拟上尹竹农中丞书
某学殖疏浅,识见庸陋。前在省垣,每获接见,辄蒙下询,是以不揣冒昧,以葫芦峪之事上陈,思患豫不以为多言也。数月以来每思所以答垂问之意者。窃惟从来政事之要,在饬陈纪,寓爱于威。使民不犯法,即阴受不犯法之福而已。盖以民愚,不可使知画一之令。所以示天下大信而无穷之美意即已行乎其中。趄庭不容之政令。亦古今不能易之理,势也。而今之奉行者,视纲纪法度即如具文。既不能深明立法之意,知其必不可违,又不肯拘拘谨守率由旧典,临事周旋调停以为能事。于是通融权变之说出而大信失矣,人心亦因之不一。推原其故,有三弊焉。狡黠吏,恶其害己,虽不能去其籍,而平日不能以之自律,即奚敢以之律人。于是以变通权宜为名,而实质借以自匿,意在愚民,其弊一也。庸猥之吏不知法度为何物,一味颟顸了事为幸已,即味于所从,人心易于生玩,百度不兴,政以日坏,其二弊也。其无安静明白心知其意者,乃其莅官之始,犹思有所振作,及既久矣,则又视为一切不必,何也,上司以谨守为迂之吏,民以功实为苛刻,一事未成,动形掣肘,甚则良法美意,得以自为者,亦以习染之深,废弛之久,欲振兴而不能,废然而叹,其随流俗,其弊三也。具此三弊,而欲事公正民心畏服能乎,不能,不能则强凌弱众暴寡,颠倒是非,诈伪百出,又必至之势也。然则孰使之然乎,官使之然也。朝廷立官,所以治民,而乃陷民于非乎,此而曰:民气悍,民俗刁,勿论其诬民也。古之人所谓不易民而治者,其谓之何,是故武健严酷,非所以养民气,苟且姑息非所以壹民志。欲民志之克,壹民气之不伤,道在整纲饬纪,寓爱于威而已。虽然,以是语亲民之吏,鲜不哑然笑矣,谓书迂不达时务也,谓旁观不喻当局也噫。有何不可达不可喻乎,富贵利禄各有命存,委曲迁就以求得于己,患得患失也至一步不行。是以今之所谓清官者,不于词讼受赇已,若曰吾不与民以柄,吾可以无愧,不知六计上廉,廉子下各有一字未之讲也。虽日不至以赃私败而临事,终无主宰,无主宰则事与民仍受其病。虽有官乎与无官等,是之谓溺职,溺职且无官矣,而矧富贵利禄乎,无他私之为累,而失其所以治之具也,侍以为天下官民皆在纪纲法度之中矣。人能以纪纲法度律己,何患不能律人。遁翁云:世上有依本分三字。其注《孟子》云:本分之外,不如毫末,外无所加,内必无所歉章章矣。诚使人人自尽于纪纲法度中也,夫复何患。因见老前辈大人愎任以来,一切整肃。喜己见之若有合也,故推广言之,惟加以教诲焉。
整饬士习敦尚实行谕
国家设立学校,廪饩以养之,衣顶以荣之,免徭役以优待之,时考课以董劝之,所以培植人才辅翊圣化使之明体达用成己成物也。盖以士既读书考道,必深明其理,实有其德修己治人之事,皆口讲而身践焉。由于,作为制艺代圣贤立言以跕得之深浅,以为科场之去取,一经得售名曰登贤书树之坊表,以为乡里矜自命之荣己。基于此,朝廷愈优待之,征诣公车赴试礼部,进士赐出身。而登进之途益广,其于士何信之深也。非以士古,有士之实不愧曰士不愧曰贤乎。盛京为圣朝发祥胜地,首善之区也,山川雄奇,风俗醇茂,钟灵毓秀,实产英贤。本院奉命视学兹土,下车以来,思所以与尔诸生砥砺学问,同受朝廷养育之恩者,夫士先识器而后文艺。何为识器,志向之所到,行履之所及,德量之所涵是也。何为文艺,三场书艺、经艺、诗律、策论是也。孔子曰: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士未有身备德行道义,而不能宣之于口者,也未有品行不端,心术不正而能为圣贤之言者。有之口争舌辩,可以取胜于一时,而既非其人,终必自败于末路。