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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出师大盘

凤仪轩古玩店的小周送来一件两尺的五彩大盘给我看,说下面刚收来的,他说的下面应该是指从谁家里收上来的,不是其他古董商那里匀来的货。盘子很大,绘画很特别,我有了兴趣,请小周留下让我看几天再回话,小周说行,慢慢看,看明白了这个大盘也给他说说。给他说说是小周的客气话,看明白这个大盘却是个实在话,自己弄不明白就不能随便乱说随便出价,看一件东西似懂非懂不好受,糊里糊涂不长进。

看这个大盘,又容易又不容易,单从这个大盘本身着眼,比较容易判断是什么年代的瓷器,无论是手头的感觉,还是图案绘制特征和色彩的运用,应该属康熙窑,大盘的绘画单从正面看也容易解读,正面盘心画了三只猛狮,康熙瓷里有不少以狮为题的画面,狮子的画法也是康熙朝画狮子的特点,笔法硬朗,姿态雄健,可是翻过来看背面,却有了不容易的难题,甚至令人费解。背面是三个开光图案,图案里的物件离奇古怪,有的组合前所未见,第一个图案里,一张大鼓,一个双菱,一个小瓶子,一个红腰豆;第二个图案里,有一片树叶,叶中一个白兔,树叶一边是个灯,另一边是几个小红籽儿;第三个图案里,有一个笔筒,一架古琴,一个玉簪,一株灵芝,除此之外,三个图案里都分别有一个铜钱,两个围棋小罐。

看到这里就会有一种感觉,这些物件都不会是随意画上去的,一定有它的道理,看得出绘图者费尽心机想表达一个什么意思,又不想太露骨,那么是什么意思呢,得花工夫细看,边看边琢磨,根据画中的物件,揣度烧瓷者的用意,背面开光里,画得太莫名其妙,乍一看不仅不能够解释,就连牵强附会也牵附不上,当然,也可以不费这个脑筋,一闭眼一挥手,大而化之,通通说成吉祥物件,因为古瓷上不是所有的画都能全弄明白的,可是我想,既然小周让我留几日,不妨好好看看,慢慢研究,省得似懂非懂窝在心里难受。

大盘在桌上搁了一个星期,我围着它看了一个星期,终于有了答案,原来这是一件康熙年间景德镇窑场烧制的特殊大盘,不过,它不是通常意义下我们所说的康熙官窑瓷。

康熙十二年(一六七三年)十九岁的康熙皇帝下诏撤藩,三王皆反,平西王吴三桂,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精忠,举旗反清复明,史称三藩之乱。吴三桂出云南北进四川,东进贵州广西,再占湖南,与广东的尚可喜,福建的耿精忠呼应,对江西形成西,南,东三面包围合击之势,江西动摇,江西景德镇动摇。据历史资料记载,那时江西政局忽南忽北,左右摇摆,景德镇各窑场时而为朝廷供瓷,时而被藩军左右,不能一致,这件大瓷盘当属这个动乱时期的产物。

从胎质和颜料判断,虽然用的都是为宫廷烧瓷备的上好料,但是却做工粗糙绘制仓促,不如正常康熙官窑那样从容,大气,细腻,从绘画的立意上看,应该是三藩反叛之师在景德镇烧制的大盘。

大盘正面中心三个猛狮,寓意吴、尚、耿三师齐出,所以出师应是该盘的主题,我便将此盘称之为出师大盘,所谓出师讨妖,反清复明。顺着出师的思路,去看背面三个开光图,图中物件的组合用意也就能一一琢磨出来了,三个图里的意思分别是,鼓令平妖,登徒子,必擒斩之,三组开光图中共有的围棋盒与铜钱,则表达了“齐前”的意思。

正面上沿还有一圈装饰纹,粗看像八宝吉祥纹,细看却也是与反清讨妖有关的立意。八宝称八吉祥,是藏传佛教中象征吉祥的八件宝物:法轮、法螺、宝伞、白盖、莲花、宝瓶、双鱼和宝结,八宝纹是明清两朝瓷器上常见的饰纹,而这一件大盘上围着三个猛狮的八个貌似八宝不是八宝的图纹中仅有八宝中的法轮,其他分别是刀、玉罄、棋、玉圭、玉磬、腰豆和古琴,应该表达了“轮刀齐庆,擒妖庆归”的寓意。

由于三藩之乱中江西立场摇摆不定,景德镇并没有完全落入藩军之手,这个出师大盘上图画的用意也有点遮遮掩掩,不用心不大看得出。

三藩之乱前后八年,由于政局不稳社会动荡,江西的景德镇适处在风口浪尖上,这八年烧制的瓷器总量不多,这种反叛之师烧制的瓷器,更是少之又少,出师大盘能存世至今应该是个奇迹,也是个谜。康熙平定三藩后即行清算三藩余党,清除三藩影响,挖得很深波及甚广,且不知何人出于何种动机,历经万难千险保存下这个大盘,成为了一个历史见证。(蔡苏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