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诗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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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记:《我记得》是乔·布雷纳德的一首长诗,每行均以“我记得”开头。

《弗罗斯特的真理》

一如弗罗斯特所见

林中露出了两条路

一条覆满落叶

另一条也被落叶盖着

依然如他所说总得放弃一条

选择这条暗地里就永远牵挂着

那条所有的诗都为它写

唉先知您说出了一个真理

却忘记告诉我们之后

您走的是哪一条小路都有路牌的

这条去往约翰逊镇

那条去往曼斯菲尔德山

《10月1日去旧市场路上作》

脚底板有点硌停下来

有些喜好钻空子的沙乘昨日疲乏

灌进了鞋腔它们想积累一个新沙漠

抖掉障碍再上路就轻快多了

像撒哈拉天空的云

这个早晨没有雾

我和太阳都要去旧市场

《生态》

金色的黄昏里逃犯索尔仁尼琴正在劈柴

矢车菊旁俄罗斯斧头一闪而下避开了蜂王

傲慢的翅膀就像斯大林同志的直升飞机在视察

停在群众头顶现在他有机会颠覆一个帝国

释放在押的工蜂诗人但为生态平衡计

偏了一毫米只是问候了翅膀透明的普京先生

为此那昆虫在日后会赏他一罐蜜

这种绝技在古拉格岛上日复一日练习到完美

斟词酌句他受难时政委们跳华尔兹舞

给喀秋莎写反革命的长信满纸玫瑰夜莺普希金

您暗地写下的杰作也不少脊背上全是皮鞭印

“通过受苦我所获颇丰”歌德说

事实证明此待遇也福泽子孙

《在冬天的花园里点火》

韩东和丁当去年冬天来到我的花园

带着各自的女人和厚薄不一的钱夹子

她们站在凋零之中显得越发鲜丽

相识是由于写诗现在写得少了

但一如既往继续关怀着世界

使我们可以在青年时代相遇

也可以在其他方面一次次抵达一见如故

冬天的花园树叶落入臼套

准备老生常谈地将一生结束于地面

我提议烧掉它们在冬天花园里点火

也是一个卷入时代的烈士动作

女人采集落叶男人寻找火苗顷刻之间

黄褐色的叶子不再垂头丧气飞舞起来了

没想到如此的单薄下面还藏着那么多烟

那么多黑翅膀的蝶那么厚的灰烬那么纯净

从前在一起只顾了说爱谈诗从未见过老韩弯腰点火

他俯身朝着枯叶堆划亮打火机的姿势就像一个老练的花匠

与钻木取火修枝在键盘上打字相当

都要用手指和腰我们因此腰肌劳损

像银杏树在上升中逸出了旁枝撞出了疤痕

而丁当站在被火焰烧焦的空处

张开双臂使劲跺着以免在我们离开后

死者们死灰复燃就像是另一种蝴蝶

我从未见他如此轻灵

《失踪之书》

在朵渔家小住

书架陈列者与我接近

都曾被某些书吸引取出就不放

像是在大海中捞到了盐

付款时争先恐后像是加入一种

限额的信仰是的很难预料

何时又成禁书1966年的梦魇就睡在某页

它并未停止行动一直在修改病句

看不出曾经翻阅的痕迹

我那几册也从未翻开

塞进高原上的书堆

盘算着某个秋天活计稍歇

在残阳下读书菊花越发金黄

年复一年一本本失踪翻箱倒柜找不到

仿佛又遁回了作者脑门后面的浩瀚

忽然在这里出现仿佛刚刚写下

海河在窗外秋日将尽

对面楼中有人打开了厨房里的灯

幽暗的大道越过平原直插天边

明月就要君临

《女哲人》

世界打造思想者

用大理石和青铜

用凿子和锤右手受伤

用焦炭火焰和失蜡法

烟消雾散时不朽的肖像

一尊又一尊矗立在希腊和罗马

矗立在柯尼斯堡种着菩提树的公园

那位男子柱着腮低着头沉思

——这是崇高的因此他公然裸体

大师如云但谁也无法用水蜜桃

雕出一位女哲学家她们永远不会

杵着下巴殚精竭虑思考宇宙之谜

妇人之见画眉深浅洞察于闺阃庖厨

一直都被划入果园的附属范围

披着色眯眯的嫣红女红花红

粉红水红绯红腮红口红肉红

樱桃红我的名字叫做红

藏着思维之仁

《他是诗人》

他是诗人有些愣人家谈论生计婚嫁仕途

海鲜降价房贷利息上升他望着别处出神

似乎天赋与众不同而被判罚轻度中风那边

啥也没有啊云又散了风在搬运新灰尘公交车

又吐出一串黑烟老电梯在公寓里上下折腾左邻

右舍关着防盗门他从众忍受与生俱来的制度

偶尔收缩肺叶无碍大好形势天将晚黄昏永垂不朽

又卷起一堆玩扑克的小人当大家纷纷起身结账

这个吝啬鬼把一点什么记录在案像沙漠上的

教堂执事折起一张羊皮纸藏在胸口拍拍

放正压实酷似刚刚出院的神经病

千年诗国第一回将骚人墨客看偏市场沸沸滔滔

石牌坊前流氓拍案走马灯下骗子招摇绕开灯红

酒绿穷途末路在陋巷跟在百姓后面继续美

继续善继续仁继续义继续礼继续智继续忠

继续孝继续迷信头上三尺有神明继续温良恭谦

让遣词造句者在微光中立命安身够了足以

看清字眼最后一排他时常小寐靠着母亲

桥上在贴标语广告父亲叫了天气潮湿儿子回家

时代日异月新他却说什么写作就是为世界守成

因此囊中羞涩一个可以欺负的家伙有人在背后说

守仓库的在押犯迷恋过期事物一钱不值是的

多次拆迁的城他总能找到虚无的故居当春天

在高架桥下跌倒他扶起来摸出语词编结的花冠

他点头他讪笑他跟着喝点假酒不是要继承

斗酒诗百篇大雅久不作大隐隐于市谁都得或此

或彼装着对正襟危坐的垃圾桶满怀兴趣少点

烦喝白开水写醉醺醺的诗豪气不让汉唐只要

准写怎么都行他可不想与老天爷对着干

道成肉身其貌不扬小区没有礼拜堂古老而无用的传统

精神事务一向是文人负责没有账目无需成本自负

盈亏一字千金要到天堂才能支取哦诗人那就是

一坨石头在洪水中无缘无故地挡着骑单车步行发呆

倒退此身合是诗人未细雨骑驴入剑门在现实中永远

扮演自己的小号有点儿鹤立鸡群有点儿不识时务有点儿

不务正业有点儿不可靠有点儿自以为是有点儿自高自大有点儿自作主张有点儿不亢不卑有点儿自得其乐有点儿

原始有点儿消极有点儿反动有点儿言过其实但

无足挂齿只是令会计室心存芥蒂嗯如果此辈

绝种失重的国度会转得快些故国明月下对影成三人

孤独多么高贵黄鹤一去不复返仙人你保管着辽阔的心

哦李白别以为他不会痛饮狂歌跋扈飞扬此朝非唐

诗人叨陪末座依然要写一笔一画无愧太史司马迁

写得慢些慢些再慢些尔拆何其快汝书多么慢

诗言志赋比兴力要使够账要记清大义微言比

宋朝还慢比明朝还慢就回到了长安一樽酒细论

文章老杜呢?开会去也小轿车熙熙攘攘先知自觉

靠朝一边让它们先走趁机弯下腰拉起塌掉的鞋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