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是出自唐朝诗人孟郊的《游子吟》诗句,全诗描述慈母爱子之情是通过缝补衣裳这个生活中最细微的地方流露出来,朴素自然亲切感人。宋朝大文人苏轼曾评论说:“诗从肺腑出,出辄愁肺腑。”其贴切与深刻已达极点。正因如此《游子吟》才会历千年而不衰人皆称颂。
我懂得疼爸爸妈妈大约是从十来岁开始。一次放学回家,正看见妈妈吃力的腆着肚子双手在胸前抱着一袋面粉慢慢地走进胡同口,我赶紧跑了过去,根本没想自己有多大力气,就奋力从妈妈怀中抢过面粉,扛在自己肩上快速走到家。妈妈紧跟在后面看我平安把面扛到家就对我说:“抢着干活儿是好可别这么冒失,你还小要是压个好歹的……”我笑着对妈妈说:“您看,我已经能帮家干活儿了。”从那次起我尝到了疼爱老人时心里的滋味、看到了家长满意的表情,同时也检验了自己的体力,增强了自信。
那时候我们家吃饭的人有十七八口,如果第一个星期买一袋米一袋面,下一个星期就得买两袋米两袋面。(当时米面大约四十斤一袋)从此我把给家买粮食这“差事”揽了下来,每次都是我和妈妈一起去,妈妈办手续我负责搬运。二尺见方紫地儿黄绿碎花的一块棉布包袱皮垫在肩上,一次一袋保证稳当、麻利。爸爸在家时总要迎上来扶一下,告诉我在连续搬运中累了就歇一会儿还不时掸去我身上的面粉。爸妈越关心我,我劲儿越足。不但不感觉累,心里还特别高兴,而且多年来从未想过这活儿应该谁干,更没提过轮流干。劳动是愉快的,除了买粮食外擦玻璃、收拾屋子、买早点、洗小件衣服、冬天帮着运煤、倒土、扫雪……为什么愿意干活儿?因为我知道爸爸在外面不容易,妈妈在家中辛苦。长此以往我便养成勤快的好习惯。
1953年天津市开展扫盲工作,凡不足六十岁者只要不识字,不论男女都要参加。以街道办扫盲班形式为主,分期分批进行,一期为三个月。这一年夏天,妈妈报名参加了扫盲班,我妈那个高兴劲儿呀,超过了买新衣穿新鞋,出来进去嘴里总在不停地哼唱着,不过听不清是哪出戏。
妈妈常因为不识字而遗憾,特别是解放后家中生活不但稳定还有提高。自己又参加了街道工作。因此学文化便上升为生活中的一种需要。爸爸最盼着妈妈识字了,经常不断地教妈妈认点儿眼目前儿常用的字,不过总有时被家中七事八事所干扰。这次脱身走进校园,有老师有教材又是正规的学校,妈妈信心很足。
妈妈的扫盲班在一所小学上课,小学就坐落在从“老美华鞋店”过和平路快走到海河边处。小学生每天下午三点半下课,扫盲班四点到六点上课。妈妈提前安排好家务,在奶奶的支持下每天坚持上课从不缺课,也不迟到早退。上课用心听讲晚上做作业到很晚。有时爸爸还帮妈妈复习功课。三个月结业考试成绩很好,受到老师表扬。由于妈妈学习勤奋刻苦后来能看懂报纸上的简短文章。
农历六月初天气燥热,太阳大得好像无处不能照到,不少住家都把棉衣、皮衣、皮筒子等翻腾出来晾晒。这就是所谓的“六月六晒谷秀”。妈妈上学时还是响晴白日,谁想到天气陛下瞬息万变,一个多小时后狂风大作,沙尘旋起,乌云翻滚,暴雨倾盆。我猛然看了看墙上的表时针指着五点半,心想不好!一定要在下雨前赶到学校绝不能让妈妈挨淋。我迅速找到两把雨伞并把妈妈的胶鞋放在一个兜子里套头斜挎在肩上,临出门前我愣了一下,因为从家里到学校有两条路:一条是过多伦道沿和平路走;另一条是绕芦庄子走。妈妈平时愿意从和平路走,因为两边有商店很热闹。最后我决定就走这趟线儿。
