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大山作证:江西省移民扶贫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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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达摩克利斯之剑(4)

这次普查,对黄鹤来说,就象一次心灵的炼狱之旅。那一座座崇山峻岭里,发生了多少因贫而生的辛酸故事,那一张张饱经沧桑的脸上,刻下了多少因穷而来的岁月伤痕。那些辛酸与伤痛带来的巨大冲击,成为了黄鹤一辈子难以抹去的记忆!

这次普查的收获是:省委依据普查结果,在全省确立了移民搬迁的三个重点县:以深山区贫困户为主体的修水县;以库区移民为主体的万安县;以地质灾害发生最为频繁的遂川县,加上其他地方的极端贫困户,总移民人口在25万,占全省剩余贫困人口的30%!

亮剑行动

2002年7月,来江西上任不足一年的省委书记孟建柱,在大力推动江西人观念转变,推动江西经济发展的“中部崛起”战略的同时,深入到修水、万安、遂川等县的百姓家中访贫问苦。

在万安县的百里库区,孟建柱沿着山间小道,逐户走访村民。

世世代代居住在大山之中的村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领导,更没想到孟书记会如此平易亲切地与自己面对面一起说话。他们激动而又紧张,黧黑的面容上,浮现出略显僵硬的笑容,目光中多少有些茫然。

一位叫游道发的村民面对书记,哽咽着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我们靠打鱼、种田为生,最大的难处就是交通不便,种田难、走路难、就医难,千难万难伢子们上学更难。出门山顶头,抬脚水拦路,我们最大的愿望就是搬出库区,拔掉穷根!”

孟建柱神情凝重地抓住老游的手,动情地说:“你们的日子不好过,我们心里都清楚。我们的职责就是要帮助你们早日富起来。这次来就是替你们解决实际困难的。像你们这样生活在条件恶劣的库区、深山区的贫苦群众,我们要逐步实施异地移民搬迁工程,尽最大的努力,帮助贫困地区群众实现稳定脱贫。”

回到省城,省委立即布置召开全省扶贫工作会,在会上,孟建柱讲述了他在基层的亲身见闻,讲述了百姓的迫切期盼。他深情地说,那些贫困山区,过去大都是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战斗过的地方,是革命的星火燎原之地,那里的百姓用他们的汗水和泪水养育了革命;而库区的群众,为江西的水利建设作出了重大牺牲。我们不能忘记那些红色的历史,不能忘记那里生活的百姓。孟建柱郑重指出:实施移民扶贫是新阶段扶贫开发思路的完善和发展,是扶贫工作的一种创新与突破。省委省政府和全省各级干部,有责任、有义务把移民扶贫工程作为一项"民心工程"、"德政工程"来抓,要让山区的百姓也能分享改革开放和经济发展的成果……

书记的话,引起了会场上一阵阵发自肺腑的热烈掌声。

在省委书记的建议下,江西省移民扶贫工作领导小组正式成立。

组长由副省长危朝安担任。

按照省委要求,移民扶贫工作领导小组编制了“江西省库区深山区和地质灾害频发区移民扶贫搬迁任务五年规划”,确立了“整村推进”+“移民扶贫”的战略,提出用五年左右的时间,把全省21个国家重点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这个范围后来扩大到41个县)内缺乏生产、生活和生存基本条件的数十万贫困人口整体迁移,异地安置,帮助他们重建家园,脱贫致富。

依照修水的做法,还确立了“有土安置为主,无土安置为辅”的原则和“整体搬得出、长期稳得住、逐步富得起”的目标以及“移民扶贫与小城镇建设相结合,与调整产业结构相结合,与避害避灾相结合,与建设小康示范村相结合和与退耕还林等生态建设相结合”等一系列具体的操作要求。

领导干部的果断决策,无异于亮出了一把斩向贫困、斩断困难的利剑。一场扶贫搬迁的大幕正式拉开,一场堪比愚公移山的大戏正式上演,一场旨在向贫困宣战的战斗开始打响……

自此,推广修水模式,以移民搬迁方式帮助全省剩余的数十万贫困户摆脱贫困,走上小康之路,成为江西省经济和农村发展中战略性的环节之一,也成为贫困地区基层干部花费心血最多的工作之一。

重温一个神话原型

世界民族史的发展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各个民族的初始记忆,都是由神话组成的。

神话,是人类演化初期形成的关于历史、命运的事件或故事,它通过人类生活的典型情境(这些典型情境可以在人类历史中反复出现),传达出原始人类的集体无意识——其中包含着他们的原始崇拜、哲学思维、审美心理、情感内涵,积淀了丰富的文化象征意义。

按照专家的说法,“在每一个这些意象之中有着人类心理和命运的一些东西,一些在我们祖先历史中重复了无数次的欢乐和忧伤的残留”。

而且,“神话的象征符号不是创造出来的,这些符号不能定制、不能发明、也不能永远被抑制。它们是心灵的自然产物,每一个象征符号都含有心灵的完整无缺的萌芽力量。”

