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大唐空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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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眺园

事隔不久,程观华果然在黄花展蕊,中秋月明之夜,邀请慈照、高阳到李府赏月。

这一年中秋月色甚佳,几人望月谈天,兴趣甚浓,最后尽兴而归。

高阳与慈照虽然是初次相见,但二人年龄相差无几,志趣又相近,往来几次自然就成了十分契合的挚友。二人不是谈诗论画,便是观花赏月或共调弦乐,几日不见,便相互思想。

只是高阳对慈照自己在会昌寺礼佛时,曾经遇见过辩机这一事情是三缄其口。因她素性高傲,生怕慈照知悉自己那种永难成真的心思。

慈照的才情及与生俱来的纤细婉约的性格令高阳感到甚为欣赏;而慈照则惊异地发现,在高阳她那孤傲的外表下,其实有一颗堪称是敬天爱人之心。

转间又到了九月重阳节。此时长安城人家都有登高望远、食糕、赏菊、饮酒与插朱萸等俗习。

此日也正逢慈照祖父的八十寿诞。陈府双喜临门,合府上下人为庆其祖父如此高寿而到城南的眺园欢庆一番。

这眺园位于长安城地势较高的乐游原的南面,此处原为汉魏晋时王孙贵族的游乐别院。

只说朝代变迁,此院几经废兴,到了隋唐时,整个园子又逐渐废弃毁损,其内到处是楼台坍塌,乱竹穿空,鼠蛇出没。这院中唯一残留一座被历代浮夸的王孙贵族越垒越高大的山丘屹立在风中,俯看着人世间的更换变迁,无尽沧桑。

后来这座山丘及周围的荒地,又被慈照的养父陈俭买下来,作为养老归隐之用。此院又几经园林高手修饰经营,便成了今日这番气象阔大的样子。

陈府庆寿宴罢次日,慈照也邀高阳、文夫人与观华等人到城南的眺园来赏菊登高。

高阳一行人来到眺园,看见这里的一切,不免惊讶。

只见这里所修建的房、馆、楼、台、亭、阁、榭与轩廊等一律不加彩涂漆,都是按原木本色而造,故显得质朴无华。整个园中,也并不见有一处菊圃,只是偶见在路间、溪旁及屋前后,星罗棋布了数丛菊花而已。园中也栽种有桑麻树,更兼这园池之水是引了一道城外源源不断流来的活水而成,故显得绕园之水都是清澄透明,流波融融。置身于园中,如归天然林家。

文夫人看罢,笑道:“这样清淡朴拙之所,让人想到晋人所诵的桃花源。现长安城中有些人家也太过奢华了,除一味在园中堆放奇山怪石外,连井栏门槛都是做得堆金彻玉般地富丽堂皇,反弄得园林的真趣尽失。”

高阳也笑道:“来这里,真让人有隐遁之想。”

观华笑道:“你们可知道我们这所眺园之名从何而来?在这其中,还有一个典故呢。”

文夫人笑道:“这园就建在乐游原最高的南面,莫非因为它依城中这方最高的地势而建?加上登前面那座古山丘,便自可眺见周遭的景色么?”

慈照笑点头道:“这是其一之由,其二是我的祖父觉得,从古至今,如果要论诗句写得清新雅丽者,不过谢眺谢宣城,故此园而得此名。祖父还说,在他百年之后,便要将此园捐献出来,作谢家旧园。让那些谢眺、谢灵运诗文的崇者有一吟哦之所。”

文夫人笑道:“但愿他年谢家诗文推崇者在这眺园的诗文之会,其留吟能得昔年六朝的几分流风遗馨。”

几人一路说笑行来,只见这院中池、泉、石庭及花木的设置无一不显得天然而成。转过一座小石山,只见数十株摇摇参天的碧竹,旁置数间木楼小屋。一条清溪绕屋一周后,又缓缓西去。

慈照笑指这座木楼与眼前的流溪,道:“白云抱幽石,绿篠媚清涟。这是父亲、祖父二人读书静养之所。请公主、夫人到楼上稍作歇息,再往前行罢。”

