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孤帆独航绕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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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热情岛屿萨摩亚

七十二天未停靠港口—鲸与鸟—“浪花号”厨房一瞥—飞鱼当早餐—在阿皮亚受到欢迎—史蒂文森太太来访—萨摩亚人热情好客—骑马奔驰被捕—有趣的旋转木马—帕巴塔学院的师生—遭海中仙女戏弄

七十二天未停靠港口

独处四十三天似乎是很长的时间,事实上,我在船上却觉得时间飞逝而过。后来我并没有前往可去可不去的努卡希瓦岛,而是继续航向萨摩亚群岛,那里是我期望的下一个停泊点。这段航程又花了二十九天,加起来一共是七十二天。这段日子里,我从不觉得半点沮丧,我有许多事物为伴,珊瑚礁便使我忙碌得没空觉得寂寞,这也等于是和我做伴。在我前往萨摩亚群岛的途中,就遍布了许多珊瑚礁。

鲸与鸟

我从胡安·费尔南德斯岛航向萨摩亚群岛途中,一路上并未发生太多状况。第一件意外是我的船险些和一头大鲸撞个正着,它在夜里漫不经心地破浪前行,而我正在船舱下面。大鲸忽然转身闪避我的船,发出吓人的喷气声,它的动作在海上掀起一阵骚动,把我吓得冲上甲板,刚好被鲸尾甩起的水花淋得浑身湿透。这头巨鲸显然也吓坏了,它迅速朝东游去,我则继续西行。不久后又有一头鲸也打从我的船边经过,看来是方才那头巨鲸的伴侣,尾随在后。我在这段航程中没再见到鲸,也不希望再碰见它们。

每当我的船接近岛屿或珊瑚礁时,饥饿的鲨鱼便会凑到船边。我总开枪射击它们,就像射杀老虎一样心满意足,毕竟鲨鱼就是海中之虎。我认为对一个水手而言,再也没有比碰上饥饿的鲨鱼更恐怖的事了。

四周总有些鸟儿飞来飞去,偶尔会有一只鸟栖在桅杆上俯瞰着“浪花号”,或许还纳闷“这只鸟”的翅膀怎么怪模怪样的,因为“浪花号”此刻挂的是我在火地岛缝的主帆,那片船帆就和百衲衣一样,是以多片破布东拼西凑缀补而成的。南太平洋上的船只比先前少见了些,我横渡太平洋时,一连多日没看见一艘船。

“浪花号”厨房一瞥

在这段漫长的航程中,我吃的食物通常是马铃薯、腌鳕鱼和饼干,我大概每周会做两三次饼干。我总是保有充足的咖啡、茶、糖和面粉。我航海时向来带着大批的马铃薯,然而在我抵达萨摩亚群岛之前却出了一个不幸的状况,害我的马铃薯缺货,而马铃薯是水手最珍视的美食。我在胡安·费尔南德斯岛上认识那个叫马努尔·卡洛扎的葡萄牙人,他差点没把我的靴子也买走,更害得我在汪洋大海上没有马铃薯可吃,搞得惨兮兮的。我一向自认是精打细算的生意人,对此也颇为自豪。但是这个打从新贝德福德到亚速尔群岛来的葡萄牙人却让我吃了闷亏。他用新鲜的马铃薯跟我交换我从“哥伦比亚号”那儿得来的、较陈旧的马铃薯。总共约有一蒲式耳(约合三十六点三六八升)重,是上好的品种,结果我吃了大亏,自此不再敢夸口会做生意。他说想跟我交换马铃薯,以便“改良品种”,所以我就跟他换了。等我到了海上,才发觉他的马铃薯块茎已经腐败得不能吃了,表面还长满了细细的黄色斑纹,看上去怪恶心的。于是我便把那袋马铃薯的袋口绑紧,依旧吃那没剩下几个的老马铃薯。心想等哪天我真的饿极了,胡安·费尔南德斯岛马铃薯的味道也许会好一些。三周后,我再打开那袋马铃薯,竟然飞出几百万只小飞虫!马努尔的马铃薯全化成了飞蛾。我急忙再将袋口绑紧,整个扔进海里。

马努尔手里有一大批马铃薯,因为他是个捕鲸人,捕鲸人总巴不得能买些蔬菜,他还想我告诉他胡安·费尔南德斯岛外海鲸活动的情形,我照办了,我的确碰到了大鲸,但那距胡安·费尔南德斯岛很远。

飞鱼当早餐

即使在横渡太平洋的漫长航程中,大体而言,我弄到相当多的补给品。我总能找到一些小店采买奢侈品。我虽缺乏新鲜肉类,但都能以鲜鱼来弥补。至少在信风带,那里飞鱼会在夜里展翅飞跃,它们撞上我的船帆后便落在甲板上,有时两三尾,有时甚至多达一打。除了满月夜外,我每天早上只消走到背风处的甲板排水孔,就可拣到一大批渔获。有了鲜鱼,谁还吃那些罐头肉?

