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机送别了双德法师后,便回到会昌寺稍事歇息。
会昌寺的众人今天一见辩机从弘福寺翻经院归来,都是十分欢喜。
辩机人还在寺院的长廊上,寺里的众人便纷纷过来,朝他打听弘福寺翻经院的事情。
辩机也仿佛如回到家中一般,看见会昌寺无人无物,不是亲切感人的。
众人正说着,寺主高慧法师的侍者过来说,高慧师父请辩机到方丈室去一趟。
辩机就与众人告辞,自去了。
高德在方丈室见了辩机,也是欢欣,他忙向辩机广泛地询问了翻经院与他的近况。
辩机一一回答。
高慧听了,点头道:“这里原谅老僧要说了一句唐突的话。你去后,待我们一细查比较,才发现近期我们会昌寺中所集的经集中,前代所译的谬误之处,实在是不在少数。老僧我想,许多经书固然因历代辗转手抄,故其错误在所难免;而过去译经之时,主要问题是在梵僧不完全熟习中土之语,华僧又不精通梵语之故。故所译之经,汉、梵文意如何也是难以调和的。若想光大佛法,现在真的是到了必须要改变无正典、无正译可依的局面的时候了。所以,现在玄奘法师率你等众人所做的这番翻经大业,对我们释门,真不啻是一场功德无量的及时雨!”
辩机也点头道:“现在奘师华梵两通,阅览梵文,就如阅览自国之文一样流利。而且现在前来译场的诸位前辈们的学问,也是各擅其长,如大总持寺的玄应法师,他在有关佛学音义方面的知识,便是无人可及。翻经院在译经前后,对诸经查考得也是十分严谨。比如,奘师就让我们众人必须再三核对原典与众前贤所译之经后,方可开始自己的译事。”
高慧听了,赞叹地笑道:“像玄奘法师这样治学慎微的人,实在是自古难比的。现在弘福寺的人材齐全,加上你们所译的佛经原典,又是奘师他直接取自于西域。故我们完全可以期望此后的佛经经文的译笔,一定是精彩倍胜于从前的。自你去后,逢巧双德法师又回来寺中小住一阵子,我让寺中其他人也随他学了些梵语。凡事知根知底,便可使学问扎实。我盼望他能常住在寺里,教授大家起来也颇为方便,只是他恨不能参遍唐土的名师与胜迹,便很难在什么地方久住。对了,他曾数度到弘福寺看你,只是弘福寺出入管得甚是严密,好像也并没有见着。”
辩机忙将自己在弘福寺已遇见双德的事,对高慧说了一遍。
高慧法师听辩机说罢,他一方面为双德法师的去国而惋惜,一方面也为他的志向而深感欢欣。
辩机从会昌寺返回弘福寺后,又继续《大唐西域记》剩余部分的编撰工作。
此时,正值六、七月的长安城烈日炎炎,暑热难当的暑夏,今年天气炎热犹甚。寻常人即便是空手无事在家闲坐,尚且还大汗淋漓,心生烦躁不安之感。
玄奘与辩机这师徒二人为早日完成《大唐西域记》这部广泛及西域诸国幅员、都城大小、地理环境与位置、天候、农业、商业、风俗、文艺、语言、国王宫室、宗教等一书的编写,仍然挥汗如雨,不舍昼夜地伏案劳作。特别是辩机心怀有一种赎罪之念,加上他认为玄奘法师十七年西行求法的心血、见识莫不在这一部书中,惟恐其中一处有谬误,将影响广远。
辩机在对《大唐西域记》编撰整理的全过程中,其心境也真可谓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故对凡事莫不精益求精,竭尽全力。
自此,弘福寺翻经院内总有一盏点燃得最早,熄灭得最晚的灯火,有时甚至是通夜继烛。