于是有悖于文采,无所不为,自陷于法者;有幸博一官,所为不善,其得祸更烈者;有每考不出前茅,而一得自封,无关于有无轻重者;有好称名世、倡为浮薄,贻害于人心风俗者;方其始自鸣得意,迨其后虽悔莫及,精神误用由于学术未明,则皆不知器之为先者也。本院愿尔诸生先致力于行,优读我圣主仁皇帝训饬士子文云:行止有亏读书何益。盖言士苟败贱,虽学号淹通不能盖愆也。又言学以淑神,苟亏行止则书皆空言也,又况徒知败检而并不读书乎。今且浅近言之。吾人读书所以求荣也,而《易》有曰:言行君子之枢机,枢机之发荣辱之王。然则不必应考赴试,而已有荣辱在饮食日用之间。孔子曰,君子怀刑。谚曰:画地为牢,誓不可入;刻木为吏,议不可对。诸生试自思平日所行为,果事事可告无罪,不至罹于刑辱乎。幸其免矣,君子犹必戒惧焉。况乎不忠不信,非礼非义之事,有利于己必害于人,既害于人必害于己。踪迹未露已为名教所不容,祸败因尤为璋所必及,名为士而不知所为士,亦其所谓士者而失之而已。今本院不惜费词为诸生剀切指示前言往行,先贤先儒之书,有裨身心者,难备举矣。
身列庠岂有不读卧碑者。卧碑八条,前四条望诸生为忠为孝为正直善良也。第五条、七条、八条戒诸生勿为非分,自爱自重也。第六条谓诸生当听受师长教诲也。诸生其敬听之。夫士为四民之首,非以其读书明理,一言一行是以表率庸愚乎。国家待士为如此其优,非为人才出于学校,坐而言即起而行乎。取士以文艺,非古者敷奏以言先资拜献乎。文艺以四书五经诸史策论,非欲范之于圣贤之途,使之知所取法乎。是故德行本也,文艺末也,由本循末易,由末返本难。有行而无文不失为谨厚之士,有文而无行即流为浮薄之徒。诸生而有志进取也,当知所从事矣,既无志进,也当知所自全矣。试想朝廷待士如此高且厚,而乃自薄之自卑之,甚且干犯科条,自取罪戾,是并祸福利害亦不能用,稍有知识谅不出次。为此出示晓谕,自今日始宜各恭录卧碑一通,绎思其义,身体而力行之。由是以德行道义发为文章事业,前程远大,不待自言矣。即在中才亦可以为善于乡,于风俗人心有所挽回补救。庶几受国家养士之恩,清夜扪心,可稍免惶愧也。夫本院不敢谓诸生皆不知此意也,正恐诸生或不知此意也。望之厚语之,不得不详其各深思而求悟焉。如其不然,视为具文,罔加观省,悍然不顾,积习相仍。或出于衙门把持官府,或恃符兴讼欺压平民,或纠众结党武乡曲,或代写词状挑唆是非,或包揽纳粮希图射利,或窝娼聚赌引诱良家,或游荡浮薄败坏风俗,种种有干法纪非分妄为之事,一经发觉,无论文武生员,按律治罪。其有客籍生员,游学本境,或考场作弊,或唆论滋扰,有关本院学校风化者,事发一并关照本籍惩治不贷。今无目前之小利,庸众所同见也,身后之大害中人或不及觉。众人所共趋之科举,世相习视为固然也,一人舍而去之则必为人所非笑。加之漏网者多尤足以坚其为非之志,虽然行险侥幸得不谓之险乎,设不得脱,谁受其咎。孟子所谓无恒产而有恒心,言士与凡民异也。小人喻利,岂有读圣贤书而甘为小人者。且即以利论,抑知利未必得而害己随之,抑知守分安命害不能及之即为利乎。利害之分判于一念,善恶之极系于终生,本院不忍诸生,诸生自甘自误也其无悔。
致林少穆前辈书
