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归大漠
一
在汗廷,成吉思汗正与耶律楚材商议派人出使花刺子模之事。
成吉思汗沉思道:“这次出使花刺子模的人只怕凶多吉少啊!”
耶律楚材胸有成竹地说:“也不尽然。”
成吉思汗问:“你有办法吗?”
“麻哈茂德是花刺子模人,他熟知对方的地理风情,可做副使。”
“对,他去可以保护使团的安全。正使嘛,可以派畏兀儿人镇海将军担任,他也是个穆斯林!”
耶律楚材说:“镇海有胆有识,足可担此重任。可汗真是知人善任!”
蒙古的使团来到花刺子模的首都玉龙杰赤宫廷。
镇海、麻哈茂德和另一名穆斯林在几个官员的前后簇拥下走进了算端的皇宫。
摩诃末算端坐在宝座上,札兰丁的位置已经被那个小男孩儿所代替,他排在钦察诸汗的后面。帖木儿灭里更立在他的下手。两个人从始至终都不发一言,不动声色。
镇海三人不亢不卑地走进殿来,以穆斯林的礼节向摩诃末算端施礼。
镇海说:“大蒙古国使臣——真正的穆斯林——镇海拜见花刺子模算端。”
摩诃末算端高傲地问:“使臣阁下,安拉是宽宏的,你是因为你们的成吉思汗派遣大批间谍,刺探我国军情,破坏睦邻关系的事,来道歉的吧?”
镇海冷笑道:“算端陛下知道东方古老的中国有句非常有意思的成语吗?”
摩诃末算端问:“什么成语?”
镇海说:“掩耳盗铃。”
摩诃末问:“什么意思?”
麻哈茂德解释说:“是说一个窃贼去偷别人家里的铜铃,愚蠢地以为堵上自己的耳朵,别人也就听不见铃铛的响声了。”
众汗拔刀出鞘,齐声吼道:“大胆!”
镇海旁若无人:“算端陛下,在贵国的讹答刺城出现的事件的真相是——那个城的城主海尔汗,抢劫了我国商队,虐杀了我国四百五十名商人。这是骇人听闻的罪恶。”
海尔汗说:“那四百五十人是奸细!”
镇海哈哈大笑,而后说:“有谁听说过或者见到过四百五十个人走在一起的奸细吗?”
海尔汗语塞。
麻哈茂德在旁提醒镇海一句什么。镇海指着海尔汗说:“你就是杀人越货、图财害命的海尔汗吧?”海尔汗后退。
镇海对摩诃末算端说:“以算端陛下的明智,一定是不知道海尔汗的胡作非为。本使臣受成吉思汗的重托,强烈要求算端陛下将海尔汗拿下,交本使臣带回大蒙古汗国发落,以证明算端与此事无干,并表明和平相处之诚意,望算端三思!”
摩诃末算端语塞,他看了看杀机四伏的钦察诸汗们,心一横,蓦地站起:“本算端不必三思,处决蒙古奸细是本算端的旨意,消灭一切异教徒是本算端的宗旨!”
镇海说:“那好,算端的这些话我将会一字不漏地传达给成吉思汗,告辞!”镇海三人往殿外走去。
海尔汗叫道:“不能放他们走!”
摩诃末算端命令道:“站住,你没有这个机会了!来呀,把这个异教徒推出去砍了!”武士们拥了上去,抓住镇海。
镇海叫道:“我不是异教徒,我是穆斯林!”
摩诃末算端说:“那你就是安拉的叛逆!”
镇海厉声高喊:“摩诃末算端,我警告你,你今天杀了我,明天成吉思汗的大军会把我鲜血溅过的这个玉龙杰赤城夷为平地!”武士们将他向宫外推去。
摩诃末算端站起来说:“等一等!镇海,我让你跨进地狱之门以前听清楚,本算端的长矛所指,巴里黑、也里、撤麻耳干、巴格达的统治者都要吻我的衣襟,甚至使无能的伊斯兰教首领穆罕默德的继承人埃及的哈里发簌簌发抖!至于基督徒斡罗思人,只配给我当干粗活的奴隶。你的那个成吉思汗根本踏不进正教徒的神圣国土,我就会给他在斡难河源头找一块葬身之地的。推出去!”
札兰丁闭上了眼睛。帖木儿灭里脸色苍白地抓住札兰丁的手。
海尔汗问:“还有两个留着干什么?”
摩诃末说:“我自有道理。把他们押进地牢!”
地牢里关着麻哈茂德和另一个使者。这天晚上,铁门开处一声呼叫:“麻哈茂德,你出来!”
麻哈茂德站起。另一使者问:“是不是要杀了我们?”
麻哈茂德安慰他说:“放心,我以胡须担保,安拉会保佑你无疾而终的!”说罢走出地牢。
在皇宫的一个密室里,摩诃末正与海尔汗密谋。摩诃末算端问:“你跟那个麻哈茂德谈过了?”
海尔汗说:“谈过了。”
“他同意做我们的间谍了?”
“伟大的算端的意志可以征服任何人的灵魂。”
摩诃末算端说:“好,叫他来。”
麻哈茂德被带进密室,摩诃末算端坐在地毯上,他身旁站着海尔汗。
麻哈茂德双手交叉在胸前碎步趋前行了礼,然后两手交握在腹部恭顺地等待着。
摩诃末算端说:“本算端亲自接见你,你应该感到荣耀!”
“这荣耀将伴随我走完人生最后一步,不,我将把这荣耀带进天堂。”麻哈茂德双手交叉在腹部,迈着细碎的步子跑上来用嘴唇吻一吻摩诃末算端大衣的前襟,然后退了几步,双手交叉在腹部听候吩咐。
海尔汗拍拍手,两个女仆端上四个金盘,里边放着各种甜食,仆人退了出去。
摩诃末算端问:“你是花刺子模人?”
