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生是在睡梦中被电话吵醒的，拿起电话，听到电话那头吴局长熟悉的声音，心里一喜，以为有好消息了！急忙连声问候：
吴局长您好！
吴局长您最近身体怎么样？
吴局长有时间咱们劳逸结合一下！
吴局长耐心地等李东生啰嗦完，这才说：
“李矿长，最近煤矿生产怎么样？你给我说个准话，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李东生嚇了一大跳，吴局长从来也没叫过他李矿长，也从来没有关心过他的生产情况。他不知道吴局长这是怎么了，只是本能地回答说：“好，挺好的呀！”
吴局长说：“听说产量不稳定，还有大量的杂质，是这样吗？”
李东生弄不清吴局长的用意，只好说，“还好，还可以。”
“有人买么？”
“有人买，供货一直正常。”
“既然如此，季香香联系的煤炭销路，你怎么就不能供货呢？”
原来问了半天，本意藏在这里。李东生迟疑了一下，本来还想找点理由：比如运力跟不上。比如工人跑了不少去国有大矿。但他感到了吴局长语气里的不满意。只好说：
“怎么不能供！能，能供呀！”
他也不敢说不能。
吴局长根本不听他表什么态，只管接着说：
“季香香为核桃沟村搞招商，搞煤炭销售，都是为了村里发展经济。扶持乡村经济发展，是县里定的方针政策。县里各局、办都按要求建立了扶贫联系点，我也不能例外。矿产局已经选择核桃沟村为挂钩单位。关于核桃沟村的经济发展，我已跟县里签了责任状的。现在村里有积极性，我就得支持，不支持就是违犯政策，你别在这个事儿上给我弄出麻烦来。你现在就明白地告诉我，你如果供应不上，或者是你不想供，就别在那儿瞎忙活了，别耽误事儿，干脆由局里指定别的煤矿供煤，你看怎么样？”
这是哪里跟哪里？怎么又成了局里的联系点了？就算是联系点，也不能按着我李东生不放吧！
李东生对这突如其来的兴师问罪心里有火，本想说，那样也行，谁愿意供就让谁就去供吧！但他没敢，他与吴局长交往多年，知道吴局长的脾气。如果他真带了不耐烦的情绪说了，可能明天他的矿井就得被封掉。吴局长可不允许有人跟他刀对刀枪对枪地对着干。
李东生想到这里，脑袋嗡嗡响，外头风机的“呜呜”声，罐笼升降的“咔哒哒”声，全都听不见了。后背上一麻，头上冒出一层冷汗来。他忙不迭地说：
“供得上，肯定供得上。怎么能供不上！没有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哇！我的吴局长。”
李东生最后的表态，几乎是哀求。
“我是看在你们曾经合作过的关系上，跟你打个招呼。你也别免强，有困难就提出来。”
“没困难。我一直盯在矿上，生产很正常。”
“那就别在那里磨蹭了，痛痛快快地，季香香要多少，就给她发运多少。她又不白要，这也是帮你打开销路。”
“是的，是的。是打开销路。”
“核桃沟村的饭你也吃过，这点忙你还帮不了？”
“能帮。你尽管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
“我听说，最近去找季香香联系煤炭业务的人不少，我也在帮助她联系用煤单位。我找来的都是有能力付你煤款的，你别错过了这个机会。如果通过这种方式能帮着核桃沟村发展起来，也是我们局里的一个扶贫成果。”
什么成果对李东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山上的采矿权握在吴局长手里，产出的煤炭又是季香香说了算，他岂不是被从两头控制住了。怪不得季香香的业务开展的那么顺利，原来身后有一只手在推波助澜。不用说，吴局长出面联系的供煤渠道，谁敢不答应。
李东生如梦方醒。
但醒了也没办法，这明摆着，别说是停止供货，就连少供了都不行。
李东生几乎是咬牙切齿，他绝没想到，折腾来，折腾去，煤矿的前途命运竟然被捏在了这个小妮子手里。原本以为吴局长会感谢他，是他为吴局长安排了那个美妙的下午，大家心照不宣。他也好趁此机会到县里候两天把事儿办了。有吴局长这通训导，还去县里干什么，去继续接受训导吗？吴局长可不是那帮“黑子”们，大家谈不拢可以冒死火并一场。在吴局长面前，他只有听着，服从的份。因为没有任何对等商量的可能。