忆丙戌岁,接待于澄怀直舍,今数年矣。去年夏来京供职,适遇大考翰詹,幸列前茅,聚升今职,承令奉天府丞兼学正事。履任以来,诸尚闻暇。盖数年倾慕之怀固结于中者,今方得敬布一二也。恭维老前辈大人,以天下之英,任天下之重,处在繁剧又值荐饥。东南财赋之区,国用所系,而闻昨冬情形更为竭蹶。微老前辈大人德政治于民心,讵能安诸无忧且上供天□也。继自今民和年丰蒸蒸日上矣。然侍有刍荛之见,迂阔之论欲上陈,求指示者。窃尝观医师之愈疾也,急则治其标,稍缓焉必培本以复元气而后疾源而除也。侍以为,为治者非贫寡之患,而人心风俗之患,贫寡标也,所以致此有本焉,宾从一饭,贫家数月之粮也,臧获一衣,中人数家之产也。他物称是何所底止,愚民效之势为风草,等威不明,尊卑无别,苟快一时,他又遑恤,幸而岁入不减,不足供有增无损之费,稍歉焉,冻馁立见,而况饥馑荐臻乎!若是者民受之,民受之实国家受之。而民愚不知惩也,故不可不豫为计也。谓当为之定规则,计长久,务本节用,食时用礼,如数年前官父诚公所申明之例一一实力行之。恐不行或一二望族知礼议者谋之,以其家为矜式,剀切劝谕使之为谋之切。但有一二能信者,或也渐可致也。或当次流离失所,创钜痛深之余,言犹易人也。苏故繁盛,崇本抑末之说难尽行矣,去太去甚,傥不致扰乎。若夫奇技淫巧法所不禁者更无论矣。民力不用于有损无益,而用于有益无损,又各存撙节爱养之意,无意不可知人事因大可凭耳。夫富家以万金蠲赈,不如贫家有一金之余也。富民竭所有以赈贫民于临时,不如躬节俭以倡于平日也。人心不尚,矜夸闾阎,自臻殷厚。以苏之饶,而务淳朴焉,其利岂有既哉!诚及兹于之谋始必可获效,过此则无及矣。知老前辈必有深谋远虑,然山不让尘,海不择流,纵无裨益,固无害焉。谨陈刍荛,伏惟鉴察。
君子学道则爱人
(清嘉庆二十四年己卯科)
观爱人之效,知君子当学道矣。夫道者,所由适于治之具也。君子学之而其效可以爱人,然则礼乐可不讲哉?且圣人以道范天下,而学问必先责。吾徒者谓儒生有治人之责,而服习久则情性醇,醖釀深则慈惠普耳。士君子出膺民社,窃思宏此远猷而本经术为治术,其异于俗吏之为之者,奉教非无自也。偃宰武城,非有君子之责者哉?偃窃忆夫子之论君子者矣,与蜡思大道之行,讲让型仁,惟君子有以启之,而一行作吏此责将谁属也。任法者习于苛,任术者亦流于诈;要必有温文尔雅者与吾民相见以性天射乡阐燕居之义,和亲康乐惟君子有以成之,而寸柄可操此事非空言也。姑息不可以为治,操切尤非所以长民,要必有涵泳从容者偕斯世同跻于仁寿,言念君子盖无不以爱人为贵也。虽然,偃窃见世之为君子者矣,茧丝保障无从定一己之从违,虿尾鹰鹯又安问闾阎之讽刺?性情不先以陶淑,则其源已薄;经济不原于学问,则其流亦漓爱之衰也。道之替也,而实则学之诬也。子曰:道不可不学也,君子学之则爱人,爱莫大于范一世于休和而噢咻不事焉。我观朝宁有献鸠酳爵之文,而孝弟之化起;党庠有饮觯负侯之典,而争競之习消,非道之弥纶者乎!古之君子学王制之法而移郊移遂之必严,学周官之书而阴礼阳礼之必举。夫方谓肄业及之,而易直子谅之心有油然而生者焉,则基爱者在是矣,而凡为君子者宜视此己,爱莫大于返一世于荡平,而威克不尚焉。我观唐虞别夷夔为二职,而神人饮其和,我周合礼乐为一官,而睢麟载其意,非道之宣著者乎?古之君子分州党之司学焉者,不敢以禁令先政教,敦诗书之化学焉者,且将以儒雅靖嚣凌。夫亦谓起而行之,而忠厚和平之意有蔼然共见者焉,则成爱者在此矣。而凡为君子者,宜知此已。盖斯道无大小之分,扩之足以宰天下者,约之亦可以宰一邑;而吾学亦无内外之别,守之为经生之业者,推之即吏治之良。偃所为三复子言而用是汲汲者也,况道之所范者又不止君子耶。
抡材堂批酝酿深醇,雅兴题称。
本房加批说理圆融,吐词蕴藉,气味浓厚,品格高鶱,苟非养到功深,讵能臻此纯诣。
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
(清嘉庆二十四年己卯科)