大雨一个劲儿地下,雨点密得像要占领所有空间造成局部空气稀薄使呼吸都有些急促。刚走到华安街口一道长长的闪电好像把天地之间划开了一个大口子,惊恐中我急忙打着雨伞蹲在地上与此同时一声霹雷就像在我的身边爆炸,太吓人了!我定了定神,一想到肩上的重任,缩成一团的我顽强地站起来继续向前走。伞被风吹得极度摇摆着几次要从我手中夺走,但都没让它得逞。我一边走一边和这些无形的外力较量,两眼还不断地搜索着妈妈的踪影,我盼着见到妈妈但更希望妈妈还没下课。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只有公共汽车按站停靠,偶尔见到一二个被浇成“落汤鸡”样的骑车人不顾一切地猛蹬。商店门前挤满了避雨的人,我在确定其中没有妈妈后更加快了脚步。到了学校一问才知道老师看天气不好提前下课了。我转身沿着芦庄子“路线”寻找,仍未见到妈妈,这条路湿滑泥泞我走着都前仰后合就更担心妈妈了。
我在风雨中踉踉跄跄地回到家,一进院子透过玻璃窗看见妈妈正在用毛巾擦头发,就禁不住喊了声:“妈您回来了。”话音中带着颤巍巍的哭腔,其中包含着妈妈平安回来的喜悦,包含着一路冒雨寻找的艰辛,当然也含着未能如愿的遗憾。妈妈接过伞揽着我进屋一边注视着我,一边理顺了我散乱的头发随后说:“我就知道你不在家就是给我送伞去了,傻闺女,下次再别做这傻事,你的心妈全懂,可大雷大闪的躲还来不及了,你还往外跑,万一出事怎么办?再说咱们事先也没规定好呀,这不白跑吗?买一个还饶一个!”我说:“妈您知道下大雨时正五点半,我在家里坐不住呀!风雨是挡不住我的,就是没接着您我心里难受……”
一个月以后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1953年春天,爸爸参加了天津市人民广播电台新组建的专业曲艺演出团体——天津广播曲艺团,每天在电台里工作上下班也有了准点儿。电台就坐落在华安街,走路十分钟就到。那一阶段我发现爸爸心情也特别好。那年爸爸才三十九岁。
这天,正是爸爸下班时间突然下起大雨,我不假思索地拿起雨伞直奔电台。从东向西走是顶风要想不挨淋只能把雨伞向前倾斜,又急又密的雨点直射在雨伞上但被雨伞遮挡得严严实实。此时我心里万分感激和羡慕发明雨伞的人,又想到雨点要是箭那雨伞不就是最好的“挡箭牌”吗?想着想着抬头一看电台就在眼前。
传达室的大爷说我爸爸刚走不到五分钟,咳,您说这寸劲儿,早出来五分钟就正好儿了。我回身就追,这次雨伞要向后倾斜倒是便于找人,不过由于天阴沉得很厉害,再加上下雨来往的行人只能看个轮廓。赶了没多远就发现了爸爸淋着雨大步匆匆地走着,我又高兴又心疼忙喊着爸爸冲了上去。我把雨伞高高举过他的头顶,同时用手拉住他的胳膊大声地喊:“爸爸。”万没想到这个人慢慢地回过头来漠然地看了我一眼又低着头大步匆匆地向前走去。啊!我认错人了。竟然把陌生人当成爸爸,顿时头脑发蒙全身无力,我呆呆地站在街上伞在肩上下意识地扛着。刹那间失望、羞涩、懊悔、委屈、一起涌上心头,雨水、汗水、泪水融合成注,从涨红的脸上一下子倾泻下来……
一个月内的两次送伞虽然都没能如愿,但它在我的一生中留下了深刻美好的记忆,也为日后爱母爱父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这两件不起眼的小事中饱含着我纯洁和真诚的孝心,说到这很自然会联想起我的婆婆,她老人家是清朝末年生人,虽不识字但说出话来非常富有哲理。我们娘儿俩在谈论孝道时婆婆曾说过两段话至今我铭记在心。一是“为人生来两重父母”指的是女人除了父母还有公婆,男人除了父母还有岳父、岳母都要同等的疼爱孝顺;二是“爹娘疼儿女道儿长,儿女疼爹娘线儿长”一条宽广的大道和一根细小的棉线从量上说是无可比拟的,也就是说即使儿女孝顺也永远报答不尽父母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