麻哈茂德回答:“家住玉龙杰赤。”
“正教徒吗?”
“全能的安拉的仆人!”
“为什么成为蒙古的使者?”
“小人一直在东方经商,有机会认识了慷慨的世界征服者。”
摩诃末算端吃惊地问:“嗯?”
麻哈茂德赶紧补充道:“当然,任何人也比不上您——信仰的保护者,伟大的算端!”
摩诃末算端说:“我花刺子模已经征服了西方,成为诸国之君,我是伊斯兰教的最高统治者。波斯人、阿拉伯人、突厥人、康里人还有斡罗思、哈刺契丹人,都跪伏在我的脚下,我拥有当今世界最繁华富庶的明珠般的城市玉龙杰赤,还拥有一支可以使任何敢于抵抗的异教徒立刻毁灭的强大军队,你的那个成吉思汗有什么?”
麻哈茂德说:“他什么也没有。”
摩诃末算端逼问:“你在敷衍我?”
“我对着安拉发誓,全蒙古草原没有一个城市,他们那些相当于我国伯克官员的那颜们,值得夸耀的财富就是不会说话的牛羊马和骆驼,还有会说话的妻妾儿女和成百上千一无所有的奴隶。而困扰他们的是难以对付的、不断减少的牲畜和时刻威胁着他们的灾荒和饥饿。”
海尔汗问道:“他们有宫殿吗?”
麻哈茂德说:“有,也可以说没有。”
摩诃末算端不解:“什么意思?”
“他们有人住圆形的蒙古包,有人住方形的帐篷,有人住在树皮搭盖的木屋中,而成吉思汗的金顶大帐则是用木材、毛毡搭起的所谓宫殿!”
“木材与毛毡?”摩诃末算端和海尔汗哈哈大笑。
海尔汗说:“真是愚蠢,全不知道世界上只有用砖瓦和石料修建的宫殿!”
摩诃末算端说:“好吧,以后我们会用马刀教给他们什么是宫殿的。”
“我们砍掉他们愚蠢的脑袋,他们就什么也不必知道了!”海尔汗又是一阵得意扬扬的大笑。
摩诃末算端严肃而突然地问:“听乃蛮部的太子屈出律说,成吉思汗有一支打败了金国的强大军队?”
麻哈茂德说:“不不不,您只要看见他们骑的蒙古马就知道了。”
摩诃末算端问:“怎么?”
“我可以用我的最最尊贵的胡子发誓,比起花刺子模战士的突厥蛮马,他们骑的简直就是兔子!”
又是一阵大笑。
摩诃末算端问道:“告诉我,成吉思汗在干什么?”
麻哈茂德说:“他对商队的事很生气,不过他的那颜们更为愤怒,所以他才派使团来要回凶手,平复那颜们的愤怒。”
“那颜是什么?”
“我方才说过,就像我们的伯克,就是蒙古的王公和将领们。”
“成吉思汗没想打仗吗?”
“想。不过,他在南边打金国,在西边打西辽,西夏国也随时提醒他不可怠慢。他分不出兵力来。再说他已经是快六十岁的人了,如果打花剌子模,他就得骑在马上走一年半的路,中间还要经过几个沙漠,他似乎应该再年轻点儿就好了。”
摩诃末算端笑了。麻哈茂德说:“加上今年春天下了一场暴雪,冻死了许多牲畜,蒙古人正挨饿呢!”
摩诃末算端说:“好吧,把赏赐给他!”海尔汗扔给麻哈茂德一个钱袋。
摩诃末算端说:“那是一百个金巴里失。”
麻哈茂德谢恩:“这么多的赏赐?伟大的算端,安拉的庇护永远不会离开您!”
摩诃末算端走了。
海尔汗对麻哈茂德说:“麻哈茂德,为了让成吉思汗相信你,不得不让你受点委屈了。”
另一个使者被士兵推进来,海尔汗命令道:“烧掉他们的胡子!”说罢走了出去。
麻哈茂德二人大骇,大叫。几个兵士将他们按住,用蜡烛的火烧掉了他们的胡子。
二
麻哈茂德二人狼狈地回到成吉思汗的汗廷。
成吉思汗的面前摆放着一个陶罐,两个幸存的使者泪流满面地说:“胡子是穆斯林权利的象征,他们烧掉了我们的胡子。就等于剥夺了我们生存的权利,是对一个伊斯兰教徒莫大的侮辱啊!”
耶律不花说:“可汗,如果说杀死商队还可能是出于误会。这次杀了我国的使臣就是公然的宣战,您还等什么?”
成吉思汗的牙咬得腮帮子上起了棱子。
突然,帐门洞开,一下子拥进来一大群人,愤怒地吼叫着:
“父汗,花刺子模人又杀了我们派去的使臣,是吗?”这是长子术赤的声音。
“镇海先生被害了?”二弟哈撒儿问,“他是跟大汗一起喝过班朱尼湖水的功臣,是在我们最最困难的时候投奔大汗的。他不能白白死了!”
速不台说:“打!大汗,我再带铁车军去一趟,把那个算端和什么海尔汗都抓来!”
者勒蔑说:“我也去,抓回来,先烧了他们的胡子,再削去他们的脑袋!”
察合台等齐声请求:“父汗,打吧!”
大家众口一声:“打吧,大汗!”
成吉思汗挥挥手。
耶律楚材对大家说:“大家还是先回去等候大汗的旨意吧。”
众人不情愿地走出了大帐。
麻哈茂德悲哀地哭了起来。耶律不花看看麻哈茂德,问成吉思汗:“大汗,这一仗势在必打,你还等什么?”
