,又怎么好意思跟移民打交道?”

支委们了解自己的书记,知道他说的“干涉”“干涉”,就是主动去帮助人家的意思,只是不知道他想怎么去“干涉”人家?大家都拿眼睛望着他。

黄金生略微停了停,把自己的想法端出来。他说:“我已经仔细调查过了,移民当中一共有23户人家建房资金不够用。砖头、水泥、钢筋这些东西,是目前急需的建材,没有钱买不来建材,就没办法把房子盖下去了。我们村里的村民建房,也不是一步到位把钱凑齐的,有些是先欠人家经销店老板的,写个借条,等有钱的时候归还就行了。可是这些移民跟我们当地的建材店老板不熟悉,去赊账人家不肯,要是我们出面,就会好办得多。”

书记这么一说,大家明白了,都拍手说:“黄书记这个点子好。这叫帮在关键处,又不需要做太多的动员,费太多的口舌,这个我们都能做。”

支委会一结束,大家分头行动,有的去集镇,有的到县城,目标是那些自己熟识的建材店老板,目的很简单,就是请他们通融通融,给修口村的移民赊销水泥、钢筋等。至于砖头,村里自己没有砖窑,但邻村有。黄金生亲自找到邻村的书记,再通过他找到砖窑老板,把来意说明。砖窑老板从没见过黄金生,却知道他的名字。他说:“你们村里每年都有盖新房的,来我这里买砖的不少。我知道你们村经济发展得快,老百姓比较富裕。他们一般来买砖都不赊账。今天你是专门为移民盖房来的,我很感动。我们村的书记又出了面,这个情面我无论如何要给。只是,我做生意,资金周转也不能断的,你给我留个字据,万一我需要钱了,我不一家一家去找,那些移民我也不熟悉,我就找你黄金生!”

黄金生知道,这砖窑老板有些将自己军的意思,就说:“这好办!移民建房需要多少砖,只要来你这里赊,拉多少我都签字。”

老板说:“好,我见字发货,绝不食言。”他又开玩笑说,“你这名字真好。黄金生!我老爸当年要是给我取个这么好的名字,我恐怕家里早就金玉满堂了。”

黄金生笑笑,说:“那以后我就多写几张条子给你,让你压在枕头下面,可以天天做好梦!”

“那我可不干!你以为就一张纸能忽悠我呀?到时候我会上你们村委会讨账去的,你放心好了!”

两人就在相互戏谑的口吻中,将赊账的事定了下来。

除了建材,还有些东西是不好赊账的,比如工匠的报酬等等。黄金生为此又请上级领导协调,去信用社贷了些款,使得每户移民建房都得以顺利进行。年终,修口村的移民新区建设获得了县里的表彰,当县电视台记者采访黄金生,问他是如何解决移民建房的难题时,黄金生想到与砖窑老板的约定,开了句玩笑,说:“我用我这个名字当了十几万呢!”

“名字也可以当?”记者起初不解,后来联系起修口村帮助移民赊账的事迹,这才明白过来,不由得为黄金生的智慧与幽默折服。

大汾的“拍卖会”

建设移民新区,需要征用一定数量的土地。但是,国家保护公民合法私有财产,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的规定。市场经济体制下,政府一切行为必须按照宪法行事。因此,调田也好、征地也好,不能光靠群众觉悟。有时候,这要检验政府的智慧和能力,看看能不能拿出双赢甚至多赢的办法,把好事办好。遂川县大汾镇在集中安置移民的过程中,选择了一个很好的切入点,来解决搬迁中的矛盾。

大汾镇的移民安置点就在集镇附近,交通、上学、就医等各方面都相对便利。这里圈出的宅基地面积可以安置90户人家。可是,最后确定搬迁过来的移民为81户。有一些不属于移民的农户打听到这一信息,向镇里提出也想搬迁过来。

镇里对此专门做了研究。研究的时候,干部们认为,城镇化是今后的大势所趋,这些人家虽说不是移民,但在某些偏远乡村逐渐空壳化的今天,他们要求住到镇上来的想法其实符合社会发展要求。只是,移民安置点,县里政策是给予了照顾的,比如进行了三通一平,还规定宅基地每户只收取2000元,一分钱不许多收。这些要求入住安置点的人家,他们要想搬进来,就不仅不能平白享受政府的资助,还要在协助移民搬迁方面作出贡献才行。

当然,这同样不能搞“一平二调”,必须采取既合法制又合情理的办法。

现在,镇里干部年纪都很轻,搞市场经济呀、招商引资呀、办企业搞经营呀,积累了不少经验和方式,他们讨论出一个办法,就是对非移民户进行宅基地拍卖。其实,“拍卖”这个词在这里使用并非严谨,因为按照国家规定,对于农民而言,宅基地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所以它是不能“卖”的——这也一直是农村所谓“小产权房”不能进入房地产市场的重要原因。好在农村人谁都知道政府关于宅基地的政策,本段文字所要表达的意思因为没有能够与之相匹配的词,就权且借用“拍卖”二字吧。

拍卖的现场,我们已经无法用笔墨还原,相信它一定是紧张而激烈的,因为,最后那9块宅基地共拍得现金18万元,相当于每块宅基地20000元整。这个价位,不用说已经相当于移民们的宅基地收费的十倍,即便是相对普通村民宅基地的收费标准,也超过甚多。

有些人家认为每块宅基地要收取20000元费用,觉得不划算,中途退出竞价,但那些有足够家底,同时又看好这里的生产生活环境将有更充分发展前景的人家,则毫不犹豫掏出现金,获得了迁居当地的资格。

宅基地“拍卖”,对于大汾镇乃至整个遂川县来说,都是第一次听闻的,所以,对于这“拍卖”得来的18万元钱的使用,是否有一个合理的方案?那些竞价的人家虽说不便细问,心里却会琢磨。

出乎他们的预料,镇里对这18万元钱分毫不取,而是全部将其用于替移民缴纳宅基地费用。这样算下来,每户移民摊到接近2000元,换句话说,也即移民自己基本不用缴纳费用,就可以享有一块宅基地了。

对于竞价户来说,这笔钱的使用让他们心服口服,对于移民来说,虽然只是区区2000元,却替他们减轻了很大负担,他们额手称庆。而镇政府的威望和信用,也通过这样一件具体的事情获得了提升。

遂川的“六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