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下岗已月余的文申来到街头写春联。别人写的春联4元一副有人买,他写的春联两元一副没人要。为了招徕买主,文申特意把他那本世界书法家协会会员证的内芯复印放大悬挂在显眼处。尽管如此,他的写案前仍旧冷冷清清。直到那天下午,这种冷冷清清的局面才告结束。那天下午,市容整顿小组一行来到文申的写案前,说他悬挂的超大型会员证有碍观瞻,责令其立即拆除。拆除就拆除呗,临走时还处以罚金100元。
这口窝囊气实实地憋在文申胸中,气得他整整一天没吃没睡,直到他得知这个市容整顿小组的主管上级系市环保局时,才感到尚有捞回面子和罚金的希望。因为环保局局长是他的舅舅。
当局长的舅舅听了文申的陈述后说:“这事儿昨天下边的人就向我作了汇报,现在他们已经知道你是我外甥,我就不便出面干预。区区100元,你就认罚吧。你是世界书协会员,大笔一挥不就挣回来了?”
“舅舅,你别取笑我行不行?我写那鸡爪爪字能值几个钱,你能不知道?我实话告诉你吧,那会员证是我掏60元钱买来的。”
“我不管你这个证是咋样得来的。你既然有了这个证,我就要用这个证帮你走上再就业之路。今天你回去就照我说的办法办:第一件事是赶快去印制有‘世界书法家协会会员’头衔的名片。印出后,先给我500张。明年开春,市里要进行市容大整顿。所有楼堂馆所、商店酒家的牌匾字号都要一一接受审查,不合格的一律限期更新。牌匾字号的制作十分讲究。那上面的字由谁来写关系重大。而决定让谁写基本上是市容整顿办公室说了算,具体地说就是我说了算。届时我把你的名片发下去,叫他们登门求你写字。谁个要找别人写字,当然不能去禁止,但我们能以字不规范为借口要求他重换。如此这般,还愁把他教不清醒?还愁他不来向你求字?”
“舅舅说得是,说得是。不过还有一事要舅舅明示:他们要我写字,润笔费收多少为宜?”
“牌匾字号都是数尺见方的榜书大字,有关行情我已打问过了,近年我们这里那些有中国书协会员证的书法家写这种大字,每个字是300元。你是世界书协会员,品位比他们高多了,每个大字不能低于500元。切记,钱不能少要。钱收少了别人就瞧不起你!”
“开价这么高,吓死人了。”
“你呀,咋这么没出息!你怕什么?有你舅舅给你撑腰,你尽管大着胆子写。如今的所谓书法名家,一多半都写不出好字。舅舅不担心你写不好字,只是担心你弄不好事儿。你尽管写,不写错别字就成。现在你是大名家,你写得纤弱了,会有人说具有俊秀美;你写得僵硬了,会有人说具有阳刚美;你写得散架失形了,会有人说这是新潮、前卫……总之,别胆小,要敢于提起大笔刷刷地往下写!”
次年春,果然如文申舅舅之所料,文申家中登门求字的人络绎不绝,日进万元有余。不到半年,这座城市的大小街道处处可见文申的墨迹,俨然成了一座文申书法作品展览城。
一天,文申的舅舅来到文申家中。待酒足饭饱之后,他舅舅笑道:“文申呀,你如今已名利双收,你说该怎样报答我?”文申不假思索就爽快地回答:“我现在就送给舅舅现金20万元。”他舅舅道:“你舅舅的环保局虽穷,但还没穷到伸手向外甥要钱的地步。我向你要的,仅仅是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我……不明白。”
“事情是这样的:明年我要购置一座有花园、有游泳池的别墅和一辆牌子亮一些的家用轿车。那时,很可能有人要用财产来源不明的罪名找我的麻烦。若真是如此,就会有人来问你。那时,你就对他们大声说:今年的此时此地,你曾赠给我40万元现金。这就是我向你要的承诺。你是著名书法大家,润金源源不断,财富再多,谁也奈何不了你,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是的,是的。”
“你认为这个办法可行不?”
“行行行。舅舅这一着棋走得妙极了。”
当局长的舅舅让文申挂出“世界书法家协会会员”的名号,给他管辖的各家店新换的牌匾上题字,从而使文申暴富,同时也为他自己非法索得的财富找到了“合法”的出处。小说冷静地叙述着,显得很老到,极为生活化。着墨不多,一个贪官的形象就活生生地凸显了出来。(高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