愚与柔有可转之机,择执之道要矣。盖惟不能择故愚,惟不能执故柔也。百倍其功而愚柔不可进于明强,求诚不赖乎勇哉?且从来至极之诣,无非自全其天者也,下此未有不藉乎人力者。以人力之有余,补天质之不足,则人力胜;以人力之大可恃,易天质之大不可恃,则人力愈胜。此其不昧本乎知?不息存乎仁?而其贯彻始终,表里而无间者,则深赖乎勇。人一已百,人十已千,夫非天下之至愚至柔者哉而顾能如此哉!向特患愚者自安于愚,柔者自安于柔耳。自安于愚柔则无论学之、问之、思之、辨之、行之为何如,而百倍之功先不能;向特患愚者自以为明,柔者自以为强耳。自以为明强则无论所学、所问、所思、所辨、所行为何如,而即并不必百倍之功,亦不能当此之时。无论其愚也,就使非愚,无难渐即于愚矣;无论其柔也,就使非柔,亦无难渐即于柔矣。天下事成于奋勉,而隳于萎靡者,大抵如此,无他,惟不能百倍其功也。而设也能之乎?学问之精深,爱我者不能少助,而惟此耻,不若人之念操有进无退之权,道德之响往,亲历者几阅艰辛,而有此渐进不已之功,即殊途同归之日,果能此道矣。无论其非愚也,虽愚焉,庸何伤;无论其非柔也,虽柔焉,亦奚损。夫吾学不以目前为衡,而以将来为衡;不自以为明则固决一明之机矣;不自以为强则固悬一强之的矣;是将来之旨趣不至于明与强而终弗措也,则其势可必也。果能此道矣,无论其非至愚也,虽至愚无妨也;无论其非至柔也,虽至柔不害也。夫吾道不以一蹴为胜,而以循序为胜。不自安于愚,则明之中更有明矣;不自安于柔,则强之中更有强矣。其循序之黾勉,常若有明与强,迭相为引也,则其理可必也,此诚之者之学,而勇者所有事也,公其审之。
抡材堂批清气往来,用笔如并州快剪。
本房加批锋藏画中,力透纸背,直入欧苏曾王之室,专攻墨裁者自应望而却步。
贤者在位能者在职国家闲暇及是时明其政刑
(清嘉庆二十四年己卯科)
为国有及时之务,当合贤能以成其仁也。夫国家至难得者闲暇之时,而矧贤者能者之在位在职也,明其政刑,乌可缓哉!且国家所贵得人者,岂惟是滥膺坛席,虚靡爵禄云尔哉!将有为也,国家有有为之时,为之者惟觉其不暇;国家有当为之事,为之者务期于有成,夫而后人不废时,时不废事,而国本固焉,固势张焉。为贵德尊士者计之,莫难于有德之士皆与我共腹心也。而今之纳敷奏而膺车服者,非贤者乎?以彼道德恢宏,合则留,不合则去,胡为而噬肯适我也。则固慕国家好仁之诚,而愿以用舍卜行藏者也,莫难于有才之士皆为我供指臂也。而今之领钱谷而司簿书者,非能者乎?以彼才艺卓越,知为伸,不知为屈,胡为而不我遐弃也。则固闻国家求仁之切,而愿以德泽为荣显者也。贤者在位矣,能者在职矣,国家于是可坐享成功乎?虽然,犹有虑朝宁,方欲以文德致休明,而脱有疆场之事,入而烦贤相之谘谋,则其势不能以兼顾廊庙,方期以盈宁颂太平,而脱有告歉之书上焉。廑臣邻之擘画,则其理必至于相妨。贤者在位,能者在职,非国家闲暇不可。夫此闲暇之时非文恬武嬉之时,而居安思危之时也。贤者曰予思日孜孜焉,能者曰予思日赞赞焉,今夫国家所急需讲明者政与刑,其至要哉!所虑者欲明之而无明之之人耳。而今无虑矣,高冈翙凤可以成君德之圭璋,空谷白驹又宁靳尔章之金玉,举而措之,吾知政之言正,正一己以正万民可也,刑期无刑,刑一人以警千万人可也。是国家所至难得,而不负所得者,此人也哉。所虑者欲明之而无明之之人,即并无明之之时耳。而今无虑矣,虚声非纯盗任用者,既有尺柄之操,治日自舒长,劼毖者犹有寸阴之惜。推而致之,吾知政在养民,六府三事之必修也;刑以齐民,五流三宅之必允也。是国家所至难得,而幸而得之皆不负所得者,此人也哉,此时也哉,此及时之务也。即仁也,而谓大国能无畏之乎!