在阿皮亚受到欢迎

7月16日大约中午时分,经过一番小心翼翼外加技术及辛苦,“浪花号”好不容易在萨摩亚王国的阿皮亚(Apia)下锚停泊。我系好船后,并没有立即上岸,倒是张开甲板上的布篷,坐在篷下愉快地欣赏萨摩亚男女动听的歌声,直坐到傍晚夜幕低垂。

这时,一艘独木舟划进港口,独木舟上坐着三名漂亮的年轻女子,她们把桨横搁在独木舟上,其中一人向我发出纯真诚挚的问候:“塔洛法,列(Talofa lee)。”(把爱献给你,船长。)接着她又问,“你的船来这里吗?”

我回答:“塔洛法,列,是啊!”

“你一个人来吗?”

我又答:“是的。”

“我不信,你有其他人,但你把他们吃了。”

其他人听见这句玩笑话忍不住笑起来,她们问我:“你为什么老远来这里?”

“来听你们这些小姐唱歌啊。”我答。

“噢,塔洛法,列!”她们嚷着,然后继续唱起来。她们美妙的歌声在天空中回荡,传到港口另一侧高高的棕榈树林,又再传回来。不久后,六名年轻人划着美国总领事的船过来,他们也引吭高歌,击桨打着节拍。我和他们交谈,收获更胜和那三名少女闲聊。六名年轻人转达丘吉尔将军的邀请,请我去领事馆用餐。萨摩亚领事馆的安排看得出女性的细心与巧思。原来是丘吉尔夫人特别挑选这六名青年划着总领事的船来见我,交代他们穿上整齐的制服,还要求他们唱萨摩亚船歌,就连丘吉尔夫人也和土著少女一样会唱哩!我到的第一周,她就不时展现歌喉。

史蒂文森太太来访

第二天一大清早,史蒂文森太太上了“浪花号”,邀我次日前去瓦伊利马(Vailima)。我经过了多日的历险航程,现在面对这位聪慧的女士,当然十分开心,在这趟航程中有《金银岛》带给我许多快乐,而这位女士便是此书作者的妻子。她柔和的眼神仿佛能把我看穿,和我交换冒险的经历时更是炯炯有神,闪烁着光彩。她丰富的经验和逃生的故事令我惊异赞叹。她告诉我,她和丈夫驾着摇摇晃晃的破船,以各种方式航行于太平洋各岛屿间,她并以怀念的口吻说:“我俩志趣相近呢!”

我们聊完航海的话题后,她送了我四本装订漂亮的地中海航行指南,并在第一本的扉页上写着:

致史洛坎船长。这几本书曾被我丈夫一遍又一遍地读过,我非常肯定将这些书转赠给他最喜爱的航海人,他一定会很高兴。

芬妮·史蒂文森(Fanny V。de G。Stevenson)

史蒂文森太太还送我一大本印度洋航海指南。我怀着虔诚敬重的心收下这几本书,犹如亲手自“长眠于森林内”的杜西塔拉(Tusitala)一样。啊,亚欧乐蕊(Aolele),“浪花号”会珍惜你的礼物。手中接过来

史蒂文森的继子欧斯伯恩先生陪我信步逛着瓦伊利马宅邸,要我在那张老书桌上写信。但我认为这么做太唐突失礼,我能进到大厅,踩着“说故事的人”史蒂文森按萨摩亚当地习俗曾坐过的地板上,就很心满意足了。

