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怨妇
我以为自己不被人称为女强人已是万幸,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成为怨妇。但是,当丁天突然对我说,你有完没完?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妈的?我说过无数次,我们可以在外吃饭,你不累,我也吃得开心。不就是晚回来了一点吗?至于这样声嘶力竭地数落我吗?就像个怨妇!
我刚才都说了些什么?我说:你明明五点下班,为什么八点还没到家?为什么饭做好了喊你来吃你的屁股还是粘在电脑前?你为什么总是嫌我做的饭不好吃?为什么……
是的,我说了这些,我还想说的是,我也有工作,也很累,为什么做饭的总是我而不是你?而且你那么的不领情?
可是我没有力气说了,因为他最后的那一句:就像个怨妇!
只是像吗?不,在他的眼里,我已经是一个怨妇了。
我默默地转身,走到卫生间,看到墙上镜中的自己,头发随意地扎着,素面朝天有些憔悴,身上散发着腥味的围裙左襟有几点血迹,粘着一片鱼鳞。
我的眼泪流了下来,我爱丁天,当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时才会想到要为他下厨,给他做好吃的,可是,我做的这一切需要他的回应,我才觉得值得,才会觉得是真正的享受。现在,他非但不领情,还说,你就像个怨妇。
丁天看到我难过,走过来想要安慰我,他拍拍我的肩说,走,我带你到外面去吃,好不好。
那我做的一桌子的菜不是又要剩下来了吗?我说。不!
唉,他长叹一口气,在客厅里徘徊了一会,站在我的身后,讪讪地地说:那个,我单位还有事,我去加班了。脚步声、关门声之后,家里恢复了平静,我呆呆地坐在沙发,透过窗口看着对面楼上一户人家的厨房里,一个男人光着膀子在炒菜,我的心突然抽抽地疼了起来。
我想到了5年前,想起了秦天。当年,他就这样光着膀子在七月流火的夏天的厨房里做菜,然后喜孜孜地端出来。那时,一部叫《大长今》的韩剧正在热播,于是他自封道,我是子沫的御膳厨房总管。
那时,为我做饭的是他,巴巴地期待着我回家的是他。现在,我站在他的位置,做着他做过的事情,我终于明白了他的心情。
2.怨夫
6年前,我还是一个学生。一个冬天的夜晚,和女同学去看了电影回来,在校门口看到卖烤羊肉串的小摊前围满了人,羊肉和孜然的香味儿飘过来,诱惑得我和同学一起咽口水,只是囊中羞涩,于是我自嘲地对同学说,要是哪个男生一次请我吃十串羊肉串我就做他的女朋友。
认识秦天后,第一次约会他就是请我吃羊肉串,不是10串,而是20串,那天,我觉得自己尊贵得就像一个公主。
秦天是我在求职时认识的,因为是老乡,他开始关心我,为我推荐其他的单位,渐渐地我们就开始了来往。他跟我同龄,比我早工作两年,因为他读的是专科。他在一家公司做会计,租住着一间20平米左右的老房子,收拾得很整齐,就像他这个人,清清爽爽的男孩子,有着温和干净的气质。因为相爱,不久,我和他住到了一起。
他的工作不太忙,单位又离家近,而且他喜欢做菜,于是买菜做饭便成了她的事。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房地产公司做企划,工作特别忙,加班是家常便饭,五点下班七点都很难走人,虽然我是单位下班最积极的,但是回到家时秦天早已等了我好半天。我让他不要等我,他一边热着已经放冷了的汤一边说,当然要等,和你一起吃饭才是最开心的事,一个人吃饭还要找什么女朋友呢。
那是我们最甜蜜的日子。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之间开始了争吵,秦天开始抱怨我的晚归,那时我刚跳槽到了一家新公司做总经理助理,工作更忙,作息更没有规律,常常半夜一个电话我就得到单位准备明天出差要带的投标书,应酬也越来越多,回家的吃晚餐的次数少了许多。
有一天,秦天做了一份豆瓣鲫鱼,一直舍不得吃,放到冰箱里,直到第三天我回来吃晚饭时,鱼已经因为不新鲜不好吃了。他怏怏地说这鱼本来很新鲜的,可是等着等着,就成了木乃伊了。我当时心情不好,就说:反正我回不回来吃拿不准,不如你只做一个人的,或者,你以后就不要做饭,我们一起到外面吃。
他非常生气,如果吃饭都不在一起,那我们还在一起有什么意义?可是,难道我们在一起就为了吃饭吗?我反问。秦天生气地扔下了筷子:那难道我们在一起就是为了晚上能睡在一张床上吗?