抡材堂批如题顺落,不急提出政刑,审题最得而文笔亦如天马行空,不可羁勒。
本房加批十盪十決万辟万灌三艺至此,具见精神满腹。
仁者先难而后获
(清嘉庆二十五年庚辰科)
揭仁者之心,知求仁而已矣。盖求仁莫不难,而难则有获在也。先之后之,仁者之心如是。今天下求仁者多矣,而得仁者恒寡。非不求之咎,求之而速期其效之咎,盖求之之事,效常视功为衡,而有速期其效之心,功反为效所累,无他,程效之日多,则施功之日少也。子问仁,夫仁者孰不从难中来乎?孰不有所获在乎?然试问仁者之心,将以为获乎哉?抑以为难乎哉?莫难于一身而备仁之全仁者,正不欲得其半,惟欲其全,而仁之责我以负荷者,固常在一物未获之先,莫获于举世奉以仁之名。仁者则惟知务其实,惟务其实,故仁之许我以纯备者,又常在更无一难之后,是故众人之所谓获皆仁者之所谓难也,众人思其获而不克,究其难者皆仁者不惧其难,而无不收其获者也。然则,获惟仁者可以言难,亦惟仁者可不计而仁者于此。若惟知有难而必尽之,若亦知有获而姑置之者何也?盖道德之诣不容以兼营,甫为其难,遽思其所获,既以涉历浅而获亦无多迈往之,神莫患乎?旁骛思其所获乃为其所难,又以愿力奢而难且终废其难也,仁者先之其获也,仁者后之,然而仁者且不自知其为先难也,且不自知其为后获也。天德之难全也,惟赖强力者持以永图,以几于不敝,使仁者畏其难,而引避之,乌所谓先使仁者见有获而姑强之,又乌所谓后也。先与后当局者初未尝容心,只觉仁之自具者,在所必全,不特无获之念思捷获之奇,亦并无难之念为苟难之行也。是其先难之时,即其后获之时,且并不必问难与获,而止知先者之当务也。此何如之策励也哉!物欲之纷乘也,惟恃果毅者坚其克复以返乎精纯,使仁者知有难而故先之,则犹有难之之意;使仁者知有获而故后之,则犹有获之之心也。难与获身亲者,几两忘其故,只觉物之害仁者在所必去,不特不以获焉者阻其先之难,并不计夫难焉者复有后之获也。是其能后获之故,乃其能先难之故,且并不必问先与后,而止知难者之当尽也。此何如之奋勉也哉?子欲求仁,其以仁者之心为心可耳。
本房加批题中无一字放空,正无一字蹠实,其用笔之妙,所谓如观山水徒步而形势不同者也。
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德也
(清嘉庆二十五年庚辰科)
仁知皆性所自具确指焉,而德见矣。盖德莫大于仁知,而岂知皆性之自具者乎?诚者之成己成物也以此,且学成于己而用周于世者,非臆说莫凭也,其理原于天人之无不贯其事,征于人己之无不同,而其始皆受自有生之初,而无所增益。立其体而体立,致其用而用行,综体用以推固有之良,而性功可以共证焉。今夫学成于己谓之仁,用周于世谓之知,统仁知而浑言之谓之德,由仁知之德而追溯之则曰性。审是,吾得言诚者之成己成物。己何以云成?必有所以成之者;成何以专在己?必有所以先求之己者。肫然之心知一己为万特准非成焉,无以及物一己为万物备非成焉,并无以为己。由是而反身居业,必欲此理之实为我有,而稍不尽焉,即以为毕生之憾。盖天下莫大于仁,而要皆为己之学也,则成己仁也。物何以能成知必有类而及之者,成何以及物知必有推而致之者。遑然之心,觉万物各有一己,举可以己之在成例之万物,又同此一己举可以成己者。成之由是,而化裁推行必欲此理之同为物有而稍未周焉,即以为吾学之耻。盖天下莫大于知,而要非物;物之滞也,则成物知也。仁也,知也,非德之至要者哉?非成己成物者所当切究者哉?乃诚者不此之务而斤斤于尽性者,则又何说。论性于秉彛降衷之初,则德为一性所浑涵,而于其成己见仁之德焉,于其成物见知之德焉,德将以性为本源,而非性之外有所加。故君子惟自尽其性,以全其所以为德,全其所以为德,则德中之为仁为知,皆不假他求者也,则以为成己成物原于德而德原于性可也。论性于穷理至命之后,则德又吾性所分著,而德在于仁见成己之功焉,德在于知见成物之用焉。性将以德为主名而非性与德离而二,故人或谓成己成物之非性,必不能谓仁知之非德,不能谓仁知非德,则性中之成己成物,皆自然各足者也。则以为性征为德而有仁知,德征诸仁知而有成己成物可也,又何疑乎?内外无间而时措咸宜也乎?
