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廷祥的尸体运回西宁,马步芳阖族震惊。
马廷祥是马麒女儿之子,马步芳的外甥,军职为马步青骑五师参谋长,前防总指挥,是马步芳家族能征善战的将领。
马庆夫妇见儿子阵亡,悲愤异常,跪请马步芳增兵河西,报仇雪恨。马步芳亦恐自己的防区被红军占领,遭到蒋介石的严惩,此时便下定出兵的决心,立即召开新二军及地方民团团旅长军官在军部开会,重新部署作战计划。
“马主席到——”随着卫队长一声高呼,马步芳出现在军部办公室门口,他一身戎装,众人知今日会议事关重大,便立刻鸦雀无声。
“今日召集大家,是有军情要事商量。”马步芳表情严肃地说道,“红军打过黄河了!我们的人手折了不少,快要打到我们的家门口了!大家看,我们是打哩还是不打?要是不打,就把西宁城款款地给别人腾给去!”
这些军官们,不是同族同教,就是马家的亲戚故旧,利害一致,休戚相关。西宁城为马家军阀盘踞数十年的老巢,土皇帝的皇城国都,又岂能拱手相送?于是众人一齐表示:不遗余力,同红军打仗。
“你们真的要打?”马步芳问道。
“要打!”
“真的不让?”
“不让!”
“好!好!既然大家真的要打,我也下定铁的决心了。”马步芳说道,“红军分南北西路,进攻我们,可南边的被我们打败了,没占上便宜退了。现在北边的红军又来了,而且是三个军,人数不少。阿哥的部队没堵住,败了,红军大队人马正向庄浪进攻,形势严重。河西是我们的防区,地位重要,河西丢了,西宁也将难保。所以这一仗一定要打,而且要打胜。日奶奶的,现在是我们跟红军打仗,身旁还站着个鬼头鬼脑的贼娃子,想来暗算我们哩。我们将红军打败,他贼娃子还敢再动弹吗?”听到这里,大家一齐笑了。他们知道,这“贼娃子”指的是胡宗南师的杨德亮旅。马步芳在过去吃过苦头,所以对蒋介石的这一手格外警惕,杨德亮虽系穆斯林,但马步芳对他很不放心。
“大家甭笑,这是眼前的实情。”马步芳继续说道,“阿哥疏忽大意,损兵折将,军队败退。现在光靠骑五师不行,得我们新二军出人马才成哩。而且要多出兵,快出兵,迟缓不得!”
马元海听到这里,便揎拳捋袖,叫道:“马师长带兵软弱,部下玩忽职守,临阵脱逃,致有此败。我也请求主席将马禄就地正法,杀一儆百,使别的将领不得视军令如儿戏!”众人齐声附和,要求马步芳下达命令。马步芳瞪了马元海一眼,说道:“现在不是讨论军纪的时候!我们的人手已折了不少,战前斩将,于军不利,马禄还是一个善战的将领,就让他戴罪立功吧!人们说红军厉害,依我看他们都是王便队伍,好打。他们没有给养,武器装备很差,孤军深入,后无援兵,减员不能补充。他们两万多人马,能抵得过我们十万多人马吗?所以大家不要慌,狼来了打狼,虎来了打虎,怕没用。”
马元海高声叫道:“红军不是三头六臂,中央军怕他们,我们宁海军不怕!”
马步芳对马元海说道:“人瓤人欺哩,羊弱狼吃哩,我们要打出个样子叫中央军看看!我们得重新研究作战部署,方能扭转战局。现在,我派你为前防总指挥,你敢不敢应承?”
“球!只要给我军权,有啥不敢应承的?”马元海是马步芳的姐夫,赫赫有名的“贵德王”,过去在平息吕光,镇压果洛的战争中立过战功,是一个杀人如砍麻,嗜血成性的角色。这次操练兵团,马步芳只给他一个旅长,现在见马步芳如此重用,自然得意非常。
“好好,你若愿意应承,我就放心了!”
