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两个孩子在衡温箱里住了接近一个月才出院。体质较差,即使出院了也不敢大意。
孩子满月那天,韩静在店里摆了一桌酒菜,款待和答谢店里的员工。她说:“感谢大家,像一家人一样,齐心协力,小店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这段时间没到店里来,你们依然把小店经营得有声有色,作为老板,真是感激不尽。以前我也做过打工妹,老板和打工妹之间似乎总是隔着一层膜,你不信任我我不信任你,老板怕打工妹偷东西,打工妹呢又担心干了活拿不到工钱。在我这里,这样的情形都不存在。人呐,我常想,活着,奔波着,彼此就该多一份真诚,多一份宽容和信赖……”她拿起酒瓶,首先给厨师倒了一杯酒,她说:“师傅,论年龄,你绝对比我大。你从内地来,千里迢迢,舍下妻子、孩子,图的不就是挣钱养家糊口吗?安下心来,好好干,权当我是小妹,有我的,也就有你的。喝了这杯酒吧!”
厨师腼腆憨厚,他将酒喝干了。
然后,韩静又分别给几个服务员各倒了一杯酒。
黎明没有来,一方面孩子需要人照看,另一方面他不大喜欢热闹和人多的场合。
喝了几杯酒,韩静略微的有了几分醉意,她起身告辞回家。她说:“孩子饿着了,得回去喂吃的,你们收拾了早点休息吧!”
大家也不挽留她。不过,将她送出店门,厨师却唤了她一声,说:“小妹子,有句话想问问你。”
韩静站下来,打量着厨师的面孔,说:“问吧!”
厨师思索片刻,问道:“你们是滨江人吧,干嘛到这儿来做生意?”
韩静笑道:“是何处人不重要吧,师傅,感谢你关心。”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厨师跨前一步,拦住了她。厨师依然亲热地唤着“小妹子”,他说:“我来的时间也不短了,虽然不爱说话,但眼睛还是看事的。你和高老板都是滨江人,你俩的口音我听得出来。高老板很有学问,邮局经常送汇款单来。小妹子,你俩有啥瞒着大伙儿,既然信得过我们,何不说出来,大伙儿替你俩出出主意,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好了,师傅回去吧!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的好,回去吧!”韩静担心话多有失,赶紧打断了厨师的话,说着绕开道,脱身走了。
回到家,黎明正用搅拌机磨芝麻花生浆。孩子生下来就住衡温箱,韩静不能及时喂奶,回了奶后就没有奶水了,因此孩子没能母乳喂养。
韩静打开房门,黎明望着她红扑扑的脸,问:“妹,你喝酒了?”
韩静回答道:“心情好,喝了一点!”她双手伏在黎明的肩膀上,说,“哥,师傅问我们是不是滨江人,连你写文章得稿费他都知道。”
“你告诉他了?”黎明惊诧地问。
韩静摇头。她进卧室看了两个熟睡的孩子,出客厅来,她说:“哥,不过你倒是该设法打听打听,一晃一年了,单位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概不知。你这样躲藏下去,要躲藏到哪一天呀!”
黎明放下了手中的活儿,他抬头凝视着窗外。璀灿的灯火辉映得夜空如同白昼。他忧虑地说:“妹,我也想打听,可是,生活刚平静下来,万一出了麻烦,他们找上门来,我有个三长两短,你和孩子怎么办呀!以前的黎明意气风发,可以凭着自己的手和脚闯天下,如今却不行了,肩头担着孩子,背上扛着妻子,瞻前顾后,举步维艰哪!”
他去厨房洗了手,用毛巾揩干,然后回卧室去看孩子。大双翻了一个身,撒出一泡尿来。他忙抱起孩子换尿布。
“我来吧,哥!”韩静追进来,从黎明怀里接过孩子。
孩子醒了,哇哇哇地哭。
黎明在床头坐下了。迷惑一会儿,想起了什么,去书桌前拉开了抽屉。他取出一叠打印好的稿子来,对韩静说:“妹,小说整理完了,明天你到邮局,寄给《南海都市报》,我看了他们的连载小说栏目,正好合适。”
韩静说:“放着吧,哥。”
换过尿布,韩静抱着孩子在房间里转动。孩子没有哭了,睁着小眼睛东张西望。
韩静开心地逗孩子乐。忽然,她问黎明:“忘了,孩子满月,该正式取名了。哥,取啥好呢?”