本房加批文清旨诣,一片空明,抽丝散水,定其下笔,倚刀较尺,验其成字。
以善服人者未有能服人者也以善养人然后能服天下
(清嘉庆二十五年庚辰科)
服以养得善同而效异矣!盖服人养人同一善也,卒之服焉者,在此不在彼,而谓斯人可强致哉?且尝观帝王之谟猷,往往不急于得民,而较之急于求民者,其效倍神。盖所操者如此,而欲其应之者亦如此,则其源已薄;所掺者不仅如此,而于其应之者并未尝遽期其如此,则其感已深,迨至有应有不应,夫乃知上下相感之际,非苟而已也。不然同一善也,何以服人养人之措施不侔哉?同一以善也,何以能服不能服之收效各异哉?夫非谓帝王于此将故多其术以为要结斯人之计,而因疑人之不易服有如是也。诰之作也其民疑,誓之作也其民贰,而典谟所载惟是五典九德三事六府之俾勿坏焉,则斯时之治化可知也。大搜示礼难免智取之意,代原示信终存术驭之私,而郅治之隆惟是三物六行七教八政之俾弗迷焉,则此时之民气可想也。今夫以善服人者,岂不以所挟之善哉?岂不以所挟善而冀其或能哉?乃自吾观之,以善服人者,未有能服人者也。然则何如而可乎?盖斯民难强之使从,惟深之以德礼者,其效乃神于刑政,而兹事非急而可致,惟徐俟其感格者,其情乃乐于输将。以善养人,然后能服天下。夫善固若是迂乎?人之需吾善固若是奢乎?而吾乃益叹民之不易服有如是也。此非以厚薄觇主术也,颛蒙虽愚,亦知上之待我何如。夫型仁讲让盛礼兴乐,庙堂之经论已不等旦夕之敷布,而双辅翼匡直以养其廉耻之原厌饫优游,以养其忠孝之意,夫然后歌功颂德者,合天下如一人焉。孔迩之慕播为风谣,夫亦知其所从来矣。此非以浅深验民情也,政令虽严,亦视民之自效何如。夫保息有方,本俗有宜,朝廷之措置已不同小补于驩虞,而又三年之积养之以井田,九年之成养之以学校,夫然后输诚纳款者,由人而及于天下焉。来苏之徯垂为典则夫亦知其所由致矣,无他,服天下者,服其心也。此王天下者,所以不急于服人也哉?
本房加批含吐律杼轴菁英灵运高致之厅延年错综之美
赋得惠泽成丰岁得成字五言八韵
惠泽霑无际,丰年取次成。
定知排溜滴,遥慰比闾情。
烟陇方勤耨,花村想劝耕。
流甘人荷被,饮醴物桐生。
后约期篝满,先机快缶盈。
吉应占牧梦,香待熟蝉鸣。
土脉催犁洽,尘氛洒道清。
浓膏敷下尺,欢浃太平泯。
本房加批衔花佩实,濬发巧心。
本房加批属文之道,事出神思,均五音之响,而出言异句,等万物之状,而下笔殊形,立范运衡,以明体要,吐言天拔,乃出自然。统观诸制,朱蓝共妍稠适上遂迹之曩,论符券斯同生世诵清芬,早膺优选,昔岁槐厅校艺曾契风裁,今兹棘院书名更矜月旦,瞻山识璞,群誇片玉之英,饮水歌词,允协條冰之望。
赋得岁丰仍节俭得丰字五言八韵
寿寓延洪日,欣逢岁屡丰。
熙恬寰海庆,节俭普天同。
瑞兆占三白,秋成验二红。
耕惟千耦并,余计九年能。
既富敷观象,还淳溥泰鸿。
俗安巢燧上,诗采魏唐中。
乐对仓箱满,思防杼柚空。
阜财钦舜化,长此荷帡幪。
本房加批摛华振秀,工雅绝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