说罢,慈照领高阳、文夫人等人上楼。

几人上得楼来,只见楼上的一切器物皆为新木所制,故处处所闻,都为木之清香。

又见楼上空廊的拐角处,置一上古的大素陶坛,坛中惟插有数枝秋苇,一枝黄菊,一枝枯藤而已。

室内虽宽敞,但其器具却布置得十分简洁典雅。窗下置一架云纹蜀木古琴。书架上,古籍层层叠叠,旁边置一柜,其内笔墨纸砚罗列。

慈照命人将室中四周的竹帘高卷起来,众人放眼看去,只见窗外天净树染,秋色满目。

文夫人往楼下一望,只见庭中石沙中植有数株青松红枫,在庭户的一角,支了一根半剖的竹管,内中引来一道清水,又淙淙流进下面的石潭之中。潭中水清石寒,几条小鱼自在往来。此时庭闲人寂,那流经竹管又滴到石潭的水音,更添得周遭多了几分幽趣。

这时,慈照缓步走到那架古琴前,将琴弦连拨几下,顿时流韵袅袅,清音四越。

文夫人望屋中的一轴挂联,念道:“停琴伫凉月,灭烛听归鸿。”

高阳见慈照停琴,就点头赞叹道:“何等的胸臆才情!这联诗句倒如禅僧、逸士所赋,了无烟火气息。”

慈照在一旁笑道:“谢眺写的‘余霞散成绮,清江静如练。池北树如浮,竹外山犹影。远树暖阡阡,生烟纷漠漠。’等佳句,也莫不是情景交融,超逸自得。”

文夫人笑对慈照道:“你们家是谢家诗文的崇尚者,他们的诗文,我自是背诵不过你的。大小谢各具风骚,谢灵运身世孤奇,性格沉郁,诗亦是写得沉郁感伤。但其‘清霄扬浮烟,空林响法鼓,禅室栖空观,讲宇析妙理。林壑敛暝色,云霞收夕霏’等诗,简直亦如禅僧所为,写的真是沉静空寂,不染人间烟火气。”

观华笑点头道:“康乐公性情虽然沉郁,好佛老,但竟也写出‘池塘生春草,柳园变鸣禽。’这句传诵不绝,极有真趣的好句。”

高阳也笑道:“谢眺一句‘天际识归舟,云中辨江树’,也堪称为千古佳句。这‘识与辨’二字,用得竟是绝妙无比,无字可替。这二字,真就将那归来者及岸边上的盼归者急欲相见的情状,写得实在是惟妙惟肖。”

观华笑道:“其《游东田》中一句‘鱼戏新荷动,鸟散余花落’更十分脍炙人口,将夏日景色的生动,描绘得更是入木三分。”

慈照笑道:“好是好,但他这一句算从‘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这首古乐府化生而来。‘鱼戏新荷动,鸟散余花落’固为奇句,只是倒不如上面那几句古诗,显得更加清新活泼些。”

文夫人听众人说罢,叹一口气道:“谢宣城的诗句,写得是如此地典雅清丽,人又长玄学佛理,只是可惜,他不满三十六岁而亡。看来,自古才寿能两相兼,终是一桩难得的事情。”

慈照笑道:“俗语还有‘好人命不长’之叹,老天让大有才华人的命,更是活得短暂。想一想,天下之事终是不公平的,人家的才华也终是自幼寒窗苦读而来,上天为何还要嫉妒?让他早早而去?说天妒红颜,毋宁说天妒英才。”

“姑娘,古贤一句‘直木先伐,甘泉先竭’便把此理说透彻了。”文夫人在一旁笑叹道。

慈照听罢,笑道:“虽是如此说,可叹我等却偏作不了那等长生不死的歹人。”

高阳听她们言罢,默然半晌,才摇头正色道:“人的一生,谁能永生不灭?况且那等寿夭虽比南山者,却终日浑浑噩噩,又有何种益处来着?故古圣才有‘朝闻道,夕死可也’之说。为人之道,能明白一桩道理儿,终是至福了。至于寿命短长,反倒在其次了。”

慈照、文夫人与观华忙点头称是。

慈照笑道:“这园中还有一二处可观之处,且请你们下楼来随我去。”

几人逶迤行来,只见到处都是曲径盈香草,竹桐遮莺燕等幽然雅洁的景致。

不久,她们就到了一个由一色古雅竹篱围隔的院落。

慈照的侍女月舍令一仆从缓缓地推开那道院落的柴扉。几人抬眼望去,只见这满院种的都是些奇花异草。

慈照笑道:“这是我们祖父钟爱的花草园。”