李东生思前想后，仍然无计可施。第二天一大早，老老实实开车下山，直奔核桃沟村而去。不早不行，还担心季香香不满意，一跺脚去找了别人家煤矿。不论东山上哪个山头的矿，只要季香香去说一声，吴局长介绍来的，都得把她当大爷供着。如今的季香香，已经不是原来的季香香，也不再是村里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毛丫头了。
看见季香香，李东生暗骂自己真是有眼无珠，怎么能把这么漂亮的女子送到吴局长面前？吴局长是什么样人，又不是不知道。况且，人不是木头，人都是有感情的，男的女的在床上那么一通厮混，俩人之间怎么能不产生点儿丝丝缕缕的感情或别的什么！
如今是说什么都晚了。
李东生记得刚见到季香香时，还自作聪明，以为季香香出身乡村，人也老实，与生人说话常常脸红，又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没什么心计，正好当作礼物送给吴局长，真有什么不妥闹起来，扔几个大钱也就摆平了。一个乡村女子能有什么要求！事情也确实是那样发生的，那个下午一切顺利。在往回走的路上，他还以为香香会提些要求，以往遇到过难缠的主，一出来就双手捂着脸大哭，说被人欺负了，说作不了人了，说得去告发了，最后无非多“敲”去点儿银子也就罢了。但季香香始终什么也没说，甚至还有意回避，这让他心安不少。现在看来，不提什么要求才是最大的要求。就是这无要求，吴局长毫无戒备地被彻底打垮，理直气壮地与这小妮子站在了一起。
不知道吴局长到底是怎么想的，说到底，不过是一场风流而已。
李东生太了解吴局长了，风月场上向来谨慎。再出色的女人，他也不会保持长久关系。
当然那些女人都是人精，懂风情，也会算计。对男人的身份把握准确，知道自己价开多少对方可以接受。如果男人社会地位显赫，宁可分文不取，但事后必须找得到你，可能就是由于这个原因，吴局长厌倦了逢场作戏，对于根本就没打算争什么，也没想依靠这些得到什么，没有任何条件作交换的季香香，反而让吴局长大感意外，不知不觉解除了戒心。
应该说，吴局长位置不高，但权重。风风火火干了几年，该有的都有了，该享受的也都享受了。他自己曾在酒后失口，说，除非让他当县长，当副县长他都不干。
但尽管权力在手，毕竟在人际关系，互相利用的漩涡里混的久了，神经绷的太紧，碰上没有心计没有预谋的季香香，反而有了感情，把持不住自己。
人都是有弱点的，尤其在如今这个年代，世事宽容，人人都以弱点应对时下，好像不这样就受了多大委屈，全不肯稍加修炼，自我检点。所以世风难见好转。吴局长自然也不例外。
李东生不由感叹。
季香香说：“你这么早跑来，又看上核桃沟村的什么了？”
“当然是人。”
“人有什么好看的，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
“不，不一样，”李东生突然产生了撩拨一下季香香的想法。“人要是一样，村里都派出去招商了。”
“招也没用，谁肯来投资呢！”
季香香说的认真，说完还叹了口气。
季香香态度一本正经，李东生也只能好好说话。
“吴局长来电话说，如果我不在核桃沟村投资办厂，就支持你把发煤的事搞完。”
香香笑笑。“那你还是来投资吧！”
“你还没当村长呢！”
“不是一样！反正核桃沟村只有一个。”
李东生松下一口气，季香香没有借吴局长的势力盛气凌人。话说的淡，好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
站在季香香面前，李东生仍在后悔不已，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事情起了变化，又无力控制。季香香不受他控制，吴局长也不再找他，他成了瞎子聋子，什么消息也得不到。光从香香的脸上是什么也看不出来的。但他感觉，季香香与吴局长之间一定有什么事儿在满着他。
那会是什么呢！