小双也醒了,挥动着小手哭闹。黎明弯腰抱起小双。韩静说:“我来,要撒尿!”她把大双递给黎明,同时又从黎明手中接过了小双。
黎明愁眉苦脸,望着韩静和孩子愣神,半天,他才说:“妹,琢磨了两个字,看行不行。大双叫黎忧,小双叫黎患。”
“怎么解释?”韩静问。
“没解释的,偶然想到的两个字,果然要解释的话,就谐音呗,远离忧愁和远离祸患!”
“不好听,远离忧愁倒是可以,远离祸患,怪烦腻。”韩静不赞同。
“那取啥好呢?”
韩静想了想,说:“大双叫黎露,小双叫黎蔚。清晨的露珠、云蒸霞蔚,多喜色。”
“好是好,老爸叫黎明,两个女儿一个叫黎露一个叫黎蔚,看上去朝气蓬勃、生意盎然了。不过,两个孩子是我们患难时的见证,最好能有点象征意义。大双的名字依我,小双的名字依你,AA制,各取一个,好吗?”
“嗯!”韩静点头。
“大双叫什么呢?”黎明仰起头望天花板,他斟酌来斟酌去,“还是叫黎焕吧,不过不是祸患的患,而是焕然一新的焕。有了两个孩子,妹,咱们的生活就焕然一新呀!”他回过目光,望着韩静。
韩静眯起双眼笑,说:“好!”然后她取了一截绸带,递给黎明,“哥,给我把头发束起来,长了,不好带孩子!”
黎明犹豫不决,他说:“妹,我喜欢你留长发的模样。”
韩静木然地愣了一下,说:“不行,哥,头发长了扫孩子的脸和眼睛。再说我已不再是女孩了,你给我把长发盘起来吧,我是你的妻子呀!”
40
长仁警方一直没有黎明的消息。
专案组撤回去了,项锦利、项锦明、杨明被判了重刑。鉴于刘瑗是受害者,诬陷黎明不是她的本意,事后又能主动交待问题,情节显著轻微,故未予追究其刑事责任。
吴言做了长仁县公安局局长,政委是滨江市公安局派来的。杨再途去世后,马飞接替杨再途的位置做副局长,依然分管刑侦。石岩提升为刑警大队大队长。综合中队中队长的职位空缺了半年,一直等黎明回来。黎明杳无音讯,组织不得不委托张书诚临时负责。
小霞回长仁县公安局刑警大队实习,毕业后,遵照杨再途的遗愿,分配到了长仁县公安局刑警大队。不过,没有让她参与办案,而是协助小田在办公室搞内勤工作。
得知抢劫杀人案的案犯跑到广东珠海后,夏茜曾和石岩他们去珠海呆了半个月,但由于案犯有所觉察,没有捉到。另一名案犯提请检察院批捕后,公诉到法院,法院考虑到同案犯尚未归案,证据有待查补,只依据其自身的供述,判了无期徒刑。
第二年春节前夕,获得可靠线索,漏网的案犯又在广东珠海露面了,于是,石岩决定亲自带几个刑警再次赴珠海。小霞听说是去珠海捉重案犯,心里发痒,要求同去。碍于杨再途生前的情面,石岩不好回绝。不过,他仍要小霞自个儿去给马飞讲。
小霞的要求,唤起了马飞对往事的追忆。他想到了黎明,也想到了杨再途托付过的事情。他对小霞说:“去吧,把夏茜也叫上,好继续寻找黎明,黎明极有可能躲在沿海。”
到了珠海,石岩他们很快找到了案犯落过脚的地方。原来,那案犯到珠海后,一直在一家皮鞋厂里打工。不过,在石岩他们赶到之前,已经走了。老板讲,估计是到海南去了,因为走时有人看见他上了去海南的客轮。到海南,已过了春节。石岩将案犯的画像和提取的身份证底卡复印件分发给大家,要大家每两人一组分头行动。小霞对夏茜说:“夏姐,咱俩一组,和他们大男人在一块没趣!”