你像个怨妇。我脱口而出。
他的脸挂了起来,我也不理他,男人就应该在外面打拼,天天呆在家里做饭有个什么劲啊,像个女人一样,一辛苦就会抱怨,就会觉得自己不被重视,就找碴儿。这是我没有说出来但在心里真实的想法。那时,我忘了我们之间最初的甜蜜,羊肉串,鸡蛋蕃茄汤以及豆瓣鲫鱼,秦天为我所做的一切。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分手,在我遇到丁天后。丁天是我在工作中认识的男子,他大气有魄力,跟秦天很不一样,我们有一个大项目合作了半年之久,在一起时互相能感觉到彼此的吸引,我的心里长出枝枝蔓蔓,最后无法掩饰,只好跟秦天坦白,跟他说对不起。
我看到秦天的脸上流下了眼泪,那一刻我既不安又有些微的不屑,一个男人不要这么轻易地流泪吧。
不久,听说他去了一座海滨城市,我打过他的手机,可是已是空号,我知道,他一定恨我,我们之间的一切已成往事。
3.他和我,何其相似
现在,当我要求丁天按时回来与我吃晚饭时,当我对丁天说出那些带着怨意的话时,当我觉得委屈不被理解的时候,当我一个人流泪的时候,我才惊觉,现在的我在重复着五年前我和秦天之间的种种,我以当年秦天待我的方式来待丁天时,体会了他当年的心情。
原来,爱就是这样的一种轮回,在不同的时间地点上演同样的戏码,甘苦自知。
秦天曾自豪地说:我是子沫御膳厨房的总管,子沫,请让我为你做饭,请把你的胃和你的幸福都一起交给我吧。秦天曾开心地说:我每一次做饭的时候都是开心的,一想到你回到家就可以吃上我亲手为你做的饭,我就觉得幸福。秦天曾愤怒地说,你根本不在乎我,因为你连和我一起吃饭这样微小的幸福你都不肯给我。
我的心突然那么地疼,当年秦天也这样疼过吧。在我们相处的两年的日子里,他像我一样,从网上搜索菜单,然后去买菜、洗菜、做菜;他也像我一样,屡屡看墙上的钟等那个晚归的人,而最后得到的是一句,我在外面已经吃过了;他一定也像我一样,看着满桌的剩菜发誓下次再也不做菜了,可再看到新鲜诱人的菜又忍不住去买下来,想着为自己心爱的人做一道怎样的菜;像我一样,在被轻视之后觉得受伤委屈……
我要找到他,我要对他说一声对不起。我想告诉他,我终于懂得了当年的他曾怀着怎样的喜悦与爱,为我做了那么多,而我却置之不理,视若草芥。我错了。
4.子沫,早点回来吃饭
我和秦天恋爱时,他曾带我去他的一个好友那里去玩过,那个好友在大学门前一条街开了一家生意不错的音像店,我进去的时候,他正在帮几个大学生找最热门的美剧,看到我脸上有轻微惊讶的表情。
我向他打听秦天的消息。他给了我一张照片,上面是他和秦天的合影,在一家酒店的门前。
这是他的酒店,他说,你看店名。
然后,我看到了“子沫的御膳”五个字。我笑了,我想起了秦天曾经的自称,难道他还没有忘记我?
你自己去看看吧,如果有时间的话。朋友说。
他给我秦天的地址、电话,那张照片,他在犹豫了片刻之后,也给了我。
我请了假,在一天的旅行之后,在早上的八点半出现在南方那个炎热的小城,一个人找到了他的小店。
店里人很多,看得出生意很好。我要了一碗北方豆腐脑慢慢地喝着,想象着等一会见了他,我们各自会有怎样的表情。
窗外,一辆小型的客货两用车停下来,从车上下来的正是秦天,他胖了,结实了,跟四年前成熟了许多。这时,一个红色的身影从店里飞了出来,她是一个活泼的女子,微胖,她和秦天一起从车厢里往外抬着菜,黑色塑料袋里装的是鱼,绿的白的是各种蔬菜,然后,还有几只活鸡。
那女子的手拉着秦天的手,笑得那么热情,眼神就像向日葵一样地明亮。看得出,她是爱他的女子。
秦天抬着东西往后边厨房走时,往我这边看了一眼,我下意识地低下了头,我发现,我其实害怕他看到我,虽然一路上都在准备着这场重逢,但是此刻我害怕相逢。
这时,一个小女孩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她的身跟来刚才那个红衣女子,“子沫子沫,你怎么跑出来了。”她大喊。
我惊呆了,子沫,她在叫谁?
我看她把那小女孩揽在怀里,抱着急急地往后面走,大声地喊,秦天,我先送子沫去幼儿园了。你等我回来一起过早。
我才恍然明白,子沫,一定是秦天的孩子。红衣女子是他的妻。我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疾步走到柜台前放下十元钱,然后在服务员惊讶的眼光中说我要赶车就匆匆地离开了这家叫“子沫的御膳”的酒店。
我不必走近他,也无法走近他了。我和他之间隔的不仅仅是四年时间,而且还有太多的人和事,丁天,红衣女子,还有一个与我同名的小宝宝。我知道他是真心爱过我的,但是,我不懂得珍惜。现在,他又有了新的爱人,他已经从在我的爱中受到的伤害走了出来,我凭什么再来惊扰人家。他有那么漂亮的女儿,有这样红火的店子,秦天,祝福你。
现在,我只有走开。
一路上,我的脑海里一直回响五年前他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子沫,我开始做饭了,你要早点回来啊。
心理画外音:
1.当女人把幸福的希望全然寄托在一个男人的身上的时候,女人最容易成为怨妇。而女人最不自知的悲剧就是,成为一个怨妇。
2.真心相爱的人,就算是分吃一盘素菜也可以当成珍馐。
3.真心爱你的人,是愿意为你做早餐、中餐、晚餐,而且不重样的人。
4.被错过的真情,就像一首被误读的诗。
5.爱是这样的一种轮回,在不同的时间地点上演同样的戏码,甘苦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