马步芳说着,即让新二军参谋长宣布命令,任命马元海为前防总指挥,下属骑兵一、二、三路指挥和步兵一路指挥。马彪为骑兵第一路指挥,下属马忠义团、马元祥团及陈嘉禾等所率领的民团。马朴为骑兵第二路指挥,下属第一师独立骑兵旅直属部队,及西宁的鲁沙尔、上五庄和湟源县民团。马禄为骑兵第三路指挥,下属自率的骑五师一个旅和韩起功旅。韩起功为步兵第一路指挥,属部为第一师三旅,及甘州民团。马元海直接指挥的部队,为第一师骑兵马步銮团、步兵刘呈德团、骑五师韩起禄旅两个团和该师祁明山旅两个团,以及循化、西宁民团,骑五师马呈祥手枪团,第一师马步康为预备队。
命令下达完毕,马步芳命令各部人马立即出发,开赴河西前线。
马步芳将新二军主力投入前线,但亦不能抵挡红四方面军凌厉攻势。在大靖、土门、沙河井、镇虏堡、干柴洼一带的激战中,马步芳、马步青部队连连溃退,受到了严重打击。接着红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领了古浪县城,前锋直指武威城。
古浪为河西走廊的东部要冲,是介于兰州、武威、西宁之间的一个重镇。蒋介石以为此要冲丢失,危及兰州的安全,连电马步芳克复,并调杨德亮团增援。
马步芳部队对杨德亮团早怀戒心,反而迟迟不进,致使协助作战的国民党中央航空十五队的三架飞机,当日向马步芳部队投下炸弹三枚,炸死士兵十数人,战马三十余匹。马步芳恐再逗留不进,难免再发生类似问题,严令马元海部、马彪旅由西南两侧公路攻城,经过两日激战,在付出惨重代价之后,才攻陷了古浪。
红军撤离古浪后,即继续西进,前锋进抵到距武威二十里的大河驿。
马步青以武威城危在旦夕,连电告急,请求马步芳出兵救援。这时马步芳、马步青的主力部队,都被红军牵制到古浪公路沿线,武威和西宁,已成空城,马步芳只得急调驻防嘉峪关的一师二九八旅刘呈德团的一营人马,星夜赶赴武威。另一营却在古浪一带作战,亦不能回援。马步芳给马步青发电说:“阿哥性命要紧,武威可守则守,万一不支即可弃城,切莫因小失大。”
这武威是马步青的老巢所在,他的军械、粮饷及私人财产都囤积在新城,事关重大,非守不可。马步青只得自己指挥骑五师的一个炮兵团守新城,刘呈德的一个营及武威商团,守旧城,并驱赶城内居民和商号店员,自备灯笼枪械,巡回守城。城墙上的每一垛口,都挂上灯笼,官兵枪不离手,人不离防,昼夜防守,等待援兵。你想武威城兵力如此薄弱,红军一旦攻城,还不是顷刻就破?此时,守在军部等待消息的马步芳也是提心吊胆,彻夜难眠。他焦急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连声哀叹:“胡大,胡大啊!”
凌晨,军部译电员突然送来了一份电报:“马主席,凉州来电!”
马步芳吃了一惊,跌坐在沙发里,问道:“凉州城破了?”
“不是,请马主席亲自过目。”译电员双手将电文呈上。
马步芳慌忙接过,借着立地台灯的光亮,匆匆看了一遍,只见电报纸上有这样几行字:“二十九日夜,‘共匪’未攻新城,只对旧城放排枪一次,绕城而过,现离武威已远,新旧城均安然无恙。”
马步芳眨巴着眼睛又看一遍,电文确是如此,电文后署名“子实”,方知是马步青亲自拍来的电报。他不明白,这是红军战略的失误,还是胡大佑助的结果,使马家免除了一场灾难。
马步芳一拍腿,高兴得跳了起来,大叫道:“来人!来人哪!”卫队长听见呼叫,未及穿衣,提着手枪跑了进来:“马主席,出了啥事?”
“快去,叫参谋长来!”马步芳高兴得手舞足蹈。
军参谋长马德走了进来。马步芳将电文递给他看,说道:“参谋长!你看看,真是奇怪,红军并未攻打凉州城。”
马德说道:“真是怪事。这里头会不会有诈,他们要杀个回马枪……”
马步芳说道:“红军离城已远,他们再要杀回马枪为时已晚,我们的骑兵将会赶到,填补凉州城防。只要凉州城在,我们的事情就好办。阿哥免于难,这是胡大保佑。一旦凉州失守,西宁也必守不住,那时我们脚步一乱,前途就很危险。阿扎扎,凶险得很哩,老虎从窗跟前过了!”