成吉思汗吁了一口气说:“等者别和郭宝玉的消息。”
耶律楚材说:“我已经通过驿站派加急使者去打探军情了。不过,耶律不花兄的屯垦倒应该立即进行。”
成吉思汗对两位使者说:“麻哈茂德,你们是为了我才遭受这种奇耻大辱的,你们的每一根胡子我都会要花刺子模的伯克们拿性命来偿还!先去休息吧。”
麻哈茂德二人退出汗廷。
成吉思汗对耶律不花说:“耶律不花,我给你两万人,在西边的阿勒泰山脚下屯垦,我想我将要进行的这场战争会是很长、很苦的,你那里将成为我可靠的依托和后方。”
耶律不花说:“我明白。”
成吉思汗自言自语地说:“者别,者别,如果他的智谋也像他的箭法一样,征讨西辽的战争,我就不会这么担心了。”
耶律楚材说:“可他身边有一个智谋和武功皆称一流的郭宝玉。”
忽炭城上,屈出律在督促士兵和民众加强防范,责打那些偷懒者:“搬!木柴、火油、石头,都给我快搬!否则那些不信上帝和神佛的野蛮的蒙古人攻进城来,你们都得死!”
忽炭城外,者别和郭宝玉并辔而立,后边跟着十数名亲兵。者别咂着牙花子说:“屈出律这小子,仗打得不怎么样,腿可比兔子还快,又钻进忽炭城了。看见没有,要啃下这块骨头,少说也得半年,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回不去家啦!”
郭宝玉说:“未必如此。”
者别以疑问的目光盯着他:“嗯?”
“这个屈出律慌不择路,误入歧途,死期不远了!”
“郭老弟,你是算命的方士还是跳神的萨满?”
“者别将军,你忘了,速不台将军不是曾经说过,屈出律在忽炭城逼迫伊斯兰教徒改信耶稣教和佛教的事吗?”
者别问:“杀了教长,烧了教院,还在每户教民家里派一名士兵,速不台说的就是这儿?”
“正是这个忽炭城。”
“那,那又怎么样?”
郭宝玉说:“回去吧,晚上我自有道理。”二人拨转马头离去,亲兵跟上。
夜晚,在夜色的掩护下,者别带领弓箭手摸向忽炭城的外壕,将插有羊皮纸告示的箭射入城内。
城上有人喊了一声:“蒙古人!”
屈出律和守城官兵一阵混乱,者别带弓箭手悄悄撤回。
忽炭城内,穆斯林们在读告示:“成吉思汗的国家里有讲七种语言的臣民,有信六种宗教的百姓……”
一堆穆斯林们在私语:“蒙古人说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信仰,都可以保持自己祖先的规矩。”
又一堆穆斯林在议论:“蒙古人的存在真是一种慈悲,一种神恩般的仁爱。”
“他们是来除掉撒旦屈出律的。决不侵害忽炭城的百姓。”
“我们还等什么?先杀了在我们家里无恶不作的异教徒,再打开城门放进蒙古人!”
“走啊,伸张伊斯兰教正义的时刻来到了!”
城里的街巷、院落、屋里,操着菜刀、木棒、铁棍的百姓在一片人人喊打声中,杀死了屈出律的士兵。
城上,屈出律大惊失色。一面督促士兵阻击从马道杀上城来的蒙古兵和忽炭人,一面缒城而下。
在忽炭城外,郭宝玉在马上一指:“屈出律,别让他再逃了!”
者别说了声:“你放心。”
他搭箭开弓,一箭射断了绳索,屈出律从半空落下,躺在地上,浑身抽搐。
者别马到近前:“来呀,把他的腿剁了,我看他还怎么跑。”
郭宝玉说:“慢!把他交给忽炭城的百姓处置,让城里的蒙古兵全部撤出来。”
者别问:“不派兵守城?”
郭宝玉说:“这里的穆斯林会替我们守城的!”
者别不相信地看着郭宝玉,但还是下了命令:“去,传我的命令,蒙古士兵撤出忽炭城!”
穆斯林从城里冲出来,扑向屈出律。屈出律挣扎着坐起,睁大惊恐的眼睛,人们乱刀乱棍齐下。不一会儿,木棍上挑起了屈出律的人头,人群欢呼着拥人城内。
者别和郭宝玉看见城头上的高竿顶上悬起了屈出律的人头。者别钦佩地笑着说:“郭宝玉,你可真行!”
三
在西辽西部的原野上,摩诃末算端、札兰丁、帖木儿灭里、海尔汗及钦察诸汗率花刺子模的大军出现在地平线上。摩诃末算端立在马上极目望去,在几乎是地平线处扎着蒙古人的大营。
海尔汗说:“我们追上蒙古人了!”
只见三个骑马的人奔驰而来,在数步之外站下了。
海尔汗指着郭宝玉三人的马说:“看,他们骑的马!麻哈茂德说得一点儿不错,比起我们的马来,他们骑的只能算是兔子!”众人一阵大笑。
郭宝玉进前拱手说:“来者可是花刺子模算端陛下吗?”
摩诃末算端说:“不错,你就不必通报姓名了,反正无论你现在是谁,过一会儿就会同其他蒙古人一样都会成为死尸的。”
郭宝玉微微一笑说:“每一次厮杀都会有人变成死尸的,士兵或者算端概莫能外。不过,我们的成吉思汗并没有命令我们同花刺子模交战,我们是来征讨乃蛮部太阳汗的儿子屈出律的。”
摩诃末算端说:“屈出律是花刺子模的盟友,你们杀死了屈出律就是冒犯了花刺子模。告诉你的统帅,准备用头颅赎罪吧!”
“算端陛下执意要打,我们只好奉陪了!”