一天我和几位地主一同穿越阿皮亚的大街,准备前往“浪花号”,史蒂文森太太骑着马,我走在她一旁,欧斯伯恩先生和太太骑着脚踏车紧跟在后。转过一处路口,我们突然发现遇上了一大队的土著行列,前方是一支敲敲打打的原始乐队,后面跟着一群人,看上去像庆祝什么节日,又像是送葬的队伍,我们也弄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几个壮汉用长竿挑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有些一看即知是一捆捆构树皮做的土布。有一组挑竿上的东西特别沉重,但却看不出是什么名堂。我的好奇心油然而生,想知道那究竟是一只烤猪还是别的更恐怖的玩意儿,于是问史蒂文森太太。她答:“我也不知道这是婚礼还是葬礼,不过船长,不论到底是什么,我们似乎都应该站在队伍的前方。”

萨摩亚人热情好客

“浪花号”停泊在海中,我们从旁边的海滩坐上那艘由格洛斯特小渔船改装、后来被漆成鲜绿色的救生艇登船。我们几个人的体重把那艘削掉一半的小船快压沉了,海水已逼近船舷上沿,我得小心翼翼地划船以免倾覆。然而这种惊险状况却逗得史蒂文森太太大乐,我们摇桨之际她引吭高歌:“他们划着豆青色的小船出海。”我这才明了她说她与丈夫“志趣相近”的真谛。

我航行海上,离文明的核心越远,就越少听见“那些值多少,那些不值多少”之类的话。史蒂文森太太谈及我的航程时,从来不曾问我能从航程中获得什么。我到萨摩亚一个村落时,村长也没问我杜松子酒的价钱,更没问我:“你要付烤猪多少钱?”他说,“钱,钱,钱!白人就只知道钱!”

“别管钱不钱的,塔波(tapo)准备了酒,我们来喝个痛快,开心一下。”主人把村里的处女称为“塔波”,这个村子的塔波是村长的女儿塔珞亚。“我们的芋头很好吃,快来吃吧。树上还有水果,日子过去就过去吧,何必要忧伤?反正还有几百万的日子会接着来呢!太阳下的面包果黄澄澄的,塔珞亚的衣裳全取自布料树。我们的好房子只花建造的工夫,门上从来不装锁。”

南太平洋岛屿上的日子如此悠哉游哉地流逝,在此同时,北半球的人却为了满足基本的生活需求而努力打拼。

大自然赐予岛民丰富的食物,他们只要伸手即可得。拿种植香蕉树来说,种好之后只要留意不要长出太多的棵数来就行。他们有充分的理由热爱自己的乡土,并恐惧白人的轭,因为一旦受其驾驭开始犁田,他们的生活就不再如诗似梦了。

凯尼村村长是个高大威武的汤加男子,我只能通过翻译和他交谈。他很自然地询问我来此地的目的,我诚恳地告诉他,我在萨摩亚下锚停泊,为的是看这里的好男好女。村长闻言顿了好半晌才说:“船长远道而来就为了看这一点东西?不过呢,塔波应该和船长坐近一些。”塔珞亚听了便应一句:“也克(yack)。”意思是“是的”,说着便挪过来些,所有的人都坐在席垫上围成一圈。我很欣赏村长的滔滔不绝,他简单明快的话令我十分愉快。他没有一丝高傲自大,颇有大学者或政治家的风范,是我在这趟航程中见过的最谦逊的人。至于类似我们“五月皇后”的塔珞亚,还有其他担任塔波的女孩,外地客最好能聪明地尽快弄清这些热情好客岛民的风俗习惯,同时不要误解他们对客人表现出的过度热情,其实那只是对来客表示尊重。我很幸运地来到萨摩亚群岛做客,并发现没有什么可以动摇我对天生美德的信念。

对一个不能入境随俗的人而言,萨摩亚的若干风俗仪节或许会带来一些困扰。举例来说,我发现和众人分享“阿瓦”(owa,公碗)里的酒时,我应该把一些酒泼洒在肩上或做个假动作,然后说声“请神共饮”,再把碗里的酒喝干。饮尽椰壳做的“阿瓦”里的酒后,我不能依美国习俗客气地把“阿瓦”传给别人,而要有礼地将它抛过席垫,扔到塔波跟前。