马德问道:“红军会不会长驱直进,不攻城掠地,越过河西走廊直进新疆,以实现他们打通国际线路的目的?当年马仲英……”
“这极有可能。”马步芳说道,“不过这倒不怕,我们的骑兵进展迅速,必能迂回堵截,红军没有骑兵,想要越过嘉峪关以西的大沙漠恐怕不可能。当年马仲英进入新疆,就是靠了他们的几千马队。如果不是马队,他插翅也难逃到新疆的。”
“会不会红军占领永昌、山丹、高台一带之后,整休待援。”
“这样最好。我们将逐城围困,在战斗中消耗红军有生力量。红军最多超不过三万人,而我们有十万多人马。红军没有后援,折一个少一个,而我们的兵源不断,粮草充足,随时都可以增援补充。”
“如果红军一、二方面军主力,趁冬季黄河结冰,大举增援,里应外合,两路夹击我们,那形势……”
“胡大保佑,绝不要出现这种形势!”马步芳目光阴沉,脸色铁青地说:“万一出现这种情况,我们这个仗就难打了。不过,到哪山砍哪山柴,那时我们另想办法吧!”
河西走廊战局的发展,正如参谋长马德所预料的那样:10月,红四方面军占领了永昌、山丹之后,即在这一带整休,并着手建立革命根据地。分三路反扑红军的马家军,在红军的打击下,被迫连连后退。马步芳吸取武威的教训,严令第一师韩起功集中兵力,死守张掖。又连夜在西宁继续征集大通、互助民团,进行增援。
战斗连日不断。在武威以西的四十里铺,永昌以东的二十里铺、红庙墩和永昌东南的八坝、水磨关,连续激战,枪炮声不断。
其时,马步芳探知黄河东岸固原一带的红军,欲在黄河结冰后,驰援解救进入河西的红四方面军,里应外合,大举反攻。马步芳探知这一情报,严令前线部队限时扑灭河西红军。在马步芳“宁死一万人,不失一寸土”的命令下,马元海采用“牦牛阵战术”,首先驱赶民团以密集队形冲锋,轮番进攻,积尸如山,血流成河。红军在将近一月的守卫战中,使马家军造成了很大损失,自己也伤亡严重,最后不得不主动放弃永昌、山丹,继续西进。
1936年12月12日,西北古城西安发生了震惊全国的“双十二”事变。东北军将领张学良和西北军将领杨虎城,被迫实行兵谏,在临潼华清池活捉了蒋介石,逼蒋停止内战,一致抗日。当晚,马步芳从国民党中央广播电台广播消息中得知此事。事件突发,马步芳极为震惊,又因自己的队伍正在河西屠杀红军,难以言和,处境极为狼狈,彷徨终夜,莫知所措。马步芳为了稳定军心,指示《青海日报》不得发布消息,坐观变化。
13日晨,兰州东北军与河西红军取得联系,共同携手,一致抗日。午间,国民党甘肃省党部执行委员张民权夫妇由兰州化装逃至西宁,告诉马步芳:兰州东北军已开始军事行动,解除了朱绍良所属部队的武装,扣押了蒋系高级官员。
马步芳唯恐河西红军与东北军携手,自己无以保全,心绪益加慌乱。马步芳电告前方总指挥马元海,严守防地,加强对所属官兵的监督。为了摆脱自己孤立的处境,又急电杨德亮、胡宗南等,要求“随时联络,以防不虞”,企图与胡宗南订立反对张学良、杨虎城的军事同盟,遥相呼应。但是,马步芳以西安事变前途未卜,首鼠两端,又暗中与杨虎城驻西宁的代表联系,为自己预留退路。
到了14日,各地“申讨”张、杨的通电,如雪片一般飞来,局势明朗,马步芳立即改变态度,向南京行政院、军事委员会发出竭诚拥蒋的通电,并将电文日期改为13日发出的通电。电文声称:顷据广播电台电讯,惊悉西安发生事变,张、杨劫持委座等语消息传来,全青震惊。除严令所部一面加紧剿灭河西赤匪,一面防制兰州叛军之扩大,保境安民,敬候佳音外,敬恳详示确情,以便遵循。青海虽处四面敌匪之艰苦环境,芳等只知为国尽忠,为委座效力外,他无所顾。合并呈明,敬请钧鉴。
此后,马步芳又以各种名义,接连发出各种通电,声讨张、杨,向蒋介石表示“请缨讨伐”的决心。
12月25日,蒋介石被释。马步芳见时局已定,通电何应钦:“青海全省悬旗三日,民众欢跃欲狂。”接着,电致蒋介石表示:“惟杀贼致果,或可以竭忠诚!”