青灯下,辩机这位年轻的僧侣心怀巨大的悲愿,在向自身及命运作最后的抗争,因为他内心担忧万一有什么危险或意外出现,从而威胁他无法完成他现在喜爱的这一番事业。
辩机现在真可谓惜时如命,他已经无更多的时间去追悔过去那些曾发生的一切了。他已隐约地预感到自己时间无多,必须要快马加鞭地做完那些自己应该完成的事情,看见案上的书稿与日增加,辩机内心深处的忧悒及急迫感也稍有减缓。
来翻经院这些年,辩机也是第一次真正地感觉到自己从死亡、罪责与烦恼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长夜难眠之时,辩机一次次地抚摸着《大唐西域记》未完的书稿,追忆既往那些不堪回首的种种往事,听见长安城内外的晓钟暮更而泪洒满面,叹息不已。
辩机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祈求佛天一定要给与自己足够的时日,能将这部书稿编撰得尽善尽美。
精诚所至,金石也终为之而开。
七月中旬,《大唐西域记》一书,终于初步截稿成书。
辩机望着眼前这厚厚的十二卷书稿,想起道岳法师的临终前嘱咐他的话语,不觉百感交集,泪如雨倾。
半晌,辩机才默然地告天道:“道岳先师,唯一可以告慰你的是:弟子终于能依力完成一件事情。”
随后不久,辩机就将《大唐西域记》的成稿,交给玄奘法师修润审定。
玄奘接过《大唐西域记》的书稿,更是感慨万千,半晌才对辩机说道:“见此书稿,为师的我仿佛就是故地重游,旧事重历,我会将尽快校对完全书。”
此后半晌,玄奘仍然凝视《大唐西域记》这部书稿不语,深深地沉浸在往事之中。
良久,玄奘才又对辩机说道:“想来今年也恰巧是达摩大师来华土弘法的时日满整百年。大师卓识高远,法眼慧明,曾说我们‘东土震旦,有大乘气象’,故他不惜弃富贵安乐,千里迢迢来中土弘法。为使我土人远离无明,他竟忍受面壁九年的寂寞与种种苦难。看一看眼前我们佛门的境况,假如达摩大师能地下有知,其心将何慰!故为师的我能眼见此书今年完成,是何等地欣然。我们定要将此书奉于大师像前,这也算对大师的一种回向了。”
辩机听罢玄奘这一番话后,想达摩大师那种艰苦卓绝的人生,也不觉感慨不已。
不久,玄奘在修润审定完毕《大唐西域记》书稿后,他对辩机的劳作是异常地满意,就让侍者要辩机到方长室来一趟。
辩机一进门,玄奘便手指《大唐西域记》的书稿对他说道:“古人曾说:‘赞者,明也,助也’。应该在此书后,附有一记赞,来交待我西行及这部《大唐西域记》成书的缘起。以为师的看来,此赞也应由你来写,才最为妥当。”
辩机忙道:“是,弟子知道了。”
辩机刚要退下,玄奘又道:“只是,在这部书的撰写者上,也定要加署上你的名字。你要记住了,在此赞中,也定也要提及你的生平。要知道,此书绝对是有赖你这份大助缘而成。”
辩机听了,忙对玄奘说道:“这如何使得?这部书是奘师十七年西行求法的心血与心得,弟子不过奉命编撰整理成书而已。”
玄奘听辩机说罢,对他含笑说道:“成书以后,署上何者为之,并不是为了名著千古。一是应当向旁人交待明白是何人在何时、何地,因为何故写成此书的。由此而来,才方便让后人对成书的来龙去脉有据可查,这还是其次的问题。二是假如有人现在就发现这部书中出现了疑误之处,署名者这时就有责为之勘正与解惑。这件事,绝不是小事一桩,比如后人对许多佚名的古书,反而惑然不已,难辨成书的年代与记事的真伪。大概先贤孟子深知署名的关要,才叹曰: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