说完,郭宝玉拨马往回走。
海尔汗叫道:“抓住他们,割下他们的耳朵!”他带着几个亲兵追了上去,从两翼包抄郭宝玉三人。
在海尔汗的兵士就要合围时,郭宝玉挺枪跃马带领两个亲兵搠翻了三个海尔汗的士兵冲了出去。
海尔汗又领百十人想追。札兰丁出马喝住:“海尔汗,我们是征服世界的勇士,不是巴格达窃贼!”
海尔汗带住马高喊:“札兰丁,你已经不是王储了,不要来教训我!”
摩诃末制止道:“算了,你们的火气还是向蒙古人发泄吧!左军、右军散开,今天连一个给成吉思汗报丧的蒙古人也不必留下。”他拍拍手,下了马。
当札兰丁等散开的时候,宫廷侍从和太监们已经为他铺好地毯,上齐了甜食。摩诃末从容地在铜盆里洗了手,拿起一粒葡萄干放进嘴里,左顾右盼之后对太监说:“可以开始了!”
军乐队吹起皮制长号,打起鼓。札兰丁、帖木儿灭里领着右翼,海尔汗和钦察诸汗们率领左翼开始向蒙古营地推进。
蒙古营地里,骑士们全上了马,十人、百人、千人列成一个个队列。者别问郭宝玉:“郭老弟,这两面哪边的敌人好打?”
郭宝玉说:“他们的右翼是札兰丁和帖木儿灭里,很不好对付。左边的海尔汗好打一点儿。”
者别说:“好,我们就避开札兰丁,你率右翼冲垮他们的左翼海尔汗,我好直取中军。抓住摩诃末那只公山羊,这一仗花刺子模就算输定了!”
花刺子模的军队在推进,与摩诃末率领的中军越来越远了。军鼓已经换为铃鼓,四个女子在给算端跳舞。
郭宝玉提醒道:“是时候了!”
者别圈马回头对士兵们喊道:“孩子们,花剌子模军队带来了不少甘蔗糖点心、葡萄干儿、瓜干儿,还有你们见都没见过的香蕉、菠萝、伊拉克枣,走吧,解解馋,开开眼去啊!”
左右翼以百人一排的散兵线向敌人冲去,“呵,呵,呵……”并不喊杀,兴奋得像是去参加那达慕大会。者别则压住中军隐蔽在军营里。
札兰丁愣了一下。帖木儿灭里惊讶地问:“怎么蒙古人冲锋的时候像赴宴会?”
札兰丁战刀一举,喊道:“突厥蛮的勇士们,异教徒笑着来了,我们让他们哭着回去!”
他带头放马冲了上去,右翼全军压向蒙古军左翼。
处于花刺子模军左翼的海尔汗等被蒙古人的声音吓愣了。海尔汗问:“他们是怎么了?真是撒旦的子孙吧?”
他的军队尚未发起冲锋,郭宝玉的蒙古右翼军已到面前,海尔汗招架不及,被蒙古军裹挟着往后拥去。
双方军队的一侧向前推进,一侧向后倒退,战场上留出一个空间地带。者别率营中十人一伍像游龙一样穿过空间地带向摩诃末的中军冲去。
摩诃末看见这支无人拦挡的敌人像狂风一样席地卷来,吓得瞠目结舌,舞女尖叫着跑了。他的中军预备队仓促奔上拦击,者别锐不可挡,数十骑突破防线直取地毯上站着的摩诃末。
摩诃末慌忙上马,他的侍卫们堵截者别,瞬间横尸遍地。摩诃末单骑逃向右翼札兰丁。
札兰丁率百十骑迎上救援:“父亲,我来了——”他的队伍与者别等交锋。一阵刀光剑影。
双方直杀到当天夜间,才各自收兵。
摩诃末、札兰丁、帖木儿灭里和海尔汗等望着蒙古营中的一片篝火。札兰丁说:“父亲,蒙古人长期作战远道奔袭,又加上白天的那场恶战,一定是疲惫不堪了,今晚偷营一定会得手!”
海尔汗这时却心有余悸,不敢再与蒙古人交锋了,说:“札兰丁也想做一次巴格达窃贼?”
“你?”札兰丁愤怒地说不出话来。
摩诃末摆摆手说:“算了,不要像公鸡那么好斗。蒙古人是狡猾而凶悍的异教徒,还是等我们的后续部队上来了再教训他们吧。”
红日已经升起老高了,蒙古营地里的篝火还在燃烧着,但营地里却车、帐皆无,空无一人。
摩诃末等走进蒙古营地。海尔汗笑着说:“这些异教徒像受惊的蛇一样溜得好快!”
札兰丁说:“等他们像猛虎一样扑回来的时候,但愿你还能笑得出来!”
海尔汗被噎得咽了一口唾沫。
志费尼所著的《世界征服者史》一书中在谈到花刺子模算端接二连三的愚蠢而狂妄的行为时说:“谁要是种下枯苗,谁就决无收获;可是,谁要是种下仇怨的苗,那大家一致认为,谁就将摘取悔恨的果实。”摩诃末算端及其海尔汗的所作所为将花刺子模一步一步地带进毁灭的深渊。
四
一天早晨,诃额仑的斡儿朵里,合答安和帖木格扶诃额仑坐起来。
诃额仑看见成吉思汗,颤颤巍巍地问:“是铁木真吗?你这是又要去打仗了吗?”
合答安说:“她这阵子挺明白,您有话快说吧!”
成吉思汗跪下大声说:“母亲,儿子要去西征了。”
“西征?乃蛮人、西夏人、畏兀儿人,还有一个阿,阿什么?”
成吉思汗说:“阿力麻里。”
“对,还有哈刺鲁,不是都归顺了吗?”诃额仑问。
成吉思汗解释说:“这次是去攻打花刺子模。”
诃额仑用手遮着耳轮:“打谁?”