慈照说罢,便指眼前数种花草说道:“这树下的一丛丛的小草儿,分别唤着紫草和茜草,是素常用来染衣用的。这花又叫璎珞或荷包牡丹,寻常五到六月才开粉花白蕊的花朵,叶如牡丹,而它的茎蔓竟如那些装饰在寺院梁上的垂幡了。那草丛下的紫颜色的小花,又称白头翁,因其花叶上白须遍布,像一个耄耋老翁。这个花,叫宝铎花或也称淡竹花,其叶如竹叶,而花,则如寺塔上的铜铎了。最最奇怪的是那种花叫南蛮烟管,开花时,全无叶儿,仅有个烟管似的淡紫花儿露出地面。那溪旁一丛丛象兰草叶儿的花,叫曼珠沙华,清明后开的一片片的红白花儿,甚为可观。我们华土又有人称它为彼岸花。这里还种有从西域来的,花香浓烈的蔓陀罗华,其华丽的花型,状如那寺里所用的法号。沿这路旁还种有番时莲、杜若兰与各类异域来的香草。那边还有一时草、数珠花、鹭草与伶人草等这些花名奇奇怪怪的花草了。这些花草全是我祖父令人从南面深山中或异域收集上来,然后仔细培育在这里的。”

文夫人看罢,笑道:“现长安人家盛行集种同一种花木之风,比如竹柳园、梅园、桃杏园、牡丹园,甚至还有专种幽幽青苔的苔园。比如高阳公主的郊外一所宅邸中,内有一个叫‘垂园’的小庭院,其内所植的花木,都呈垂蔓状,如垂梅、垂樱、垂桃、垂榆、垂柳及各式藤蔓等物,四季观来,垂园中的这些树木花草莫不随风依依,婀娜多姿。似这等栽物心思,已属十分奇特罕见。现在慈照姑娘家这一花草园,移这些难得一见的花草入园,更堪称别开生面了。我敢说,就是在这长安城里,也算得上独一无二的了。”

慈照笑叹道:“依我看来,这统不过是富贵人家以珍奇、以野趣怡人,终有争奇斗异之想,到底不足称道。”

高阳听了,也点头笑道:“有一次,我随父皇到洛阳去,曾见一佛寺中设有一草药园。其内花果又奇,根叶又能作药疗疾。那些草木,才真称得上是华实并茂了。”

慈照也忙点头笑赞道:“此言也还真不差!我从扬州回京,路过一尼庵的百药园,其内所栽种的药草之多,自是不必说的。最令我难忘的是,曾见她们那园内植有一花叶皆香的奇木。闻之,其香立刻有安神除倦之效。倘若肌肤何处有损伤时,用之,又有行血化淤之效。他日有机会,定也教人移种一些这样的药木过来。”

文夫人笑道:“不知姑娘所说的,是不是那能祛风散寒的香樟树?”

几人说罢,又转出花草园,渡过一石堤,穿过一梧桐与桃花林,就见一水面宽阔的翠湖。

只见这里青湖木舫,树藤垂蔓,木桥环合,美不胜收。湖旁立一旧木碑上书“朱华湖”三字,湖内水烟凝碧,几角是碧荷铺翠。

长荷,文夫人都是南方人,今见此一湖,又见那只泊在湖里的船舫,便如同回到江南,不免心生欢喜,神情悠悠。

长荷望着湖中的船笑道:“很想立刻乘船荡桨去。”

雪妆是生在北面平原的人,素常难得见山,她笑望湖后的高山上那一座斗亭说道:“我倒想立刻上山去看远去。”

月舍笑道:“那座八角亭叫北斗亭,山叫客山。你们见到它,好像是不远的,如果真要登上去,且得费一阵子脚力呢。不过,从上面看长安城中的景致儿,才最是好。”

观华望着那高丘,叹道:“我有气疾之症,走了这半天,也走不动了。现徒有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之叹了。”

高阳此时兴来,望着山上亭子笑道:“月没参横,北斗栏杆。来到眺园,岂有不登高望远之理?你们游湖罢。我与慈照姑娘独登高谈心去。”

慈照也笑对自己的贴身侍女月舍道:“这样罢,月舍陪文夫人、观华姐等众人在这里泛舟游湖。我则带着流萤、雪妆等人陪高阳公主登客山望高去。”

不久,高阳、慈照等人就去登山望远去了。

观华、文夫人一行人在这里登上船舫来,便见船娘端来几样点心、果物和清茶。

文夫人、观华尝毕,又让长荷、青瞳等侍女尝。

青瞳望着银盘中梅子、桂心与团喜等几样点心果子,就拈了一块入口,笑道:“怎么这般好吃,入口就化?”