夏茜问她:“咱们去哪儿?”
“三亚呀!好不容易来趟海南,不到三亚太不值了。去三亚,那儿暖和。”小霞回答。
夏茜说:“不行的,石大队肯定不让我俩单独行动,不相信就试试吧,一准要将我俩分开使。”
“争取呗,马局长说了,我俩的主要任务是找黎明,捉案犯是他们的事。假如黎明在海南,他不到三亚难道还呆在海口不成?”
夏茜觉得小霞的分析正确。黎明酷爱大海,果真到了海南,务必会去三亚的。不过,她不好找石岩开口,便只好怂恿小霞去。小霞独个儿也不好去,非要拉上夏茜不可。
她俩推推攘攘敲开石岩住宿的房门,石岩和几个队员正在进行分组和分工。石岩看见她俩进来,说:“正好,你们来了,一个去三亚,一个留海口,选!”
小霞撅着嘴,拉着夏茜的手,磨磨蹭蹭的不说话。
“爽快点,谁去三亚谁留海口?”石岩催促道。
夏茜捏了小霞一把,示意她壮着胆子讲,不要怕。夏茜也想和小霞一起去三亚,既看了三亚秀美的景色,又好寻找黎明的踪迹。
小霞干咳了两声,吞吞吐吐地说:“石大队,我们想……”
“想啥,说呀,咋不像你爸,说话做事干净利落点好吗?”石岩有些着急。
“我们想……”小霞依然怯生生的说不出口。
夏茜急性子,不耐烦了。她甩开小霞的手,坐到沙发上。她随手抓起茶几上的报纸翻看。是当天的《南海都市报》,石岩在街上买来消磨时光的。她看报纸与众不同,别人是从前面的新闻版逐次看到后面的副刊版,她恰好相反,不论大报小报,只要拿上,她首先阅读的就是副刊。
读着读着,她惊叫起来。她大声吼道:“黎明,黎明!”
大伙儿一齐围了过来,问她:“在哪?”
夏茜指着报纸上的连载小说,激动得语无伦次。她说:“是黎明写的,没错,高山是他用的笔名,呸,以前叫平山,现在叫高山,瞒得了我吗?这部小说是他在长仁时动笔写的,他有时在家里写,有时在办公室写,我读过一些章节,他也给我讲过故事梗概。他的文章我读得多了,连他遣词造句的习惯我也了如指掌……”
石岩从夏茜手中拿过报纸,他读了几个段落,说:“是他,讲的是滨江的事情。”接着,他把报纸扔给夏茜,吩咐道,“这样,夏茜你和小霞明天到报社,查找黎明的下落,捉案犯的事你俩就不管了。找到黎明,告诉他,一切都过去了,组织请他回去!”
次日,夏茜和小霞赶到报社。她俩出示警官证后,要编辑提供黎明准确的通讯地址。
编辑说:“作者是个女的,不是男的!”
夏茜不相信,编辑取出了小说的原稿,上面的通讯地址留的是三亚南大街尽管吃火锅店韩静。夏茜惊喜万分,她说:“对,韩静是女的,但真正的作者是男的,叫黎明,是警察。”
编辑如梦初醒,说:“妈耶,难怪思路开阔清晰,情节跌荡起伏,怎么看也不像是女孩子的作品。我们还老是在猜测,一个火锅店的女孩子咋那么了解警察生活,写警察题材的小说驾轻就熟,仿佛身临其境一般。”
从报社出来,夏茜和小霞立即搭乘列车直奔三亚。
在三亚,她们几经周折,找到了尽管吃火锅店。
站在火锅店门前,望着耐人品味的对联,夏茜默默无语,胸中的波澜情不自禁地翻腾起来,于是,泪水慢慢地潮湿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