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我有一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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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失物之桥

他们渐渐地长大,

在天桥上吓掉的小鸡鸡

又重新渐渐长了回来。

许多年以后他们当了父亲,

想起当年在天桥上吓掉小鸡鸡

的经历,

仍然会感到有点不好意思……

在我生活的这座城市里,还有一座著名的山,山里有一座高耸云间的天桥。这座天桥就像架在天上,云雾在脚底下缭绕,雄鹰从桥洞间穿过。如果云开雾散,你就能看到这座桥,其实是架在两个山头之间,桥底下则是万丈深渊:低头的一瞬间,你会不由得胆战心惊,两腿发软,很多人还没有迈开一步,就已经瘫软在了地上。

一切就像电影里那么壮观。是的,风靡一时的幻想大片《阿凡达》就将这里选为外景地,拍出了很多惊险绝伦的场面。

这座天桥之所以让人胆战心惊,更在于它匠心独运的设计:桥面并非密闭的,而是由一根根铁件构成,游客站在桥上可以感受到风的气息,也可以从空当里望见脚下的万丈深渊。而这些,给游客的心理造成莫大的冲击。

当然,出来旅游么,要的就是刺激,这座天桥让无数游客尖声惊叫之余,也让他们留下了无以名状的欢乐和美好深刻的回忆。

不过,以上这些都不是我要告诉你的——我要告诉你的是,每天傍晚,当游客都离去,山间重归一片宁静之时,在云雾缭乱的天桥下面,在万丈深渊的底部,会有一位捡拾东西的老头出现。不管这一天是天晴还是下雨,那个老头都会出现,很多惊喜在等待着他。

最常见的当然是印着各家旅行社名字的游客帽。天桥上的风来得很突然,它们吹过天桥时轻易就带走了人们头顶的帽子,伴随着一声惊呼,很多人赶紧伸手去捂头,但已经来不及了,帽子已经飞了起来,飘飘忽忽,晃晃悠悠,飞出了桥外,在山间和云雾间飘荡,很快就看不见了。失去帽子的游客并不因此感到沮丧,他们立刻相互打趣,开心地大笑起来。甚至还有一两位已经谢顶的中年男子,面对群山若有所思地自语:“哎,没有了头上的这顶帽子,真是感到轻松了不少!”

同样常见的还有太阳镜、钱包和钥匙。因为天桥实在是很惊险,有的人走着走着,腿就软了,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像一张弓一样弯了下来。这个时候,口袋里的钱包、钥匙、架在鼻梁上的太阳镜,不知不觉地滑落,它们触碰到桥面的一瞬间,还略微弹了起来,主人赶紧伸手去捡,但是来不及了,钱包钥匙还有太阳镜,已经“咻”的一声,从桥面的空当里钻了出去,仅仅用了不到一秒钟,它们就穿过云雾,再也看不见了。

失去了钥匙的人们,照样能够回到家,因为家人会为他们开门,并且重新配上一把钥匙,生活还会继续。但是也有人从此忘记了自己的汽车停在哪个角落,没有了遥控钥匙,他连自家的车也不认识了。最有趣的是,桥下捡东西的老人还捡到过一把特别的钥匙,那是一个男人为自己的秘密女友购置的小别墅的房门钥匙。据说这趟旅行结束后,男人就再也敲不开那扇门了,他的秘密女友也从此开始了新的生活。

至于钱包则是乏善可陈,你能猜到,里面除了或多或少的一沓现金,一两张可有可无的银行卡,几张从未听说过的商场贵宾卡,就没有别的什么了——哦,多数钱包里还会夹着一张照片,可是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你也能猜到,照片中人与钱包主人有很好的关系,而且绝大多数,这种关系是完全正当的。