骑马奔驰被捕

我在岛上犯的最大错误是骑着一匹小马来到某个村落,见路况不错就临时起意在村里策马奔驰。结果我立刻被副村长喊住,我听见他生气的叫喊声,马上停了下来。我觉察出自己惹了麻烦,虽然不知自己闯了什么祸,但立即做出请求原谅的手势,这是最安全的举动。稍后我的翻译来了,经过一番漫长的协商交涉,才替我解了围。方才副村长对我嚷嚷的话意思是:“喂,喂,骑着野马乱闯的人!你不知道在我们父亲的村子里这样骑马是犯法的吗?”我一个劲儿地道歉,赶紧下了马,像仆役般拉着缰绳牵着马。但我的翻译告诉我,这么做也犯了严重的错误,于是我又连忙赔不是,可是他们还是把我带去见村长。好在我的翻译颇有急智,半骗半唬地向村长说明我也是个长字级人物(船长),正在执行一项重要的任务,所以不能拘留我。就我的立场而言,我只是个外地人,但尽管如此,我明白自己还是该被狠狠训一顿,但村长却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笑了,看上去很开心,准许我离去。

有趣的旋转木马

凯尼村的汤加村长后来也来拜访我,带了构树皮土布和水果等礼物送给我。村长的女儿塔珞亚还送了一瓶椰子油给我保养头发,虽然有人可能会觉得我现在护发为时已晚。

我接受了村长王室般隆重的款待,现在我却不可能在“浪花号”上回报他们同样的盛情。他的盛筵菜肴丰富,无所不包,有水果、家禽、鱼类和肉类,还有一只烤全猪。我为客人端上我存量极多的腌猪肉和腌牛肉,傍晚还带他们去城里新设的游乐场玩,那里有一座旋转木马,他们称之为“奇奇”,意为“戏院”。但因经营这个游乐场的老板——我必须很伤心地承认是两个吝啬的美国人——竟然在村长他们坐着旋转木马才绕了一圈后,就很不客气地把他们赶下来,然后换一批新的游客。村长他们为了讨回公道,便把旋转木马的尾巴扯了下来。我很以我的汤加朋友为荣,村长是所有人之中最棒的,他带的那批人真是厉害。至于那个游乐场,由于两个老板太过贪心,因此生意越来越差,再加上三大强权在萨摩亚的代表鉴于法令不足,遂制定一条严苛而不当的政策,对游乐场的门票课征百分之二十五的重税,这条法令被视为立法改革的一大打击!

岛民热衷于造访“浪花号”的船首,因为在那里可以接触仪表机具,还可轻松地爬上甲板,然后沿着船侧走到船尾,再从船尾跳进水里游走,这是最简单轻松的方式。

纯朴的岛民穿着叫“拉瓦拉瓦”的泳衣,那是用构树皮做的布料缝成的,他们丝毫不会损坏“浪花号”。萨摩亚夏季时节,常见到岛民来来去去的,那是天天出现的令人愉悦的画面。

帕巴塔学院的师生

有一天,帕巴塔学院(Papauta College)教师苏兹小姐与莫尔小姐带着九十七名女学生到船上来。女学生一律穿着白衣裳,每人襟上别着一朵红玫瑰,并以冷静沉着的态度搭船或独木舟过来,很难再找到像她们这么快乐的一群女孩了。她们登上船后,在老师的要求下唱起《莱茵河上的守望》(The Watch on the Rhine),我过去从没听过这首歌。她们唱完后齐声道:“现在我们起锚出航吧。”但我可不想那么快就离开萨摩亚。这批优秀的女学生离开“浪花号”时,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枝棕榈叶茎或船桨,以及其他有相同功能的东西,各自划着独木舟回去。她们全都泳技高超,我想要不是身穿细纱织就的假日服,她们一定会跳进海中游泳。

遭海中仙女戏弄

在阿皮亚常可见到年轻女孩伴随着载有乘客的独木舟游泳,一同前往“浪花号”。伊顿中学老校友特鲁德(Trood)先生便以这种方式上船来看我,他还开心地大喊:“就算是国王也不见得享受过这种渡船待遇吧?”他说着便以行动配合这种尊贵的感受,送给陪他游过来的少女几枚银币,在岸上围观的岛民见了全羡慕地叫嚷起来。一天,我划着自己的小船,却不慎翻了船,当时正有一群漂亮的女孩在旁游泳,她们一把扶住我的船,我还来不及喘气,她们就拖着船绕着“浪花号”一圈又一圈地游,而我只能坐在船里,不知道她们接下来会怎么做。一共有六名女孩,一边三个围住小船两侧,我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任她们捉弄。我记得其中有位英国小姐,她比另外五人更卖力地推着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