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列子原来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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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伯牙鼓琴

“原典”

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伯牙鼓琴,志在登高山。钟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钟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伯牙所念,钟子期必得之。伯牙游于泰山之阴,卒逢暴雨,止于岩下;心悲,因援琴而鼓之。初为霖雨之操,更造崩山之音。曲每奏,钟子期辄穷其趣。伯牙乃舍琴而叹曰:“善哉,善哉!子之听夫志想象犹吾心也。吾于何逃声哉?”

——《汤问》

“古句新解”

春秋时期有一个善于弹琴的乐师,名叫伯牙。他的朋友钟子期善于听音辨情,凡是伯牙弹出的乐曲,钟子期都能辨别出其中蕴含的意境来。伯牙弹琴,其意在于高山,钟子期在一旁说:“哎呀,真是巍峨啊!高如泰山。”伯牙弹琴,其意在于流水,钟子期在一旁说:“哎呀,凄凄涟涟!流如江河。”一次,伯牙与钟子期游览泰山,来到背阴之处,正好碰上了暴雨,扫兴得很。伯牙躲在一块岩石下面,心中悲切,抚琴而奏。先是哀怨大雨不断,钟子期随而歌之:苍天落泪涟绵绵,阻我双目观众仙;愁云无心展笑颜,锁住心中一片山。随后意欲山崩天裂,钟子期随而歌之:青山无心人有情,盘旋岂为听雨声;奏得石破天惊时,还我一片绿葱葱。曲终歌罢,二人仰天大笑。之后,伯牙把琴往旁边一推,赞叹道:“真妙!真妙!先生真是唱到我的心里了。看来我弹的曲子是逃不过先生的耳朵了,我的琴声之意全在先生的心中了。”

这就是历史上传为佳话的“知音”。人生苦短,知音难求;云烟万里,佳话千载。纯真友谊的基础是理解。中华文化在这方面最形象最深刻的阐释,莫过于俞伯牙与钟子期的故事了。“伯牙绝弦”是交结朋友的千古楷模,它流传至今并给人历久弥新的启迪。据说,在子期墓前,伯牙曾经写下了一首短歌,来悼念自己的知音钟子期:

忆昔去年春,江边曾会君。今日重来访,不见知音人。但见一抔土,惨然伤我心!伤心伤心复伤心,不忍泪珠纷。来欢去何苦,江畔起愁云。此曲终兮不复弹,三尺瑶琴为君死!

正是这个故事,确立了中华民族高尚的人际关系与友情的标准,说它是东方文化的瑰宝也当之无愧。

《高山流水》以及伯牙钟子期这一段千古佳话,之所以能在两千多年里广为流传,盖因其包含了深厚的中华文化底蕴。中国古代“天人合一”、“物我两忘”的文化精神在这段佳话中得到充分的体现。明代朱权成的《神奇秘谱》对此做了精当的诠释:“《高山》、《流水》二曲,本只一曲。初志在乎高山,言仁者乐山之意。后志在乎流水,言智者乐水之意。”仁者乐山,智者乐水,《高山流水》蕴涵天地之浩远、山水之灵韵,诚可谓中国古乐主题表现的最高境界。然而,伯牙的《高山流水》琴曲并没有流传于世,后人无从领略伯牙所弹之曲的绝妙之处。所以,后人虽不断传诵《高山流水》的故事,完全是“心向往之”,对音乐并无切身体会。

因而这段佳话得以流传的最直接的原因是伯牙与钟子期之间那种相知相交的知音之情。当知音已杳,伯牙毅然断弦绝音。岳飞在《小重山》一词中写道:“知音少,弦断有谁听。”正是伯牙当时心境的准确反映。伯牙的绝音明志,一者作为对亡友的纪念,再者为自己的绝学在当世再也无人能洞悉领会而表现出深深的苦闷和无奈。想那伯牙也必是恃才傲物、卓尔不群之人,他的琴曲曲高和寡,凡夫俗子自然难以领会其乐曲的精妙。所以伯牙才会感到孤独,才会发出知音难觅的感慨。

《高山流水》之所以能成为春秋战国的诸子典籍,是与当时“士文化”的背景分不开的。先秦时代百家争鸣,人才鼎盛。很多士人国家观念淡薄,并不忠于所在的诸侯国。这些恃才之士在各国间流动频繁,他们莫不企盼明主知遇。他们希望能遇见像知音一般理解自己的诸侯王公,从而一展胸中所学。这几乎是几千年来所有读书人的梦想。然而能达到此目标的毕竟是少数。更多的人一生怀才不遇而寂寂无名,有的或隐身市肆,有的则终老山林。由此可见,《高山流水》在先秦时代就广为流传,是因为这个故事背后的寓意是人生遇合的美妙,及人生不遇的缺憾。所以千百年来引起无数人的共鸣亦在情理之中了。

这么说来,友谊倒在其次了。所以本篇称,《高山流水》为千百年来被善意地无限夸大了的友谊。能引起人们无限向往的乐曲和友谊,也许并非故事的本味所在。

不过在列子的书中,这个故事还包含着另外一层意思,这就是事中含理,声中含律。任何事物都包含着它自身的法则或道理,任何声音都包含着它自身的声韵或音律。这法则或道理、声韵或音律就是这些事物和声音自然本质的标志,也正是人们之所以能够顺应万物的前提和依据。只要人们体察到了事物和声音的全部法则、道理、声韵和音律,也就可以体察到事物和声音的全部本质并将自己的全部身心融会于事物和声音之中了。钟子期能将伯牙所奏曲子的全部含义体察无遗,讲的正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