12月29日,西路军继续西进,先后占领了张掖以西的临泽、高台。
马步芳为了向蒋介石邀功,命令部队追击堵截,1937年1月20日,马家军将高台、临泽团团围住,先用炮轰,继又驱赶民团扑城,红军战士浴血奋战,死伤惨重,终因无险可守,高台失陷。红五军军长董振堂、政治部主任杨克明等牺牲。
22日,临泽失守。红军主力向西南转移,集结于龙首堡、西墩堡一带村落。马步芳深恐红军直驱入新,或回师东下,严令马元海将红军“死力堵于肃州沙窝地上,阻止西进和东下”。这时,马步青以固守凉州为由,使骑五师全部人马脱离了战斗。马步芳即令马元海猛攻西墩堡。28日,红军由龙首堡、西墩堡转入倪家营子。这时,马步芳肯定红军离开甘新公路,向祁连山南部地区运动,认为祁连山区道路崎岖,行动不便,气候严寒,补给困难,红军陷入了绝境,胜券在握,即命各部将倪家营子层层围住。马元海为了击败集结在倪家营子的红军主力,集中了马朴旅、马彪旅、韩起功旅、马元海旅等四个骑兵旅,马步銮团,刘呈德团及门源、循化上四工民团等四个步兵团,以及青海宪兵团,共计七万三千多人,形成决战的阵势。
2月1日,红军西征军总部致函马元海:“本党已与中国国民党五届三中全会去电谓:西安问题和平解决,全国庆幸,今苏维埃政府改名为中华民国特区政府,红军改名为国民革命军,直接受南京中央政府与军事委员会指挥,爰派代表与贵军商洽一切,先此函闻。”马元海即转电马步芳,请示办法。马步芳急电向南京政府请示,蒋介石不置可否。14日马步芳再次数电请示,何应钦指示:“彻底解决。”
马步芳有了尚方宝剑,便有恃无恐。即复电命令:“红军此时已至山穷水尽,设此诡计,缓我进攻,仍即聚集重兵,勿稍放松,以免失机。”并将往来电文,在《青海日报》公布。
这时,红军西路军只余八千人,粮草断绝,饥寒交迫,形势十分危机。党中央获悉西路军处于生死危亡之时,即命刘伯承、刘晓等组成援西军,率红四军、三十一军、三十二军、三十八军从淳化、三原出发进入镇原、平凉地区,向黄河靠近,接应西路军东返。西路军也从倪家营子且战且退,东进至西墩堡附近。红军在西墩堡消灭了马家军两个宪兵团,杀敌八百余名,并且缴获了枪弹战马和物资,红军给养暂时得到了补充。西路军总指挥陈昌浩在西墩堡召开了西路军军政委员会扩大会议,认定西墩堡的胜利改变了敌我力量,西路军正转败为胜,决定停止执行东返计划,重返倪家营子。26日,西路军回师西进,再次集结于倪家营子。
西路军在倪家营子经过九昼夜血战,终因敌我力量悬殊,不得不再次突围,退到南流沟。马家军追到,经过激战,总部决定星夜突围,由梨园口进入祁连山区。在梨园口阻击战中,红军被围,几乎全军覆没,军政委陈海松牺牲,军长孙玉清被俘。余部红军向康隆寺转移,红军且战且退,最后转移到祁连山深处的石窝一带。石窝会议决定,西路军分散活动。后来,红四方面军余部根据党中央的命令,从祁连山突围,继续西进,经历了四十多天艰苦的行军,于1937年4月到达甘新交界的猩猩峡,打败了尧乐博斯的堵击,终于与新疆红军胜利会师。至此,马家军实行的历时五个多月的河西战役才告结束。马步芳电令所属各部陆续返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