成吉思汗往前凑了凑,大声说:“花刺子模,是个比西辽还靠西边,在丝绸之路那一端的一个很大很富很强的国家。”
“为什么要同他们打仗呢?啊,你不必解释了,我知道你做事总是有道理的。只是那么远的路,那么强大的对手,这一仗又要打十年八年的吧?”诃额仑的泪在眼圈里转。
成吉思汗一阵激动,低下头。诃额仑摸抚他的头顶,他就势坐下,双手拄地,不敢抬头。
诃额仑哽咽有声,瘪了瘪嘴说道:“我老了,不知道长生天召我去的时候,还能不能最后看见你一眼。”
成吉思汗哭了:“母亲,您会长生不老的。”
诃额仑摇摇头:“活那么久干什么?我已经无事可做了。啊,你父亲被塔塔儿人毒死,泰赤乌人抛弃了我们母子九人,那是多么遥远的事啊!”她笑了笑:“我总算给也速该教育了他的四个儿子,四个英雄的儿子;还为铁木真培养了四个养子,也都是英雄了得。”她又笑了笑:“野菜、野果子还能养活九口人,田鼠,田鼠……”诃额仑的神志开始不清了。
帖木格问:“田鼠怎么?”
诃额仑回忆往事:“田鼠肉还行,样子不好。铁木真,豁阿黑臣说,你和哈撒儿要射死抢了你的鱼的兄弟别格帖儿吗?啊……”
诃额仑哭了起来:“铁木真,你现在除了影子之外没有朋友,除了尾巴之外没有鞭子,我知道你是心里闷、苦,所以暴躁,可你不能变成自冲其影的海东青,自食胞衣的哈撒儿狗啊……”诃额仑呜呜地哭了起来。
合答安说:“你们去办事吧,她又糊涂了。”
合答安扶诃额仑躺下,哄着她:“不哭了,咱们不哭了,一会儿我就背你去看母骆驼下羔子,啊!听话,不哭,不哭啦!”
诃额仑闭眼睡去了。
成吉思汗泪如雨下。他庄重地磕了三个头:“母亲,儿子不能在您身边尽孝啦!”然后又转向合答安:“合答安,你是我的恩人,又是我们一家的恩人,我把母亲交给你了。真若是我或者母亲有那么一天,不能相见的时候,你就替我给她老人家送终吧!”他庄重地给合答安叩头。
合答安也跪下磕头哭着说:“放心吧,我会一刻也不离开地照看她的。”
成吉思汗站起,盯住母亲的脸,后退,站住。稍顷,突然转身走出门去。他站在门外,仰面向天,有泪无声地悲哭。帖木格走了出来。成吉思汗抹一把泪,向战马走去。
纳牙阿和耶律楚材迎上来。耶律楚材说:“各路那颜和千户们都领着所属兵士到可汗营地聚齐了。”
纳牙阿说:“者别、郭宝玉、麻哈茂德和朵歹把花刺子模屠杀商队、斩杀使者、截击我国军队的事在各千户中广为传播,现在人人求战,个个要报仇,就等可汗一声令下了!”
成吉思汗振奋起来,策马奔去,帖木格等跟上。接近营地时,路过各处聚集来的兵士,万众齐声高呼:“报仇,报仇。报仇!”这声音一直送他走到汗廷外,下了马,走进汗廷。
五
众将领早已在汗廷恭候。成吉思汗大步向宝座走去,人们同仇敌忾地高呼:“报仇,报仇,报仇!”
成吉思汗登上宝座,示意大家坐下,孛儿帖、忽兰、也遂、也速干也先后落座。
1219年4月,成吉思汗召集诸弟、诸子、诸将,举行了高级军政会议——库里台大会。
成吉思汗问:“情况大家都清楚了,这是关系到大蒙古国荣辱成败的大事。大家说说吧,是战是和还是降?”
“战!黄金家族的人可以战死却从来不会投降!”哈撒儿首先表示了自己的态度。
“我同他们较量过了,”者别以轻蔑的口气说,“向他们投降?向那个只差几步就成为我的俘虏的摩诃末投降?”
者勒蔑说:“者别,你若是把他抓来我就向他投降,现在只好由我去捉拿他了。”
博儿术说:“没有别的选择了,只有用我们的弯刀去证明蒙古人的尊严!”
术赤兄弟也纷纷表示了自己的态度。术赤说:“我们的皮肤是黄的,可我们的血同样是鲜红的。花刺子模让我们那么多人流了血,他们就将用自己鲜红的血染红他们的乌浒河!”
察合台说:“他们砍掉了我国使臣的头,那他们所有的城市十字路口都要堆上那些恶人的头颅!”
“父汗,您年事已高,就留在怯绿连河畔等候我们胜利班师吧。”窝阔台担心父亲的身体。
“不,我要率领你们把长生天的惩罚无情地加在那些恶人的头上!”
众人一起行礼:“成吉思汗!”
成吉思汗说:“没有异议了?好吧,四弟帖木格、三公主阿刺合别姬!”
帖木格和三公主出班:“父汗!”“汗兄!”
成吉思汗命令道:“你二人为大蒙古国监国,在我西征期间,留给你们三千户人马镇守草原,保护斡儿朵!”
二人遵令:“是!”然后退下。
成吉思汗宣布道:“诸弟、诸子侄、诸万户、千户皆随我西征,忽兰妃从军而行,抚慰军队并照顾我的起居,孛儿帖及诸妃都留在自己的斡儿朵内。明天清晨祭旗出征!”
众人齐声道:“是!”