长荷笑对观华,道:“难为它们的形状做得是如此精巧,这个点心果子,还是千瓣菊花样式的,难为这做果子的模子,它是如何刻做出来的。”

月舍含笑道:“是了,世上的点心果子,无非都是用些黄白米、粟子、红豆、枣泥,然后又加些桃杏仁、花生、松子与葡萄干做成的罢了。”

说罢,月舍又指眼前一波斯玻璃盘中盛的金黄点心,道:“最难得是这种叫‘毕罗’的果子,它是我府中厨里一个胡娘作的,她所用的香调料与我们长安城的人家都是不一样。”

观华也笑对眼前盛的火枣、葡萄与蟠桃等那一篮果物,道:“这些也多是西域来的,我看我们长安城,简直就快成一座胡城了,真是遍地的胡舞、胡乐、胡服与胡食。”

楚音笑道:“还有胡男胡女,加上他们说的胡言胡语。”

长荷笑道:“眼前,算来现在长安人穿胡服最时新了。那种怪怪的,高帽窄袖的衣服也罢了。只是我们公主很是喜欢他们那种像是我们这里一种披风的羃了,外出时,用它将全身一罩,让人不辨男女老少。”

月舍含笑道:“不用说,也是知道的,高阳公主要着上男装,更是倩丽无比。”

几人一面说笑着,一面看那船一路划来,只见四面垂柳含烟,湖水清冽,光面如镜的湖中不时有黄鹂等鸟儿的身影飞掠而过,留下片片涟漪。

这时,长荷与青瞳二人跑到船头上,去看船娘咿呀划船。

长荷望着碧漪荡漾的湖水,悠悠说道:“看这一湖好水,倒很想如小的时候,到水里划水玩。”

青瞳听长荷说罢,一时兴来。她一面立刻脱掉自己的缕花凤头鞋袜,一面对长荷笑道:“趁公主眼前不在这里,我可以胆大几分。你回去,千万别说与人听。”

青瞳说罢,便将双足垂放在水里,然后溅着水花玩。

文夫人在船中听了,大声笑道:“淘气丫头,仔细水凉!”

长荷一笑,对青瞳忙使眼色。

此时,青瞳望着湖中无穷的碧波翠叶,半晌,才笑道:“我是在原上长大的,还是喜欢原上那一望无际的碧草。我只恨眼前这些荷叶儿太茂盛了些,又碍手碍脚的。船划了半天,花儿又不见几朵。”

长荷笑道:“现在这是什么季节儿?荷花自然该让位于菊花了。要在南边,只怕到了年末,还有得莲花可见哩。这会子,你偏又嫌它叶多了,为你遮阳的好处便不说了?”

青瞳望着足下船桨划过的悠悠的水脉,笑道:“天下的事情,说来也是奇怪,我们原上就是最怕无水,而你们南面那一边又生怕水多了,会发大洪水。要能从南边移一些水,到原上去该多好!到时候,在我们原上,也就可种起荷花来。”

长荷道:“倒也是,这莲花可谓通身是宝了,莲茎、花心、花托都能入药;莲根、莲子又能滋养气血,荷叶还可做凉帽,有人还将这莲子做成那念佛的数珠儿呢。”

青瞳笑道:“原上的水,那才叫贵重呢。那些人家搬来搬去,便是要为牛羊找有水的地方,那种地方草儿才生得好。”

长荷点头笑道:“我们江南的万物之所以能长得葱葱郁郁的,也是借助水来滋润的。故文夫人常说古人说得好:‘君子之德,上善若水’这句话就是说,一人做了不得的事,便如水一样可使众人受惠哩。”