辩机听了玄奘这一番话,立即答道:“弟子明白,只是僭越了。明日我便写出来,让奘师过目。”
玄奘也道:“甚好,明日午后,你就来为师这里。”
辩机回房后,即闭门沉思。他想起自己的种种前尘,想起自己在编撰《大唐西域记》及既往那些与烦恼、恐惧苦斗的日夜。
一时,辩机下笔处,犹有如神助,一篇约有二千三百多字的记赞,便就写妥当了。
辩机将写罢的《大唐西域记》记赞,又再三推敲后,第二日,方呈给玄奘批阅。
玄奘展开辩机写的记赞,看见上面写道:
大矣哉,法王之应世也!灵化潜运,神道虚通。尽形识於沙界,绝起谢於尘劫。形识尽,虽应生而不生;起谢绝,示寂灭而无灭。岂实迦维降神,娑罗潜化而已。固知应物效灵,感缘垂迹,嗣种刹利,绍胤释迦,继域中之尊,擅方外之道。於是舍金轮而临制法界,擒玉毫而光抚含生。道洽十方,智周万物,虽出希夷之外,将庇视听之中。三转法轮於大千,一音振辩於群有,八万门之区别,十二部之综要。是以声教之所霑被,驰骛福林;风轨之所鼓扇,载驱寿域。圣贤之业盛矣,天人之义备矣!然忘动寂於坚固之林,遗去来於幻化之境,莫继乎有待,匪遂乎无物。尊者迦叶妙选应真,将报佛恩,集斯佛宝。《四含》总其源流,三藏括其枢要。虽部执兹兴,而大宝斯在。越自降生,洎乎潜化,圣迹千变,神瑞万殊。不尽之灵逾显,无为之教弥新,备存经诰,详著记传。然尚群言纷,异议舛驰,原始要终,罕能正说。此指事之实录,尚众论之若斯。况正法幽玄,至理冲邈,研覈奥旨,文多阙焉。是以前修令德,继轨逸经之学;後进英彦,踵武缺简之文。大义郁而未彰,微言阙而无问。法教流渐,多历年所,始自炎汉,迄于圣代。傅译盛业,流美联晖。玄道未攄,真宗犹昧。匪圣教之行藏,固王化之由致。我大唐临训天下,作孚海外,考圣人之遗则,正先王之旧典。阐兹像教,郁为大训,道不虚行,弘在明德。遂使三乘奥义,郁于千载之下;十力遗灵,于万里之外。神道无方,圣教有寄,待缘斯显,其言信矣。
夫玄奘法师者,疏清流於雷泽,派洪源於妫川。体上德之祯祥,蕴中和之淳粹,履道合德,居贞葺行。福树囊因,命偶昌运。拔迹俗尘,闲居学肆,奉先师之雅训,仰前哲之令德。负笈从学,游方请业,周流燕赵之地,历览鲁卫之郊,背三河而入秦中,步三蜀而抵吴会。达学髦彦,遍效请益之勤;冠世英贤,屡申求法之志。侧闻馀论,考厥众谋,竞党专门之义,俱嫉异道之学。情发讨源,志存详考。属四海之有截,会八表之无虞,以贞观三年仲秋朔旦,褰裳遵路,杖锡遐征。资皇化而问道,乘冥祐而孤游,出铁门、石门之,凌山、雪山之险。骤移灰管,达于印度。宣国风於殊俗,喻大化於异域。亲承梵学,询谋哲人。宿疑则览文明发,奥旨则博问高才,启灵府而究理,廓神衷而体道,闻所未闻,得所未得,为道场之益友,诚法门之匠人者也,是知道风昭著,德行高明,学蕴三冬,声驰万里。印度学人,咸仰盛德,既曰经笥,亦称法将。小乘学徒,号木叉提婆。唐言小乘天。大乘法众,号摩诃耶那提婆。唐言大乘天。斯乃高其德而传徽号,敬其人而议嘉名。至若三轮奥义,三请微言,深究源流,妙穷枝叶,奂然慧悟,怡然理顺,质疑之义,详诸别录。既而精义通玄,清风载扇,学已博矣,德已盛矣。於是乎历览山川,徘徊郊邑。出茅城而入鹿苑,游杖林而憩鸡园,迥眺迦维之国,流目拘尸之城。降生故基,与川原而;潜灵旧趾,对郊阜而茫茫。览神迹而增怀,仰玄风而永叹,匪唯麦秀悲殷;黍离愍周而已。是用详释迦之故事,举印度之茂实,颇採风壤,存记异说。岁月遄迈,寒暑屡迁,有怀乐土,无忘返迹。