怯薛军们端酒进帐,众人接杯欲饮。也遂妃站起来说:“可汗,请等一等,臣妾有话要说。”
众人惊异。
也遂妃走到成吉思汗面前跪下。成吉思汗说:“你站起来,有话请讲吧。”
也遂妃起身从容地说:“可汗,但凡有生命之物都不能久生长存,您年事已高,这次远征要翻高山,越大河,冒风霜雨雪,迎刀枪弓矢,假如您像大树一样的身躯突然倾倒,这绩麻一样的百姓交给谁来治理呢?”
孛儿帖生气地说:“也遂!你是想诅咒大汗早死吗?大汗,也遂罪在不赦!”
也速干妃跪下:“大汗,我姐姐不会说话,请大汗饶恕!”
耶律楚材上前一步说:“大汗,臣以为,应当让也遂妃把话说完,然后再治罪也不为迟。”
割L帖说:“让她把对大汗恶毒的诅咒说完?让这个塔塔儿女人,为她父亲和族人的死向大汗宣泄怨恨?让她在大汗远征之前像丧妇一样唱挽歌、搅乱军心吗?”
答里台大声叫道:“不许你这个塔塔儿女人诅咒我们的成吉思汗!连我这个叔叔还可以骑马射猎,大汗会万寿无疆的!”
速不台喊道:“成吉思汗,万寿无疆!”
许多人齐呼:“成吉思汗,万寿无疆!”
孛儿帖命令道:“把她拉出去砍了!”
怯薛军要上前。也遂妃并不害怕,却微微笑了。
成吉思汗抬手制止道:慢!怯薛军站住,等待命令。
成吉思汗说:“有长生天的气力在我的身上运行,我难道还怕一个女人恶毒的诅咒吗?也遂,你说吧!”
也遂妃继续说道:“大汗,臣妾以为,任何人都不会长生不老,只有上天才是长生的。”
答里台说:“大汗就是长生不老!”
许多人众口一词:“成吉思汗长生不老!”
也遂妃不理众人的呼叫,继续说:“大汗这次以花甲之年远征数载,不可不为后事着想。您在临行之前,应该在您的儿子之中,确定一个继承人,而且让诸位子弟、全体百姓和我们这些贱婢们都知道您的旨意。”
众人愣住。成吉思汗不动声色地问:“耶律楚材,你怎么看?”
耶律楚材说:“汉人将立储大事称为国本。也遂妃虽然是女流,她的见解却可以使须眉男子感到羞愧!”
成吉思汗问:“博儿术,你以为呢?”
荆L术说:“臣以为,传国是件大事,是应该及早确定才对。我不如也遂妃有远见。”
成吉思汗慨叹道:“也遂妃,你坐下吧!”也遂妃回到座位坐下,也速干捏了捏姐姐的手。
成吉思汗说:“也遂妃说的也许是实话,这说不上是诅咒!我希望自己能长生不老,可是我的头发还是白了,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真的倒在西征路上!”
孛儿帖先哭了,忽兰等也哭了。
成吉思汗苦笑:“哭什么?死在马上是蒙古巴特儿的荣耀嘛。至于传国的事,因为我不是继承先人手里的汗位,而是自己打出的天下,所以把这件事疏忽了。”
忽兰妃出班跪下:“大汗,也遂姐姐的意思臣妾也以为有道理。不过,臣妾以为,传国是件大事,必须传给战功卓著的嫡生亲子。我的儿子太小,又没有经过战阵,所以,臣妾以为应该在国后孛儿帖的四个杰出的儿子中挑选大汗国的继承人。”
成吉思汗赞许地点点头说:“好,准奏。术赤!”
术赤一震,察合台一惊。
成吉思汗问:“你是长子,你说说这件事怎么定好?”
术赤一时紧张得说不出话:“父汗……”
察合台跳起来抢先说道:“父汗让术赤先说,是不是想把天下委付给这个从蔑儿乞人那里拣来的野种呢?”
孛儿帖一震。成吉思汗闭上了眼睛。
术赤被气得脸色铁青,跳过去一把揪住察合台,声音颤抖地说:“我从来没有听到父汗有什么异言,父母都没有对我另眼看待,你凭什么说我是从蔑儿乞人那里拣来的野种?”
察合台并没有被术赤的气势所压倒,而是毫不让步。反驳道:“有个看见过你出生的人对我讲过!”
“谁?”术赤二目圆睁,盯着察合台问道。
“我不告诉你!”
“那你就是胡说八道!”
“我砍过一个出现在老营的额头上有刀疤的蔑儿乞人,”察合台以肯定的口气说,“他就是你的……”
孛儿帖怒不可遏:“察合台!你住口!我不许你胡说!”
术赤继续揪住察合台不放:“为了你方才的胡说,你要付出代价的!”
“我不怕你!”
“你有什么本事?你不过性情粗暴行为专横胜我一筹罢了,你能战胜我吗?”
察合台也揪住术赤:“你松开我,你不配同我比力气!”
术赤松开察合台:“那就比箭法!我若输了就折断我的手指扔在地上让你踩。”
“我为什么要同你比箭?”
“那就决斗,谁输了就永远倒在地上不要再起来!”
术赤又扑上去揪住察合台要将他摔倒,察合台支撑着骂道:“我不同没有资格的蔑儿乞人决斗,你松开我!”
成吉思汗“砰”地一掌拍案。术赤和察合台立即松开手跪下:“父汗!”
成吉思汗的眼前出现了诃额仑责打跪在地上的自己和哈撒儿的情景,一旁是也速该别妻伏在别格帖儿身上痛哭的情景。他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声:“报应啊!”然后恶狠狠地骂道:“你们是自咬胞衣的哈撤儿狗吗?你们是吃人的蟒蛇吗?是自冲其影的海东青,自食其子的狠鹘吗?”他走下宝座,逼视众人:“谁告诉察合台说术赤是蔑儿乞人的儿子?嗯?你们谁知道?说出来!”