老人每天还能在桥底下捡到七八只数码产品,最多的是手机和照相机,都是游客在用它们拍照或发微博时,不小心从手中滑落的。说起来,这两种东西的遗失,都会让主人感到非常痛心,但除了两种物品本身价格不菲以外,痛心的原因还略有区别——掉落照相机的人,往往痛心的是这一路走来,拍摄了不少珍贵的照片,很难说今后还会有机会故地重游,现在这些储存在相机中的照片全部遗失了,这是很让人遗憾的;掉落手机的人,所痛心的事,不免有点“不足与外人道也”的郁闷,许许多多的朋友都存在手机中,他们长久的联系,都只赖于那一串长长的数字号码,有的朋友,如果没有了这一串号码,或许就真的再也找不回来了。城市中人与人的关系,好些已经脆弱至此,就算你重新买一部手机,通讯录里还是空空荡荡的,冷清的样子叫人不由得黯然神伤。你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原先那只手机八百个号码都存满了,为什么现在却已经想不起他们是谁。

当然,还有一些手机和照相机的失主,会担心掉落的物品泄露了他们一直保守的秘密。有的人还因此忧心忡忡,茶饭不思。其实对于这个,他们真的一点也不用担心,因为天桥真的太高了,当手机和照相机从桥面空当里滑过的瞬间,已经注定了它们将永远守住各自的秘密——它们快速掠过鹰的翅膀,掠过呼啸的风,掠过绿色的树梢后与坚硬的岩石发生激烈的碰撞。它们以一种决绝的姿势表明了自己立场:决不说出那个秘密。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捡东西的老头偶尔还能捡到两三个小鸡鸡,他想,那一定是一些胆子很小的孩子在过桥时,不小心吓掉的。每个男孩的一生中,都会有一次被吓掉小鸡鸡的经历,这是避不开的成长过程。他会因此被人耻笑。每当再碰到什么吓人的事情,人们总会戏谑地提示他:“嗨,你快摸摸看自己的小鸡鸡还在不在……”然后是一阵哄笑声。男孩因此涨红了脸,把牙齿咬得咯咯响,从一个个关口迈过去,并且欣喜地发现自己毫发无损。他们渐渐地长大了,在天桥上吓掉的小鸡鸡又重新渐渐长了回来。许多年以后他们当了父亲,想起当年在天桥上走过吓得尿湿了裤子、丢掉了小鸡鸡的经历,仍然会感到有点不好意思。

最棘手的事情莫过于捡到一对紧紧搂抱在一起的男女了。当然,这样的事情在老头的捡东西生涯里只发生过一次。那对男女相互深深地爱着对方,但不知道为了什么,竟然相约一起来到了天桥。他们相拥在一起,说了很多的情话也流了很多的眼泪,最后他们一起从桥沿上纵身跳了下去。

风的声音太大了,眼前的云雾快速地掠过,这种极速的眩晕使得他们不敢睁开眼睛。就在他们要像钱包、太阳镜或相机一样掠过绿色的树梢降落到坚硬的岩石上时,一根手臂一般粗的山藤缠住了他们,紧接着一群紧密生长的树枝把他们挂了起来。

这时候景区已经下班,正是捡东西的老头上班的时间,突然到来的巨大声响让他大吃了一惊。那对男女睁开眼睛时还以为到了另一个世界,但是老头告诉他们:有勇气跳下来,为什么没勇气活下去呢?

最后,那对男女走出了大山,重新开始了他们的生活。

当然,如果我只告诉你这些事,那还不足为奇;我要告诉你,还有一件最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据说捡东西的老头还捡到过一支羽毛!那不是一支普通的羽毛,那是来自潘多拉星球的阿凡达的蓝色尾羽。不过,我不完全相信它是阿凡达在天桥上遗落的。

你会信吗?

§§贰 有这样一些居民你不一定认识

从未成功的魔术师

热爱大自然的李杰森和王安

修理艺术家

开飞机的公交车司机

剪刀手爱德华

写信的姑娘

蜗牛姑娘

女孩与猫

讲笑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