请得如来肉舍利一百五十粒;金佛像一躯,通光座高三尺有六寸,拟摩揭陁国前正觉山龙窟影像;金佛像一躯,通光座高三尺三寸,拟婆罗痆斯国鹿野苑转法轮像;刻檀佛像一躯,通光座高三尺有五寸,拟桥赏弥国出爱王思慕如来刻擅写真像;刻擅佛像一躯,通光座高二尺九寸,拟劫比他国如来自天宫降履宝阶像;银佛像一躯,通光座高四尺,拟摩揭陀国鹫峰山说《法花》等经像,金佛像一躯,通光座高三尺五寸,拟那揭罗曷国伏毒龙所留影像;刻檀佛一躯,通光座高三尺有三寸,拟吠舍釐国巡城行化像;大乘经二百二十五部;大乘论一百九十二部;上座部经律论一十五部;大众部经律论一十五部;三弥底部经律论一十五部;弥沙塞部律论二十二部;迦叶臂耶部经律一十七部;法密部经律论四十二部;说一切有部经律论六十七部。《因论》三十六部;《声论》一十三部;凡五百二十夹,总六百五十七部。将弘至教,越践畏途,薄言旋韧,载驰归驾。出舍卫之故国,背伽耶之旧郊,葱岭之危隥,越沙碛之险路。十九年正春月,达於京邑,谒帝洛阳。肃承明诏,载令宣译。爰召学人,共成胜业。法云再荫,慧日重明,黄图流鹫山之化,赤县演龙宫之教,像运之兴,斯为盛矣。法师妙穷梵学,式赞深经,览文如己,转音犹响。敬顺圣旨,不加文饰。方言不通,梵语无译,务存陶冶,取正典謩,推而考之,恐乖实矣。有搢绅先生动色相趣,俨然而进曰:“夫印度之为国也,灵圣之所降集,贤懿之所挺生,书称天书,语为天语。文辞婉密,音韵循环,或一言贯多义,或一义综多言,声有仰扬,调裁清浊。梵文深致,译寄明人,经旨冲玄,义资盛德。若其裁以笔削,调以宫商,实所未安,诚非谠论。传经深旨,务从易晓。苟不违本,斯则为善。文过则艳,质甚则野。谠而不文,辩而不质,则可无大过矣,始可与言译也。李老曰:‘美言者则不信,信言者则不美’。韩子曰:‘理正者直其言,言饰者昧其理。’是知垂训范物,义本玄同,庶祛蒙滞,将存利喜。违本从文,所害滋甚。率由旧章,法王之至诚也。”缁素佥日:‘俞乎,斯言谠矣,昔孔子在位听讼,文辞有与人共者,弗独有也。至于修《春秋》,笔则笔,削则削,游、夏之徙,孔门文学,尝不能赞一辞焉。法师之译经,亦犹是也。非如童寿逍遥之集文,任生、肇、融、叡之笔。况乎园方为圆之世,斵雕从朴之时,其可增损圣旨,绮藻经文者欤?
辩机远承轻举之胤,少怀高韬之节,年方志学,抽簪革服,为大总持寺萨婆多部道岳法师弟子。虽遇匠石,朽木难雕,幸入法流,脂膏不润。徒饱食而终日,诚面墙而卒岁。幸藉时来,属斯嘉会,负燕雀之资,厕鸿之末。爰命庸才,撰斯方志,学非博古,文无丽藻,磨钝励朽,力疲曳蹇。恭承志记,伦次其文。尚书给笔札而攥录焉。浅智褊能,多所阙漏。或有盈辞,尚无刊落,昔司马子长,良史之才也,序《太史公书》,乃父子继业,或名而不字,或县而不郡。故曰一人之精,思繁文重,盖不暇也。其况下愚之智,而能详备哉?若其风土习俗之差,封疆物产之记,性智区品,炎凉节候,则备写优薄,审存根实。至于胡戎姓氏,颇称其国。印度风化,清浊群分,略书梗概,备如前序。宾仪、嘉礼、户口、胜兵、染衣之士,非所详记。然佛以神通接物,灵化垂训,故曰神道洞玄,则理绝人区,灵化幽显,则事出天外。是以诸佛降祥之域,先圣流美之墟,略举遗灵,粗申记注。境路盘迂,疆场廻互,行次即书,不存编比,故诸印度无分境壤,散书国未,略指封域。