答里台说:“我知道。是札木合、阿勒坛唆使你的堂兄忽察儿告诉察合台的。”
成吉思汗逼视察合台:“是吗?”
察合台回答:“是!”
成吉思汗痛心疾首:“忽察儿是恨你父亲不死的豺狼,我悔恨没有早一点儿割下他散布毒言的舌头!”成吉思汗步子沉重地走回宝座,以手加额把脸藏了起来。
孛儿帖再也忍不住了,大放悲声:“长生天,难道我受的磨难还不够多吗?我都是快六十岁的人了,您还要怎么惩罚我呀!”
博儿术从诸将队中站出来,批评察合台说:“察合台王爷,我是在你母亲被抢走之前就成为你父亲的那可儿的,我亲眼目睹了那场至今想起来都不寒而栗的变故。那时,有星的天旋转着,有草皮的地翻过来,你父亲的部众反叛了,跟随泰赤乌和主儿乞家族走了!我、者勒蔑、速不台、忽必来投奔你父亲的时候,你们家连喘气的羊、狗算在内,有生命的还不足一百这个数目。”
者勒蔑接着说:“是的,你贤明的母亲被人掠走过,她不是有意同别人相思而出走,是可恶的战争造成的无可奈何的不幸!”
“察合台王爷,你怎么可以轻信仇人信口开河的谣言?这怎么能对得起你慈爱、纯洁的母亲呢?”速不台也站出来对察合台进行谴责。
者勒蔑说:“术赤王爷降生的那天我正在大汗的身边,听到过札木合对术赤王爷血统的第一次捕风捉影的胡说。你看,凡是仇恨大汗的人都希望大汗怀疑术赤的身份。你为什么还要相信呢?察合台王爷,你和术赤王爷是同一父母的兄弟,是孛儿帖夫人一腹所生的亲骨肉,我这个老臣可以做见证!”
博儿术沉痛地说:“作为外人我也许言重了,察合台王爷,你千不该万不该当众指责你母亲终生痛苦的事情啊!”
孛儿帖失声痛哭着,踉踉跄跄出了汗廷,向自己的斡儿朵跑去。三公主追出来喊道:“母亲!”
六
孛儿帖躺在毡铺上,泪水如泉水般涌出。三公主一边给她拭泪,一边说:“母亲,快别哭了,博儿术叔叔他们不是教训二哥了吗?”
孛儿帖哭道:“阿刺合别姬,我想死!”
“母亲,别说傻话!”
孛儿帖叹息一声:“我也许在被蔑儿乞人抢去的时候死了就好了!”
四个儿子走了进来,一齐跪下:“母亲!”
孛儿帖止住泪,扭过头去:“都出去!”
三公主对术赤、察合台说:“哥哥,连我这个做妹妹的都听帖木仑姑姑说过,在父汗没有立国以前,母亲就从富庶的弘吉刺部嫁了过来,他们同生死、共命运,从来没有左顾右盼,三心二意。他们互相体贴,相依为命,用衣袖当枕头,用衣襟当手巾,拿草根当食物。母亲紧裹固姑冠,严束短衣裙,宁肯自己忍饥挨饿,也让我们吃饱穿暖。这些,你们作为年长的哥哥比我要清楚,为什么还要伤母亲的心呢?”
察合台叩头哭道:“母亲,您别伤心了,是儿子错了!”
术赤说:“母亲,我作为长子没有尽孝心保护母亲反而被权力迷住了心窍,和察合台相争,实在辜负了母亲的教诲,儿子错了!”
窝阔台说:“母亲,您如果还觉得气不顺就打我们吧,我们这些已经娶妻生子的儿子还这么不懂事理,应该受罚的!”
“母亲,我求求您别哭了。”拖雷解劝道,“您的每一滴伤心的眼泪,我都愿意用自己的每一滴血去换。母亲!”
孛儿帖转过头,坐起来。三公主扶住她:“哥哥们知错了,您就宽恕他们吧!”
孛儿帖问道:“从今以后你们兄弟再不要这样自相争斗,行吗?”
“行!”
“能吗?”
“能!”
“好啦,去找你们的父亲认个错吧!”
四个儿子退了出去。孛儿帖叹道:“术赤和察合台往后能和睦相处吗?”
三公主说:“放心吧母亲,他们毕竟是一奶同胞啊!”
孛儿帖摇摇头:“阿刺合别姬,你是女人,你不会明白权力对男人的诱惑。你外公德薛禅告诉过我,汉人的书上记载的历朝历代为了争夺宝座骨肉相残的事数都数不清啊!”母女俩陷入深深的忧虑之中。
在也遂妃的斡儿朵,也遂妃正为成吉思汗倒茶。成吉思汗问:“是奶茶?”也遂妃点头。成吉思汗说:“倒奶酒!”
“是!”也遂妃换奶酒,边斟边说:“方才是臣妾多嘴了,才惹出这一场不快,臣妾真是该死。”
成吉思汗看了看她:“我允许过你随时可以提醒我的疏漏。你知道我不会认为你多了嘴,你自己也不会认为自己说得不对,何必道歉呢?”
成吉思汗咕咚咚喝了一盏酒,示意她再倒。也遂妃又倒酒,术赤等四人走进来行礼:“父汗!”
察合台首先说:“方才是我不该说那些道听途说的混账话,是我的不对!”
术赤说:“我作为兄长先动武,有负父汗多年来的厚望,是我的过错!”