每一个单个神话,看起来都是那样离奇古怪、荒诞不经,但组合起来看,它们的价值则是丰富无比的。

中国,一个具有五千年历史的国度。在广袤的神州大地上,我们的祖先不仅给我们留下了丰富的物质文明遗产,也传承下悠久的精神文化遗产,其中就包括大量的神话故事。

这些神话故事最初通过口口相传,在文字形成后,又通过文字记录下来,影响着后世和后人的情感与思维。

至今,我们每一个人——无论是否接受过正规的学校教育——都或多或少能讲述出至少1至2个上古神话。

当加拿大文学批评家诺斯洛普·弗莱在他的《批评的解剖》一书中创造出“原型批评”这个词汇后,关于神话原型的讲述便成为人文社会学科的一个热点行为。

神话原型不是一个只具备当下意义的概念,它所包含的内容,可以用以弗雷泽为代表的文化人类学、以荣格为代表的分析心理学和以卡西尔为代表的象征哲学来进行解释。本书提出的神话原型,取自许多人所熟知的“愚公移山”的故事。但作为一本反映现实问题的报告文学,本书并不打算过多地介入学术讨论,只准备通过整理、展现一系列的采访素材,来表述我们的观察、记录和思考,其中自然包括深深的叹息和感动。

愚公移山,这个故事最早记录在先秦诸子散文《列子》当中,其作者列御寇,相传为战国前期人,是老、庄之外又一位重要的道家思想家。他先后著书二十篇,今存有《天瑞》、《仲尼》、《汤问》等八篇。这些著述中,共记有神话和寓言故事百余篇,如《夸父追日》、《杞人忧天》、《高山流水》等,后人评价为篇篇珠玉,妙趣横生,隽永味长,发人深思。《愚公移山》系《列子·汤问》中的一段。

下面我们把这一段文字转录于此,以飨读者。

太行、王屋二山,方七百里,高万仞。本在冀州之南,河阳之北。

北山愚公者,年且九十,面山而居。惩山北之塞,出入之迂也,聚室而谋,曰:“吾与汝毕力平险,指通豫南,达于汉阴,可乎?”杂然相许。其妻献疑曰:“以君之力,曾不能损魁父之丘,如太行王屋何?且焉置土石?”杂曰:“投诸渤海之尾,隐土之北。”遂率子孙荷担者三夫,叩石垦壤,箕畚运于渤海之尾。邻人京城氏之孀妻有遗男,始龀,跳往助之。寒暑易节,始一反焉。

河曲智叟笑山之,曰:“甚矣,汝之不惠!以残年馀力,曾不能毁山之一毛,其如土石何?”北山愚公长息曰:

“汝心不固,固不可彻,曾不若孀妻弱子。虽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

河曲智叟亡以应。操蛇之神闻之,惧其不已也,告之于帝。帝感其诚,命夸蛾氏二子负二山,一厝朔东,一厝雍南。自此,冀之南、汉之阴无陇断焉。

这篇故事因为一代伟人毛泽东在他的一篇著名讲话中加以引用,因而家喻户晓,广为人知。

毛泽东引用该神话,恰当抗日战争即将夺取最后胜利、我国面临两个命运抉择的重要关头。在中共七大闭幕式上,毛泽东意味深长地讲述了愚公移山的故事,自此,愚公作为一个为了既定目标,持之以恒,“每日挖山不止”(毛泽东语)的典型,成为中国人民以坚苦卓绝的努力搬掉“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这三座大山的象征;愚公精神也自然成为共产党团结带领全国各族人民战胜一切艰难险阻、从胜利走向胜利的强大精神动力。

愚公这样一个神话原型,经过领袖人物意气风发、指点江山、充满激情的改造,具备了全新的历史含义。

但是,正如“横看成岭侧成峰”的原理一样,对于神话原型的解读或阐释,不同的人、不同的时代、不同的角度会有不同的取向。

到了20世纪后期,当改革开放的大潮在中国这个古老悠久而又长期封闭的国度汹涌奔腾的时候,有人对愚公移山的故事及其寓意发出了质疑。

这个质疑是:个人的力量在高山峻岭面前犹如蚂蚁之于大象、蚍蜉之于大树,是微不足道的。愚公别说举全家之力,即便举累世之力也不可能将大山搬开,既然如此,何不举家迁出大山,一定要采用一簸箕一簸箕地移山这样的笨办法呢?

从经济学的常识来看,这个质疑自有道理。背着行囊走出大山,比起搬走一座大山更可行,也更节省。有人甚至以此嘲笑愚公,责其保守愚昧,不知变通。

然而,神话的产生,并不是横空出世,毫无来由的。有关愚公的神话,也非空穴来风。

曾经广泛传扬的红旗渠的故事,还有央视播出的郭亮村的故事,与千万年前的愚公传说,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的——只不过一个是千万年前的上古版本,一个是二十世纪的现代版本。

红旗渠、郭亮村,这两个真实故事的发生地,与愚公神话一样,也恰恰发生在神州中原的太行山区,他们的事迹被当地人誉为“太行精神”!

太行精神——愚公精神,这其间究竟有着何种的联系?一个神话原型与现实生活究竟能否相互印证?答案显然是肯定的。

笔者认为,无论是愚公,或是红旗渠、郭亮村,它们所代表、所体现、所象征的,是一种死地求生的强烈欲望,一种坚苦卓绝的生存意志,一种知难而进的顽强勇气,一种感天动地的悲壮情怀。

它们的价值显然是不能以所谓的常规、常识来观测、衡量和比照的。它们具有的寓意也是那些习惯于理性思维的经济学家、社会学家所无法参透的——学者们甚至可以用“不可理喻”来批判愚公精神、愚公行为,但在我们这块博大的土地上,这样一种精神不仅是寓言的,而且是现实的;它不仅已经存在了几千年,而且将继续长久地存在下去!

而江西移民扶贫事业中显示出来的智慧、意志和勇气,各级扶贫工作人员付出的努力、艰辛和汗水,正可用愚公精神来比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