书行者,亲游践也;举至者,传闻记也。或直书其事,或曲畅其文。优而柔之,推而述之,务从实录,进诚皇极。二十年秋七月,绝笔杀青。文成油素,尘黩圣鉴,讵称天规!然则冒远穷遐,寔资朝化;怀奇纂异,诚赖皇灵。逐日八荒,匪专夸父之力;凿空千里,徒闻博望之功。鹫山徙於中州,鹿苑掩於外囿,想千载如目击,览万里若躬游。琼古之所不闻,前载之所未记。至德焘覆,殊俗来王,淳风遐扇,幽荒无外。庶斯地志,补阙《山经》,颁左史之书事,备职方之遍举。
玄奘看罢辩机书写的这篇记赞后,赞叹不绝地对他说道:“这篇记赞的文旨,写得是如此之精美,为师的我竟不能,也不忍改动一词了。”
辩机道:“奘师如此说,真令弟子惭愧得无地自容。”
玄奘又指着这篇记赞文中的“辩机远承轻举之胤,少怀高韬之节”这一段,说道:“这节好极是好,只是太过谦了。”
辩机立即答道:“只有如此,弟子方能心安。”
玄奘听罢,沉吟不语。
半晌,玄奘自己也伏案疾书,过了片刻,将完成的笔墨交给辩机,道:“且看这个,我会尽快将我们新译的五部佛经及《大唐西域记》呈送陛下披阅。”
辩机一看,这是玄奘法师写给太宗的一份进《大唐西域记》表,只见上面写道:
沙门玄奘言:蟠木幽陵,云官纪轩皇之壤;流沙沧海,夏载首伊尧之域。西羌白环,荐垂衣之后;东夷矢,贿刑措之君。固已飞英曩代,式徽前典。
伏惟陛下握纪乘时,提衡范物。刳舟弦木,威天下而济众生;螯足芦灰,堙方舆而补圆盖。曜武经于七德,阐文教于十伦。泽漏泉源。化霑萧苇,房芝发秀,井浪开华,乐囿驯班,巢阿响律,浮紫膏于贝阙。霏白云于玉检。遂使苑若木而池濛氾,霈炎火而照积水,梯赤坂而承朔,泛苍津而委尽,史旷前良,事绝故府!岂如汉开张掖,近接金城;秦戍桂林,裁通珠浦而已?
玄奘幸属天地贞观,华夷静谧,冥心梵境,敢符好事,命均朝露,力譬秋螽。徒以上假皇灵。下资命,飘身迈迹,求遐自迩。辗转膜拜之乡,流离重译之外,条支巨雀,方验前闻,罽宾孤鸾,还稽曩实。时移岁积,人欲天从。遂得下雪岫而泛提河,援鹤林而栖鹫岭,祗园之路丽迤空存,王舍之基婆陁可陟。寻求历览,言反帝京。忽将二纪,所闻所见,百有卅八国。
窃以章亥之所践籍,空陈广袤;夸父之所凌厉,无述土风。班超侯而未远,张骞望而非博。至玄奘所记,微为详尽,其迂辞玮说,多从翦弃,缀为《大唐西域记》一十二卷,缮写如别。
玄奘禀质愚鲁,昧于绢实,望须之右笔,饰以左言,截此芜辞。采其实录,标百王之称首,符九丘于皇代!庶使《山经》彩,《汲传》韬华。无任区区,谨诣阙奉进,轻尘旒扆,伏深战灼!谨言。
贞观廿年七月十三日沙门玄奘状上
辩机看罢玄奘为《大唐西域记》写的进呈表后,暗思道:“奘师文彩华瞻,议论深宏,弟子自叹不如。”
当朝国主太宗在看罢玄奘法师送来的新译五部佛经及所撰写的《大唐西域记》一书后,很是欣喜。
欣喜之余,太宗就立即亲自提笔答谢玄奘法师道:
省书具悉来意。法师夙标高行,早出尘寰。泛宝舟而登彼岸,搜妙道而辟法门,宏阐大猷,荡涤众罪。是故慈云欲卷,舒之而荫四空;慧日将昏,朗之而照八极。舒、朗之者,其谁法师乎?朕学浅心拙,在物犹迷,况佛教幽微,岂能仰测。请为经题非己所闻,新撰《西域记》者,当自披览。
在弘福寺里,玄奘看罢太宗的亲笔回信,不觉沉思不语。
正是:不有稀世贤,何以寻濛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