成吉思汗看看他们,然后问:“察合台,看样子你很急于表示自己的意见,关于立嗣的事你可以先说说看法。”
察合台答道:“是。诸子之中术赤年龄最大,他的力气和技能也比我强。”
术赤喜形于色。察合台却话锋一转:“我愿和大哥一起为父汗效力,打破那些在两军阵前躲避者的脑袋,砍断那些在冲锋时落后者的脚跟!至于继位人……我看窝阔台为人敦厚,让他在父汗身旁接受继位者的教育吧!”
术赤低下了头。拖雷看了一眼窝阔台,也低下头去。
成吉思汗问:“术赤,你的意思呢?”
术赤抬头,看了一眼拖雷:“我愿意在父汗鞍前冲杀效力,就让窝阔台继承汗位吧!”
成吉思汗看了看抬头的术赤和察合台,又看了看低头的窝阔台和拖雷,然后问两个大儿子:“你们说的是真心话吗?”
术赤大声回答:“我决不自食其言!”
察合台气息粗粗地说:“我决不出尔反尔!”
“那好。”成吉思汗问窝阔台,“窝阔台,你自己怎么想?”
窝阔台抬起头来说:“父汗降恩让我说话,我能说什么呢?说自己不行吗?不,我想能让父汗放心的是一个尽心竭力发扬父汗事业的继承人,我尽管知道我有许多不如哥哥和弟弟的地方,但我一定会尽力而为地把事情办好。”
“拖雷,你也说说嘛!”成吉思汗说。
“我尊重父汗和兄长的意见,”拖雷抬起头来说道,“并愿意在父汗指定的兄长身旁,提醒他忘掉的事情,弥补他睡时的疏忽。我愿做应声的随从,策马的长鞭,随他长行征进,为他去短兵相接。”
“那好,将来的汗位就由窝阔台来继承,诸王位下也要确定一位继承人,大家都不许违背我的旨意,不许撕毁协定,这样才能使我国长治久安,汗位永传。”成吉思汗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你们可以走了!”
窝阔台说:“父汗,我担心一件事。”
“嗯?”成吉思汗不知窝阔台想说什么。
“如果将来我的子孙中出现了一些无能之辈,裹在草里牛不吃,涂上脂膏狗不理,野兽能在他面前横越,老鼠也敢在他身后穿行,这样的不肖之辈如何能委以重任呢?”窝阔台坦诚地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成吉思汗很赞赏三儿子的忠厚,他说:“不要紧的,窝阔台的子孙之中真的都是这种不才之辈,难道我其他的子孙之中就不会出一个旷世的英雄吗?到那时,你就指定他为继承人好了!”
“是!”窝阔台等退了出去。
当他们走出大帐的时候,术赤同拖雷走在一起,察合台和窝阔台走在一起。
成吉思汗出师前诸子的争吵,暴露了他们兄弟之间的矛盾,术赤是不是成吉思汗的亲生骨肉,并非当时的争论焦点,其关键在于究竟由谁继承汗位。尽管人们对术赤的出身血统有种种议论,但成吉思汗确实没有对他另眼相看。能否使自己的事业发扬光大,这才是他考虑问题的出发点。成吉思汗之所以确定三子窝阔台为汗位继承人,主要是从政治稳定和个人才能方面予以考虑。同时它也说明当时蒙古汗位的继承还没有实行嫡长子继承制,而是保留了一些原始社会末期推举制的痕迹——从嫡子的“贤者”中选拔继位者,最后由库里台大会予以确认。这是一种带有蒙古族特色的汗位继承制度。正是这种制度导致了成吉思汗死后蒙古皇族的汗位及皇位之争。
当天夜间,成吉思汗在也遂妃的斡儿朵就寝。二人睡在一起,也遂妃忧心忡忡,合衣而眠。成吉思汗问:“后天我就要出征了,难得今天聚一聚,你怎么还不脱衣服?”
也遂妃答应一声,一面脱衣服一面说:“大汗,您相信您的儿子们所立的誓言吗?”
“我怎么会轻信誓言呢。王汗、桑昆、札木合、忽察儿、阿勒坛,不都曾信誓旦旦吗?”
也遂妃伏在成吉思汗身上说:“我真怕术赤和察合台在您百年之后自相残杀起来。”
成吉思汗抚弄着也遂妃的头发:“我也料到了,西征之后,我把花刺子模的旧都玉龙杰赤和一半国家做术赤的兀鲁思;把花刺子模的新都撒麻耳干和一半国家做察合台的兀鲁思,他们都成为自己兀鲁思的可汗了,我想他们就打不起来了。”
也遂妃用脸蹭着成吉思汗的手:“看我多傻,说了多余的话!”
成吉思汗扳倒也遂妃,支起身子摸抚她的脸:“不,你总是那么深谋远虑。你的眼睛告诉我,你还有话没说出来呢!”
也遂妃笑了笑:“我什么秘密都会被您看穿的。”
成吉思汗鼓励她:“说吧!”
也遂妃说:“按蒙古人的传统,老儿子是守灶之人。那么,拖雷在您百年之后将继承您的大部分军队和兀鲁思,并将执行监国的使命,而现在他的卓著的战功,就不在窝阔台之下。术赤、察合台也都有强大的实力,最弱小的就是您指定的继承人窝阔台,您的这种安排能顺利实现吗?”
成吉思汗无言地躺下,枕着胳膊望着天窗外的星星。也遂妃说:“弄不好会流血的呀!”
成吉思汗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对,我要在窝阔台的身边安排好一些举足轻重的那颜和重臣。”
“那耶律楚材应当是最可信赖的一个。”
成吉思汗笑了:“你要是个男人,一定是我最好的谋士。”
也遂妃也笑了:“也许是你最危险的对手呢,别忘了我可是塔塔儿人!”她张牙舞爪地学着老虎的样子扑向成吉思汗,成吉思汗一下将她搂住,开心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