青瞳听长荷说完,忽见从湖里的绿叶中,斜伸出一二枝白莲花来,她一笑,便忙卷起双袖,露出一双粉臂来,好不容易将那几朵莲花摘取过来。

长荷从青瞳手里取过一枝莲花来,并将它斜簪在青瞳的鬓旁。一时,白花衬着青瞳的长睫和碧瞳,更显得她颜色美丽。

过了一会,长荷又将摘下的湖边的苇草,编成一只小舟,放在水中。又随手从另一枝莲花上掰下二三枚花瓣来,扔在水中。

那些莲花瓣儿,顿然就变成一只只小莲船,立刻随水流荡荡悠悠远去。

青瞳看罢,笑拍手,连道:“有趣!让它就去长荷姐南面的家去罢。”

长荷听了,只是望着湖水默默发怔。长荷的身世很是可怜,在她七八岁时,父母便相继而亡了,后来寄迹在远房亲戚的篱下。十岁不到,便从江南被选入宫作小宫女,可以说她是伴高阳长大的。入长安这许多年来,故乡与父母的事在其记忆中,已变得异常地遥远模糊了。惟有在目睹湖水与船舶时,才会勾起她一些模糊的记忆。今天听青瞳说,让这莲船与草舟归家去,可自己早已是无家可回了。

想毕,长荷的心中不免有一些凄楚。因她与文夫人故乡同出南方,身世又较相近,故二人很是投缘。

楚音这时在船舱中忽见数只燕子从水面掠过,忙叫道:“你们看罢,那边有几只乌衣君飞过来了。”

青瞳此时也远远看见两只黄鹂蹲在荷叶间呢喃,便也笑嚷道:“你们也看罢,那边荷叶下还藏有两个黄金公子呢。”

文夫人听了,蹙眉对观华笑道:“这些丫头!说什么‘公子’和‘乌衣君’,他们都在哪里?又不是什么‘胡言胡语’,却偏偏都让人听不懂的。”

长荷这时才过来,含笑对观华、文夫人道:“这些都是那些闲得无事的长安人编出来的。比如说,那猴子就叫黑衣郎,大公鸡又叫戴冠郎,燕子叫乌衣君,鸽子叫插羽佳人,白鹦鹉又叫雪衣娘,黄鹂呢?就被叫着黄金公子。”

听长荷说罢,文夫人、观华不免一笑。

楚音在一旁,笑道:“这终不算奇怪的。在京城里,有一等戒斋的信男信女或不守本分的出家修行人,他们偷偷吃了荤菜,又怕犯了规矩儿或菩萨怪罪下来,就叫鸡是自愿过门来的‘钻篱菜’,牛羊等是遍地生长的‘逍遥草’,河里的鱼儿是‘水梭花’,而鱼头汤是‘大般若汤’了呢。”

长荷听了,一想到以后每见宴席上都有楚音所说这些菜名后,不觉竟笑得岔了气儿来。

文夫人也忍俊不禁,抚着楚音的肩,对观华笑连连说道:“罪过!罪过!”

观华听了也直笑,道:“好一道自动过门而来的钻篱菜!天下竟然也有这般又诙谐风趣,又可爱的丫头儿。”

文夫人在船中笑看众侍女嬉笑完毕,便细细地问起观华的病症起来。

观华道:“平时也罢了,只是发作时,心慌气促得十分厉害,服用了许多药,也是无济于事的。”

说罢,观华又自叹道:“医家说,凡患有此疾者,都不宜生儿育女。又听人说,生育是一件至难之事,有一句俗语还道:子降人间,母赴黄泉,况且我这有疾之身?”

文夫人听罢,不觉眉心一蹙,忙对观华道:“断断不可说此不吉利的话。我也个患有偏头痛的人,这心,只要时常往宽处想,便自会少犯病的。”

这时,船摇过一条弯赤木桥,回望近处的水中立了一只石灯笼。

文夫人一眼就瞥见此桥上刻的朱字,便道:“这桥,为何叫少姑桥?是因为它的桥身,如纤纤的美人么?”

月舍摇头,笑道:“请夫人回头仔细看看罢。”

文夫人回首,对这赤木桥及水里摇动的桥影一细看,不觉笑道:“笑靥绛唇,果然是名副其实呢!如明月静夜来这里摇橹泛舟,其山影、石灯笼影,舟影与桥影上下交映,天际边再隐约传来一阵悠扬婉转的箫笛声,就仿佛也回到那山光水色的南面去了。”

长荷听了,不觉会意,在一旁默默地点头。

正是:天共白云晓,水和明月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